第53章
瞬时他手中迸发强光,万丰化作蛊群飞起时,那碎裂的琉璃粉与蛊群混在一处,紧接着,李景珑手指间射出心灯强光,一射入那琉璃碎片群中,便开始飞速四下折射,远看那蛊群竟如同被封印在一个硕大的光球之中。蛊群极其畏惧心灯的灼热光照,这下被锁进了一个光笼内,难以脱逃,不住冲撞,李景珑聚集心灯光芒,蓦然喝道:“伏诛!”发生了第二次砰然爆炸!
无数琉璃碎片悬浮空中,炸开之时犹如平地爆出一道光环,轰然巨响中,蛊群刹那被燃烧殆尽,随着最后的哀嚎,万丰身上魔气爆射,与李景珑形成对冲。李景珑措手不及,被那魔气激得倒飞出去,他在半空中一个旋身,两脚踏地,直滑出一丈远。
蛊母被炸成一团气雾,李景珑这才疾步冲上前,二话不说撕下袍襟,掏出伤药飞快撒在封常清伤口上。
“表哥!”李景珑焦急道。
封常清面如金纸,李景珑马上将他背起,手划法决,离开安西卫府。
“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隆基已被大太阳照得产生了晕眩与幻觉,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年事已高的这一事实,他的身体较之往年已更虚弱,面上敷的粉遮蔽得住他的老人斑,却掩盖不了他的疲惫神色。
杨玉环也快热得不行了,接受万民朝觐,起码还有半个时辰,较之自己,她更担心李隆基连日接见使臣,抚慰众外疆大吏,日日只睡两三时辰,恐怕将中暑昏倒。
台下众百姓不知有多少既渴又饿,疲劳不堪,却仍强打精神,喊出那句“陛下万岁”,而当皇帝也不容易,虽有顶伞遮蔽,却不得不一动不动坐在这正午太阳地下,坐足两个多时辰。
朝觐人群刚过一半,杨玉环脖子痒头发痒,却不能伸手去挠,脸上笑容早已僵住,心里不住数下面百姓,直是昏昏沉沉,摇摇欲坠……
“胡商会叩见大唐圣天子——贵妃——”
礼官唱道。
裘永思掏出一个匣子,打开其上金扣。
鸿俊蹲踞大慈恩寺正殿最高处,藏身顶珠之后,两手持飞刀展开,轻轻晃动,折射的阳光扫向东西两椽。李白倚在椽前,手中剑轻轻一侧,以示回应。李龟年则稍一拨弄琴弦,低低一声。
只是一声弦响,杨国忠却耳朵动了动,眉头微微拧起。
“圣明天子,佑我大唐、万国来朝,威赫四方——”胡商代表手持帛书认真念道,说时迟那时快,变故倏生,一阵狂风吹过,平地飞沙走石,所有人各自侧头避让,天空中一声响,震彻长安!
“我大唐的子民们——”
那是一个带着严厉语气的妇人之声!
帝冕辉煌灿烂,帝袍铺天盖地,两袖可罗日月,纳乾坤,中年的武瞾长发飘扬,从天而降!
霎时广场上所有百姓尽数哗然,李隆基瞬间被震住,大吼道:“你是谁,你是谁?!”
“连自己的祖宗也不认得了么?”武瞾冷漠道。
广场上瞬间一片肃静,武瞾怒吼道:“我不肖的孙子!你早已忘了祖先家训!”
李景珑见武瞾出场时,瞬间两眼一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杨贵妃则险些被吓昏过去,她不是不曾听过李隆基提过武瞾,然而这次竟在万民面前,这名老妇人腾空而降,竟是先皇显灵!
杨国忠一抖袍袖,手中现出一个沙漏。
说时迟那时快,人群之中,裘永思“唰”一声抖开匣子,一大群闪着电光的蓝色飞虫顿时升空!
武瞾尚不察觉,长袍飘扬,不断逼近高台,怒吼道:“李隆基,我的不肖孙!直到如今,还不悔悟?!我大唐将士听令!”
李隆基已是面色苍白,睁大双目,暑气外加连日疲劳,一时急怒攻心,竟是睁着双目,昏了过去!
“给我杀了奸妃、奸相!”武瞾喝道,“清君侧!还我大唐河山!”
