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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鸿俊说:“然后弹什么曲子?”

    “不。”阿泰摇头道,“抡起来,直接用琴砸它们的头。”

    鸿俊:“……”

    阿泰诚恳地说:“这琴在我手中轻若鸿毛,但砸下去时重逾泰山,哪怕是龙,也能一下砸死。”

    “不要说了……”鸿俊一手扶额,推开阿泰凑过来的头。

    “美人弟弟。”阿泰凑过来,看着鸿俊的双眼,阿泰的双目靛蓝如海,配上他的笑容,简直让人无法拒绝。

    “你有什么心事,有什么忧伤?”阿泰心疼地说,“眉头为什么总是皱着?这么美好的生活,我弹奏一首曲子给你听好不好?”

    莫日根终于听不下去了,一手环过鸿俊肩膀,以手臂挡住阿泰:“你不要欺负他,他什么都不懂。”

    鸿俊确实很心烦,哪怕交了几个新朋友,心灯却没了,飞刀下落不明,捅出的篓子完全无法交代,本想到了驱魔司后开始收妖再想办法慢慢寻找,没想到未来一片迷雾。

    鸿俊说:“确实有点……麻烦。”

    “什么麻烦?”莫日根说,“说出来,大伙儿帮你?是不是妖怪?”

    “妖怪?!”裘永思顿时整个人坐直了,说,“真的假的?长安有妖怪?”

    阿泰说:“若能为你效劳,是我最大的荣幸。”

    裘永思有点悚,说:“只要别挨太近,别的帮忙还是可以的。反正我也得练胆量……你说吧,什么妖怪?”

    “我再想想办法吧。”鸿俊心生感动,说,“实在不行,我会说的。”

    “也对。”莫日根笑道,“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你能行。”说着拍拍鸿俊肩膀。

    雨渐渐地停了,阿泰又说:“美好时光不容虚度,不如我们来高歌一曲如何?”

    “大伙儿先动手打扫,收拾几间房出来罢。”莫日根一拍膝盖,起身说,“毕竟今夜多半还得睡此处。”

    “睡长安客栈。”阿泰说,“走,我请客?”

    “我还是睡这儿吧。”鸿俊说道,“赵子龙睡客栈里,鱼腥味太大,也怕万一吓着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喜欢这地方了,一路漂泊过来,看见天井里那棵高大的梧桐树时,多多少少便有点熟悉的感觉。莫日根不挑地方,便答应跟着鸿俊住,裘永思想来想去,也随两人,阿泰只好改变主意,决定留在这个破破烂烂的驱魔司里。

    傍晚,长安城红霞漫天,连着下了三天的雨,关中正式入秋。

    封常清左手拄着杖,右手握着李隆基的圣旨,一步步从龙武军驻地走出来。李景珑人高马大,右臂下卷着一捆铺盖,本欲让家中仆役送回去,封常清却坚持,令他从龙武军大门处一路走回家。接受街上长安百姓的注目礼。

    李景珑接到调职令后,收拾了铺盖要回家,简直受尽了折辱,沿街百姓看见他,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败家子又被龙武军赶出来了。

    “嘿,调任大唐驱魔司。”封常清握着圣旨,一瘸一拐地走在前,不知是嘲讽李景珑还是嘲讽自己,说:“当真是个好差事,右相亲自统领,一夜间便连升两品!”

    李景珑沉声道:“我不走了。”

    路边百姓指指点点,令他如芒在背,封常清回身,用拐杖打他,怒道:“从平康里跑出来时,怎么就不怕游街丢人了?”

    李景珑只想将铺盖狠狠摔在地上,走人了事,然则孝之一道,却是为人之本,李景珑父母早逝,封常清虽是表亲,这些年里却时时提携着他,若在街上忤逆了兄长,这一辈子便再也无法抬头做人,只得忍了。

    “游街,丢的是谁的脸?”封常清悲叹道,“丢的是我这张老脸呐!”

    李景珑跟在封常清身后,沉声道:“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迟早有一天将真相大白。你既不信我,又何必今日召来在场之人,细细盘问?你早已心知肚明,我曾不曾撒谎!”

    封常清说道:“你倒是让陛下看看?你所说的妖在何处?!倒是把那人找来,到朝廷上去分辩一番?!你倒是找给我看看?!”

    李景珑气得全身发抖,在巷子口沉声道:“总有一天,你会看见。”

    封常清不语,两人走过了小半个长安,封常清还特地带他穿过西市,到得一条巷内,李景珑一手抱着铺盖,转身朝巷中走去。封常清直起身,问道:“去何处?”

