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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昨夜她坐着滑竿走了两个多时辰,最后穿过一个山洞,来到这个位于半山腰的隐秘谷地,赵恒说,今后这段时间,她就住在这里。

    沐桑桑披衣起身,随手拢了头发,打开了门。

    赵恒站在绕墙而过的溪水边,闻声回头,看向了她。

    晨晖映在他凛冽的眉目上,高低起伏,留下浅浅的阴影,这一刹那,沐桑桑恍然想到,他其实生得很好,只不过他是强横健硕的男人,与她常见的那些男子都不相同,所以她总是怕他。

    这想法让她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连忙转身回头,掩上了门。

    然而他很快敲响了她的门:“梳洗的东西给你备好了。”

    沐桑桑犹豫一下,慢慢拉开了门。

    赵恒提着一个减妆进来,放在了桌上。他看着她,欲言又止,她却低着头说道:“我要关门了。”

    赵恒沉默着退回了院中,透过窗纱,影影绰绰看见她在那里梳头,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也是这样坐在窗下梳头,浓密的黑发披散在肩上,他还以为看见了观音。

    赵恒情不自禁向她的所在走近了几步,恍惚中突然听见一声轻响,几乎来不及思考,他立刻推门进去,问道:“怎么了?”

    牙梳落在地上,她正弯腰去捡,长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半掩了她的芙蓉面,衬托出不盈一握的腰肢,她听见他的响动,带着一丝惊慌抬眼去看,赵恒突然觉得心脏激烈地跳动起来。

    魂牵梦萦,刻骨相思。原来从第一次见到她后,他没有一刻能将她忘记。

    沐桑桑终于捡起了牙梳,却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在他面前继续梳妆,她见他只是怔怔地站着看她,既不说话,也不准备离开,只得鼓起勇气说道:“殿下,请回避。”

    赵恒却上前一步,拿过了她手中的牙梳,声音喑哑:“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第32章

    她光滑的头发被他握在手中,像绸缎,又像流水,赵恒用自己执剑的手握紧了,却总有几丝从指缝里漏出来,让他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才能做好。

    沐桑桑惊呆了,许久才如梦初醒般打断了他:“别!”

    她猛然起身,下意识地掠走了长发。

    那一大束幽凉的发从赵恒手中滑过,落在了她的肩头,她窘得双颊发红,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请殿下回避。”

    手中空了,心上却是满溢。赵恒默默地将牙梳递换给她,转身退到门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伸出了手,手心里躺着几缕青丝,是她留下的。

    绕指柔情,牵绊住了他。赵恒小心将发丝团起,放进贴身的衣袋。

    “主上。”青釭走进来,躬身回禀,“皇帝下令搜山。”

    “你安排吧。”赵恒淡淡说道。

    沐桑桑待在房中没敢出去,直到门再次被敲响,她听见赵恒低声叫她:“饿了吗?”

    “不饿。”她心慌意乱,急急答道。

    其实是饿的,但她宁可忍着,也不想再次陷入与他相对时那无尽的窘迫。

    但他很快推门进来,沉沉地望向她:“皇帝在搜山,我们先避一下。”

    半个时辰后,沐桑桑坐在山洞里看着眼前的一切,惊讶又赞叹。

    昨夜她住的那排房屋原本是靠着一面山体建起来的,如今另三面和屋顶都被赵恒的手下用树枝和大石遮盖住,即便离的很近也几乎看不出房屋的痕迹。这个山腰谷地位于一个突出的悬崖底下,如果站在悬崖上往下看,也是看不见的,赵恒找了个很好的地方。

    “即便皇帝找到这里,也能应付。”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赵恒轻声说道,“山里有并州军,足以对付长平守军。”

    眼前浮现出陷落在战火里的长平城,沐桑桑定了定神,果然是他,也唯有他,才能走进太极殿,穿上那身龙袍。

    “殿下,”沐桑桑轻声道,“等救出我爹,我会劝说他为你所用,但我也有一个请求。”

    赵恒眉心微动,她那夜也跟他提过类似的话,她为什么那么笃定他会反?

    “说吧。”赵恒道。

    “等殿下大业成就,请允许沐家退出朝堂。”沐桑桑看着他,神情恳切。

    这些天她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赵启之所以要对付沐家,无非是沐家声势太大,稍有二心就会让君主无法应付。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要想一家人安稳过活,最好交出兵权,做一世富贵闲人。

    赵恒却说起了别的事:“三天前西疆传来消息,乌拔拓思已经赶往白云川,准备替换生病的乌拔乃力,与傅守义开战,算算时间,这一仗,应该打起来了。”

    沐桑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急急道:“我三哥也去了西疆,殿下有他的消息吗?”

