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她心心念念的母亲,她曾经以为自己没有资格与楚念茵兄妹二人竞争的母亲。明珠没有转过身,她怕自己一回头就会落泪,怕自己看见那?满是爱怜的目光就会想要叫一声娘亲。
其实在知道姜芜就是自己母亲的那?一刻,明珠清楚地知道,比起愤怒,比起怨恨,她心中更多的,是欣喜。
原来她就是自己的母亲啊?
好像本就该如此。
好像她渴望的就是如此。
自己的母亲是她,真的太好了。她思念过自己吗?她还记得自己吗?她在爱着?自己这两个孩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另一个女儿?
明珠觉着?,自己将近二十年没有感受过的脆弱,仿佛都聚集在了这一刻。
母亲并不认识她。
她是如此地委屈。
“明珠,”姜芜能感觉到她的难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既然来了,就陪我去?屋里坐一坐,好不好?”
少女背影看着?倔强,可当姜芜真的伸手拉的时候,她又乖得不像话,顺从地跟着?姜芜往里走。
姜芜松了口?气,她把明珠带回了屋里,又将下人遣退了。
小?姑娘手还冷冰冰的,被她握在手里也?不吭声,垂头的模样看着?可怜巴巴的。
姜芜的心软得不行。
“你……”她不知该从哪里说起,“你把念茵救了回来,他们会为难你吗?”
念茵那?天回来后,就偷偷跟姜芜说了明珠的事情。她因为担心与害怕,一边哭一边说。
明珠与楚凌的关系,姜芜自然是没法跟楚凌说的,如今好不容易看见了明珠,才终于能问清楚。
明珠摇头。
她有些庆幸自己那?天把楚念茵救了下来。
算下来的话,她就是自己的……妹妹了?明珠心中那?微妙的情感,很快在想起楚凌时烟消云散。
不行,那?是狗官的女儿。
“那?就好。”姜芜虽然没办法立刻放下心,但至少她好好地出现在这里,她又要检查明珠身上上次受的伤。
原本乖乖的明珠终于有了反应:“没事的夫……夫人,”她赶紧起身,躲开了姜芜的手,“已经好多了。”
姜芜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因她的拒绝而进退两难。她确实担心,但既然明珠不愿意,她也?没理由再坚持的。
“那?……”姜芜迟疑着?收回手,“给你的药,你都记得要涂。”
在她的手收回去?之前?,明珠又坐了回来:“我够不着?,如果不麻烦的话,还是请夫人给我看看吧。”
如今知道了她就是自己的娘亲,明珠见不得她失落的模样。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原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明珠如愿看到娘亲又笑了出来,她刻意忽略又被她提起的因为楚念茵的感谢,默默转身背对?了过去?。
姜芜在身后,动作轻柔地替她褪去?了衣衫,上次是夜里,到底是看不真切,如今借着?日光,她能清晰看到女孩后边交错着?的痕迹,而上次受伤留下来的,更是明显地横在那?里。
虽然没有上次那?样溃烂的样子,但是痕迹也?没有明显地消减,看着?尤为刺眼。
“怎么会这样?”姜芜心疼地不敢相信,“明珠,你没有用药吗?”
明珠想着?自己那?些天天只用来数数的药瓶:“也?……也?用了的,但是因为不太方便……”她吞吞吐吐地没说完。
姜芜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明珠家只有莫阳舟一个人,确实不方便,那?也?应该去?找大夫才是。
她跟念茵,明明一样只是个孩子而已,却要经历这么多。
“你等等,”姜芜压下心中的酸涩,“我来给你上药。”
说着?就去?从柜子里翻找。
房间里静悄悄的,明珠能感觉到母亲的指尖触碰着?自己的皮肤。
她的视线微微看向?一边,两人的身影正被日光打?在一边的窗棂上,她仿佛可以看到母亲担忧心疼的目光,专注的神情。
“我是你的女儿。”
这句话,就在明珠的嘴边,说出来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可她却说不出口?。
不知道自己的她的女儿,她都已经这么难过了。若是说出来,她肯定会哭的吧?
