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可是大事,别的都不要紧,楚嫣是绝对不能出任何事情的。姜芜只能将其他事情都放下,与府里两人告别后便随着青阳离开了。
出了门,她一边急哄哄地往马车上赶,一边问详细的事情:“怎么回事?遇刺了?现在人怎么样了?”
“消息大约是封锁了,我也只知道这个。”
青阳的表情很凝重。
姜芜不知道她怎么也这么担心,反正自己是因为怕楚凌发疯,不对,她上马车的动作顿了顿,楚嫣要是出什么事情,自己出府的计划落空,她得先发疯。
“青阳。”她转头看向同样愁眉不展的青阳,“有什么消息要尽快通知我。”
青阳揉揉眉心:“这话应该我跟你说,你的消息应该比我快。”
这下,姜芜也不耽搁了,毕竟她消息来源,是在府里。
***
丞相府里,姜芜一回来,就径直去了楚凌的书房。
她其实是有些怕的。
楚嫣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自己这会儿去绝对是正赶上楚凌恼怒的时候,讨不到好的。
但她实在是太在意了,今日若是不问出人是死是活,她算是别想安生了。
然而她去的时候,只有初一在那里。
跟她说:“大人出去了。”
姜芜暗骂自己糊涂了,楚嫣都出事了,楚凌哪里坐得住?然后视线便一直往那个回答了她的问题以后就像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的人身上瞄。
感觉这个人应该知道点吧?
只是她一直对初一的态度都说不上多好,所以这会儿哪怕好奇,也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问。
初一很想忽视她的目光,可是夫人那小心翼翼、十分好奇、又拉不下脸的样子,让他实在是无法再淡定地站下去。
于是他又做了自己作为一个影子不该做的事情,主动开口解释了:“如月郡主并无大碍,大人已经动身去接人了。”
初一说完大概是意识到了不妥,这话恐姜芜会多想,正想要补救什么,却见夫人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准确来说,姜芜也不是没有放在心上,她先是因为那个并无大碍狠狠松了口气,然后就是有一丝复杂,楚凌那种人,倒也不是不会关心人。
只是不会关心无关的人罢了。
那复杂的感情里,到底是宽慰占了一大半。楚嫣这时候正脆弱着呢,楚凌去英雄救美,怎么想也不是坏事。
放下心,才看到下人正在打扫书房,看着他们清扫出来的瓷器的碎片,姜芜心有戚戚。
“看来如月郡主遭遇刺杀,你们大人的心情可不怎么样。”
好险,再来早一点,这火说不定就是冲着自己发了。
初一看了她一眼,突然开口:“这是大人在得知消息之前摔碎的。”
简而言之,在那之前,楚凌的心情就不太好了。
姜芜不关心楚凌为什么心情不好,她只是脖子又凉了凉,心有余辜地叹了一声:“那这消息可真是火上浇油。”
初一抿抿唇,不作声了。
***
不对着楚凌斗智斗勇的时候,姜芜一般不太爱动脑筋。
这次楚嫣遇刺,她好好寻思了一番,这一寻思,还真寻思出了问题。
谁会对楚嫣动手啊?楚嫣这会儿可是风头正盛,年轻的时候,代表的是大启,为的是两国和平。这如今颠沛流离十几年,好不容易重返故国,谁闲着没事去刺杀她啊?
还是都快到了京城。
这京城里就算是有什么敌人,什么人啊?十几年了仇还没放下呢?