    “如果他走得快,这时候也到了。”赵恒看着她,声音温柔起来,“放心,我已经传令那边的人接应他,不会有事。”

    “谢殿下!”沐桑桑惊喜地道谢。

    “白云川之战所有的细节都很古怪,我怀疑是个阴谋。”赵恒向她走近了些,“我会查清,你等我几天。”

    “来了。”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洞口,小声提醒。

    洞口被迅速隐蔽起来,又过了一阵子,隐约听见山的另一面有人说话,偶尔还有几声马嘶,搜山的人过来了。

    沐桑桑下意识地向洞里退了几步,就在此时,手被握住了,赵恒带着幽凉的气息,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

    她忐忑的心竟瞬间平静下来。

    望梅宫中。

    赵启看住傅晚,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桑妹妹吉人天相,肯定能平安归来,倒是陛下您,”傅晚蹙着眉,声音凄婉,“您一夜没睡,饭也没吃,水也不喝,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陛下,您先睡一会儿好不好?”

    “出去。”赵启烦躁地挥挥手,“这里是她的屋子,你不要随便乱闯。”

    傅晚低下头,掩饰着眼中的不平,柔声道:“臣妾这就走,陛下,您一定要睡一会儿,只睡一小会儿好不好?”

    “出去!”赵启全没有理会她的柔情。

    傅晚咬咬牙,转身离开,刚走到阶前,突然听见赵启在身后问:“是你指使李明峰?”

    “什么李明峰?”傅晚站住脚步,满脸疑惑地回看赵启。

    赵启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她,许久才道:“去吧。”

    他看着她稳稳地走下台阶,心中狐疑不定,但愿不是她,否则,他定让她百倍偿还。

    入夜时,搜山的士兵仍旧没有散,火把打成一条长龙,沿着山路一点点搜查,沐桑桑坐在洞中的黑暗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她不喜欢这种幽闭的环境,这总让她想起梦中被困在望梅宫的情形。

    “怎么了?”赵恒很快低声问道。

    “没什么。”沐桑桑答应着,却忍不住看向了洞外,月亮光很亮,从洞口的缝隙里能看到银白的地面,星星点点的,让她无比想念洞外的世界。

    她听见赵恒的脚步声,他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悄声问她:“想出去?”

    他的话带着蛊惑,沐桑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又连忙摇摇头。

    赵恒握住了她的手:“走。”

    他牵着她,推开洞口的遮蔽物,很快来到了月光底下,士兵们说话的声音近在咫尺,沐桑桑紧张地握紧他不敢大声,却突然发现他在笑。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原来他笑起来竟然是这样!

    他随即揽住了她的腰,低声说:“抓紧我。”

    沐桑桑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赵恒带着她轻轻跃上靠着崖边的一棵大树,那棵树的几根枝杈平平地伸出去,像一个天然的平台,赵恒拉着她拣了一处坐下,背靠着树干,看向了远处。

    茂密的枝叶遮掩住他们的身形,月光从缝隙里落下来,衣服上多了淡墨似的光影,脚下的悬崖上闪着一线银光,是从院中流下去的溪水。

    腿垂在枝下,空荡荡的没有依靠,沐桑桑忍不住晃了几晃,突然意识到,她虽然是金闺里娇养的女儿家,性子里其实却更爱这种不需要拘束的环境,只是没想到,竟然能在这样危险的时候,有这份闲心坐在树上看山里的夜景。

    她不由得也微笑起来。

    赵恒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笑。

    ……

    沐桑桑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身上盖着一件皂纱袍,大约是赵恒的,她动了一下,突然觉到一丝异样,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是靠在赵恒身上睡着的,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连忙坐起身往边上挪,慌张地说:“我睡迷糊了。”

    “小心!”赵恒抓住她,轻轻往怀里一带,“别掉下去了。”

    沐桑桑跌进他怀里,心砰砰直跳。

    “主上。”青釭在树下轻声道,“人都去对面山上搜了。”

    沐桑桑明显感觉到赵恒瞬间冷下来的气场,半晌,才听他淡淡说道:“好。”

    青釭也发觉了他的不快,硬着头皮说道:“安国公与威远将军判下来了,秋后处决,沐旬鹤与沐乘风罢职流放。”

    沐桑桑只觉得脑中嗡一声响,是她,都是她害的,她不该走!

    没等她动作,赵恒已经搂紧了她,低声说:“别着急,他们不会有事。”

    “我要回去。”沐桑桑含着泪央求,“我要回去,他答应过我的,他肯定是找不到我所以恼了,你让我回去。”

    “你身在其中,所以看不明白,皇帝筹划已久,无论你回不回去,皇帝都会这么判。相信我,”赵恒定定看住她,“信我这一次,我会解决。”

    他的声音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抚慰了她紧张愁苦的心绪,她终于含泪向他点头,安静下来。

    三天后,暗夜传来西疆的战况,傅守义率军大败乌拔拓思,沐乘风斩杀两名百夫长,立下战功,乌剌国中正商量议和,不久后将会派遣使者到朝中谈判。

    沐桑桑听完后才意识到,这几天里,赵恒听下属汇报时从来没回避过她,他对她,竟然不曾设防。

    “明日一早进京。”赵恒向她说道。

    第四天一早,沐桑桑跟着赵恒,从山中出发往长平去,这一次,不仅是他们,还有两队夜卫。他们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突然出现在士兵反复搜查过的山里,他掌握从长平到西疆的动向,他能把手伸进赵启严密设防的深宫,他还能从山中变出军队,沐桑桑再次意识到,他的实力深不可测,他必将像她梦中那样,攻陷长平,坐上御座。

    赵启要沐家死,他要沐家生。与其委曲求全与赵启周旋,不如放手一搏,结局不可能比现在更坏。

    这一刻,她下定决心,无论前途如何,她都是他的同盟。

    “去告诉皇帝,”赵恒吩咐道,“就说我要进城。”

    一个时辰后,沐桑桑在长平城外见到了赵启。

    “桑桑!”赵启怒喝一声,“过来!”