娘亲……很容易哭的。
“你这个伤,只涂一次药是不行的。”姜芜涂完了,还不放心,“你若是觉着?不方便,以后我来给你换,好不好?”
明珠穿衣的动作停了停,她抬眸,正看到母亲用小?心翼翼的目光看自己。
“那?我要在府里等你吗?”
听到明珠这么问,姜芜不自觉地转开了目光。
她对?明珠还存着?感激与放不下,却没有办法用同?样的心态,面对?别有目的接近自己的莫阳舟。
“要不,我来找个地方好不好?不在丞相府,也?不在你家。”
那?不是她家,是母亲的家,是他们的家。母亲是不是,彻底放弃父亲了?她决定要继续跟狗官一起吗?
可是这些话,明珠不能问,她想着?近日同?样在家里没有舒展过眉眼的父亲,到底是没有帮他说话。
“好。”
***
姜芜送走了明珠没多久,楚凌就回来了,两人一边往里走,楚凌一边问话。
“阿烨呢?”
“在院子里看书呢。”
“念茵还在母亲那?里吗?”
“嗯,母亲的病还没有好转,念茵在那?里守着?。”
姜芜注意到了楚凌眉头微微皱了皱,她试探性地问:“要不等会儿我们也?去?看看吧。”
到底是因为护着?念茵病倒的,姜芜从未怀疑过老夫人对?孙子孙女的爱,所以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男人嗯了一声。
他们就仿若一对?正常的夫妻闲话家常一般,姜芜总觉着?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这心里的不舒服是为了什么。
进了屋里后,姜芜见楚凌先坐下了,原本是要坐去?另一边的,却被男人拽到了自己腿上。
他们近日的关系,好像真的是挺别扭的,楚凌怎么突然就对?自己这么上心的样子呢?姜芜百思不得其解,总不能是……喜……喜欢?
她瞥了一眼楚凌,对?方原本也?正在看他。官帽还没摘呢,一身绯色官府也?没换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鲜艳的颜色衬得,显得他心情很好的样子。
见她看过来了,楚凌眼睛炙热却又温柔了几分。
“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姜芜一开始听他这么问还愣了愣,后来看他的眼神才反应过来问的是昨晚,脑海里不期然想起昨晚男人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模样,那?些羞人的记忆让她的脸腾的一下热了起来,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嗯完觉得不太对?,又说了声:“没有。”
她说的时候,竟然在楚凌眼里窥探到了笑意。
但是男人并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反而问起了其他。
“听下人说,今日莫姑娘来过?”
姜芜可记得明珠是刺杀过他的人,怕他看出什么端倪,忍不住紧张起来:“嗯。”
“她与你说了什么吗?”
“嗯?”姜芜不知道他问的什么,摇摇头。
楚凌也?察觉到了她的紧张,放在姜芜身后的手安抚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拍了拍:“我查了查,那?丫头功夫挺不错的,若你真的喜欢,我招她过来,跟着?你保护你怎么样?”
他语气有些艰涩,并非完全心甘情愿的。但他能容得下一个明珠,因为那?是她的女儿。
至于莫阳舟……
楚凌眼中划过一丝狠厉,他迟一些,便会都收拾好。
“不了,”姜芜可不知他心中所想,她听说楚凌调查过明珠,就已经开始紧张了,好在听这意思楚凌并没有发现别的,“她一个女孩子家,哪能让她做这个?”
楚凌收敛了眸中的所有情绪,握住她的手:“你做主就行。”
姜芜竟然听出了几分宠溺与纵容,她越发地如坐针毯。
跟她的不安比起来,楚凌却觉着?自己快要溺死在这样温情里了。他们的关系在慢慢缓和,昨晚的情事也?比以往和谐。
她没有太过排斥,也?没有蛊虫发作的迹象。
那?就再等一等好了,等她再爱自己一次。
第
92
章
明珠回到家里,
她的父亲正坐在堂前的木椅上。
父女二人摇摇对视了一会儿,午后的阳光很是刺眼,男人坐在屋檐下的阴凉处,
因着那张脸的保养得宜,
好看倒也是好看的,
但若是细看,
发现眉间的那份沧桑,
观察到手上的粗糙,就能知道那张脸不过是最表象的。
在这所有人中,
岁月唯独没有优待过他。
明珠收回目光,走过去坐在了另一边。
没有一丝风,
空气中有的只是热浪。
静默之中,还是莫阳舟先开的口:“你去找她了?”
