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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院子里一下就只有两人相对而立,李淮修沉默地靠近了一些,阿瑶缓缓将箱笼放下,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看着大当家的衣摆,难得有些近乡情怯。

    他们只一天未见,她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

    见小娘子又拿头顶对着他,李淮修拿起腰间的玉佩戳戳她的发髻,轻声问:“你在做什么?”

    阿瑶不想叫人觉得自己是个十分软弱的小娘子,可是就这样,她能感受到男人静静地看着自己,目光明明不带什么情绪,可是就是叫阿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李淮修又在她头上戳了戳,力道很轻,可阿瑶忽然无法忍耐地红了眼眶。

    男人察觉到异样,靠近了些,似乎是弯下腰像看看她的表情。

    阿瑶稍稍后退,李淮修就也顿住了。

    阿瑶张口想要解释昨天的事情,想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刚想说话,李淮修就截过话头。

    “对不起。”李淮修看着女孩的头顶,眼神不像以往平淡,“大当家的同你道歉。”

    阿瑶愣愣地抬头,眼眶还红红的,李淮修就笑着看她,轻声道:“别哭了。”

    “玉佩赔给你。”

    李淮修把玉佩放在一旁的栏杆上。

    “我以为你想回家。”李淮修比她高大太多,阿瑶要仰着头看他,只见到他流畅漂亮的下颚线。

    男人继续道:“大当家的不该这样自以为是。”

    李淮修语调平静,但是仿佛又带着别的情绪,阿瑶不懂。

    她鼻头酸涩,努力不叫眼泪流出来。

    “大当家给你赔罪。”李淮修拿起帕子,轻轻盖住她明亮的眼睛,语调像是在哄小孩,“再请小娘子多住些时日可好?”

    阿瑶嗯了一声,用力地点点头。

    ·

    冯清雅在京城里过了两天舒坦日子,李忠岩就带人护送她去了徐州。

    王氏在门前望,徐州不知停留了多少夫人娘子,在这样的情况下权贵之间的宴会也没少,帖子像雪花一样飞进王氏的院子,她这几日憔悴的不像样子,全都推了。

    渝州迟迟不传来消息,王氏等的脖子都长了,叫冯璟喻去打探消息。

    冯璟喻自然也心急,他快马加鞭,人在京城边上就叫镇南王的人拦住了。那人告诉他渝州的土匪绞了,让他去京城接妹妹。

    冯璟喻长长地舒了口气,连忙转头去了京城。

    他回了冯府,先去瞧了瞧多日未见的刘氏,见她气色还不错,肚子微微隆起,不由安下心来。往日里他怕镇南王有别的想法,担心地睡不着觉,但是现在看来,镇南王只是回了京城,看着像是并无反心,也未对家眷下手。

    但是看事不可只看表面,冯璟喻并未这样就放下戒心,镇南王几十年的道行,冯璟喻不觉得自己简简单单就能参透,想着回了徐州再同父亲商议。

    看过刘氏后,夫妻二人说了些私房话,他就要去瞧瞧老太太和妹妹。这次他想着将全家都先接去徐州,不知镇南王会不会阻拦。元帝一时半会不敢回京城,他也放心不下老夫人和刘氏。

    见冯璟喻要去找老夫人了,刘氏有些犹豫地握住他的手,踌躇道:“你知道你大妹妹的事情吗?”

    冯璟喻此时还未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什么事情?阿瑶受伤了?”还是世子不肯放人?

    刘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大妹妹留在那了。”

    冯璟喻顿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仔细理解这句话,“阿瑶留在那了?”

    刘氏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冯璟喻回过神来,他想起还在徐州盼望的王氏,一瞬间觉得脑子都要炸了。

    31.

    想念

    忽然无比地想念隔壁的阿瑶,就像……

    阿瑶用帕子捂住眼睛,

    不想叫人看到自己红通通的眼眶。

    李淮修很配合地半侧过身子,男人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语调很平静,

    “姑娘选好院子了吗?”

    阿瑶把眼睛擦得干干净净,

    细声细气地说:“柳嬷嬷已经给我找好院子了。”她一进这个府上,

    柳嬷嬷就替她处处打点,

    一副要留她常住的模样,把阿瑶弄得很不好意思。好在她还带了许多首饰,

    免不得要花费大半。

    李淮修嗯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

    接着问道:“去瞧过吗?”