    他挥了一鞭,想要冲过去带走她,羽林卫统领却抢在他前面挡住,高声说:“陛下,危险!”

    赵启勒住马,没有再往前冲,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沐桑桑,抬高了声音道:“桑桑你过来,只要你跟回宫,朕就既往不咎。”

    沐桑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向赵恒身后躲了躲,没有过去。

    赵启大怒,抬高了声音:“桑桑,别忘了你答应过朕什么!”

    “皇帝。”赵恒高大的身形遮挡住沐桑桑,声音里透出一丝轻快,“你已与沐家解除婚约,若是再多纠缠,休怪本王辣手。”

    “放肆!赵恒,你别以为朕杀不了你!”

    赵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愤怒过,他一鞭抽向羽林卫统领,大喝一声:“让开!”

    他纵马跃出,羽林卫紧跟在他身后,左右护卫着他的安全。

    赵恒神色淡漠,勒住缰绳站定,只等他过来。

    沐桑桑紧张到了极点。

    “太后懿旨!”一声长叫打破局面,廉敬策马从城中冲出来,“宣安王入宫觐见,任何人不得阻拦!”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

    第33章

    慈宁宫内。

    “陛下既然已经和桑儿解除了婚约,”太后微睁凤目看向赵启,看似温和却又透着凌厉,“便不该再去纠缠,今天的事是陛下错了。”

    赵启咬着牙,许久才说道:“朕之所以解除婚约,都是因为国公的罪行……朕也有难处,桑桑都是知道的,她也答应了朕要进宫。”

    他想不通,只是离开了一个时辰,太后怎么突然就清醒了?不但清醒,而且迅速掌握了当下的情势,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桑儿太过温柔纯良,或者会因为一时心软答应了你,不过,”太后伸手拉过沐桑桑,“沐家的女儿绝不做见不得光的女人,从今往后,皇帝不要再纠缠她。”

    沐桑桑回握住太后,她的手干燥有力,让她有一种久违的安全感,几乎要落泪。太后终于清醒了。她想起在宫中的最后一夜赵恒曾提起过刘供奉,那么,是他安排人医好了太后?她忍不住抬头去看不远处坐着的赵恒,他也正在看他,这一次,她发现了他眼中的柔情。

    心尖上突地一动,沐桑桑低下头,觉得耳朵上火烧火燎起来。

    赵启紧紧地盯着她,察觉到她的目光看向赵恒,忍不住咬紧了牙,冷冷说道:“太后最好还是让桑桑自己决定。”

    他快步走向沐桑桑,却在她身前几步的距离被赵恒拦住了,赵启控制着怒意,沉声道:“让开!”

    “要让开的是你,休得再纠缠她。”赵恒冷冷说道。

    “闭嘴!”赵启大喝一声,“我要听她自己说!沐桑桑,你答应过朕的,你答应过朕的!”

    沐桑桑松开太后的手站了出来,看着赵启平静地说道:“陛下,你也答应过我。既然你我都没有做到,那么,从今往后,你我各不相干。”

    她也在心里对自己说,从今往后,各不相干。

    “桑桑!”赵启目眦欲裂,“朕不答应,朕绝不答应!”

    “可陛下明明已经答应了。”沐桑桑看着他,“那天在太极殿外,在文武百官的面前,陛下亲口宣布,废弃与我的婚约。”

    “朕那么说只是为了应付他们,桑桑,朕会给你名分,朕的皇后只能是你,除了你朕谁也不要!”

    他伸手去推赵恒,想越过他去她身边,赵恒轻轻一挥,就已将他推得一个趔趄,险些站不住脚。

    “安王,在御前休得无礼。”太后口中虽然这么说着,却也并未阻止。

    赵恒轻描淡写:“若皇帝继续纠缠,本王只能无礼。”

    太后微微一笑,看向了赵启:“皇帝,桑儿的话你听见了吧?她与你从此两不相干,皇帝不要再像今天这样任性了。”

    赵启的肩膀垮了下来,他看着太后,一字一顿说道:“安国公父子如今还在狱中,母后和妹妹难道不准备理会的他们的生死了吗?”

    一股怒意突然涌上沐桑桑心头,她曾经那么信任他,他却用来算计她,如今还威胁她!她冷冷说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我父亲和大哥无罪,我相信必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是吗?”赵启冷冷一笑,“通敌卖国,临阵脱逃,这叫无罪?”