明珠嗯了一声?,却没有再听到父亲再追问。她看了过去,只看见父亲微微垂头,
不知在想什么的模样,明珠不解:“你不问,
我都跟她说了什么吗?”
莫阳舟带着几分无?奈:“你是我带大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像是轻笑了一声?,
“无?论你说了什么,
都不会伤害你的母亲。”
明珠哑口无?言。
没一会儿她又听到父亲小心翼翼的问话:“她怎么样了?”
她怎么样了?
明珠想着自己出?了丞相府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不远处看到那狗官回了家,母亲在门口迎他,他们一起相携着往里去。
看上去就是一对恩恩爱爱的夫妻。
她嘲笑般地?嗤笑一声?:“她当?然很好了,她现在知道了,
你跟她最好的朋友一起别有用心地?接近她,她被你们伤了心,
那男人对她又好起来了,女儿、儿子都在身边,你说她好不好?你说她怎么选?”
莫阳舟的脸色因为她的话而变得苍白?了一瞬,但是很快又恢复到了正?常:“你不知道她,她并不是那样的。”
“是,她不是那样的,”明珠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什么都没有改变,哪怕知道了她是自己的母亲,也什么都没有改变,那丞相府的人仍旧是一家子,自己仍旧是一个外人,这样的火气,让她声?音都提高了*七*七*整*理一些,“既然她是我的母亲,是你没有保护好的妻子,复仇这种事情,你就不应该把她牵扯进来,就不应该让她有这样的误解。”
莫阳舟没有言语。
明珠看着父亲不作声?的模样,心中纵使有怒火,也无?法再继续发泄,只得又忿忿坐了下来。
半晌,才缓和?了语气:“既然我都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你就不用瞒我了,都告诉我吧。”
莫阳舟好半天都没有开口,似乎是往事太久,让他已经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第一次见你母亲……”他的声?音终于开始悠悠响起,跟明珠诉说起那些尘封在心中的往事。
明珠静静地?听着,她知道,这些事情,于父亲来说,是支撑他半生颠沛流离的珍宝,也是心头的伤疤。
说完一切的莫阳舟停顿了片刻:“我知道,不该把你母亲牵扯进来的。她若是真的快乐,我又怎么会忍心让她为难?”
“你的母亲,当?年?不仅是最漂亮的,也是最明媚、灿烂的。她的明媚并不是性?子奔放,而是永远不会被困境打倒,永远地?向上、乐观。”
“可是五年?前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就像是……”
像是即将坠落,或是已经枯萎、没有了任何的生机,只等着最后一朵花瓣凋零的花朵。
“我没有办法,放着那样的她不管。”
两人又是长久的沉默,半晌后,明珠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对不起,父亲。”
冷静下来后,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不该发脾气。
父亲是瞒着自己,但是不瞒着自己,又能怎么样呢?自己能做什么?除了像现在这样,更加愤怒,更加憎恨,还能如何呢?
他是没能保护好母亲,可是……那个人是楚凌,有几个人能在楚凌的魔爪下保护好母亲?