    李景珑不答,只快步走进巷中,不想再回封常清家住,终日也是吵架。封常清便拄着拐,踉踉跄跄地追了上来,李景珑不吭声,在巷内一路往前走。

    小巷深处传来清脆乐声,更有人放声歌唱,夕阳染红了巷内石砖路,将李景珑身影拖在地上,秋风吹来,萧瑟之意尽显。

    “你要去何处?!”封常清追问道。

    李景珑铁青着脸,径自往前,走到小巷尽头,朝破败的门一推,左边那一扇顿时惊天动地的倒下去。

    “砰!”

    倒下的门发出一声巨响,现出院内场面。

    院中音乐蓦然停了,众人保持拍手的动作,一起盯着李景珑看。

    驱魔司院里——阿泰弹着巴尔巴特琴,鸿俊拿个豁口的小碗用筷子正在敲,裘永思拿着两根竹管打石头发出咚咚声,莫日根一下一下地跟着节奏拉弓弦。

    众人围成一圈,中央放着个装了半盆水的木盆。

    木盆里站着一只长有双手双腿的鲤鱼,抬起一腿搁在盆沿上,双手挥来挥去,正在跳舞。

    门一倒,四个男人一条鱼,动作不约而同地停住,一脸迷茫地盯着李景珑与其身后的封常清。

    李景珑:“……”

    一切因缘生,万般不由人。

    李景珑仍未知这一生中,究竟有多少奇异的力量在冥冥之中推动着他,仿佛过往二十年中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在今天,让他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面前的这扇门。

    匆匆一瞥,缘起缘灭,直到他与那俊美少年对视的瞬间,在他的眼里,世间万物都已远去,唯剩下那令他永世不能忘的容颜。

    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

    无数情感在他心中汇聚为惊涛骇浪,携着天崩之力,一瞬间悍然冲垮了他理智的堤防,千言万语,尽化为四个字:

    “还我清白——!”

    李景珑一声怒吼,拔剑,身形化作一道虚影,朝鸿俊疾射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鸿俊一见其拔剑动作,顿时倒退一步,后跃而起,身形停顿半空的一刹那,余下人才反应过来……

    “手下留情!”莫日根喊道。

    “朋友!不要大惊小怪!”阿泰喊道。

    裘永思喊道:“别怕!”

    然而李景珑的目标却并非鲤鱼妖,而是仗剑直取鸿俊!电光石火间,三人蓦然感觉到一股杀气,暗道不妙,为保护鸿俊,阿泰抖扇、莫日根错身格挡,裘永思蓦然抽剑,三人同时出手欲拦住李景珑,然而李景珑已跨过前院,冲到鸿俊面前!

    “他是凡人!”鸿俊喊道:“别下重手!”

    鸿俊对他手中那把剑颇为忌惮,当夜正是掉以轻心才被觑机击破五色神光,数日间早已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自然不会再在同样的地方犯错,当即左右手各持一飞刀,身在空中,两手持刀朝那柄黑色长剑上一搭。

    飞刀搭上锈铁长剑的一瞬间,神兵交击,迸出一道灵力共鸣,李景珑瞳孔猛然收缩,正要变招时,鸿俊却以不到七寸的飞刀来了招四两拨千斤,锁住剑刃来了个旋身!

    那一下顿时拧着铁剑来了个旋转,李景珑虎口发热,剑柄飞旋,脱手而出!

    莫日根、阿泰与裘永思同时喝了一声彩,齐齐出手,鸿俊翻身摔在地上,还未看清场面,李景珑便被三人同时按住肩膀,推得直飞出去。

    让别下重手,大家终究收手不及,还是用了重手……李景珑撞进了前厅,继而一头撞上窗门,哗啦一声撞出了天井,结结实实摔在天井地上,昏了过去。

    鸿俊皱着眉头,手指被剑刃割伤,两手上满是血,余人忙上前检视,莫日根皱眉道:“受伤没有?这人与你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那鲤鱼妖左看右看,眼睛瞄准了门外的封常清,封常清张着嘴,半晌未回过神来,不断退后,鲤鱼妖大喊一声:“还有一个,别让他跑了!”

    阿泰与裘永思马上回头,裘永思右手提剑冲上前去,封常清大喊道:“妖、妖……妖怪!”

    裘永思一脚踩在封常清胸口,剑指其咽喉,阿泰觑机贴地抛出两截绳索,刷地朝着封常清飞去,将他的双手双脚牢牢捆缚住。

    一炷香时分后,鸿俊两手缠上了绷带,李景珑与封常清兄弟二人被扔在正厅墙角,俱昏迷不醒。

    “他叫李景珑,是个凡人守卫,那天我在长安城外追一只妖怪……”

    鸿俊原原本本,朝院内三人交代了经过,说到心灯时,在旁听的鲤鱼妖咳了声,鸿俊知道兴许不该多说,便顿了一顿,略去这一节,交代完后,众人听得一脸诧异。

    “误会一场。”莫日根说道:“这人将你当做妖怪,下手这么重,幸好没受重伤。”