    “有罪无罪,陛下最是清楚,”沐桑桑针锋相对,“难道不是吗?”

    嗤一声,是太后笑了起来,她轻轻拍了下沐桑桑的手背,摇着头道:“桑儿,我头一回发现你竟然有这么伶牙俐齿。”

    “好。”赵启深吸一口气,也笑了起来,“好妹妹,你以为朕不知道吗?你找出这么多借口,无非是因为你跟安王早有私情。”

    “明敏郡主提醒过朕,王昭仪也提过,可笑朕居然相信了你。”赵启看着她慢慢说道,“很好,朕会记得。”

    “记得不记得又有什么要紧。”沐桑桑淡淡道,“总之我与你,从此各不相干。”

    她懒得再去澄清,就让他疑心好了,他们已经没有关系,她又何必在乎他怎么想。

    赵启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心里某个地方被撕裂了,刻骨地疼。不,不会的,他那么爱她,她怎么可能离开他!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只要他除掉那个该死的安王!

    赵启冷冷说道:“安王虽然僻处并州,但也应当知道御前应对的礼仪,今日你公然带兵入城,又对君主无礼,桩桩都是死罪。来人,将安王押入宗正寺议罪!”

    赵恒微哂,并没有理会。

    殿外伺候的人没有一个动弹。

    赵启怒极,高声骂道:“都是死的吗?来人,押安王去宗正皇帝,”太后在此时开了口,“安王许多年不曾进京,对京中的规矩记不大清楚也是情有可原,都是自家兄弟,皇帝倘若因为这个喊打喊杀的,岂不让人讥笑天家无情?至于带兵入城么,这几天满大街都是士兵四处乱闯,哀家也觉得京中不大安全,安王,哀家准你带兵入城。”

    “谢太后。”赵恒起身行了一礼。

    太后微微一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见外。”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达成了默契,沐家与并州,从此便是同盟。

    是要与安王勾结?赵启冷冷道:“母后还是再想想吧,当心养虎成患,到时候无法收拾。”

    事已至此,想必每个人都清楚彼此心里在想什么,再装成母慈子孝就没意思了,索性摊开了说。

    太后笑着说道:“皇帝应该听过一句话,道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国公在战场上也算是猛虎,可一到朝堂,还不是让人算计的死死的?所以哀家觉得,虎不可怕,人才可怕。”

    赵启扯了扯嘴角,脸色阴沉:“既如此,那就随母后高兴吧。”

    他深深望了沐桑桑一眼,转身欲走,太后却又道:“哀家身子不好,需要娘家人照应,沐旬鹤的流刑过几个月再说吧,哀家离不开他。”

    赵启的脚步顿了一下,跟着又抬起脚走了。太后已经提出了要求,他要是强行流放了沐旬鹤,难免会落下一个不孝的罪名,只要尽快处置了沐战,沐旬鹤无非是个书生,不足为患。

    “先去国公府带上你娘和你二哥,然后去天牢看你阿爹。”太后扶着沐桑桑站起身来,“廉敬,你即刻收拾了去趟西疆,我需要知道那边的情况。”

    廉敬犹豫了一下,躬身说道:“太后大病初愈,臣更愿意留下服侍您。”

    太后笑道:“无碍,哀家觉得精神还不错,你去吧,立刻出发。”

    廉敬站直了,神色复杂地看了太后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太后是不是已经确定廉敬有二心,所以支走他?沐桑桑疑惑地看向太后,太后扶着她,回头向赵恒道:“安王若是愿意留在京中,那就去找一处宅子安顿下来,皇帝若是阻拦,只管来告诉哀家。不过,安王得确保哀家的身体足够支撑得住才行。”

    赵恒微微颔首,道:“太后尽管放心。”

    太后满意地点头,道:“那么,就一言为定。”

    天牢中。

    几个心腹把守在牢门外,太后压低了声音:“从现在起,我们要助着安王。有他制衡皇帝,沐家才能找到一线生机。”

    她跟着转向沐长弓:“长弓,你把六月九日与傅晚会面的情形详细说一遍。”

    沐长弓低着头说道:“我没有见她。”

    “到现在你还包庇她!”太后大怒,“为了她,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爹被处斩,看着你妹妹丢了皇后之位,还不得不为了救你进宫吗?”

    沐长弓低着头,身子颤抖起来,却还是说:“我真的没有见她。”

    啪,太后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沐长弓重伤未愈,竟被她打得摔倒在地。

    沐桑桑吓了一跳,连忙来扶住沐长弓,急急劝道:“大哥,有人看见你们了,你告诉我们实话好不好?”

    沐长弓脸色惨白,却还是不肯改口:“我没有见她。”

    “大哥!”沐桑桑急了,“傅晚她不是真心待你,她想嫁给皇帝!”