这个男人,其实一直以来才是最痛苦的。
“没有关?系的,以后有我来帮你分担。”明珠收起了方才眼里的软弱,只留下了坚定?。
“明珠……”莫阳舟还想劝她,“当?初是你师父救了我们,这份恩情我们要还,但你应该过正?常人的生活。日后……日后你母亲知道了……”
也会心疼的。
莫阳舟话没说完,因为显然,明珠丝毫没有听进去。
“不是为了报恩,”明珠只是纠正?他的话,“是为了我们自己。”
她一定?会将母亲重新夺回来。
***
国公夫人的病迟迟未愈,楚婵在府里请了高人做法。
姜芜并不太相信这个,但人家女儿要尽孝心,她自然也不会没眼色地?去拦。
所谓的高人,也就是一个稀奇古怪的老太婆,在祭坛面前神神叨叨。
姜芜路过时?只看了一眼就去了里面。
念茵正?陪着老夫人说话,看得出?来,她精神头是好了许多?。
“母亲。”姜芜行礼。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脸上面对念茵时?的笑容淡去了不少,不过多?少顾忌了几分孙女,并没有太过于为难她,只是嗯了一声?。
姜芜对于她的态度也不介意。
别的不说,老太太对念茵倒是真心的没话说,大概是因为之前真假女儿的事情闹得她不得安宁,两个女儿都愧对,都无?法全?身心地?疼爱,这才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孙女。
反正?姜芜是这么认为的。
“念茵的及笄礼就快到了,我如今病了,你作为母亲的,多?上上心。”老夫人照例是开始说教她。
姜芜有些忘了这事,因为先前就商定?过了念茵的及笄礼在国公府举行,为念茵束发的也是老夫人。
为这事,她气闷了好些时?日。
国公府准备的宴会流程,自然也不会来过问她,久而久之这事她便不管了。
姜芜看了一眼女儿,应了一声?是。
“这及笄礼过后,就可以议亲了。这个时?节点上,你注意一些言行,别坏了丞相府的名声?。”
被戳中了痛处的姜芜一时?间没有回应。
她甚至以为老夫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这样故意敲打她的。
但对方的话,她无?法反驳。这个时?候,若是自己有什么不好的风闻,对念茵自然是有影响的。
姜芜心中再次生出?了一种被裹挟着向前走的无?力感。
似乎是除了继续做这个丞相夫人,除了依附楚凌,她再也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她没说话,倒是念茵见不得母亲这样被说,拉了拉祖母的衣袖:“祖母……”
老夫人也不恼,反而是笑了笑:“好好好,就知道我们家念茵护着你母亲,祖母不说了就是。”
她叹了口气,拉着念茵的手,眼里却像是有伤感:“以后若是我真不在了,可还有谁给你们撑腰。”
当?年?她去了丞相府,可怜她的孙女躺在床上,就剩了半条命。她父亲是个不知道心疼的,母亲也是,把老夫人气得不行。
这俩人这么多?年?的折腾,她已经不想管了,但孩子是无?辜的。
有这么一对爹娘,她可怜的孙子、孙女,可怎么办?这话,她到底是没说出?来。
念茵听她说什么“不在了”之类的话也不高兴,让她不要胡说,定?是要长命百岁的。
姜芜就在一边看着。
她瞅着老夫人的神情越来越伤感,到最后,突然听她问了一声?:“阿嫣在你府上还好吗?”
挺好的吧?姜芜没怎么关?注,其实并不太确定?,但是想想有楚凌在,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挺好的。”
老夫人顿了顿才又开口:“我病了的事情,你别让她知道了,免得她担心。”
她这么一说,姜芜就开始看着她的脸心里犯嘀咕了。
不是,她怎么觉着楚嫣不像是会担心的样子?老夫人说这个,到底是想让楚嫣知道,还是不想让楚嫣知道啊?
这哑迷打得姜芜头疼。
还不等她再试探两句,楚蝉的声?音就传来了:“娘。”
姜芜聪明地?噤了声?,可不能在楚蝉面前提。
“你感觉有没有好上一些?”楚蝉一来就把念茵往后挤了挤,坐到了床边,“我听说她可灵了。”
念茵也没有与姑姑争的意思,被挤走了,就起身跟母亲站到了一起。
“唉,你也别费这个功夫。”老夫人其实嫌吵。
她们母女俩说着话,姜芜也偷偷看念茵。察觉到少女眼眶下的乌青,低声?问:“昨晚没睡好吗?”