    李淮修在冯府的时候,见识过小阿瑶的厉害。

    阿瑶那时在镇南王府叫樊夫人养得精贵,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回了冯府也特别不会看脸色,

    老夫人待她并不和蔼,

    她也欢快地往人跟前凑。

    把一双小手背在背后,满院子乱走,

    小小的人刚刚过大人的膝盖,

    娇声娇气地,强拉着老夫人的手,一本正经地要在自己院子里养一条金鱼。

    还提了要求,要黄黄的瘦瘦的,

    爱同她玩的。

    老夫人不喜欢在院子里养这些,

    觉得会乱了风水,因此冷言拒绝了。

    小阿瑶极为有毅力,日日巴巴地赶到老夫人的小佛堂,奶声奶气地要小金鱼。

    老夫人烦不胜烦,

    黑着脸,叫老嬷嬷打她手板心。老嬷嬷也不敢下重手,可小孩皮柔嫩,把小阿瑶打得眼泪汪汪,她哪挨过这样的打,连声地说再也不要了,这才作罢。

    夜里,小阿瑶把李淮修摇醒,捧着他的脸,泪眼朦胧地告状。小女孩软软糯糯的,带着股奶香气往他身上凑,说老夫人叫人打她手心儿,哭得脸腮通红,还举起两个通红的手心,叫李淮修给她吹手。

    年少的李淮修握着她的手,不知如何是好。

    他那时自己都怕见到老夫人,也不知道哪里能买到小金鱼,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阿瑶摇摇头,把帕子攥在手心里,她一直帮着嬷嬷规整行李,没时间去看。嬷嬷喜爱她,总归不会很差的。

    她已经不像以往那个会哭着找他告状的小姑娘了,阿瑶现在连不高兴都是委婉的。

    李淮修想到这,扯了扯嘴角,“你自己都不看看,以后不喜欢怎么办?”

    阿瑶并不回答他,她想着别的事情。

    李淮修没回来之前,阿瑶心里忐忑,并不知道李淮修的态度。而且她这算是寄主在别人家,怎么好提出意见,只觉得柳嬷嬷愿意给她一个栖身之地就很不错了。

    见阿瑶不说话,李淮修就叫她把玉佩收起来,“那正好,我也没见过,一起去看看。”

    女孩把玉佩握到手心里,仰着头看向他,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疑惑,她问道:“大当家的,你相信我?”可为什么明明相信她,还默许张奇那样做。

    阿瑶以往遇见过很多这样不明不白的事情,比如她的母亲王氏对她的态度,比如相处十几年的未婚夫为什么不救她,阿瑶从来不去探寻原因,她以前觉得是因为自己不在乎,但是李淮修看她的眼神,叫她有了和以往不一样的感觉。阿瑶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她不是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自己会不会从原因里受到第二次伤害。

    可是对着大当家的,阿瑶觉得她是可以问出来的,这是很奇怪的预感,她觉得李淮修不会叫她伤心。

    女孩勇敢地望着他,漂亮得眉眼间带着股生机勃勃的朝气。

    李淮修垂着眸子默不作声,英隽的眉眼被面具遮住,他沉吟一会,反问道:“姑娘为何又不想回家呢?”

    李淮修是真的想知道,他在涉及到阿瑶时,不管是哪个方面,都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探索欲,或者说是求知欲,李淮修自己也说不清楚。

    阿瑶挺直的脊背一下松懈了,她捏着玉佩,气势弱了许多,“是我先问的。”李淮修的问题她回答不了,阿瑶并不想撒谎或者是搪塞过去,因为她希望她得到的也是真诚的答案。

    李淮修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姑娘答一个,在下答一个。”

    阿瑶仰着小脸,气鼓鼓地看着他。

    李淮修原本很想再戳戳她,但是怕弄哭了女孩,于是先一步朝院子外走去,“姑娘不如先挑好院子,再去想其他的事情。”