马上便有人在人群中吼道:“杀了奸相奸妃!”
百姓与六军将士对杨家不满已久,骚动越来越大,杨玉环花容失色,杨国忠喝道:“这是妖孽!不是先皇!”
然则六军被杨家欺压已久,更在这炎炎烈日下曝晒,只为一名宠妃贺寿,不满情绪已累积到了极致,不知谁先带头喊了声:“杀了杨国忠!”
胡升顿时色变,吼道:“你们要造反了?!”
那里头不知有多少人在煽动,一时百姓疯狂推搡,六军只架不住,最终将百姓一推,扯掉头盔扔在地上,披头散发,竟是要上台将杨家人拖下来殴打,一报血仇!
武瞾更厉声道:“这是大唐历任先帝之旨,还不动手?!”
下一刻,少年清朗之声喝道:“无耻妖孽!竟敢冒充先皇?!驱魔司公干!妖魔速速——”
话音落,大慈恩寺殿上瓦片“哗”一声在气劲下升起,射向半空!鸿俊一个翻身,踏上空中瓦片,如蜻蜓点水般一踏,四把飞刀聚合,琉璃瓦飞起那瞬间如同天路,而鸿俊在这瓦片上飞奔,喝道:
“——退散!”
同时间,李白朗声一笑,剑气纵横,一剑扫起瓦片后,一个侧身顺着琉璃瓦沿,与李龟年一同哗啦啦地滑了下来,李龟年一扫手中琵琶,声音震响,化作气浪,将冲上前的百姓撞得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鸿俊已飞身上了高空,陌刀一刀斩去!武瞾怒吼道:“放肆!”
武瞾爆发出魔气要抵挡,那陌刀却如撕纸般轻而易举将她的身躯撕得粉碎!台下百姓发出惊慌叫喊,武瞾蓦然拔高,鸿俊陌刀四飞,化作飞刀,纵横交错朝武瞾斩去。
李白与李龟年已护住李隆基杨玉环,只见李白仰头饮了一口酒,手中剑一抖,剑锋化去,当场便刺中数人,台下顿时哀号一片,李龟年则手挥琵琶,乐音震响,竟还是霓裳羽衣舞。
只见李白如谪仙人般兴起,随手一把剑舞得如流星般璀璨,一圈将台上士兵尽数送了下台,末了又是大喝一声道:“给我上去!”
紧接着李白挑起一瓦,运劲朝空中一送——
鸿俊正坠落时,琉璃瓦接二连三地飞射而来,将他越送越高,鸿俊飞身凌空,飞刀再出,顷刻间不再给武瞾复原机会,将她斩成数截!
武瞾大怒,合身朝鸿俊扑来,鸿俊左手扛起五色神光,朝武瞾一挡,武瞾终于忍无可忍,两袖一挥,漫天金钱通宝朝鸿俊飞射而来!
霎时间空中金光大作,光芒照耀之中如下起了钱雨,金叶、银片、铜钱、翠玉、珍珠、玳瑁无数珠宝淹没了鸿俊。
这是最后一只了,李景珑早与裘永思商量过对策,酒色财气四妖,所化出的法术俱取人“智昏”之念,换作其他凡人,这钱海能瞬间令人头昏脑涨,一时被迷惑。然而鸿俊从小将珍珠白玉当弹珠打的,看见一堆钱哗啦啦涌过来,只觉心烦,而李景珑瞅准的就是这一点。
鸿俊迎着钱海,以五色神光一兜,接住那钱海,反抖出去!
先前不知酒色财气是个甚么东西,失了先手,如今对蛊猿一熟,李景珑有了对策,鸿俊也根本不怕这家伙。玉石等物散入百姓群中,漫天金钱则在五色神光裹挟下绕着武瞾开始高速飞舞,卷成一个金光闪闪的牢笼!
天上掉下一大堆珠宝,这下当真是下钱了,百姓顿时开始哄抢,再顾不得台上的杨贵妃。杨国忠嘴角不住抽搐,忍住不出手,只看这出闹剧要如何收场,李龟年却已五指连弹,换了一曲《清平调》。
《清平调》出,如同带着催眠的力量,场下骚乱渐渐止息,鲤鱼妖则随之飞身跃起,踏上瓦片,穿过人群高处,手里抱着一大包离魂花粉,背上背着两包,朝着四面八方……
……倾情一撒。
天女散花。
“一忘皆空——”
“往事如梦——”
喷嚏声一传十十传百,百姓手里拿着珠宝,一脸迷茫,东张西望。此刻在《清平调》中,李隆基蓦然惊醒,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切。
“陛下?!”