这一琢磨,还真琢磨出个人来。
姜芜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张家。
楚婵的婆家。
张家没有分家,便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张老爷子之前任礼部尚书,如今任当朝太傅,名义上是升了官,实际上是已经没了实权。
他的各个儿子在朝中也有任职,多是闲职,楚婵的夫君是翰林院学士,主要是纂修史书,并不太管其他事情。
当然,即使如此,到底底子也是在的,在普通人家眼中,算是富贵不可言了。
姜芜没下拜帖,来得突然,下人们一边慌慌张张将她迎进去,一边说是要通知老夫人。
姜芜摆摆手拦住了:“直接带我去见你们家三夫人。”
没人敢置喙,径直带她往楚婵的院里走了。
姜芜到的时候,楚婵正在与一位女子说着什么,那女子挺着个大肚子,一脸洋洋得意地说着三爷怎么期待这个孩子。
楚婵面色铁青。
姜芜自己听得都想呕,不管是那个张秀找了这么多替身也好,一把年纪了还让小姑娘怀孕也好,还是这样的宠妾灭妻的行径,都让她呕得慌。
她再一次感谢楚凌的用情至深,没恶心到这种程度。
而那个在她面前总是找茬的小姑子,这会儿明显气得不行,还一句话也不敢说。
姜芜面色微微一凝:“来人。”
不得不说,能跟在姜芜身边的,都是楚凌调教得很好的小白菜了,她一个指令,就有人知道该怎么做了。
旁边的长相本就凌厉的丫鬟径直走上前,拉过那小妾,狠狠一巴掌打了过去。
“夫人面前,哪里容得下你放肆?”
丝毫没有顾虑这是孕妇。
连楚婵都愣住了。
而在发现来人是姜芜以后,原本准备发脾气的小妾,面色土灰地跪了下去:“夫人……”
姜芜一句也不想听,摆摆手就有人将那人拖下去了。
她这才看向楚婵,知道她过得不好,倒是没想到她过得这么不好。
明明是给她出了气,这会儿楚婵面色却更不好了,大概在姜芜面前丢人让她更难堪。
姜芜没闲心管她那些小心思,遣退众人后就直接问了:“是你派人刺杀楚嫣的。”
楚婵面色一僵,眼里闪过慌乱,但想也不想地就否认了:“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楚嫣死了。”
“什么?”楚婵惊呼出声,“他们明明说没有成功的。”
说完就意识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捂住了嘴。
姜芜坐在上方叹了口气,她对自己这个小姑子满满的不理解:“你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这几个小妾你都斗不过,你直接去杀她?”
楚婵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诈自己。
“你……”她气急败坏,“你懂什么?你知不知道,就是那个女人,毁了我的一辈子。要不是她那个爱慕虚荣、阴险狡诈的母亲,我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对于这事,姜芜无法评判,这俩左右是*七*七*整*理纠纠缠缠这么多年了,其中的纠葛,一般人可能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有一件事她不得不说:“你哥亲自去接人了,楚婵,他很生气。”
这大启上上下下没人不怕楚凌,楚婵也是,况且她跟她这个哥哥,原本就不是特别亲。
楚婵这会儿脸色是真的惨白惨白的,显然是回了神,先前只想着自己夫君那档子仇,忘了亲哥这一茬。
姜芜还在心里想着怎么敲打她,让她不要再去惹楚嫣了,真有个三长两短,谁赔给楚凌?
话还没说出口呢,就见楚婵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
“嫂子,求求你,不要告诉我哥。”她哭得梨花带雨。
姜芜一边被这声嫂子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边躲过她伸过来想要抓住自己的手。
楚凌这人做得可真是……亲妹妹都怕成什么样了?都能拉下脸跟自己跪了?
她这样子还挺可怜的,姜芜原本准备吓人的话这会儿也讪讪地收了回去:“你连我都骗不过去,还想骗你哥?不过你也别太紧张,你是他亲妹妹,他能怎么样?”
楚婵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姜芜原本还想说那不至于,可又说不出口。
这不好说,楚凌六亲不认,又事关楚嫣,这可真是不好说:“那……你……你求我有什么用?”