“给祖母守了会儿夜。”
看着也不像是就守了一会儿的,姜芜看着心疼:“今日就先跟我回去,明儿再来就是了。你自己的身体也是身体。”
念茵虽然看着疲惫,但被母亲关?心,眼睛又是亮晶晶的,乖乖点头。
就这样,姜芜告别老夫人后,带着念茵先回去了。
***
除了国公府这一堆事,姜芜每日也会依着与明珠的约定?给她换药。
于是因为被老夫人提醒了,她问起了明珠:“明珠,你及笄礼,也过了吗?”
明珠知道楚念茵的及笄礼快到了。
但是像她这种四海为家的人,哪有这种东西。她含糊地?嗯了一声?。
姜芜看出?了她的闪躲,意识到应该是没有的。
她想了想,含笑说道:“我知道,这种事情,也不该我来做的。”她轻抚着明珠的发丝,“不过,我们也相识这么久了,便让我来为你疏一次发,可以吗?”
明珠愣了愣。
她哪里拒绝得了这么温柔的母亲?只能呆愣愣地?点点头。
在姜芜的印象里,明珠大多?都是简单地?将头发束起来,从未有过复杂的发髻。
可能是没怎么养护过,发丝并不那么顺滑,微微毛糙。
姜芜认真地?给她挽了个发髻,又从怀里取出?一直银色的发钗,插了上去。
她还是因为当?初很想在念茵的及笄礼上给她挽发,才去学来的。没想到先给明珠用上了。
第
93
章
这里没有铜镜,
明珠只能用手轻轻抚摸着娘亲为她挽起的发髻。因为怕弄乱了,也没敢太用力气。
她回头看过来的那一刻,姜芜的心不知怎的,
猛得?一动。
眼前水灵灵的小姑娘,
即使发丝被挽起,
眉宇间的英气也没有消减几分。
却多了几分柔和。
恍惚间,
姜芜觉着这张脸似有几分相熟,
像谁呢?她思索了半天,也不能在脑海中对应上来,
鬼迷心窍了一般,她抬起手,
触碰上明珠的脸。
“阿芜。”
记忆中,像是有那么一个人,用这样温柔的眉眼,叫过自己。
明珠一动不敢动,
母亲投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像是在看她,
又像是在借着她,看另一个人。
她记起来了什么吗?
明珠不敢惊扰了她,
只有心跳得?很快。
听父亲说母亲都忘了的时候,
她既高兴,又难过。高兴母亲不是故意认不出?自己的,又难过,她这十几年,都忘了自己还有另一个女儿。
如今,
更是既盼着她记起,又害怕她记起。
还是姜芜突然回?过了神。
她赶紧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都抛去了,
收回?了手,面前有几分不好意思:“抱歉啊明珠,我想事情出?了神。说起来你跟你父亲,长得?不是很像。”说到这里,她笑了笑,“你长得?,肯定更像你的母亲。”
明珠愣了愣,嘴唇翕动,却说不出?来话。
她长得?,与?姜芜并不很相似。要说相似,还是楚烨跟姜芜最像了,一看就是母子?。
连楚念茵也有一些相似的点了。
只有她……她应该更像父亲吧?没有改头换面之前的父亲。
“应该吧。”
她解释不了太多。
她突然想起自己那一年在灵台作为乞儿流浪时,也是见?过姜芜的。
最后一面,她站在阴暗处,隔着飘扬的雪花,看着亮光里,渐行渐远的一家人。
真?温暖,她想着,而后一点点拾起女人放在旁边推车上的碎银。
后来某一天,温暖终于?也降临到了她的身上。
明珠突然感谢起父亲接近了母亲。
至少,能让她多一点与?母亲的记忆。
告别?姜芜后,明珠一路上都是脚步轻快的。回?了府,她先是马上回?房里,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姜芜为她挽的发髻。
在她从小到大的生活里,就只有练功、出?任务,爱美打?扮之类的事情从未想过,还是第?一次,她认真?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
许是因为这发髻,总觉着好看了许多。
就是……不太像她,若是能像她就好了。
这么端详了一会儿,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好一会儿,猛然反应过来,是这男女莫辨的衣着与?发髻不搭。
明珠翻箱倒柜地总算是找出?了两件淑女的裙子?,她换上了一件白色的,这下总算是顺眼了。