“陛下!”
杨贵妃紧紧抓住李隆基的手,李隆基马上反手覆在她手背上,示意不要惊慌。
武瞾头发飞扬,现出狰狞蛊猿脸庞,龇起尖牙,发出嘶吼。鸿俊踏上又一块琉璃瓦,飞上高空,将四把飞刀一收,怒喝道:“破——!”
继而撒手,四把飞刀带着雷霆之力飞去!蛊猿万宝见再躲不过,计划业已失败,轰然爆破,化作黑色蛊群,拔高要逃。
裘永思喃喃念诵咒文,站在大地上,双手一抬,喝道:“起!”
蓝色带着闪电光芒的虫群“唰”一声从四面八方飞来,与金钱笼聚为一体,紧接着发出一道大闪光,爆炸。
如同闪电在空中直接炸开,鸿俊被那光芒与冲击力推得朝后飞去,李白将剑鞘掷向半空,喝道:“当心!”
鸿俊在空中一翻身,踏上剑鞘跃起,扑向李隆基与杨玉环所在高台,鲤鱼妖已冲了上来,要朝帝妃二人撒离魂花粉,却被鸿俊一个手势止住。
天空中,蛊群被电得焦黑,飞散向四面八方。
鸿俊落地,朝李隆基一鞠躬,李龟年琴声停,满场肃静。
“感谢李龟年大师与太白兄的表演。”鸿俊笑着转身,朝台下一鞠躬,三人又转过身,同时朝杨贵妃行礼。
李白说:“祝您长寿百岁。”
李龟年道:“年年如今日。”
鸿俊笑道:“岁岁如今朝。”
杨贵妃:“……”
李隆基:“……”
杨国忠:“……”
三人带着鲤鱼妖飞快下台,台下百姓则欢声雷动,方才有那么一刹那似乎发生了什么,但李龟年的乐曲与李白似乎在舞剑的场面极其华美,手里又多了钱与珠宝,料想是皇帝安排的特别节目,李龟年大师的琴声真好听呐,简直是听得……如痴如醉。
第116章
梦境之力
御花园内,阿泰被安禄山抱着,
竭力将腰扭过去,
佯装伸手去抓安禄山的大手,实则已握住了后背上的匕首。
阿史那琼心跳已快到了极致,较之其他队,
他们这队至为凶险,
毕竟迎战天魔是最艰难之事,
但只要阿泰一拿到戒指,
实力便会马上发生此消彼长的变化。
“节度使大人……您……这儿有人……”
安禄山呵呵笑,拖着阿泰,
将他往榻上一按,
便要去舔舐他的胸膛,
阿泰自问这么穿着较之胡女已不算暴露,唯一袒露的只有瘦削白皙的胸肌与整齐分明的腹肌而已,
奈何安禄山最喜欢的就是舔少年郎这两处,
虽然阿泰已是青年,却依旧让安禄山兽性大发,
当场就要出手猥亵他。
阿泰被按着躺下,
瞬间成功地抽出了匕首,把手埋在枕下,
不住发抖,与趴在身上的安禄山对视,安禄山无意中一瞥,阿泰眼中竟是现出惊恐之色!
那一瞥让安禄山瞬间警觉,
怒道:“你是谁?!”
说时迟那时快,守卫察觉,阿泰咬牙抓起匕首,朝安禄山胸膛捅去!安禄山已发现是刺客,顿时一手扼住阿泰喉咙,力度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喉骨,另一手闪电般捏住他刺向自己胸膛的匕首,吼道:“刺客!”