还不如到时候跟楚嫣负荆请罪,虽然那可能会让楚婵比死了还难受。
“当然有用,他只听你的话。”
啊?谁听谁的话?姜芜正震惊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她的意思,就听楚婵哭泣的声音停顿了片刻,抬头看自己。
“姜芜,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嗯?”姜芜有些跟不上她变脸的速度。
“我真的……特别嫉妒你,”楚婵的眼神并不像在作假,她是真的在嫉妒,“为什么?为什么你就可以有一个,这么好的夫君?只爱你一人,不管你做什么,都愿意宠着你。”
姜芜吓得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赶紧端过来一杯茶抿了一口压压惊。
谁?楚凌吗?宠着自己?在外人眼里,他是这样的吗?
楚凌做人高明之处再次让姜芜的认知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看看,哪怕知道他是一个多糟糕的人,会被他吓成这样,还是觉着这是一个好夫君呢。
最后,姜芜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会帮忙说好话,然后在她“嫉妒”的眼神中离开了。
见鬼了,她站在张府外,开始质疑自己跑这一趟是为了什么,这话术难道是楚婵戏弄自己的新方式吗?
***
知道了楚嫣没事,又想着楚凌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姜芜倒是难得睡了个安生觉。
只是她到底眠浅,即使在梦中,也觉着自己被一双阴鸷的目光紧紧盯着,不安感让她从梦中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就看见了不远处坐在圆桌旁边的人影,吓得马上从床上弹坐起来。
惊吓只是一时的,她对这个人太熟悉了,所以哪怕是在黑暗中,哪怕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她还是从那高大的身形和熟悉的气息中认出了人。
“大人?”她有些不太确定现在的时辰,“您刚回来吗?怎么在这里。”
也不出个声!要吓死谁啊?仗着黑暗,姜芜还敢在脸上露出忿忿的不满。
结果下一刻,她只觉得楚凌手一挥,屋里突然就亮了起来。姜芜的神情就这么僵在脸上。
有了光亮,她清楚地看到了坐在那里的人,男人眼里是能结一层冰的寒冷,仿佛能冻死个人,哪怕屋里已经被照亮,他脸色也黑得像是处在黑暗中。
冰冷下是掩藏很好的愤怒,这个姜芜能理解,但是她竟然从中男人周身的死寂中,读出了一丝难过。
这就让人惊悚了。
姜芜慌了,怎么了?怎么楚嫣刚回来就这样?他们怎么了?她正胡思乱想,就听男人低沉愠怒的声音传来。
“今天去哪了?”
质问
姜芜实在是气愤,这人跟楚嫣出了什么问题,干嘛来自己这里撒火?
可是男人眼里的风暴让她不敢流露出一丝的不满,抓紧了被褥,小声地回答:“去了五妹妹那里。”
楚蝉在家就是排老五。
这话明显没让楚凌满意。
“还有呢?”
还有……哦,之前是在莫阳舟那里。
姜芜顶着砰砰直跳的心,面不改色地撒谎:“还与青阳公主参观了她新买的别院。”
其实那院子原本就是她们一起买的,哪里有什么参观的必要。但是姜芜觉得楚凌应该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她今天心情其实还挺不错的,与阳舟确定了未来,楚嫣也回来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与她相反的是,今晚的楚凌,透露出一种莫名的狂躁,这对男人来说是少有的,惹得姜芜也跟着提心吊胆。
楚凌已经站起来了。
他坐在那里的时候,压迫感就已经不容小觑,如今这么站起来,姜芜只觉着面前仿佛堆起了一座高山,压得人心里都沉闷起来。
她不着痕迹地往床里撤了撤,不敢动作太大了,此刻自己就像是被狩猎的食草小动物,任何风吹草动,仿佛都能让狩猎者有所动作。
楚凌从桌子那里走到床边仅仅只有几步的距离,可也就是这几步之中,男人的情绪再次都收敛起来,及至站到跟前的时候,就又是平日里那副丝毫不露情绪的样子。
只是他站在那里,投下来的阴影与那深谭一般的眼睛,已经让姜芜感受到溺水的窒息。
“谁又惹你不高兴了。”他问姜芜。
姜芜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绪。
什么叫谁又惹她不高兴了?说得好像自己多喜怒无常,要让人供着似的。
她老老实实摇头:“没有。”
“那你去找青阳做什么?”