    沐长弓抖了一下,声音苦涩:“我身负重罪,她有出路当然更好。”

    “大哥,傅家从一开始就是皇帝的人。”沐旬鹤开口说道,“傅家说桑儿和乘风去西疆时傅守义不在都护府,所以没收到我寄去的信也没去接他们,但经我查实,傅守义只离开了一天,我派去的人都失踪了,多半是被他灭口。”

    沐长弓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沐桑桑蹲着身子恳切地看着他,低声道:“大哥,我在路上被人劫持,差点丢了命,我去那里的消息只有傅家人知道,大哥,你觉得谁会这么恨我?在那个噩梦里,傅晚最终做了皇后。”

    沐长弓抓紧她的手,颤声说:“桑儿对不起,对不起。”

    “罢了,这种糊涂东西靠不住。”太后冷冷道,“沐长弓,今后沐家的事与你无关,滚回你的牢房去吧,但愿傅晚看在你这么忠心的份上留你一条命!”

    沐长弓惨白着脸站起来,扶着墙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看得出痛苦到了极点。沐桑桑几次想要追出去,最后还是狠下心没有动,大哥性子执拗,再苦苦相逼,只怕他又要走绝路。

    沐家人在天牢中谈了一个多时辰,等出来时,安王置办府第准备常住京城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是个干大事的。”太后若有所思,“可惜,不是正经的皇子皇孙。”

    “姑妈,我梦见安王攻陷长平,穿着龙袍。”沐桑桑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这个梦太严重,她至今没敢告诉任何人,但眼下,她觉得应该告诉太后,好让太后更周祥地考虑。

    太后吃了一惊,飞快地说道:“千万不要透露给任何人!”

    她脸上阴晴不定,沐桑桑知道她在犹豫,安王要反,她却是太后,假如安王得了天下,她将如何自处?

    许久,太后低低地说:“走着看吧,现在想太多也没有用。”

    当晚,慈宁宫传来消息,凤仪卫左右统领因触怒太后而被斩首,两名队长被提拔接替他们的位置,同时,慈宁宫的宫女太监也开始大清洗,几人失踪,还有几人被处死。

    同时传来的消息还有,位于京城最好地段的一座大宅突然挂上安王府的牌子,一千名全副武装的夜卫跟随安王入京,正式开府。

    但赵启根本无心理会这些消息,他向着黑暗中说道:“黄卓,去一趟安国公府,把沐桑桑带回来!”

    “是!”一个黑衣人应声而出,无声无息地潜进了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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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安国公府偏厅中,赵恒慢慢落座,目光看向了对面的沐桑桑。

    才几个时辰没见,他就觉得很想她,前几天放下一切在山里与她朝夕相对,才知道人世间竟然有这种乐趣,可一旦回来,那么多事纷纷扰扰,那么多人盯着,再见她一面也是不易。

    沐旬鹤不动声色地起身奉茶,再回来时,椅子一梛,已经挡住了妹妹。他问道:“殿下,乌剌人当真要议和?”

    “目前听到的消息是这么说。”赵恒收敛心神,沉声道,“傅守义正在归拢俘虏,准备进京献俘,沐乘风应该也会回来。”

    “家父还有几个旧部在西疆可以照应,我想就让乘风留在那边吧。”沐旬鹤道,“沐家前途未卜,乘风留在那里,就算有什么变故,也不至于一网打尽。”

    他回头看了眼沐桑桑,神色严肃起来:“太后命我转告殿下:殿下多次援手沐家铭记在心,殿下在长平期间,沐家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在长平期间?沐桑桑忍不住地看了赵恒一眼。在天牢时,她跟家人说了当初与赵恒的约定,当时太后并没有立刻做出决定,从二哥的话来看,太后虽然答应与并州联手,但仅限于赵恒在长平期间。这与她当初许诺的,沐家唯他马首是瞻的话并不一致,太后显然在顾虑他将来会做的事。这对他不公平,沐家将花费他大量的精力,但他能得到的并不能与之匹配。

    赵恒的目光与她触碰了一下,很快转了回去,向沐旬鹤道:“并州与皇室,从来都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到那时,贵府又将如何?太后又将如何选择?”

    沐桑桑紧张起来。他这句话几乎是明说了要反,二哥会怎么说?

    “今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至少眼下,沐家与殿下是同路人。”沐旬鹤不动声色道。

    赵恒沉吟起来。也就是说,眼下沐家会与他合作,一旦并州与朝廷刀兵相见时,沐家帮谁,还未可知。毕竟先帝有那么多儿子,假如他们联手将赵启拿下,太后大可以另外扶持一个皇子登基,至少那些皇子在名义上都是她的儿子,而他与太后,却不可能那么亲密。这笔交易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划算。

    赵恒的目光飘向了沐桑桑,她也正看着他,带着不安,又带着忧虑,波光潋滟的眸中似有千言万语。赵恒的心软了。哪怕只是为了让她活得轻松一些呢?

    左右他当初出手帮她的时候,也从未想过要什么回报。

    “好。”赵恒沉声说道,“那么,便如此吧。”

    沐桑桑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却又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有轻松,有歉疚,还有几分感动。

    “明天太后将亲临福报寺的盂兰盆会,京中有名望的人家大多也会到场,”沐旬鹤道,“殿下不妨也去一趟。”

    “我会过去。”赵恒道。

    福报寺是京中最大的皇家寺院,每年中元节都会做一天盂兰盆会道场,届时皇室和显贵都会到寺中烧香祈福。若是机密事大可不必去那里碰面,沐桑桑心想,太后约在那里,肯定是有什么事需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会是什么事呢?