    莫日根正要上前去为他解开束缚,鲤鱼妖却拿着一卷东西,敲了敲鸿俊的膝盖。

    “这是什么?”鸿俊莫名其妙道。

    鲤鱼妖说:“他们掉在门外的。”

    裘永思接过,展开后发现是封圣旨,念道:“门下,今圣天子在位,祥瑞现世,狄公承神皇命设大唐驱魔司尚在,今敕令龙武军校尉李景珑充当驱驱驱……驱魔司长长长、长史……”

    围在圣旨前的众人同时抬头,瞥向厅内昏迷不醒的李景珑,又同时低头,瞥向圣旨,裘永思拿着圣旨的手不住发抖,嘴角抽搐。

    第9章

    初来乍到

    所有人一下都懵了。

    “完啦!”鲤鱼妖说,“里头是你们的上司!驱魔司长史!”

    “怎么办?”众人面面相觑,鸿俊说:“我闯的祸,我去叫醒他,给他道歉吧。”

    鸿俊硬着头皮往前走,另三人看了眼,终究不好让鸿俊一个人承担责任,便跟着进去,鸿俊小心地拍了拍李景珑的脸,小声说:“喂,起床喽。”

    鲤鱼妖说:“这哪儿叫得醒?直接呼巴掌吧。”

    鸿俊抓狂道:“是上司!你倒是呼给我看啊?!”

    鲤鱼妖二话不说,上前去左右开弓当场甩了李景珑两耳光,“啪啪”清脆声响,所有人险些被吓尿,忙不迭道:“快住手!”

    李景珑一个激灵,瞬间醒了,说时迟那时快,阿泰敏捷出手,结结实实一琴,拍在了李景珑后脑勺上,一声闷响,李景珑又被拍晕过去。

    “赵子龙你别再捣乱了,求你了。”鸿俊快哭出来了。

    裘永思灵机一动,说:“不如我们将他抬到榻上去,先松了他的绑,稍后待他们自行醒转,大伙儿便装得没发生过这件事,无论他问什么,统一口径,都说他们中暑晕倒罢了。”

    “好主意!”众人纷纷说道。

    于是阿泰便收回绳子,给封常清与李景珑松绑,再把两人抬到收拾出的榻上令他俩并肩而卧。

    “成了!”裘永思说,“兄弟们这就到前院里去,该做什么依旧做什么,待他们走出来,便都一脸欣喜,问一声‘长史,您醒啦’?凡事抵死不认,他俩也无从查证,是不是这个道理?”

    于是大伙儿都道好好好,转身出去,刚迈出一步,李景珑在背后冷冷道:“我都听见了。”

    众人:“…………”

    又一炷香时分过去,李景珑头上缠着绷带,封常清倒是无事,坐在正厅中,余下四人跪坐在榻上,俱是满脸尴尬笑容。

    “长史。”莫日根认真道,“今日的误会,归根到底,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没问明白就突然动手,伤我们的小弟……”

    “我怎么知道!”李景珑勃然怒吼道,“这厮害我丢了官职,还被长安百姓嘲笑,如今又有谁来为我洗清冤屈?”

    “啊?为什么?”鸿俊躲在莫日根与裘永思身后,探头问道。

    莫日根马上把他拨拉回身后,把他挡着,阿泰说:“大家都是为了长安的和平,过来尽一分心力,这赤子之心,怎么能因为一场误会就迁怒于他人呢?这位美少年兄弟天真无邪……”

    “够了够了!”李景珑险些被气得晕过去。

    “我弹首曲子给您听,长史大人。”阿泰笑道,“愿歌声化解您的戾气,愿世间所有的……”

    “把你的琴收回去!”李景珑怒吼道。

    众人只得又不作声了,阿泰这么东拉西扯一番,气氛突然又变得诡异起来,李景珑满腔悲愤之情,尽化作乌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封常清突然说道:“这么说来,长安确实有妖怪。你你你……你又是什么妖?”

    封常清发抖的手指指向鲤鱼妖,鲤鱼妖回答道:“你瞎啊!鲤鱼都不认识……”一句话未完,马上被鸿俊用指头堵住了嘴。

    “你出来。”李景珑指向鸿俊,说道,“别躲在他们后头,我便问你三句话。过往之事,一笔勾销。”

    鸿俊便躬身从莫日根身后小步走了出来,到李景珑面前盘膝而坐。

    “那夜你是不是在平康里外的小巷内与我交手?”李景珑问道。

    “是。”鸿俊答道。

    李景珑望向封常清,封常清只不说话。

    “把我打昏后,你将我带去了哪儿?”李景珑又问。

    鸿俊想了想,把那夜的情况扼要描述了一番,说:“但实话实说,不是我打昏你,是你……”

    李景珑抬手,止住鸿俊话头,再转头看封常清,封常清便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我有没有对桑儿做什么?”李景珑又问。

    “没有。”鸿俊观察李景珑脸色,完全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

    这次李景珑转向封常清,又说:“外头都说,我是……”

    封常清马上道:“你们四个都出去。”

    四人于是告退,莫日根回手关上门,李景珑气不打一处来,续道:“……都说我是李家的败家子。我散尽家财,只为完成狄公遗愿。我为大唐!为朝廷!蒙受这不白之冤!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如今妖怪就在你的面前!看到了没有!”