听到楚凌的问话,姜芜前前后后联系一下,神色微微僵住,他原来知道吗?自己一旦心情不好了,就会往青阳那跑,实际上就是去见阳舟了。
总得舒缓舒缓压力是不。
所以楚凌也是察觉到了的,但他应该不知道阳舟的,姜芜确信,因为如果楚凌知道了,定然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男人鹰隼般的目光还盯在她的身上:“你的禁足,我解了。孩子也接回来了,还有什么惹你不开心了?嗯?”
他说嗯的那语气,就像是自己下一刻说出个一二三来,楚凌能把这一二三都解决了。
其实楚凌的存在就是她最大的不开心,但这话姜芜不敢说。
“我也不可能只在不高兴的时候去找青阳吧?”她视线低垂,不敢抬头去看人。“我就只是普通地找她……闲聊而已。”
头才低下,视线里突然多了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颌,逼着姜芜抬头起与他对视。
姜芜始终记得这双手是怎么捏碎一块玉佩的,此刻那手虽然只是在下颌,却又像是呃住了她的咽喉,让她心如擂鼓,身子也是僵着一动不敢动。
对视之时,男人的眉头有一瞬间的紧锁:“你总是拿这样的眼神看我,好像真的很怕我。”
那一瞬间急促的呼吸与狠厉的语气,让他看起来仿佛恨极了一般。
姜芜已经克制不住身体的发抖了。不是好像,她是真的很怕啊!
楚凌气息已经重新平稳下来:“你知道为什么楚蝉连几个侍妾都解决不了,还要去刺杀楚嫣吗?”
姜芜此刻那盛满恐惧的眸子里,增添了几缕疑惑。
既疑惑楚凌竟然这么快就什么都知道了,也疑惑他居然这么平淡地问这个问题。
楚凌也不等她回答,就自己说下去了:“因为她心里也清楚,那些侍妾,不过都是张秀消遣的玩意。没有触及底线,也就能睁只眼闭只眼。若是认了真……”
他手上的力道蓦然收紧,疼得姜芜小脸都皱到了一起。
好在又很快就放开了。
“你最好,是真的怕我。”
丢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明显还在生气的男人,就这么离开了。
姜芜半跪在床上,喘了好半天的气。
她怎么不怕?她怕死了。刚刚她有一种感觉,楚凌如果留下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极度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姜芜头埋在被子里哭了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就只能受着这屈辱,他跟旧情人之间的问题,凭什么就要对自己发泄?
