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这世道早就不太平了,暗地里纷争不断,只是无人敢做第一人罢了。”说这话的,是个留着长须的中年人,名叫乌正。行事作风有些激进,想着他们如今占了渝城,元帝屁都不敢放一个,自然想着乘胜追击,打出些名号来。“不可,万万不可,我等伏击这么些年,自然不是为了逞一时之快,必然找个合适的时机,且得有个正当的名头。”
说这话的是个叫方明清的年轻人,他原本是杭州一个进京赶考的学子,为人板直,但是于学问上确实可以说一句才高八斗,难有人能匹敌,且相貌清秀,是个看着书生气十足的读书人。
他进京赶考时遭继母陷害,连人带马被人割了脖子丢到山里,被李淮修的人救了。醒来以后与当时还年少的李淮修交谈一番,就决定留在庄子上。他几年未归家,家中人怕是都以为他死在赶考的路上了,也没来寻过。
方明清拱手道:“古往今来,为王者惜声名更胜于常人,切忌急功近利,得不偿失。”或许一时可以占得几个城池,可是免不得落一个不好听的名声。
眼见越吵越烈,李淮修抬手点了点桌子,屋子里顷刻间便安静下来。
男人低头看大元的舆图,似乎想着什么。他该是这屋子里最年轻的一个人,生得俊秀疏朗,气质内敛,面无表情地却叫一屋子的人都不敢再说话。
几人都默不作声地等着他做决断。
过了半晌,李淮修才淡淡道:“等元帝那边的动静吧。”男人声音低沉,一锤定音。
这就是不急的意思了,下边几人对视一眼,也只得将此事押后。
方明清又拱手道:“这渝州城虽说地方小,可是位置倒还不错,水路陆路皆是商线,不妨在此多待些时日。”
李淮修点头,如今颇有些风雨欲来的趋势,只看谁先按捺不住,开始搅风弄雨,他们不妨先静观其变。
“在此地居住,我等既然目前没有反意,那城中交际也不能忽视。”几人也都觉得留在这里是个上上之选。
“此地有个叫马平纬的小官。”一个幕僚笑道,“此人颇为殷勤,已经往庄主这送了几个帖子。不知道庄主是什么意思。”
李淮修也想起那个点头哈腰的中年人,此人怕是将形势看得极清,这才能舍下身段讨好于他。这种人若是再有些才智,以后远远不会止于一个八品小官。
李淮修对他很有印象,思索片刻,直接道:“下次再送就接吧,城里的部队,他估计有些门道。”他进城那日来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马平纬一个八品小官能混在其中,想必是极有人脉。
渝城还有几千的兵力,李淮修垂下眸子,掩住眼中的思量,能收走的自然要收走。
门前一个小厮低声打断了屋子里的商议声,“主子,冯姑娘求见。”
李淮修闻言微微颔首,事情已经讨论的差不多了,几个幕僚闻声告退。
方明清走在最后,见下人将书房的门窗打开,不由有些好奇,他问一旁的周元。
“这冯姑娘到底是何方人物?”若是庄主要收用,那有何必如此避嫌,若是不收用,为何日日饭食也在一起用,莫不是当个妹妹养着了?
周元自己也疑惑着,自然不能给他答案,犹豫一会,低声道:“这娘子是沈都司未过门的妻子,且生得貌美,主子养着她怕是有些其他用处。”
能叫一向谨言的周元说出此女貌美的话,这冯家大娘子长得怕是不仅仅是貌美了,且能叫沈意行那样城府深厚的人不计后果,方明清不禁都有些好奇了。
奈何周元嘴严,方明清如何打趣,他都不再多说一词,方明清只好无奈放弃,心里到越发好奇。
·
阿瑶叫一个小厮领着进了二门,这个院子里边她还是第一次来,往日里只在正堂里用饭,倒是不知道后边还有书房。
阿瑶进去的时候,李淮修正在桌前提笔写着什么,知道阿瑶来了,头也不抬,只是示意她坐到一边。
书房里一进去就能看见墙上挂着的一副字画,笔触锋利,画风写意,该是什么大家的作品。书桌上摆着几本书,还有文房四宝。书桌后边就是一排书架,规整地总和在一起。
李淮修虽然性子冷淡,但是待她总是有些柔和,可男人现在带着面具,下颚线条流畅又冷硬,隐约可以看出他是没什么表情的。阿瑶猜不出他的情绪,不由有些踹踹,提着裙摆,尽量不发出声音,小心地坐在了一旁。
李淮修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把笔放在一旁,将未干的纸放在桌上晾干,这才正眼看向阿瑶,一双眼睛又黑又沉,“姑娘来这做什么?李戾叫你不高兴了?”