    说着李景珑一指厅内鲤鱼妖,鲤鱼妖嘴巴一张一合,两条腿半蹲着站在地上,瞪着眼睛,看李景珑与封常清。

    鲤鱼妖:“……”

    封常清:“你怎么还在!你也出去!”

    鲤鱼妖便也被赶了出来,四人正在前厅等候,鸿俊不免心有惴惴,众人开始议论,鲤鱼妖便跑来说:“他俩在吵架呢!”

    鸿俊问:“吵啥?”

    “应当是为了逛青楼那事儿。”莫日根说道。

    阿泰蹑手蹑脚过去,其余三人便也跟着去偷听,只听房内唯有李景珑气愤之声,封常清只是沉默。

    “……今日龙武军中尽在嘲笑我!杨国忠更拿我身世做文章!无人替我分辩,我可曾说什么?!我忍了!世人如此折辱于我,我这一路走来早已看尽白眼,不过心中耻笑这群凡夫俗子,俱是愚钝不堪之辈!你呢?!现下发现错怪了我!是不是又要不了了之?!”

    “是我错了。”封常清长叹一声,说道,“你欲如何?带那孩子去杨相面前,澄清个是非黑白?”

    厅内陷入了沉默。

    厅外三人一起看着鸿俊,鸿俊从两人对话中,隐约猜出这人被害得很惨……感觉自己不是在闯祸,就是在去闯祸的路上,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罢了。”李景珑冷冷道,“总有一天,你们都会看见。”

    此刻暮鼓响起,李景珑又冷漠地说:“你回去吧。”

    封常清认真道:“大好男儿,何惧世间流言?景珑,昨日是我错怪了你,归我的不是……”

    李景珑却推开门,门外四人马上“唰”一声分开,阿泰坐在梧桐树下花圃前摸琴弦,裘永思背着手抬头看褪色的红漆柱子,莫日根动手扶起被撞破的窗子,鸿俊蹲在井边用一根树枝戳鲤鱼妖的嘴巴玩。

    暮鼓咚咚声不绝,李景珑站在天井中,侧身看封常清。

    封常清拄着杖走了出来,经过诸人身边时仍不时转头看。

    “杨相万一过来,你这鲤鱼可得藏好。”封常清叮嘱道,“否则就要被送给陛下与贵妃玩赏了。”

    “他不会来的。”李景珑冷漠道,“哪怕是妖怪,我也不会送给他当玩物。”

    鸿俊惊讶张嘴,与鲤鱼妖面面相觑,鲤鱼妖不住打量李景珑,暮鼓声中,封常清离去。

    “都进来罢。”李景珑这才说道,语气中威严尽显。

    数人进了正厅中,李景珑先是亲自打来水,让他们逐一洗手,又翻检厅内抽屉,找到不少散香。

    “谁有火折子。”李景珑语气平静,朝众人道。

    阿泰一抖手指,指上红宝石戒指冒出一缕烟雾,火苗燃了起来。

    李景珑眼中带着些许诧异,阿泰微微一笑,眉毛一扬,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

    李景珑却什么也没说,将一把香在火苗上点燃了,分给四人,自己擎三炷,走到壁画前,朝狄仁杰画像拜了三拜。

    “狄公,今日驱魔司复启,愿你在天之灵,庇佑我等,庇佑大唐。”

    李景珑先拜完后,示意众人过来拜,并将香插进香炉里,末了,他抬头端详壁画上斑驳人像,许久后转身离开正厅,扔下一句话:

    “散了罢。”

    暮鼓声仍远远传来,众人只得各自惴惴散去。

    莫日根蹲在院里,余下三人开始闲聊,时不时望向东厢,不知鸿俊究竟哪儿惹了李景珑,猜测是带他去了青楼,败坏了名声。可鸿俊并不知道青楼是什么,迄今仍一头雾水。

    大伙儿总结出李景珑见面也不问缘由就动手,脾性冲动。

    但最重要的一点还不在于谁得罪了谁,抑或李景珑脾性如何,而是……大家都很郁闷,郁闷就在于李景珑是个凡人。

    按理说前来报到的驱魔师,或多或少都会些收妖的法术,且身负异能,可是李景珑居然是个凡人!