守卫蜂拥而上,阿泰惨叫一声,安禄山则发出野兽般的疯狂大笑,将那匕首夺在左手中,反握匕首,拇指扬起,高高举过头顶,要朝阿泰刺下——
——阿泰睁大双眼,嘴角微微一翘。
一阵风吹过,御花园中花瓣飞散。
阿史那琼抬手,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依次轻推,将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飞刀送到拇指前,手腕一甩,飞刀打着旋脱手,飞出。
安禄山看见阿泰表情,随之一怔。
飞刀从他身后射来,化作一道银色弧光,无声无息掠过他的大拇指,钉在柱上。
瞬间,安禄山的大拇指处鲜血狂喷,上半截拇指连同那金扳指一起飞了出来。
安禄山刹那发出一声惨嚎,右手离了阿泰锁骨去抓空中的扳指,孰料阿史那琼又是一把飞刀脱手,朝着半空中的断指飞去,“叮”一声恰好斩在金扳指上,带着断指改变了方向。
阿泰等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当即抽身,跃起,抽出柱上钉着的飞刀,给安禄山来了第三刀!
那一刀直接飞出,钉在了安禄山的右眼上,安禄山又是一声狂吼,阿泰已迅捷无比,抓住了空中的戒指!
阿史那琼以波斯语吼了声,阿泰抓到戒指,这一切都发生在那短短顷刻间,卫兵这时间冲上来时,阿史那琼则抛出第三件东西。阿泰转身跃上榻栏,众人以为阿史那琼又要射飞刀,忙守住安禄山。
孰料第三个被抛出来的却是一杆孔雀绿的玉笏,飞过安禄山头顶,被阿泰抓住。
阿泰一把抖开那玉笏,玉笏化作飓风扇,他冷笑一声,运足法力,朝面前一扇。
轰然巨响,御花园亭中顿时被扫得砖瓦爆飞,狂风将兵士尽数卷飞出去!
“走!”阿泰扳指到手,与阿史那琼一起跃出御花园,后面传来安禄山绝望而痛苦的咆哮。
两人跑出几步,落在皇城外小巷内,阿泰回头看,说:“没追来?怎么办?”
阿史那琼一时也没了办法,说:“太胖了追不动?”
“不会是假的吧……”阿泰忽然涌起一个恐怖的念头,低头扔了安禄山的拇指,拈着那血淋淋的扳指端详。
紧接着,皇宫内一声爆炸,黑云幻化出妖怪狰狞的头颅,咆哮着翻过宫墙,朝他们蔓来!
“真的!快跑——!”阿史那琼喊道。
阿泰心中一惊,与阿史那琼转身飞速逃离。
烈日下的砖石巷内,莫日根与陆许俱是使劲浑身解数,全身被汗水湿透,化作一黑一白两道影子,卷在一起,莫日根没想到陆许竟是这般难缠,若拼气力,陆许甚至在他手底下走不过十招。
然而陆许哪会与他拼力气?他完全采取以快打快的手法,将莫日根几乎是牢牢压制着。莫日根在驱魔司中已算速度极其敏捷的射手,甚至比李景珑更略胜一筹,但在陆许面前,许多招数完全施展不开。
他一掌所到之处,陆许几下抢攻,莫日根有时还闪躲不开,不时脸上要挨陆许一耳光,清脆响声,陆许一巴掌掴在莫日根侧脸上,莫日根大怒,陆许马上退后,眼里带着笑意,却不住气喘。
“混账!”莫日根怒吼,冲上前去,陆许一个飞身,两人竟是在小巷墙壁上飞速追逐。
“你太慢了!”陆许冷冷道。
莫日根反唇相讥道:“你还能撑多久?”
陆许心中分明知道自己全力奔跑支撑不了太长时间,甚至现在就有疲态,莫日根看准了他无法支撑,这下一发力,已堪堪追了上来。
陆许在墙壁上一个翻身,与莫日根错身而过,借坠落之力倏一掌刀直取他后颈,那一掌劈砍下去,若中了莫日根将被当场劈昏。奈何莫日根料准他要速战速决,此刻极有可能变招,早已做好准备,一个转身,锁住他的手腕,拖着陆许来了个回旋!
陆许猝不及防,被莫日根掼向巷子的另一面墙,正以为自己要撞得吐血时,背脊却狠狠撞上了一扇窗,当即一声巨响,破窗而入,撞入了一户人家的二楼房间!