姜芜憋屈死了,憋得胸口直闷,恍若呼吸不过来。
阳舟就不会这样,他就不会这样对自己。
枝芝原本是惯常地在楚凌走后来查看姜芜的状态,每次夫人这个时候都是不会好过的。这次也不例外,只是仿佛更严重一些。
她聪明地没有出声,等着这人静静地宣泄情绪。
夫人没有哭出声音,当然,这么说也不准确,她几乎是在默默地哭着的,但时不时地也会发出抽气声,以及喉间抑制不住的呜咽。一抽一抽得,好不可怜。
她想起方才快步离去的大人,更像是怕怒火伤到人的落荒而逃。
呼,她舒了口气,自己当初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居然会生出那种心思。她再次庆幸,还好是没有掺和进去。
这俩人,大概就类似于武林高手在比拼内力,他俩倒是旗鼓相当了,但是旁人掺和进去一个,就要死一个。
直到发现夫人像是接不上来气了,枝芝赶紧过去将她的头从被子里捞起来。
姜芜像是濒死的鱼突然进了水里,终于可以呼吸。
她刚才只觉得脑子都要糊涂掉了,朦朦胧胧里有许多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来不及抓取,只能在接触到空气后大口呼吸,而后眼睛一红,忘了方才的种种不适。
枝芝在给她后背顺气。
哭好了,姜芜方才开口:“去给我准备一下,我要沐浴。”她身上仿佛出了一层汗。
“是。”
“将被子也换了。”话里还有哽咽。
“是。”枝芝一一应下了,耍小脾气的夫人,就像是孩子一般,她想着。
***
不出所料,姜芜又是一夜未眠。
晨起的时候,她头疼的厉害。
“夫人,要不去外面走走吧。”枝芝提议。
姜芜没有反对,兴许外面新鲜的空气能让她的头疼好一些。
路上,枝芝跟她说,那个如月郡主,被楚凌直接带回了府里。
姜芜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顿。
这也不意外,楚凌巴巴过去英雄救美,亲自护着回来了,再接进府里,简直太过顺理成章。
“是住在桃花院吗?”她问。
“不是,”枝芝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是在客房。”
那倒是奇怪了。
想到十几年未见的人就在同一个府邸里,姜芜内心升起了一丝好奇,但是很快就被自己按下去了。
以后那两个人的事情,她才不能掺和了,就让楚凌自己争点气吧。
楚嫣
虽然没侍寝,这次楚凌也照例地赏赐了一堆东西,不知道算不算是对自己受到惊吓的补偿。
甚至晌午的时候,还来跟她一起来用餐。
姜芜想不明白,楚嫣这会儿都在府上了,他怎么还会有心思跟自己用餐,但人家丞相大人做事,也没人敢问。
这两人昨天一个发火,一个哭得要死,今日倒是都像没事人一般默默用膳。
姜芜最爱吃的鱼今日放在了楚凌那边,她一边忿忿地想着回头要好好教育一番不懂事的下人们,一边默默地放弃了那道鱼,埋头苦干面前碗里的小山。
刚吃了两口,面前多了一块鱼。
姜芜眨眨眼,看过去,给她夹了鱼的楚凌已经收回了手,面色平淡得像是并没有把刚才的举动放在心上。
她是真没想到这男人还能做出来这么体贴的行为。
而且男人昨天明明还一副恨不得要掐死人的样子,今日就云淡风轻了,姜芜甚至能察觉到他的心情还不错。
楚嫣是怎么做到的一晚上将他哄好的?
正胡乱想的时候,男人凉凉的目光扫了过来:“吃饭的时候,你就让你那脑子歇歇。”
话里对她“脑子”的嫌弃不言而喻。
姜芜偷偷瞪了他一眼,就他脑子好。
不过趁着楚凌好,她也就试探性地问了:“如月郡主这几日就要在府上住着吧?”
楚凌嗯了一声。
他这会儿冷静得看不出情绪了。
姜芜对这个答案不意外,她继续故作贤良地开口:“她来得匆忙,我也没来得及让人准备,明日就让人将桃院收拾……”
咔哒的一声筷子放下的声音,止住了她要说的话。
这声音也不大,就是无形中带给人压迫感,姜芜不敢吭声了,眼神往那边瞥了一眼,男人手中的筷子已经放下了,胸廓有一瞬间的明显起伏,就像是在调节情绪一般。
“你不用做多余的事情,我已经把人安排在了东院,你什么都不用管,也不要跟她接触。”
姜芜表面唯唯诺诺地说是,心里却是不屑地撇撇嘴。
得了得了,知道你宝贝你那妹妹,难不成还怕自己会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自作多情。
她问这个,其实是想试探这两人的重逢是不是还顺利,东院,那地方不是偏僻着吗?当然,既然在丞相府,自然不会有太寒碜的房间,可怎么想都不像是楚嫣该有的待遇。
是不顺利吗?