哪里能叫李戾背这个黑锅,阿瑶看着他的眼睛,终于找回了些熟悉感,道:“我想找大当家借一些书,要是没有也没事的。”
李淮修的书房里都是些她平常不太爱看的书,阿瑶大概地看了一眼,就猜到他平常该是不看杂书的。
李淮修看了一眼书架,“什么书?”
“千字文、百家姓之类的,能从头教起来的那种。”阿瑶道。
李淮修闻言笑了笑,神情舒缓许多,他缓缓道:“你是要教李戾认字?”
阿瑶点头,李戾生得人高马大俊朗英气,可脑袋里空空荡荡的,以后出门免不得遭人笑话。
“他好似只认得几个字,只好从头教起了。”
“他是唬你的。”李淮修不置可否,男人坐在书桌后面看着阿瑶,眼神很柔和,“他躲懒,或是想要装聪明吓吓你。”
阿瑶不由瞪大了眼睛,她抿唇,脸颊上就有两个小小的梨涡。阿瑶想起李戾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可他只写得出几个字来。”
“他确实是有些呆,可是有些地方又很机灵。”李淮修顿了顿,似笑非笑道:“但一般人也不会叫他骗过去。”
听出男人并未隐藏的笑意,阿瑶知道大当家的又在逗她,她摸了摸腰间的玉佩,低着头不搭理他。
女孩好像有些气恼,垂着眼睛不说话了。
李淮修隔着书桌看了一会,见小脸板着,以为她生气了,无奈地笑了笑,“我等会去教训他。”
“叫他端正态度,在你面前吐些真家伙出来。”
阿瑶这才抬起头,漂亮的小脸上带出些狡黠,“一般人也不会叫我骗了去。”
阿瑶的心情难得有些轻快的模样,李淮修失笑,英隽的眉眼间也染上两分松散,他一本正经道:“是我技不如人了。”
李淮修叫阿瑶去他书架上挑些书,自己看着文书,“你拣能看的看吧。”他都是些枯燥无味的书,小娘子该是不爱看这些的,也是他考虑的不周到,这里没有什么可以让小娘子解闷的玩意。
阿瑶点头,仰着头在书架前挑选起来。
过了半晌,李淮修突然从文书中抬起头,他侧身看向阿瑶,“城里也有些适龄的女郎,姑娘想去宴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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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赵府。
赵承润懒散地躺在凉亭里,许宣靠在一旁,喝了口酒,见他无精打采,不由嬉笑道:“你就不好奇?”
许宣这两天勾搭了一个小娘子,两人鸿雁传书,私下怕是已经定好终身了。
赵承润才懒得管他这回事,许宣为人轻浮,不知同多少闺秀有些‘交情’,只是他长得一张好皮相,又会说些漂亮话,没有那个闺秀戳穿罢了。
许宣见他不感兴趣,不由哼笑一声,“你等着瞧吧,过不了两天就有好戏看,你到时候求着我讲给你听。”
赵承润这几日听了些杂七杂八的流言,积了一肚子的火,闻言不由冷冷地看了许宣一眼,“你自己警醒着点,要是坏了哪个闺秀的名声,你爹能把你腿打断。”
“你说的我好像哄骗了谁一样。”许宣不满道:“我早就同她说好了,玩玩而已。”双方都达成了共识的,许宣的目的也不是真看上了那个小娘子,他想着别的东西呢。
许宣坐了会就走了,知道他被禁足,也没叫他,自个出去找乐子了。
赵承润没躺一会,就被赵永年找人叫走了。
书房里,赵承润没个正形地瘫在椅子上,赵永年在书桌上不知道摆着些什么,还时不时地看看赵承润。
过了好一会,赵承润险些睡着了,赵永年才拿只笔扔到他头上,皮笑肉不笑道:“过来。”
赵承润不耐地起身,挪到桌子跟前,一眼就见桌子上摆着十几张画像,辨认一会,这才发现这都是京城里家世和年纪都很合适的闺秀。
赵承润一下就觉出味来了,这是给他看亲事呢,少年面上不动声色,反正这里边他一个也瞧不上。
见他无动于衷,赵永年掀了掀眼皮,“挑一个,下个月就成婚,我再安排你进禁军混日子。”
赵承润闻言又是震惊又是无语,他看向赵永年,好悬没把一句能让赵永年扇他一个耳光的脏话说出口。
顿了好半晌,赵承润才找回理智,面上凶戾之气一闪而过,“不行,要娶我就要娶最漂亮的。”况且他才多大,赵永年怕是疯了。
赵永年冷笑一声,他没赵承润那么多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配吗?”