紧接着莫日根脚上一点,化身离弦之箭,激射进窗内。
陆许摔得七荤八素,反应却极快,摔进去的顷刻竭力保持平衡,他在空中一个翻身,两脚朝后一蹬,侧身避开,朝着空中来了一记回旋扫。
恰恰好莫日根冲进来的刹那迎上陆许疾风般的一腿,当场被踹中胸口,狠狠撞上一面屏风,屏风倒了下来,砸在他的身上。
“呼——呼——”莫日根身上全是碎裂的琉璃,脸畔还带着血,不怒反笑,“好久没这么打过了……”
“你打架跟谁学的?”陆许也有点气喘吁吁,朝莫日根走去。
“无师自通。”莫日根冷冷道,紧接着以自己背脊狠狠朝地板一砸,轰然震响,将那满地琉璃碎片、陶瓷碎片、断木一起震得升空,再陡然朝后贴地滑行,以旋风腿法一扫,漫天碎片顿时朝着陆许射去!
“不、像、啊——”陆许只是一伏身,跃过两步,再一空翻,轻巧避过那漫天杂物,莫日根当即连环拳掌迎了上来。
瞬息间陆许头下脚上,悬空翻过到了莫日根面前,莫日根一步迎去,两人面庞交错,陆许蜻蜓点水般在莫日根唇上轻轻一吻。
嘴唇碰上那一刻,景象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
受伤的莫日根躺在山洞最深处,发光的牡鹿低下头,轻轻地触碰他的嘴唇。
森林泉水畔,少年时的莫日根站在泉中,清洗一身的血污与伤口,牡鹿站在泉边,安静地注视着他。
月圆之夜,苍狼引领狼群,朝着圆月长嗥,在那群山之巅,站着一只沉默的白鹿。
嘴唇分开,陆许从他头顶飞过去的同时挥手,“啪”的一声,又掴了他响亮一巴掌。
莫日根怒吼道:“你!”
陆许翻身过去,莫日根左手切,右掌挥,陆许侧头,接下莫日根一招,却没躲过他第二招,当即结结实实也被莫日根打了一巴掌。
陆许:“……”
“还欠我一耳光!”莫日根一轮抢攻,怒喝道。
陆许如疾风暴雨,与莫日根飞速拆招,喝道:“这是罚你抓封常清的!”
莫日根喝道:“我还要杀了他!”
“你想杀的人太多了,滥杀无辜不是好习惯,黎明星。”陆许冷冷道,他格挡,借力打力将莫日根甩出去,倏然退后,翻出窗门,一脚将窗户踹向莫日根。
“人间即是如此!”莫日根一脚将窗户踹得粉碎,追了出去,再次贴身与陆许交手。
“那是战争!”陆许喝道,“为一场战争复仇,你要追查到什么时候?!”
“那是屠杀!”莫日根勃然怒吼道。
陆许已力有不逮,喘息着不住招挡,被莫日根一脚踹在胸膛,瞬间倒飞出去,摔在楼梯上。
“放过你自己。”陆许说,“生者寄也……”
“不。”莫日根飞跃追上,冷冷道。
旋即他侧身,修长身材掠过空中,一式肘锤,带着全身之力狠狠朝着陆许撞下去!
“下去吧!”陆许竟是以一个绝不可能的姿势,在楼梯上搭着扶把来了个旋身,令莫日根扑了个空,下一刻陆许反而从莫日根背后冲了上来,朝他背上一撞。
巨响声中,木楼梯在两人的力量下一起断裂,莫日根与陆许同时摔下了一楼,却“哗啦”一声入水,一楼内竟是一个氤氲着热气的澡堂大池!