    “宫中的动向太后会及时遣人告知殿下,”沐旬鹤又道,“只是凤仪卫中混杂了不少皇帝的耳目,太后虽然已经尽量安排可靠的人去天牢守护家父,但就怕有什么纰漏,还请殿下能够援手一二。”

    “我早已安排了人在天牢,绝不会令安国公有性命之忧。”赵恒道。

    沐旬鹤站起身向他深深一躬,道:“谢殿下!”

    沐桑桑连忙也站起身行了一礼,道:“谢殿下!”

    “不必客气。”

    赵恒起身还礼,由不得又看向沐桑桑,心中思虑不定。沐旬鹤的客气中带着一分疏离,他的态度显然能代表太后的态度,他们明知道他那天抢婚,也知道他与她在山中相处了数日,那么他们这样客气,是不是并不愿意她与他来往?

    但,他也并不需要他们同意。

    “白云川之战疑点重重,家兄又对与傅晚会面的事守口如瓶,若想查出真相,只能从乌剌和傅守义两方入手。”沐旬鹤道,“傅守义为人十分谨慎,没有十成的把握一般不会冒险,那么他这次投向皇上,必定有极大的好处。傅家根基浅薄,家父的兵权虽然大多落入他手中,但没有皇上的支持他无法掌控,而皇上也需要起用傅守义为他重新编制军队,但皇帝多疑,傅守义圆滑,若想两方合作,还需要一个把他们连在一起的条件。”

    沐桑桑恍然大悟,是傅晚,这就是傅晚会成为皇后的缘故!傅守义出卖沐家,换得一个皇亲国戚的地位,改换门庭,而赵启通过娶傅晚来安抚傅守义,拿到沐家的兵权。

    “是傅晚。皇帝应该答应了让她入宫。”赵恒淡淡说道。

    沐旬鹤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眼下傅家有两个弱点,其一,傅家曾暗算舍妹,皇上若是知道,未必会心无芥蒂;其二,傅守义宠爱妾室,连带着十分偏心妾室所生的庶子傅澄,他的几个嫡子女都与傅澄水火不容,傅家一旦内乱,则不攻自破。”

    “殿下,”沐旬鹤道,“这些是我目前理出来的头绪,不知西疆那边的情形,殿下还有什么想法?”

    赵恒长眉微扬,道:“我会从乌拔拓思那边入手。”

    沐旬鹤见他不肯多说,也没再问,又道:“殿下,如今舍妹在家,以皇上的心性未必会放手……”

    “我这次来主要是为这个。”赵恒打断了他,看向沐桑桑,“我会护着她,不会让她落入皇帝手中。”

    “皇上私底下豢养了一彪人马,大约三四百人,武功很好,一直在暗中护卫,也会替皇上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沐旬鹤道,“皇上把这些人藏得很严密,太后也只知道领头的叫黄卓,皇上若是向对舍妹下手,多半会派这些人。”

    “主上,”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从屋檐上倒挂下来,推开了窗,“有人来了。”

    赵恒飞快地说了一句:“你跟着我。”

    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他已经闪到沐桑桑身前,携住她的手迅速退到东间,扬手灭掉了蜡烛。

    沐旬鹤在黑暗中怔住,无奈摇头。他虽然也练过拳脚弓马,但赵恒这一出手,便知道两人的差距有多大,而在这种情况下,他缜密的头脑似乎也派不上什么用处。

    他想着想着,无声地笑了起来。赵恒到长平后如入无人之境,从这点来看,他自诩缜密的头脑在赵恒面前也未必能占上风。太后不愿意妹妹与安王过多纠缠,但在他看来,安王比皇上,可信得多。

    沐旬鹤慢慢走去墙边坐着,决定不去打扰他们。

    昏暗的东间中,沐桑桑心神不定,几次欲言又止。

    赵恒的手依旧很凉,但被他的手触碰到的地方却像点燃了一把火,迅速蔓延到全身,让她坐立不安。她在踌躇中很快放开了他。

    但他却不准备罢休,他找到她的手,重新握在手里,连他的人也向她靠近了几分。

    “殿下……”沐桑桑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她不安地后退着,想要离他远一些,好让自己不那么慌张。

    回答她的是两个人之间变得更加亲密的距离。

    脸上耳上都开始发热,沐桑桑低着头垂着眼,不敢看他,却又忍不住想去看他,在缭乱的心跳声中她迟钝地意识到,原来早在她警觉之前,他已经走进她的人生,可能以后也不会离开了。

    国公府中庭中,数十人在夜色中沉默地交战,不时有人倒下,一言不发地丢了性命,鲜血在流溅,可剩下的人都没有退缩,只是更快更狠地厮杀着。

    沐桑桑挨着赵恒,与他并肩站在黑漆漆的屋里,默默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兵刃的声音在暗夜中听起来分外清晰,沐桑桑没有听到有人说话,连受伤或者丧命时的惨叫都没有,但她生在将门,知道这杂乱紧张的金属撞击声意味着什么——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赵启是不会放手的,她能躲多久?