“想吃肉之前先照照镜子,就你这样的,在院子里一躺能躺半个月的,这画像里头有一个愿意嫁给你,你都要谢谢我给你积德了。”
赵永年知道他不爱听什么,就专挑这些说。
赵承润气得脸色发青,缓了半天都静不下心来。
但凡他早出生三年,不,一年,冯璟瑶已经被他娶进门了,哪里还有tmd沈意行什么事。
赵永年见他似乎是要被气得背过去了,也见好就收。赵承润自从回了家,整日颓废,他本就不爱读书,现在连武也不练了,赵永年自然不能放任他这样下去,眼见效果到了,赵永年清清嗓子。
“还有一个选择,把你那群狐朋狗友都散了,特别是许宣,这小子不是个正派人。”赵永年慢条斯理道:“你再收拾收拾,我把你送进军营里。”
“你有什么想法,别指望我,你自己去挣。”
赵承润听得面无表情,直接回房收拾东西了。
33.
妹妹
女孩不施粉黛,眉眼迤逦,像是春……
阿瑶最后也没能找到几本能打发时间的书,
李淮修见她实在无事可做,想了想,就说要带她去宴会,
有同龄的女孩一起说说话也是好的。
阿瑶在京城是就是各家宴会的常客,
她生得漂亮又好相处,
不少贵女都愿意同她处在一块。在这没事可做已经憋坏了,
想着能出去透透气便心中雀跃,欢快地答应了,
肉眼可见地打起了精神。
李淮修看得莞尔,也叫人露了口风出去,
有心人立刻就开始筹备了。
马平纬不愧是个善于媚上的人,李淮修稍稍露出点态度,
他第二天就把帖子送上了们。
李淮修拿着帖子,
沉吟片刻,
就叫来柳嬷嬷。
“绣娘都安置在哪了?”李淮修就着灯火擦剑,
男人垂眸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剑,用干净的布巾沿着刀锋擦。他手指修长,
指节分明,
长睫在脸上投下一道阴影,不像是握着一把煞气外泄的长剑,倒像是握着什么高雅的乐器。
柳嬷嬷进了城以后,第一时间就把妇孺老小安排好了,
略微思索便答了出来,
“绣娘皆住在城西,那里正好有个废弃的布坊,姑娘们也有事可做。”
“去找些阿瑶喜欢的料子,给她做些新衣裳吧。”李淮修没养过这样大的女孩,
只觉得这般年纪,出门宴会想必是想穿新衣裳的,阿瑶生得好,李淮修也喜欢看她漂亮欢快的模样。
柳嬷嬷闻言,有些奇怪地看着李淮修,“姑娘刚来庄子上的时候,主子就叫绣房给小娘子做些衣裳,那料子实打实的一箱,做到今日还未做完呢。”
阿瑶生得又美,柳嬷嬷也喜欢打扮她,日日给她穿得新衣裳,就这样绣房里都还有一批料子在赶工。
李淮修愣了愣,他把剑插回剑鞘,面上没什么表情。仔细一想确实还没一个月,可他总觉得已经是很久以前做的了。大概是以前见阿瑶委屈惯了,他无力的时候占多数,现在有了机会,总想对她再好些。
烛光噼啪炸了一下,李淮修淡淡道:“那就添些首饰,从库房里挑些女孩喜欢的。”
柳嬷嬷点头应下,见李淮修将剑重新挂在书桌后边,柳嬷嬷有些犹豫道:“主子,冯姑娘在这也待了几天了,明日若是出门交际,也得有个名头。”
李淮修把人不明不白地养在院子里,不往外漏还好,要是漏了风声,免不得叫人说闲话。时人注重女子名节,于冯姑娘而言无甚好处。
“阿瑶是我妹妹,自然就是以我妹妹的身份出席。”李淮修也想过这个问题,他知道柳嬷嬷总有些别的想法,但并不放在心上。