她心里琢磨着,面上却不显,然后就看到楚凌已经拿起手帕擦嘴了。
“大人吃好了吗?”姜芜心里乐翻了天,巴不得他快些离开。
男人放下手帕时的那动作,就差直说“气饱了”。
其实姜芜也挺费解的,天地良心,本着楚凌好过大家才能好过的想法,她是真的处处供着这尊大佛的,但好像还是把他惹生气的时候多。
不过也无妨,只要他不杀人,气到他就是自己赚了。
姜芜甚至有闲心往那盘鱼看了一眼,等他走了,自己就能好好吃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男人伸手,直接将鱼端到了她的面前。
姜芜哪里敢动筷,她看过去,楚凌也在看她,薄唇微启:“想吃?吃。”
然后动也不动地就这么盯着,似乎今天就打定了主意要看她怎么吃。
姜芜哪里还有胃口?她看着那鱼,就像是在看什么毒物。
最终还是将食不知味的鱼送进肚子里了,姜芜心里泪流满面,这狗男人,真歹毒!
***
没过几天,如月郡主住在丞相府的消息,就已经在京城悄悄传开了。
因为比原计划的要早,宫宴都是设在几天后,所以这消息大家也都在私下里传。
丞相府第一个迎来的,是姜芜的婆婆。
国公夫人一年到头也不会踏足几次丞相府,这次姜芜也是沾着楚嫣的光了。
楚烨不在,念茵陪着她一起等着的,因为有孙女在,老太太的态度也就没有太糟糕。
“阿嫣住哪了?”
进去的时候,老太太问姜芜。
姜芜只记得楚凌说过东院,就老实回答了,才一说,老太太的眉头就已经皱起来了,指责的话更是一句句地往外冒。
“阿嫣是在我国公府里长大的,那就是楚凌的亲妹妹,她这些年受了苦,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这个当嫂嫂的,还不知多费心。”
总体来说,姜芜属于吵架还是想吵赢的类型,所以直接就软绵绵地回怼了:“是大人吩咐,不让我插手的。”
这话把国公夫人的话堵住了一瞬,但也就一瞬,很快就有了新的话术:“楚凌是不想让你操劳,你也不知体谅他吗?”
他不是不想让我操劳,是怕我对他的心上人下毒手。
不过这话姜芜没说,她丧失了与这位“儿子做什么都是对的”的婆婆争辩的心情。
低头的时候,小手指被勾住了。
姜芜惊讶地看过去,是念茵,勾住她的手指后冲着她柔柔笑了笑。
女儿这是怕自己的心情不好特意安慰。
意识到这一点,姜芜的心瞬间就暖了起来。也回以笑容。
急于见女儿的国公夫人倒是没有在意这边的母女情深,东院确实有些偏,一行人走了好一会儿,一进院子,国公夫人就什么也顾不上了,径直快步走了进去。
姜芜不急,她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但也不可否认,她确实是有几分好奇的。
好奇这位……让自己成为替代品,让楚凌和张秀都念念不忘这么多年的女子,如今是什么模样。
屋子里飘着药味,姜芜进去的时候,国公夫人正在带着哭腔地嚎着。
“哎呦我的女儿啊。”
“你受苦了。”
诸如此类的。
姜芜也同时看见了床上的女子。
已是少妇的女子,依旧是花容月貌、仙姿玉色,大概是因为正病着,斜卧在榻上,乌云微堕,透露出一股惹人怜惜的脆弱。美自然是美的,只是与自己记忆中……又似乎有所出入。
姜芜无法具体形容这违和感是从何而来,但是她觉着楚凌在见了现在的楚嫣后,一定会对找了自己这么个替身而陷入自我怀疑。
她们真的一点也不像。
不过也是,都十几年了,也总不可能一直像。
此刻比起激动得不能自己的国公夫人,这位如月郡主脸上的表情,却有几分勉强。
笑也是笑着的,笑意却并不达眼底,更像是虚伪的敷衍。
“老夫人,莫要哭坏了身子。”
“你是不是怨我?所以一声阿娘都不愿意唤了?”