    阿瑶无法,她悄悄把玉佩塞进腰间的荷包里,跟上李淮修的脚步。

    李淮修生得高大,肩背挺直,从背后看着叫人很有安全感,男人在前边走了一会,又让阿瑶走在前边,“姑娘先来的,想必比我熟悉。”

    阿瑶只好领着李淮修在府上四处逛。

    阿瑶其实也不知道该去哪,她只比大当家早来个把时辰,也没去过几个院子。但是这样同大当家的走在一起,就仿佛是一家人一般,阿瑶是有些高兴的。

    路上还有不少下人,都是前任主人留下来的,想必在心里已经断定他们是土匪,迎面撞上便战战兢兢,吓得连礼都忘记行。

    阿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来想去也只好当没看见,真的开始专心挑起院子。

    说来叫人不信,阿瑶在冯府看着过得是花团锦簇的日子,但其实闺房生活并不宽裕。老夫人会叫人每月给她置办衣裳首饰,以免在外丢了冯家的脸面,再多的就是公中规定的每月一两银子,没有父母贴补,阿瑶就没有其他什么进项了。

    她每月悄悄买些话本,吃些零嘴,也就所剩无几,再没钱去买些女儿家喜欢的玩意装点院子。

    因此,阿瑶在一个极为有闺阁情怀的院子里挪不动脚步了。

    院子里种的是阿瑶喜欢的桃树,树上还挂了些红丝绸,院子里有秋千,还有个可以用来赏景的小凉亭,比起阿瑶原本中规中矩的院子,这简直是两码事。

    这家的主人一定是很宠爱家中的女儿。

    一旁有个老管家,见阿瑶好似喜欢,壮着胆子上前来。

    小娘子生得过分漂亮,高大的男人虽戴着面具却也不难看出是个极为俊朗的男子,老人家在这小城哪里见过这样的风流人物,起先并不敢开口。

    李淮修守在阿瑶身后,默不作声地朝他示意一下,老管家这才大着胆子道,“贵人可往这边看看,这院子里还有小厨房,夜里吃食可方便了。”

    老管家眼利,见那男子虽气势骇人,多半是这院子的新主人,可往着那漂亮小娘子的眼神做不得假,这两人间必然是小娘子做主。这院子一朝换了主人,下人们也跟着着急,想着再找个好靠山,自然要殷勤些。

    阿瑶闻言,一双乌溜溜的眸子都在发亮,李淮修看了会就移开眼神,淡淡道:“喜欢那就这个,你想好了?”

    女孩点点头,欢喜道:“不变了。”

    见她高兴,李淮修也勾了勾唇。

    阿瑶选好了院子,心里一腔热血忽然冷了下来,她忽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连忙看向李淮修,“大当家的,你是不是抢了这个城?”

    阿瑶以往看的话本里,大当家这样的土匪,多半都没有好下场,可是相处这么久,阿瑶道觉得大当家是个性格好,哪里都很好的人,她不想叫大当家的也落得那样的下场。

    李淮修不知道她千回百转的心思,只淡淡地点点头,“你放心住着吧。”

    男人以为她怕朝廷的人又找上门来,平静道:“你不想走,就没人能带你走。”

    ·

    冯璟喻不得不在京城停留下来,阿瑶叫那土匪留住了,他哪里能放心回徐州。

    冯璟喻叫来冯清雅。冷声审问她,这件事情从源头就透着古怪,冯清雅无缘无故地,为何要跑到阿瑶的院子里去,冯璟喻平日里也看得出来,许是长久地没有在一块相处,两个妹妹间至多只有些面子情分。

    冯清雅这几日在京城里过得极为逍遥,阿瑶叫匪人掳走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毕竟那天见了那副情景的人实在太多,阿瑶又名声太盛,不出几天,京城里有些门道的人家都知道了。

    冯家的大娘子叫那匪人留住了,以后怕是没什么想头,毕竟未婚夫在那般情况下,只救了自己的妹妹,这婚事多半也作废了。一时有不少人幸灾乐祸,面上还要可怜两句。

    再加上沈世子迟迟不露面,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冯清雅一张嘴,心一横什么瞎话都编的出来,到叫旁人以为她就是下一任世子妃了,将她好一顿吹捧。