他儿时就把阿瑶当亲妹妹,小小的人牵着他的手,仰着头巴巴地望着他的时候,满是信赖和依恋,李淮修只要一想起来,心就为她柔软。
现在自然也是,她不想回冯家,他就再给她一个家,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总会护着她的。
柳嬷嬷听得暗自苦笑,只得点头退下。
·
阿瑶虽没找到自己爱看的书,但是还是被李淮修塞了几本策论和诗集,男人嘱咐,要叫李戾背得滚瓜烂熟。李戾若是不肯背,就叫阿瑶再来告状,阿瑶欣然应允。
李戾见了李淮修便跟见了猫的老鼠,见阿瑶扯了李淮修这面大旗,只得怏怏地去背书了,柳嬷嬷则着手给阿瑶打扮起来。
这院子里原本有两个丫鬟,分别叫珠云和卷碧,只是两人行事畏缩,不太带的出手,只有卷碧还勉强看得入眼,柳嬷嬷便叫她在房中伺候起来,学着如何伺候人,但是平日里多是自己照料阿瑶。
这小城宴会罢了,阿瑶自己连宫宴都参加过,一个渝城也并不当回事。可是不知道是戳到柳嬷嬷哪根神经了,柳嬷嬷到比她本人都紧张。
“这贵女嫁人以前啊,面子一半是靠父兄,另一半就是靠自己了。”柳嬷嬷给她梳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间有些哀伤。
阿瑶从铜镜里望着她,觉得柳嬷嬷应该是有着一个让人很伤心的故事。
柳嬷嬷的一双手并不柔软,梳发的手艺却是一等一的好,三两下就给阿瑶挽了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发髻,精致又清爽。再穿上蜀锦制得衣裳,一身淡绿色的流仙百褶裙,衬得女孩肤白如雪,面若明月生晕。
阿瑶原本生得并不张扬,是一种内敛而沉静的漂亮,可是偏偏长了一双天生带笑的桃花眼,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两种气质糅杂在一起,叫人看她一眼就再也挪不开。
李戾还在外头背书,声音听着听着逐渐不耐烦,阿瑶抿抿唇,笑道:“那么厚厚的一沓,也不知要背到什么时候去。”
李戾因为学习态度不端正,被李淮修罚了禁闭,这几日都不能出门,今天的宴会也不能去。李戾看着人高马大不好欺负的样子,其实最喜欢凑热闹,这会心里估计还难受着呢。
柳嬷嬷从回忆里抽身出来,也跟着笑,眼神很慈爱,“也就主子能制住他了。”
阿瑶眼看着,觉得柳嬷嬷待李戾的态度有些奇怪,并不像仆人对主子那般诚惶诚恐,可是言行间也是十分的尊敬,更像长辈对晚辈的疼爱。李淮修也是如此,待李戾虽然严厉,但是与对周元等人完全不同,阿瑶不禁有些好奇,李戾到底是什么人呢。
“嬷嬷,李大哥是大当家的哥哥吗?”
柳嬷嬷这次到没有避开话题,很干脆地点点头,“李戾与寻常人不一般,主子待他有些严厉,也是盼着他好的。”
阿瑶会意,她虽然觉得李戾很好,可是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些异于常人。既然二人真是兄弟,阿瑶想着李戾俊朗的眉眼,下意识开始猜想大当家的长什么样子。
李淮修看着冷冷淡淡的,想必不是个温润君子的长相,该是有些硬朗英气的,他生得高大,配上一副英气的面庞,估计一看就会叫人觉得很不好相处。
阿瑶想着想着笑出两个小梨涡来。
柳嬷嬷好奇地望着她,“姑娘怎么了?”