    “他的剑很厉害。”鸿俊说,“能破我五色神光。”

    “再厉害的剑,也只不过是法宝而已。”阿泰说,“身上没半点本事,怎么行呢?唉……”

    鸿俊不想说李景珑吸走了心灯一事,且心灯在不在他身上还未查证,想来想去,众人都颇沮丧。莫日根本以为统御驱魔司的应是个高手,阿泰则见李景珑十分无趣,裘永思想着驱魔司长史,好歹也得有点守护下属的本事。

    但见李景珑这身手,除了武功高点儿,手中有把神兵外,便全无长处,不免兴趣寥寥。

    说到一半,李景珑从东厢出来,对余人视若无睹去前院取铺盖,数人便不再说,明显不服这长史。

    “那……咱们未来要做什么?”鸿俊又问。

    “等他吩咐吧。”阿泰笑着说,“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回去了。”

    阿泰走了,裘永思道:“我可不想跟着他去捉妖,还得花力气保护他,本来就怕死。”

    裘永思也走了,莫日根耸肩,正要问鸿俊住哪间房时,鸿俊却告诉他,自己去看看李景珑,于是轻手轻脚地过去。

    月上中天,满地秋凉,鸿俊站在东厢房外张望,见李景珑把铺盖抱进去,高大身影在灯下铺床。

    “长史,要帮忙吗?”鸿俊问。

    “别没话找话说。”鲤鱼妖在一旁道,“诚心帮忙你倒是进去啊。”

    鸿俊:“你给我闭嘴!”

    第10章

    万象更新

    李景珑不答,灯下人影动作顿了一顿,鸿俊便推门进去。

    “出去。”李景珑说,“谁教你擅闯上司房门?”

    鸿俊挠挠头,只得推到房外朝里看,鲤鱼妖站在鸿俊脚边,把脑袋搁在门槛上朝里头瞥。

    李景珑铺好床,直起身,转身一瞥鸿俊。

    “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鸿俊说,“要紧吗?”

    李景珑深吸一口气,鸿俊以为他又要发火,忙退后一步。

    “你多大了?”李景珑注视鸿俊,反而问道。

    鸿俊报了年龄,李景珑沉声道:“把你的妖管好,若溜出去吓着了人,你就回家去罢,下不为例。”

    鲤鱼妖讨了个没趣,径自跑了,鸿俊说:“别赶我走,我会小心的,我已经有家不能回了。”

    李景珑一怔,鸿俊好生无趣,转身穿过回廊,前去西厢。

    房内满是灰尘,鸿俊也无铺盖,只得将就一晚上,找块木板先凑合,见板上铺了件羊皮猎袄,料想是莫日根给自己先盖的,便枕着脏衣服,躺下睡了。

    翌日清晨,李景珑站在天井中,身边跟着十来个挑夫,挑着大包小包、大担小担,说:“放在天井里。”于是又给算钱,鸿俊十分讶异,上前看,只见里头是铺盖棉絮等物,还有一应生活用品,锅碗瓢盆,文房四宝……显然是李景珑采买回来的。

    “哇!”鸿俊说,“给我们用的吗?”

    “公摊。”李景珑面无表情道,“俸禄里扣。”继而大步到了西厢,抬脚就踹门,把阿泰与裘永思的房门踹开,怒喝道:“给我滚出来!大半夜不睡觉,去逛什么窑子?!”

    两人昨夜偷偷摸摸出去逛了一圈,刚睡下不到两个时辰,忙连滚带爬出来,狼狈不堪。李景珑便让众人把东西抱回房去,勒令尽快集合,着手打扫修缮驱魔司。

    李景珑终日不停干活,四个家伙一条鱼便时不时偷懒,在天井里游手好闲,唱歌弹琴作乐,无所事事,油漆匠、粉刷匠们刷完房与柱,还得停下来等李景珑把房间收拾完。终于在三天后,李景珑的活儿干完了,整个驱魔司焕然一新。

    前厅内供一尊镀金不动明王像,四处雪墙朱柱,门窗重漆,天井中青苔片片,正厅内置一矮榻,茶具倒扣矮案上。院中凤尾竹处处,秋日下沙沙作响,后院前厅铺出鹅卵石小路,池塘内几尾红色游鱼。一旁竖了块木牌,上书“赵子龙”三字,乃是鲤鱼妖的居所。

    回廊下风铃轻轻摇曳,发出清脆声音。天井内一棵七十余年的高大梧桐树沐浴着阳光,琉璃瓦光华流转。东厢里是李景珑卧室,外加书房、兵器室、药房等地。书房内堆叠着十余架书,及狄仁杰仍在时的案情记载。

    鸿俊光着脚在院廊下跑来跑去,地板擦拭得纤尘不染。每人房中,都换上了落地的横拉木门,方便采光。各房间还自行摆设了一番——莫日根房中矮案前铺着虎皮,挂了一把西市上买来的大弓。阿泰房内则铺着颇有异域风情的毛毯,一应物事,俱是白玉与琉璃,极尽奢华。裘永思房内挂有《游春图》,茶皿花瓶等物俱是千峰翠色,越窑名瓷。