其时长安挨家挨户已空无一人,全去了大慈恩寺朝觐,澡堂中从四面八方淌下热水,哗啦啦流淌,皂荚、玫瑰、混合香料带起香气不断蒸腾。莫日根一摔下去,两人都猛呛了几口水,浑身衣服贴着身上肌肉,陆许还扑过去揍他,带起一道水花,莫日根却轻巧地一绊,将陆许在池中绊倒。
陆许要起身,莫日根马上按住他的头,陆许在暖池底部吐出一连串气泡,猛地抱住他的腰,以塞外的摔跤手法给他来了招“搬山断马摔”,这招乃是将人摔下地后,锁住敌人膝、肘、腰处关节,完全制住,不让对手借力起身的滚地招数,既伤不得敌人也并无多大作用,然则在水底这么一摔,两人却同时浸着,都出不了水。
莫日根猛力挣扎,却被陆许贴身从背后锁定,一同沉到灼热的水底,而周遭仿佛发生了某种奇特的变化——陆许身上,犹如有着千丝万缕的缠丝气,正在不断侵入莫日根的胸膛。
那是白鹿的梦境之力!莫日根猛然醒悟过来,先前两人交手时,陆许看似一口气不停只出招,法力竟是慢慢发散开,千丝万缕地缠住了他的全身,令他如同扯线木偶般,全身经脉都被陆许的灵力所连接,而所有的灵力,都汇集向陆许的双手,那双手,现在正从背后紧紧抱住了莫日根,两手交叠,覆在了他的身前。
紧接着,“嗡”一声浴池内亮起耀眼白光,只是一刹那,便沉寂下去。
两人从池中慢慢地浮了起来,一动不动,同时被陆许拖进了一个浩大的梦境里。
“我赐你白昼的温暖。”
话音落,莫日根将手掌从陆许额上拿开,陆许渐渐平静下来,与莫日根安静对视。
关城之下,莫日根单膝跪地,诧异地端详陆许,陆许抱住他的脖颈,大喊道:“你还知道来?!”
莫日根一时手足无措,说:“什么?你说什么?”
陆许再顾不得其他,紧紧地搂住了他。
“我赐你黑夜的安宁。”他低声在莫日根耳畔说。
两人化作白光,于雪花纷飞的冬夜里散作光点,消失。
嘉峪关前,莫日根与陆许埋伏在草丛里,望向远处的一头熊。
“嘘。”莫日根单膝跪地,朝陆许说,“别说话。”
陆许跪在莫日根身后,伸手搂住了他的腰,侧头贴在他的背上。
“你这样我没法抽箭……”莫日根说。
森林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莫日根说:“看吧,跑了,自己说,晚上吃啥?”
陆许笑了起来。
天台山深处,莫日根在前头走,陆许在他身后无聊地、心事重重地跟着。
“我常来这儿打猎。”莫日根说,“觉得如何?”
“老实说,很无聊。”陆许随口道。
“好罢。”莫日根无奈说,“那你想去哪儿?”
陆许示意他继续走,莫日根一时便有些气馁,直到抵达幽谷最深处,陆许不禁“哇”的一声,此处乃是嘉陵江的源头,飞瀑如泄,一潭碧绿之水清澈见底。如宝石般折射着日光。
两人脱了衣服,赤条条地浸在水里,莫日根让陆许慢慢走到池中,陆许从未学过游泳,紧张得有点打颤,莫日根却道:“慢点,慢点,别怕,我不会放手的。”
两人在水里载浮载沉,陆许游了几下,扑了莫日根一脸水,莫日根哈哈地笑了起来,陆许说:“笑什么?”
“像条狗。”莫日根说。
陆许要揍他,却不大会踩水,险些呛着了,莫日根忙一手搂着他,另一手划水往岸边去,陆许第一次与人这般赤裸且肌肤相贴,总觉得十分不自在,片刻后两人都自动分开了。
入夜,驱魔司中灯火盎然。
陆许尝试着幻化出鹿角,那被斩断后的鹿角却只有极小的半截,莫日根在旁看,手掌中发出微光,尝试着帮他疗伤。陆许从他眼中看出些许怜悯之意,便侧过身,不让他再看,赶他出去,告知自己要睡了。
夜半,莫日根感觉到自己的身周发出微光,整个驱魔司中都充满了白色飞扬的光点,他知道那是陆许在施法,每个夜晚,他都释放出白鹿的力量,希望给所有的同伴们一场美梦。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去,看见陆许赤裸上半身,盘膝坐在廊前,双手在身前释放光芒,似乎翻来覆去地变幻着什么。
莫日根说:“陆许?”
陆许马上将双掌交错合拢,把手里的那团光揉散,光点砰然破碎,温柔地流散在夜里。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回头看了一眼莫日根。
“为什么不睡?”陆许问。
莫日根说:“外头凉,总不穿上衣,别冷着了。”
陆许:“……”
陆许一手扶额,进房去,大声地拉上了纸门。
莫日根:“???”
“我以为苍狼白鹿,都是……可是……”
“你有话就直说吧。”
“鸿俊说得对,当不成……那啥,就当兄弟吧。”
“我本来与他就是好兄弟,你想太多了吧,蠢狼!”