她就这么一身装束,一出?门,就碰见?了莫阳舟。
比起她这几日的喜气洋洋,父亲明显憔悴得?更多了。只是看着她的时候,还是认真?多打?量了几眼,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很好看。”
被夸的明珠还是忍不住开心的,手轻轻碰了碰头:“她给我挽的。”
只需要一个她,莫阳舟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自从那日姜芜听到了他与?青阳的谈话,知道?了他接近自己是别?有目的后,就再也没有与?他见?过面了。
对于?孩子?,女人尚且有忍耐与?宽容,甚至是心疼大于?了责怪。
对他,却像是无法原谅。
莫阳舟的表情果然僵了僵,却也只是点点头,再次评价:“好看。”
明珠出?门前,又回?头往老父亲这边看了一眼。总这样也不行,她得?找个机会,至少让父亲与?母亲见?面解开误会,才行。
***
丞相府的暗卫们有些头疼。
那小丫头片子?又来了。
以前吧,来偷窥好歹也是一身夜行衣,踩着点给点面子?。
今天好了,这么一身白衣施施然就过来了,再不拦,显得?他们丞相府的防守多差劲似的。
但?偏偏丞相大人对于?这小丫头片子?的态度,除了不让他们伤到人外,一直不甚明朗。
正犹豫着要怎么做的众人,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不用管她。”
众人差点喜极而泣,说话的是他们的老大哥,初一。
要问?摸不准大人的心思怎么办,那就听老大哥的,肯定错不了。
初一对于?大家的眼神招呼只是淡淡点头,落在了树后,看了一眼那边的明珠,这才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姜芜上。
姜芜让枝芝坐在那里,正在给她挽发。
今日给明珠挽发,让她发现自己有些手生了,打?算重新熟悉一下。枝芝时不时地还指点指点,但?等看到走进来的楚凌时,她一僵,赶紧挣脱了姜芜的手行礼。
“大人。”
姜芜手没撤及时,在方才拽住了她的头发,想想那分开时的力道?,就替枝芝疼得?皱眉,懊恼地捏了捏手。
楚凌看看她,又看向枝芝:“平身吧,以后见?了我,无需这么惊慌。”
他这样说,人家岂不是更慌了?姜芜心中这么想着,也确实?听到枝芝声音更抖了一些:“是。”
她无奈开口:“枝芝,你先下去吧。”
枝芝如蒙大赦,请辞后离开。
“在做什么?”楚凌坐到她旁边问?她。
以前从来惜字如金的人,最近好像话变得?特别?多,每次跟她一起都要没话找话说,姜芜想图清静也图不了。
“闲来无事,学着挽发。”
她其实?是寻思着老夫人如今病了,到时候念茵的及笄礼,她说不定无法主持,就又落到自己身上。
当然,这话姜芜没敢说,说出?来像是诅咒她母亲不好似的。哪知却听楚凌问?了。
“是在给念茵的及笄做准备吗?”
姜芜震惊,不承认:“这不是母亲的任务吗?”
她虽然在自己面前,大部分时候都是怕怕的敬而远之的模样,可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露出?自己原本烂漫、狡黠的一面。
那些对于?楚凌来说,都是抚慰。
他不管吃多少情爱的苦,还是会一次次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甜蜜,又一头栽进去。
“母亲如今病着,这些事,都由你来。”
姜芜就等着这话呢,眉梢间都带上了喜意,觉着不妥,才克制了两分。
“挽发学好了吗?”
她还高兴着,听到楚凌这么问?,想也不想地就回?答了:“还没呢。”
“那就来给我挽。”
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姜芜吓一跳,抬眸间却只是撞进男人带着些许笑意的眼眸中。
“我……我只是学了女子?的……”
“无妨,就是头发借你用一用。”
他是非坚持不可的意思了。
谁能比得?过她倒霉呢?姜芜心想着,刚才就不该因为高兴回?答那么快。
现在也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