    赵恒察觉到她的异样,轻声道:“别怕,一切有我。”

    沐桑桑听他说过很多次别怕,可后面那半句却是头一次听,她咀嚼着短短四个字里的意味,不知怎的,突然有些想哭。

    他对她,从来都是言出必行。

    在复杂的情绪中,沐桑桑默默地回应他,与他十指相扣。他细长的手指与她柔软的手指交缠着,丝丝入扣,他的手幽凉,她的手灼热,热与冷纠结在一起,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一个她,赵恒听见了自己像擂鼓一样的心跳声,击鼓时理当出兵,于是他断然拥抱了她。

    他强烈的男子气息无孔不入地包围着她,沐桑桑以为自己会害怕,然而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格外的安心。于是她停留在他怀中,默默地落下一滴泪。

    “殿下,外面似乎没动静了。”沐旬鹤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沐桑桑羞红着脸挣脱赵恒的怀抱,在紧张迷茫中又有一丝怪异的欢喜。

    青釭随即敲了门:“主上,斩杀十人,剩下都逃了。”

    “好,”赵恒定定神,说道,“你留下,保护沐姑娘。”

    “是。”青釭答应了一声,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烛光突然亮起,沐旬鹤手持烛台走到近前,向赵恒道:“谢殿下援手,时候不早了,不敢再虚留殿下。”

    赵恒黑沉沉的眸子看着沐桑桑,柔声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转身离去,沐桑桑望着他的背影,怅然若失。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开始依恋他,不由怔住了。他将穿上龙袍,他将成为帝王,身为帝王的夫君,只是君,不是夫。若是不想陷进无止境的算计中,就不能喜欢他。

    “桑儿,”沐旬鹤低声说道,“明天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重大进展~

    第35章

    七月十五日,中元节。

    太后的凤驾来到福报寺时,长平城中的显贵人家早已经侯在那里,乌压压跪倒了一大片。

    每年这时候皇室都会到福报寺看法会,今年安国公府出事,太后重病,赵恒进京,皇帝与赵恒当街对峙,太后却做主准许安王带兵入城……接连不断的意外事件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皇家身上,他们都在好奇,今天太后会不会来,皇帝会不会来,两宫相见时,又是什么情形。

    太后扶着女官的手款款下轿,向四周环视一遍,微微一笑:“平身吧。”

    众人偷偷看过去,都是一怔。据说太后病得很重,一度还失去了清醒的神智,但现在她脸色红润,容光焕发,分明比平时还要精神!

    “陛下驾到!”

    一声通传后,赵启的御驾匆匆来到山门前,仪仗迅速在两旁排列好,赵启起身下轿,沉着脸看向太后:“母后让朕好赶。”

    太后的凤驾出了慈宁宫他才得到消息,急急追过来时,到底还是比她迟了一步,长辈早就到场,晚辈却没迟迟不来,若按那些挑理的人的说法,这就是不孝,太后根本就是有意让他难堪。

    太后微微一笑:“哀家不敢惊动皇帝,所以自己先过来了。”

    在场的人心里都咯噔一声,这脸色这说话,完全不是从前母慈子孝的情形,难道两宫真的像传说中那样失和了?是因为安王吗?太后支持安王,皇帝却与安王势不两立?

    “安王到!”

    又一声通传,让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安王,他竟然也来了!

    那些没有见过安王的人忙伸长了脖子去看,很快,就一个高大冷峻的男人骑着一匹黑马,慢慢走近了。

    他容貌特别,肤色略深,令人见过之后便不会忘记,他身量极高,体型健硕,即便是骑在马上,也比寻常男子高出不少,而他凛冽的气质、锐利的目光,又让人油然而生敬畏之心,暗自臣服于他天生的王者风范。

    这就是安王?

    一些女眷惊讶起来,他跟温雅的皇帝,跟京中那些谈吐风雅的男人都不一样,看起来竟然有些像武夫。想到并州位于边疆,据说民风彪悍,不少人都觉得,这个安王,恐怕真的是个悍勇之人。

    赵恒下马后向太后行了一礼后便转过身去,负手看着来时的路,从头到尾并未理会赵启。

    赵启脸色越发难看,随行的张遇连忙斥道:“安王殿下,觐见陛下应当跪拜行礼!”

    太后微笑摆手道:“罢了,安王又不是外人,不需要这些客套。安王,哀家准你从今往后见君不拜。”

    赵恒回身向太后行了一礼,道:“谢过太后。”

    赵启怒不可遏。昨夜黄卓回宫时,带去的人已经折了三分之一,他这才知道赵恒竟然一直守在安国公府,他盯着他的江山,甚至还盯着他的女人,他还当众对他不敬,是可忍孰不可忍!