“我是说……我和你。”
“……”
“先前我觉得苍狼白鹿,是该当夫妻的,所以才……才……你别怪我冒昧……都是我不好……”
“那是自然。我也没喜欢过你。”
“那就好,陆许,我不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简直莫名其妙。”
兰陵琥珀房中,莫日根安静地躺在榻上。
陆许侧过手掌,轻轻按在莫日根的额上,低声说:“我赐你黑夜的安宁。”
那一天,他想起了莫日根唤醒自己时的咒文,同样的,他也一手按在自己的额上,认真地说:“我赐你白昼的温暖……”
第117章
梦幻泡影
记忆里,少年时的莫日根躺在山洞中,
他不住喘息,
浑身伤痕累累,旧伤未愈,再添新伤。
他的衣服早已残破不堪,
就像个浪迹草原、与野兽为生的野人,
他的肌肤粗糙而污脏,
头发纠结成团,
伤口里露出尚未长出的肉。
发光的牡鹿从洞外缓慢踏入,两角引领着星光,
莫日根抬起头,
眼中带着诧异,
抬头望向那牡鹿的倒影。
白光收拢,化作浑身赤裸的少年,
他的肌肤白皙,
体形健美。少年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莫日根瞬间一个翻身起来,
扼住陆许的脖颈,
将他按在地上。莫日根的肌肤带着粗重的雄性气味,如同一头发情期四处嘶吼、欲依靠撕咬来发泄的野狼。
陆许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的双眼,
片刻后莫日根又凶狠地吼了一声,朝他的脖侧狠狠地咬了下去。
陆许不仅没有挣扎,反而抬手搂住了他,抱着他宽阔的肩膀。莫日根锐利的犬齿刺穿了他的脖侧,
鲜甜的血液在他口中迸了出来,陆许肌肤的气息瞬间让他感觉到,自己身下已有了反应。
莫日根呼吸变得粗重,他放开了陆许的脖颈,就像那一夜的另一个梦里,苍狼无情地啮咬着他的血肉一般。
他轻轻吻了下陆许的脖侧,于是,陆许的伤口飞快地愈合了,留下一个淡淡的红色印痕。
陆许抱着他的脖颈,侧头吻了上去,紧接着莫日根解开缠腰,从脑后抓起陆许的双手,将他按在地上,吸吮、亲吻他的锁骨,就像狼王在耳鬓厮磨一般,狠狠地进入了他。
“只有这些。”陆许的手掌离开了莫日根的额头,有点不安地说道。
“是回忆吗?”莫日根笑道。
陆许说:“其实……我没有多少珍贵的回忆,不过最后你应该也不会知道。”
莫日根从兰陵琥珀的榻上坐起,顿时一声大叫,衬裤湿了一摊,陆许不自然地从榻畔起身离开。
“你憋得太久了。”陆许说。
莫日根顿时满脸通红,四处找布巾擦拭,喊道:“陆许!陆许!”
陆许背靠楼梯,不住喘气,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一时几乎无法平静下心绪来。
“你在我的梦里封印了什么引子进去?”
那天出门前,莫日根还特地朝陆许问道。
“都是些很平常的事。”陆许说。
莫日根带着点歉然,躬身使力,吭哧一声,推起板车,随口道:“看来你跟着我,也没几天开心过,早知道当初得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
板车载着酒,陆许坐在车侧,背对莫日根,低下头,黄昏时日夜交错,陆许手里发着光,光团飞来飞去。
“那天看了鸿俊的梦。”陆许头也不回地说,“我便觉得,人与人相识、相处,也总是些鸡零狗碎的平常小事儿。要那么波澜壮阔做什么?累。”
莫日根帅气的眉毛一扬,坏坏地笑了起来,说:“要是你叫不醒我怎么办?”
“叫得醒。”陆许说,“长史会回来的。”
“我要你叫醒我。”莫日根又笑道,“把封印开了,我自然就醒了。”
陆许不知道莫日根只是逗他还是认真的。
莫日根推着车,晃悠晃悠在石板路上走,陆许一颠一颠的。
莫日根说:“要真叫不醒,你就别管我,把我杀了吧。”
“叫得醒。”陆许重复道,“你有病。”
莫日根自嘲般地笑笑,陆许又说:“哪怕叫不醒,也不会杀你的,顶多呼你几巴掌,你就醒了。”
“只有巴掌吗?”莫日根又说。
“你还要什么?”陆许一本正经道。
莫日根见陆许总是背对自己,两只手里发着光,揉来揉去的,不知道在玩什么,便好奇探头说:“这什么法术?”