    唯有鸿俊房内一张靠墙地榻,四壁空空荡荡,李景珑便拣了三幅字画扔给鸿俊,让他自己挂去。

    一幅张旭草书,一幅张僧繇的《百鸟图》,一幅李思训的《金碧山水图》。鸿俊也不识货,连印章也不知是谁的,便随手挂了,端详那《百鸟图》,便想起曜金宫的日子,不禁心生亲切感。

    驱魔司已被彻底翻新,长安城内官府,若说此地最雅,亦不为过。这巷内府址本是大唐从神都洛阳迁来长安后,狄仁杰弟子骆锦通所购下的宇文恺生前别院,采光采水本就极佳,如今在李景珑手中一翻修,顿时成了众人的新家。

    “好了。”李景珑擦了把汗,在正厅内开一个茶团。

    众人再看他的目光已似有不同,起初莫日根、阿泰与裘永思是不服他的。没想到李景珑竟雷打不动,任凭你们如何,只做自己的。最后还亲自挨间收拾房间。

    “我来罢。”裘永思接过,李景珑也由得他,铜壶沸水,秋来天阔,数人坐在正厅内,开始喝茶。

    “先前是想着。”李景珑依旧是那冷漠面容,沉声道,“驱魔司初复,各位可借着修葺司中房屋的机会,通力合作,互相间认识一番,彼此熟络熟络……”

    鸿俊转头左看右看,见莫日根、裘永思与阿泰三人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鸿俊:“?”

    “……不过看来各位都是人中龙凤,更已成莫逆之交。”李景珑淡淡续道,“景珑区区一介凡人,看样子来日还得拖了各位的后腿,当真抱歉。”

    李景珑这么一说,众人都十分尴尬。

    除了鸿俊之外,余下三人都瞧不起他这个凡夫俗子,李景珑也知道,部下们瞧不起自己这个上司,但他到哪儿都被瞧不起,早就习惯了。

    “现在,将手中信交来。”李景珑说,“今日便登记了,明天我也好给杨相一个交代。”

    “长史,是你给我们送的信?”莫日根说。

    李景珑摇头道:“不是,我也正想问,是谁给你们送的这封信?”

    那就奇怪了,李景珑没必要骗他们,众人议论了一番,一定是有人为了光复大唐驱魔司,才选择在此刻,召集被选定的四人来到长安此地。

    但若这么说,李景珑因缘际会前来,又如何解释呢?只能说是命中注定的巧合?

    鸿俊率先将信交给李景珑。

    “孔鸿俊。”李景珑说,“家住何方,父母何人?”

    鲤鱼妖从厅外探头进来,鸿俊便按先前教的交代了,告知李景珑,自己养父是太行山上的修道之人,来长安是想历练一番。至于赵子龙,乃是多年前无意碰上,收养的鲤鱼,绝不存在是妖族派来的内奸之事。

    李景珑也不多问,只是听着,鸿俊总觉得自己的谎话有许多难以自圆其说的漏洞,但李景珑却全无保留地相信了他。

    接着是莫日根,莫日根出身室韦,同样告诉李景珑,自己也是为了历练而来。鸿俊听莫日根似乎隐藏了许多事,但李景珑也没有问,只提笔登记了莫日根的名字。

    阿泰则是吐火罗的贵族,为学习大唐文化而来。裘永思家住杭州,只简单交代家世是读书人,受祖父之命,来驱魔司锻炼胆量。

    后面交代的,一个比一个简单,三言两语便轻飘飘带了过去。李景珑登记后,裘永思泡完茶,分给众人,连鲤鱼妖一起,人手一碗捧着。

    “以后把脚擦干了再进来,别踩得满地水。”李景珑朝鲤鱼妖吩咐道。

    “看来再没有新人来报到了。”李景珑说。

    众人便静静看着李景珑,猜测他打算说什么。李景珑喝了口茶,不看面前四人,沉吟道:“我不知道是谁召你们前来,但我相信,狄公虽然身死,却依旧照拂着我大唐。今天能与各位聚在此地,乃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说着李景珑抬起头,望向四人背后,正厅东墙上那狄仁杰的壁画,眼中带着复杂神色,四人便纷纷回头,望向狄仁杰之像。

    “你是说,狄公藏了四封信,在他死了那么多年后,寄了出去?”莫日根说,“并召集我们前来,光复大唐驱魔司?”