    远处传来一阵銮铃响声,跟着就见一辆青色的车子出现在山路上,赵恒冷冽的气息突然收敛几分,他急走几步迎到车前,跟在车子旁边步行向山门走来。

    在场的人都好奇起来,他如此郑重,车中人肯定是极重要的,是长辈,还是亲朋?

    车子在山门前停下,当先跳下了一个侍女,回身正要搀扶车中人时,赵恒却示意侍女退下,自己打起车帘,伸手去扶。

    车中人犹豫片刻才伸出手来,是个女子。她的手很美,小巧纤细,修长的手指像洁白的春葱,指甲是浅浅的粉色,手背上还有浅浅的小窝,简直像用最好的玉石雕成,完美无瑕。

    是个年轻女子。在场的人都惊讶起来,让安王如此郑重的,是个年轻女子?

    赵恒很快握住了那只手,像捧着无价之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扶出了车中人。他神色专注,极尽温柔,与先前的冷峻截然相反,那些之前还觉得他可怕的贵女们禁不住一阵恍神,原来他并不可怕,在面对心爱的人时,他的温柔竟然如此动人!

    等车中人抬起头,露出绝丽的容颜时,周遭顿时一阵骚动。

    是沐桑桑。竟然是她!

    父亲即将被处斩,她被皇帝退了亲事,谁都以为她已经从高峰跌到了谷底,再也不可能翻身的时候,她竟然搭上了安王,这个可怖的男人面对她时温柔得让人禁不住嫉妒,为什么她这么好命!

    是啊,为什么她这么好命?傅晚在人群中看着沐桑桑,神色复杂。明明自己比她更聪明更懂事,更懂得分寸进退,可那些男人却总是像飞蛾扑火一样围着她转,极少有把她看在眼中的,就连天底下最尊贵的那个男人,她仰望爱慕的那个也不能幸免。凭什么?

    赵启恨到了极点,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在无法控制的愤怒中,赵启快步走向赵恒,厉声道:“放开她!”

    沐桑桑惊讶地看着他,他失态了,她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这样。这让她意外地生出一些怜悯,原来他也并非无所不能。此念一生,她突然意识到,她对赵启,是真正地放下了,她与他,从此后各不相干。

    赵恒牵着她继续向前走,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赵启的斥责一般,脸上温柔的神色也完全没有变化,他的无视更加激怒了赵启,赵启彻底失去了理智,紧走几步冲向沐桑桑,口中说道:“你过来!”

    下一息,他趔趄着一连退开几步,险些摔倒。他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肯定是赵恒动的手。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傅晚低下头,不忍再看。他失态了,他为了一个不值得女人,竟然失态了。

    “皇帝这是怎么了?”太后很快从赵恒手中接过沐桑桑,面色沉肃地看向了赵启,“我侄女已经与陛下解除婚约,陛下再这样失礼,哀家就要命你向安王致歉了。”

    赵启定了定神,因为彻夜不眠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阴郁地看向沐桑桑,她这么快就找到了新欢?这样不行,她不能抛下他。他沉声道:“母后,桑桑虽然与朕解除婚约,但终归还是朕的妹妹,安王对她如此无礼,朕不能坐视不管。”

    就在此时,他听见她开口说道:“安王并没有对我无礼,陛下多虑了。”

    她竟然帮着赵恒来对付他。心仿佛被挖空了一大块,赵启哑口无言,失魂落魄。

    “进去吧,别误了时辰,对菩萨不敬。”太后悠悠说道,“哀家突然病了这么久,也得求求菩萨,保佑我赶紧好起来才行。”

    净手,拈香,跪拜,祈祷,依次拜过几间正殿后,太后搭着沐桑桑的手走出佛殿,环顾四周的臣子和女眷,朗声向赵启说道:“皇帝,安王与你同出一脉,以后你们要兄弟和睦,再不能像今天这样任性了。”

    赵启淡淡道:“母后,且不论朕与安王并不是亲兄弟,就算朕的亲兄弟都没安王的特权,不但能带兵入城,还能不住十王宅,独自开府建衙。”

    太后微微一笑,道:“皇帝对你那些叔伯、兄弟们的确是太严厉了些,这样吧,今日哀家做主,准许十王宅的皇子皇孙们在京中另外选址新建府第,从此后不必都挤在那个小地方了。”

    沐桑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太后是想用赵恒做借口,趁机将那些处在赵启监视之下的王爷都放到京里,如此一来,这些人对太后必定心存感激,而且他们一旦脱离皇帝的监控立刻就会成为一大股新势力,不管他们将来会不会支持沐家,眼下赵启都不得不分出许多精力来应付他们,这样一来,沐家的压力又能减轻不少。

    连她都看得出来,赵启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他这些天满脑子想的都是沐桑桑,全没料到太后居然还有这一招,连忙道:“不可!皇子皇孙住十王宅乃是先祖定下的旧例,母后不可擅自更改!”

    他一个眼色,吴邕立刻站出来说道:“太后心意虽好,但祖宗的规矩必须守着,请太后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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