    “你那天为什么要去阿瑶的院子?”冯璟喻黑着脸,又问了一遍。

    冯清雅的丫鬟们都安全回了京城,此时就伺候在她身边,闻言不免想说出主子房中的那个妇人,可冯清雅一瞪眼,几人纷纷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

    “我那天闯了祸,自然是要去给姐姐赔罪,长兄你不心疼我也就罢了,还这样审问我!”冯清雅哪里被他黑脸对待过,说着说着扯着嗓子就要哭。

    冯璟喻被她吵得无话可说,心里并不相信,可是见她哭哭啼啼的,也只好软下脸色安慰起来。毕竟是捧在手心里十几年的妹妹,他心里怀疑是怀疑,可是终究只是怀疑,现在还是狠不下心。

    冯清雅见冯璟瑶想以往一般安慰起她来,心中不由舒了口气,以为冯璟喻已然是相信她了,不由有些得意。

    冯璟喻面上安慰着她,心里却盘算着,要找个时间,把这些丫鬟婆子通通审问一番。冯清雅刚才那样打眼色,冯璟喻也不是瞎的,自然知道其中有鬼。

    只是他没有往很严重的地方想,觉得或许只是两个姐妹见吵了嘴之类的。

    “母亲若是来信,你不可将阿瑶的事情说破,知道吗?”冯璟喻嘱咐她,他前几日眼睁睁看着王氏念叨着阿瑶,虽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现在瞒住王氏是最好的,不然急坏了身子就得不偿失了。

    冯清雅并不当回事,只随意地点点头,王氏向来是最疼爱她的,知道了怕是也不会将她怎么样。

    冯清雅心里想着另一个人。

    她前几日出席宴会的时候,遇见一个叫许宣的公子,生得俊朗,出身也好,关键是,似乎独独待她十分温柔。

    冯清雅想着想着便红了脸,琢磨着不知何时能与他再见上一面。

    ·

    待到午时日头起来了,院子里的物件都整理的一半,柳嬷嬷放下手里的事情,给李淮修送午膳。

    柳嬷嬷来时,李淮修正坐在书桌前,垂着眸子看着手里的文书。

    庄子里不仅仅有士兵,还有一些老弱妇孺,如何安置他们也是个问题,还有城里原本就有的百姓,也要叫他们恢复正常的生活,免得整日躲在家里,现在天气热,稍有不慎这些百姓的日子就不好过。

    见柳嬷嬷来了,李淮修蹙了蹙眉,“嬷嬷还是去休息吧,这些会有其他人来做。”

    柳嬷嬷笑道:“谢主子体恤,老奴身子好着呢,庄主不必多虑。”

    自从上次与李淮修说过阿瑶的事情,柳嬷嬷就熄了那股子做媒的心,这两天冷眼看着庄子里的事情,其他的都还好,庄子烧也就烧了,可到叫她一颗撮合的心又死灰复燃了。

    “老奴方才给冯姑娘送吃食,主子猜猜姑娘在做什么?”柳嬷嬷故意用一种促狭的语气。

    李淮修拿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一边配合地问道:“她在做什么?”

    柳嬷嬷笑道:“姑娘叫人推她坐秋千呢,怕是夜里要睡在秋千上,这么大的日头,姑娘也不怕晒。”

    李淮修笑了笑,“随她去吧,到时间了就叫她回去睡觉。”那秋千在凉亭下边,倒也不怕晒。

    柳嬷嬷见他毫无异样,还想说得再深入些,可李淮修就像毫无察觉她的心思,不咸不淡几句话就把她打发了。

    男人面上很平静,似乎心无旁骛地看着桌上的文书。

    这是没办法了,柳嬷嬷叹了口气,“主子想想夫人,夫人定是希望您能早日成婚生子的。”

    还是今日同阿瑶提起了夫人,柳嬷嬷现在顺嘴就说出来了,刚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她知道李淮修不想听到这些东西。

    李淮修果然停了笔,他抿了抿唇,英隽的面容被投下一层阴影,淡淡道:“嬷嬷下去吧。”

    柳嬷嬷自知失言,心中懊恼,轻手轻脚地下去了。

    李淮修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漂亮骄傲的妇人有一张明艳的面庞,望着他的眼神总是十分慈爱,时间太过久远,李淮修只是想起就觉得额角泛起密密麻麻地疼痛。

    他吃了药,把书桌上的文书关起来,觉得书房里的时间像凝固了一般,又空又静。

    李淮修面无表情地拿着面具,忽然无比地想念隔壁的阿瑶,就像以往数千个夜晚那样。

    32.