阿瑶摇摇头,含笑道:“想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柳嬷嬷给她抚了抚发簪,也没追问。
柳嬷嬷叫下人送来一个小匣子,堆在阿瑶房间的梳妆台上。
当初这家人举家搬迁时,屋子里许多东西都带走了,这房间里阿瑶住进来的第一天,连把梳子都没有。阿瑶原本带了些首饰,那天在山里几乎都掉完了,因此没什么能带出去见人的头面。
小匣子一打开,是塞得满满当当的钗环,柳嬷嬷怕她推辞,笑着道:“姑娘和主子一块出席,也是主子的脸面,自然要仔细着打扮。”
阿瑶吃穿都在府上,早就不像先前那般抗拒了,她还有地契,这些首饰她也不会带走,以后总是能有还给大当家的时候。
柳嬷嬷细心给她带好钗环,女孩不施粉黛,眉眼迤逦,笑起来叫人挪不看眼,像是春天枝头嫩生生的花苞。
柳嬷嬷又给她腰间系上一根一掌宽的腰带,勾出小娘子纤细的腰肢,这才满意地收手。
柳嬷嬷见得美人实在太多了,但是还是不得不承认,阿瑶着实是其中翘楚。
日后张开了,怕是更了不得。
·
到了夜间,阿瑶扶着柳嬷嬷的手上了马车,卷碧则坐在后面的马车里。
阿瑶上去时,李淮修正拿着本书,垂着眼睛在看,听到阿瑶上来的动静才抬眼看向她。
阿瑶眉如远山芙蓉,乌发如云,肤如明月,李淮修突一见她,眼神微不可查地变了变,沉沉地打量一会才移开视线,抬抬书,示意阿瑶坐好。
阿瑶拿着一柄团扇,乖乖地坐在李淮修对面。
马车缓缓驶向大路,直到听见了路边有路人往来的声音,李淮修这才放下手里的书,道:“用了吃食吗?”
这席上也不知安排的什么,要是没有小娘子爱吃的,平白挨饿了。
阿瑶点点头,她天生一张笑颜,看的人心里也甜滋滋的,“柳嬷嬷给我做了素面。”阿瑶经验丰富,早早就把肚子吃了个半饱。
女孩看着男人,也关心他,“大当家的吃了吗?”
李淮修嗯了一声,他看着阿瑶,眼神叫人很有安全感,“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的妹妹。”
阿瑶也叫这个问题困扰了许久,她这样住在大当家的家里,总是有人要问起的,怎么说好像都不太好。她自己已经这般了,名声估计也不会好,就是怕说错了,给大当家的找麻烦。
李淮修这样主动提起,阿瑶心里像丢了块大石头,而且还有些别的感觉。
阿瑶现在已经是离开家的人了,或许她已经没有家了,但是想着大当家的愿意叫自己给他做妹妹,即便是假的,阿瑶都觉得比平常更有安全感了些。
“只有今天吗?还是以后都这样?”阿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期待,她孤独惯了,一个半路哥哥都能叫她欢喜。
李淮修看得出神,过了一会才点点头,用书碰了碰她的脸颊,语调平静笃定,“随你。”
阿瑶就用力地应了一声。
街上开始逐渐有了人气,还有些大胆的小贩开始摆摊了,阿瑶用帘子缝里偷偷往外看,想起第一天来渝城时,城里几乎没有人烟,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开始显出一些生机来了。
虽然是小城小景,但阿瑶看得起劲,她总共也没出过几次门。
李淮修见状,只时不时抬眼看看她,并不多管。
马车停在了一座大气的庭院门前,阿瑶叫李淮修扶着胳膊下了马车,还未进门便听到里头传来热闹的声音。
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笑道:“想来是李公子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男人便是渝城太守曹洪浩,他死了顶头上司,对着李淮修一个白身也笑脸相迎。
李淮修松开阿瑶的胳膊,对他态度并不热切,“太守多礼了。”
曹洪浩见李淮修面上有个面具,识相地挪开视线,他往李淮修身旁一瞧,见到静静站在一旁的阿瑶就愣住了。
李淮修拧眉,警告地看他一眼。曹洪浩被他没什么感情的视线扫了一下,心中一惊,立刻回了神。