也不知为何,这两人的话,姜芜听着总觉着一句比一句假,意兴阑珊地将视线转向他处之时,倒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骨瘦嶙峋的老人。
这人姜芜认识,是大夫。
说是大夫,但他给姜芜的感觉总是阴森可怖,原本就没有几分肉的脸,眼窝又深深凹陷着,浑浊的目光让人下意识间就会觉着这不是什么好人。
于是在楚凌让他给自己看病的时候,姜芜在看到他伸出手的那一刻就被吓哭了。
她也不是没见过老人,也不是没见过那种干瘪的皮肤,可只有面对这个人,恐惧感十分明显。
当时楚凌在旁边没说什么,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没让他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没想到又会见面。
楚嫣受了伤,府里有大夫也正常,只是想不通楚凌怎么又叫了这么奇怪的一个人来。
没等她先转开,那边的人却是也看到她了。
老头主动向她露出笑容。
孙柯仿佛在努力释放善意,但也没有办法让眼前的人降低眼里的厌恶。
姜芜毫不犹豫地转开了视线,嫌弃与不喜不加掩饰。
只是这次与楚嫣对上了目光。
女人不知道是不是跟老太太演戏演累了,这会儿看向自己的时候,竟然露出求助的神情。
那模样,就像是两人是万分熟稔的闺中密友,所以她向自己求助的暗号,打得如此自然。
但是她们两人,分明就不熟好吗?
姜芜明明是这样想的,可是脚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已经走上前。
“母亲,阿嫣妹妹长途跋涉正累着,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姜芜想咬自己的舌头,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顺着楚嫣的暗示来。
甚至,在楚嫣暗里冲自己笑表示感谢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讨厌这个人。
她的婆婆剜了自己一眼表示不满后,倒也顺着说了。
“也是,阿嫣,要不你就搬去国公府养病好了。”
那哪成?
“不必了老夫人,宫宴也无几日了,楚大人也请了大夫,我就在这里养病便可。”
听到楚嫣拒绝了,姜芜松了口气。
也不知国公夫人是不是真心的,反正是没再坚持了。又说了两句,正要起身离开之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位少年,引得众人都看了过去。
那是与楚烨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生得也是玉树临风,只是不同于楚烨身上自然流露的自信从容,他显得要更沉默一些,那眼里,是饱经风霜以后才有的沉淀。
少年见着屋里这么多人,愣了一下后才唤了一声:“母亲。”
母亲?姜芜呆呆得没反应过来,他唤谁母亲?
她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楚嫣已经笑着应了:“霁笙,来见见老夫人与丞相夫人。”
所有人大概都愣了片刻,姜芜一瞬间脑子像是炸开了一般。
这是楚嫣的孩子?
楚嫣有孩子,这事不稀奇。但是她嫁的是谁啊?那是北耀国的国两国人之间的长相相差甚远,便是那个楚霁笙长得再怎么样像母亲,也该有一点与大启子民不一样的地方吧?
可这小兔崽子,完全就是纯正的大启国民。
“哎呀,”还是老夫人先反应过来,“这就是我那外孙吗?长得可真俊,叫霁笙是么?”
“是,”楚嫣笑,“楚霁笙,随的我姓。”
这话,彻底让姜芜炸开了。
果然这个世上,楚嫣还是她第二讨厌的人。
而第一,是楚凌。
私生子
姜芜静静看着那少年礼貌又冷淡地叫了一声:“老夫人。”而后看向自己这里。
两人对上了视线。
虽然没见过,那少年这会儿自然也猜到了她的身份,一丝拘谨和不自然在他身上一闪而过,沉默片刻后方才开口:“见过夫人。”
姜芜不友善的目光在少年的身上一一扫过,仿佛要给人家盯出一个窟窿来。
她心直口快,想着什么,就直接问了:“你父亲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