陆许不答,将那光团收了起来,说:“到了。”
于是他跳下车,往巷子里走去,莫日根睁大双眼,沉吟良久,最终还是踏入了安西卫府的那扇门。
穿过门的瞬间,轰然巨响,黑火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出现在巷子中,一手撑着墙,将陆许困在自己的控制下。
孰料陆许却迎了上来,吻住他的唇。
莫日根瞬间一怔,陆许却“唰”一声抽身离开。
月光下,莫日根一身黑衣,站在屋檐的尽头,陆许立于其身后。
天际一轮满月。
“滚,不要再跟。”莫日根冷冷道。
“不就杀个人么?”陆许沉声道,“我陪你去。”
莫日根睁大双眼,陆许说:“明天辰时,我在老地方等你,别睡过头了。”
“等等!”莫日根道,“哪儿?!”
陆许却已跃下房檐,消失了,莫日根追了几步,随之停步。
翌日辰时,阳光洒进巷内,莫日根转来转去,在暗巷中只等不到陆许,忽然想起另一个地方,疾步跑到西市外摊前,食客喧嚣,依旧不见陆许。
“怎么这么久才来?”陆许在身后开口道。
莫日根回头,见他提着纸包的烤饼当早饭,当即道:“今天去杀人。”
“杀人之前也得吃早饭,不是么?”陆许心想这人简直莫名其妙,开工前把饭吃饱有什么问题?
莫日根只得接过饼,到得摊上,掰碎泡汤里吃了,不悦道:“你不是不喜欢吃这家?”
陆许说:“现在喜欢了。”
莫日根:“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陆许面无表情道。
莫日根没有再说话,两人用过早饭,莫日根说:“我要杀你弟兄。”
“你动手就是。”陆许说,“我绝不阻止。”
莫日根冷哼一声,到得大慈恩寺前,此处已人山人海,莫日根飞身跃上寺墙,陆许便也飞檐走壁地跟着。
两人到得宝阁隐蔽处,此处供奉着玄奘法师的一枚舍利。
莫日根推开窗,将弓按在窗台上,架上六杆钉头箭,陆许问:“要不要将这把也还你?”
莫日根答道:“够了。”
鸿俊没有来,莫日根要杀的也不是他,从这个角度,恰恰好能窥见并瞄准大慈恩寺门外,台阶上的高台。高台上两张榻,分别属于即将来到的李隆基与杨贵妃。
莫日根试了试准头,放开弓弦,一脚踏在窗沿上,伏身等候,如同一只在暗处窥伺猎物的狼。陆许则趴在窗台上朝外望去,头上是炽热的骄阳。
“贞观年间。”莫日根出神地说,“契丹酋长李尽忠反唐,室韦亲唐,双方陷入连年交战,阿克浑部受突厥、契丹等部裹挟,不得不与唐中断联系……”
陆许没有插口,只是静静听着。
“这场交战打打停停,足有百年之久。”莫日根低头检视弓弦,说,“阿克浑在沃伦湖畔,曾一度归于唐,族中男子到得十六岁,便将加入唐军,共御突厥。但在我六岁那年,突厥来袭,唐军为保全实力,竟不顾族人死活,强行撤出阿克浑部一带。”
“这导致了突厥袭来,而族中女子被突厥人蹂躏……族中被洗劫……突厥人喜好抓室韦与契丹小孩儿回去,训练为死士,充当先锋抵挡唐军。一旦被带走,便是有去无回。我娘为了保我性命,让我藏在床底下,与突厥百长做了个交易……”
“什么交易?”陆许问。
莫日根说:“大白天,我娘让我藏在衣服堆中,不可出去,以免被突厥人看见,自己便在帐中替我受苦……”
陆许沉默不语。
“后来突厥人走了,我们朝室韦求援。”莫日根又说,“室韦人来了,本想协助我们守卫村庄,但唐军随后赶到,下手杀光了部中族人,烧掉了所有的领地。”
陆许:“为什么?”
莫日根说:“因为突厥所纠集起的阿克浑部小队,突袭了狼牙山,杀了二十七名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