阿瑶在外素来大方得体,她习惯了这样的眼神,只是朝他点点头,并不说话。
曹洪浩也不敢再看,就连忙请两人进去。
一进门,阿瑶就叫一个面向和善的老嬷嬷带着去了女客那一边。李淮修远远见她被带进一个小阁里,这才收回视线,与曹洪浩去了另一边。
曹洪浩有两个女儿,一个是嫡长女,长相明艳气质大方,名叫曹文英,一见阿瑶便呆了片刻,回过神来就夸她生得美,很是会说话。还有一个庶女生得只能说清秀,名叫曹文惜,言行间有些怯懦,只与阿瑶见了礼,其余的话并不多说。
曹文英好似对阿瑶颇有好感,笑着拉她入席,看得出她是个社交好手,三言两语就带出股别的意味,“妹妹真是神仙人物,把我们这一桌子都衬成了丫鬟。”
这桌上不仅只有曹氏姐妹,还有其他府上的闺秀,闻言都看向阿瑶,有个别修养不够的,眼神里就带出些不好的感觉。
阿瑶习惯这些社交话术,自然听得懂曹文英有些阴阳怪气的话,只是抿嘴笑笑:“曹姐姐说笑了,我见了姐姐才是看不见这一屋子的贵人了。”
曹文英眯了眯眼睛,直直地看向阿瑶,阿瑶并不怕她,静静地回看过去。
曹文英过了半晌才绕开话题,桌上的气氛就逐渐热闹起来。
只是似乎有意无意的,都并不怎么搭理阿瑶。
阿瑶倒是并不在意,只是一群小娘子罢了,无人搭话,她也落得清静。
坐在阿瑶左侧的,是个名叫袁乐瑶的小娘子,看着也是个爽快伶俐的,平日里与曹文英很是不对付,她见阿瑶并不怕曹文英的模样,有心亲近,因此悄声附到阿瑶耳边。
“这曹大娘子与刘真真的交情不错,这是看你不顺眼,替朋友出气。”袁乐瑶小声道,阿瑶闻言有些疑惑地看向她,这刘真真又是谁。
袁乐瑶索性好人做到底,继续道:“刘真真就是刘刺史的女儿。”
阿瑶这才明白了,她朝袁乐瑶笑了笑,“谢谢小娘子,我叫阿瑶。”
袁乐瑶也笑眯眯地做了自我介绍,她父亲是城中一个领了几百兵的小官,出门前就与她叮嘱过,这土匪与寻常匪徒不一般,要是想,怕是这渝州城都不够人家吃得,叫袁乐瑶万万不要得罪了。
再加上阿瑶又是这样叫人觉得舒服的人物,袁乐瑶心里也喜欢,二人凑在一起交谈,也不管桌上其他人的眼神,立刻就熟络了起来。
阿瑶来之前,桌上就已经暗暗嘲笑过她,一个土匪的家眷,八成是乡下地方来的土鸡,也好意思同她们吃一桌席,有些平常爱欺负人的闺秀,已经打算给阿瑶点颜色瞧瞧。
谁知阿瑶一进门就先叫她们呆了呆,不仅并不像她们想象中那般上不得台面,反而比这一屋子所谓的名门闺秀都要出挑,原本蠢蠢欲动的几个小娘子都有些惊讶,再加上出门前家中父兄嘱咐过,一定要同这土匪的家眷交好,那些招数也不敢拿出来使了。
袁乐瑶日常就看不惯她们这些行径,又见阿瑶与她合拍,没一会就同阿瑶亲亲密密地靠在一起了。
曹文英看着这番和乐的情景,不由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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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冯秉怀拱着手站在角落,额上都是冷汗。
元帝虚白着脸瘫在椅子上,眼神狠厉,“沈焦永这狗贼!”
一旁一个留着长白须发的老者,也就是二皇子为元帝请来的仙人,见元帝气息薄弱,就从身侧一个小囊里拣出一颗丹药来。
元帝就着水服下以后,脸色起死回生般几乎是立刻好了许多。
冯秉怀看得心惊肉跳却并不敢阻止,这幅场面在徐州已经不知道上演多少次了。
元帝缓过气来,就看向一旁的二皇子,慈爱道:“还是我儿孝心,替父皇找来这仙人。”
二皇子拱手笑道:“是父皇的真龙之躯,这才有老天爷保佑,叫儿臣寻得这仙人。”
元帝叫他哄得面色红润,看他的眼神越发柔和,只是不一会就又神色萎靡起来,他恨恨道:“我必不会放过这狼心狗肺的狗贼。”
二皇子似乎也十分气愤,他同元帝一齐骂了会镇南王,而后才似乎不经意间提到,“儿臣倒是有一法子,或许能为父皇解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