    “这怎么可能!”众人一副“你当我傻啊”的表情,打量面前的李景珑。

    “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鸿俊一脸茫然道。

    “最不合常理的,应当是长手长脚,脚上还有腿毛的鱼罢。”李景珑转头,面不改色地朝鲤鱼妖一瞥。

    鲤鱼妖:“……”

    “也是。”鸿俊倒是接受事实很快,点头说,“这么比起来,死后寄信这件事,勉强还是能理解的。”

    众人纷纷扶额,互相看看,既然李景珑这么说了,大伙儿也不去刨根究底了,你是上司,你开心就好。

    “明日本官会去为你们订做腰牌与官服。”李景珑淡淡道,“提请俸禄,去留随你们。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考虑。但一旦名字被报上去了,便是朝廷命官,无论胡汉,一视同仁。”

    鸿俊本来就身负使命,寻思着何时去找陈家人与自己的飞刀,闻言便点了点头,忽见李景珑盯着自己看,似乎在等他表态,眉毛一扬。

    “我会留下来。”鸿俊颇有点心事重重,点了点头。

    莫日根答道:“留。”

    阿泰:“留。”

    裘永思说:“留,可是在驱魔司里,要做什么呢?长史,你总得给我们派点活儿吧。”

    “会有活儿的。”李景珑说,“杨相说了,但凡六军与大理寺办不了的案子,办案过程中‘也许’涉及妖魔鬼怪的,都将转到驱魔司来,本想着未有案子前,你们可先在长安城中四处逛逛,不过既然这么说了,你们都不会失望,下午就开始干活。”说毕便喝完茶起身。

    鸿俊马上说:“长史,大伙儿……能帮我个忙吗?”

    “不行。”

    李景珑答道。

    众人:“……”

    “我知道你想找那夜的妖怪。”李景珑说,“但如今我未知你们能耐,更未共事过,现在贸然出动,毫无配合,麻烦只会越惹越多,留待一段时日后再行解决。”

    鸿俊心烦意乱,却知李景珑所言有理,只得点了点头。

    李景珑起身离席,大伙儿解散,今天的事儿就算完了,他走出厅堂,进到东厢时,忽然如释重负,靠在柱子旁喘气,显然心有余悸。念及这群身具神通的驱魔师,居然还是被自己收拾住了,忍不住又握拳一挥,嘴角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

    刚一抬头,忽又见鸿俊站在面前,满脸疑惑地看他。

    “长史,你刚刚在做什么?”鸿俊试探问道。

    李景珑马上咳了一声,严肃道:“又怎么?”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鸿俊看着李景珑说,“我想找……”

    “我说了,不行!”李景珑不悦道。

    “不找妖怪。”鸿俊马上道,“你对长安熟,只要告诉我陈子昂家住哪儿,我自个儿去。”

    驱魔师同僚们对长安城不熟,陈子昂家住哪,问也没用,挨家挨户去找,长安六十万户,根本不可能找到,眼下李景珑来了,简直是自己的救星。

    “我问你一个问题。”李景珑打量鸿俊,突然说道,“你是修道的人,有没有什么法术,能让人忘掉一些事?”

    “法术?”鸿俊被突然这么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思来想去,答道,“法术没有,但是有一种花……”

    鸿俊昔年喜欢在太行山上撒野,曜金宫后殿内,奇花异卉也甚多,依稀记得似乎移植了一种产自西域的植物。

    第11章

    兵分两路

    午后,李景珑带着鸿俊,穿过天井出来。

    莫日根躺在天井里晒太阳,嘴里叼着根草杆,跷着二郎腿眯起眼。裘永思坐着看书,阿泰则玩着手里那把琴。

    “都起来,干活了。”李景珑说,“到西市去,找一种叫离魂花粉的药剂。”

    “啥?”众人围了过来。

    “离魂花是西域出产奇花,授粉时析出的花粉,闻过之后能让人打喷嚏,并忘记当前发生之事。”李景珑解释道,“来日驱魔司万一执行任务,百姓大惊小怪,便可用以收拾善后。”

    裘永思、莫日根与阿泰三人打量李景珑,满脸怀疑神色。

    “万一没有呢?”阿泰问道。

    “八成不会有吧。”裘永思说。

    “没有,就找到有为止。”李景珑说,“这是命令,不容讨价还价,现在就去。”

    “长史,你从哪儿听来的?”莫日根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发现了端倪。

    鸿俊在李景珑身后弱弱地举了下手,众人瞬间一脸无奈,李景珑刚一回头看,鸿俊马上把手放下了。

    午后长安秋高气爽,鸿俊与李景珑走在街头,心头翻来覆去,自己似乎给另外三名同僚找了个麻烦。眼看另三人不情不愿地一同出门去,万一找半天都找不到这种奇花,回来只不知道会不会骂自己没事找事儿。

    “长史,他们万一找不到怎么办?”

    “长史……其实我也不确定,离魂花是否真的有用。”

    “长史,你怎么不说话了?”

    李景珑:“……”

    “咦?长史,这是什么?”

    其时大唐喧闹繁华,街上人多热闹,鸿俊怕跟丢了,便伸手扯着李景珑衣袖。那一下,李景珑颇不自在,抬手要挥,却十分尴尬。

    “孔鸿俊。”李景珑说,“大街上,不要拉拉扯扯!”

    鸿俊四五岁时在曜金宫里,天天拉着重明的袖子,像个跟屁虫一般跟来跟去,便也习惯扯着人,现在被李景珑骂了只得松手。

    李景珑带着他七拐八绕,进了小巷,穿出穿进,最后来到一户人家门口。敲了敲门,内里有一妇人之声问是谁,李景珑便报了名姓,迈过门槛,抬脚进去。

    是时只见那妇人抱着个婴儿迎出来,止住脚步,打量访客。

    鸿俊问:“陈子昂在家吗?”

    “陈子昂死了很多年了。”李景珑朝鸿俊咬牙切齿道,“别乱说话。”

    鸿俊一惊,见这院内破败,主人显然十分穷困,便问:“他的孙子或重孙子在么?您是他的哪位?”

    那妇人想了想道:“进来说吧。”

    昏暗厅堂中,妇人怀中婴儿嗷嗷待哺,看那大小不足半岁,鸿俊见小孩子可爱,十分喜欢,便伸出手指让他握着玩,听李景珑与那妇人随口闲谈,慢慢地方得知,原来这名大诗人竟是在五十一年前,受权臣武三思迫害,冤死狱中。幸而留了个独生子。

    而又过了好些年头,陈家人丁不旺,一代接一代地,到得数年前,陈家独苗数年科举落第,娶了个媳妇即这唤段氏的妇人,为考取功名,十数载寒窗苦读,不意偶染风寒,久病后不治归西,留下遗孀与一襁褓中的婴儿。

    “埋在城外呢,两位既然和亡夫生前相识。”段氏说,“赶明儿带你们去看看?”

    鸿俊一颗心已沉到了冰冷的谷底,来前青雄提到过,交还心灯后,可与陈家人结交,并查明当年真相……但这婴儿,就算继承了心灯,也不可能一夜长大啊!

    “问完了?”李景珑道,“问完就回去吧。”

    鸿俊左思右想,终究没辙,但陈家还有人,总是好的,便数了些珍珠出来,交予段氏,说:“你们好好过日子,有啥事儿,就到金城坊驱魔司找我。”

    段氏一见珍珠光彩,慌忙推让,经鸿俊再三坚持后只得收了。李景珑倒是十分诧异,只不住打量鸿俊。

    “您认识亡夫?”段氏感激道。

    “不认识。”鸿俊老实道。

    两人表情都极为怪异,李景珑又不知他奇奇怪怪的想做什么,只得出言为这下属解围道:“我这位小兄弟,平生最爱读诗,尤其景仰当年陈拾遗风采。”

    “啊——”段氏明白了,点了点头,料想这少年是为了陈子昂而来,读诗犹若神交,便将陈家的祖上当作了故友。

    鸿俊叹了口气,眉头深锁,在厅堂内走来走去,两人都不知他究竟为何事而烦恼,走到李景珑背后时,李景珑喝过水,便道:“这就走吧。”

    鸿俊站在李景珑身后,见李景珑、婴儿、妇人正好排成一条直线,突然灵机一动,心道若能将李景珑体内的心灯震出……

    “诸身百骸真灵现!”

    话音落,鸿俊祭起五色神光,朝李景珑背上轻飘飘一印——

    刹那五色神光侵入李景珑全身经脉,“嗡”一声端坐椅上的李景珑全身散发光芒,形象变得伟岸不可直视。

    段氏吓了一跳,抱着婴儿大喊道:“李李李……李长史,你发光了!哎呀有人吗?!李长史发光啦——!”

    李景珑与段氏尚未回过神,鸿俊已以五色神光飞速搜查李景珑体内。

    心脉处空空如也,感觉不到心灯。

    刹那间,李景珑只觉胸膛一阵气血翻涌,三魂七魄险些一起被震出体外,紧接着刚喝下去的一口水不受控制地飙出来,喷了段氏与那婴儿一头,婴儿顿时号啕大哭。

    一个时辰后,驱魔司府。

    “你到底做什么!”天井中,李景珑朝鸿俊发出了咆哮,“扣你半个月的俸禄!”

    鸿俊忙道没关系,扣一个月的吧,消消气消消气。

    “我哪儿招你惹你了?”李景珑气得发抖,道,“非要拿我来寻消遣?”

    鸿俊忙解释道:“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说了就怕你不信!”

    李景珑转身要走,鸿俊去拉他衣袖,李景珑又怒道:“罚你站在这儿面壁!站到晚上开饭!”

    “你又闯啥祸啦。”鲤鱼妖幸灾乐祸地从池子里爬出来,说,“可算有人收拾你啦。”

    鸿俊朝鲤鱼妖龇了下牙,表达了心里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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