    去挣

    但凡他早出生一年,冯璟瑶已经被……

    渝州城虽然偏僻,

    但是也比庄子上精致些。只是如今住进了城里,免不得要麻烦许多。

    以往在庄子里头,不用管那些人情往来,

    只管琢磨着如何过日子便是,

    可是到了这渝州城里,

    就不能再像以往一般谢绝人情。更何况他们身份特殊,

    就要摆出一副乐于交际的模样来。

    城里多是些小官的家眷,观望一两天后,

    见府上没什么动静,就纷纷递上拜帖,

    生怕落于人后,惹了这一屋子土匪的厌恶。

    要是平常的土匪,

    这些权贵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只能说如今世道乱了,

    比起朝廷,

    他们更怕这近在眼前实打实有兵的土匪。再说了,刺史被斩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朝廷就跟个闷声葫芦似的,

    一点反应也无,这些人失望之余,自然是想要保命为主。

    只是府里没有个当家做主的女眷,自然无从招待她们,

    即便这样,

    柳嬷嬷忙着回礼回帖,也是焦头烂额。

    阿瑶闲着无事可做,心里惦记着知夏。自从那日主仆二人分开以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也不知知夏有没有逃出去。

    她昨日用饭时问了问李淮修,男人用公筷给她夹了片莲藕,面上看不出情绪,只说那侍女本事大得很,叫她不要操心,

    阿瑶乖乖吃着莲藕,她也不傻,自然能猜出来,知夏怕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侍女身份,只是以往情分太重,不管如何,她都不希望知夏出事。

    阿瑶小时候大病一场以后,老夫人吓得不轻,把她身边的丫鬟仆子通通发买了,知夏就是后来再买的良家子,一同长大的,又对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阿瑶有个什么病痛,知夏都几乎感同身受,阿瑶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只是再纠结也无用,阿瑶只能将心思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知道阿瑶整日呆在府里无聊,只是城里如今还是不太太平,出门也没什么玩头。李淮修干脆就给阿瑶找了个事做,免得她整日无聊,与李戾混在一起逗猴。

    今日用了午膳,阿瑶就得给柳嬷嬷念帖子,顺带还要交李戾念书。

    用完午膳以后,阿瑶又小憩了会,柳嬷嬷就拿着厚厚的一沓帖子与李戾一起来了她的院子。

    阿瑶第一次能什么都叫自己做主,因此取名字也取得格外谨慎,觉得这个好,那个也好,脑子都要想空了,总之找不出一个最好的,于是这个院子至今还没有名字。

    渝州城比京城凉快一些,但是依旧炎热,李淮修派人问她要不要送些冰块时,阿瑶拒绝了。

    她以往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这夏日闹得许多百姓家破人亡,就觉得她有吃有喝,这天气也没京城那般热的人喘不过气来,是可以忍受的。

    阿瑶院子里的凉亭处在风口,她便置了几张小桌在那,拿些物件装点,当做临时处理事情的地方了。

    柳嬷嬷拿着帖子,叫阿瑶给她念,她自己再在一张小纸上写写画画一番,便可以知道该回些什么礼,用什么样的措辞。

    阿瑶捧着帖子,一张一张乖巧地念着,她其实挺奇怪的,这群人说着自己是土匪,人情往来之间却精细到了极点,好似有一套自己的规矩,柳嬷嬷也是看着像个乡下老妇人,可是从言谈举止都从容有度,要不是瞎了只眼睛,到像是大家养成的。

    城里的帖子如雪花般飞来,就是一般的人家在遇上这样的情况时,都免不了一番斟酌,柳嬷嬷却习以为常。除了不识字,她不比阿瑶见过的那些氏族主妇差,甚至更有分寸,仿佛已经应对过比这大许多的场面。

    这样想着,阿瑶就问出来了。

    女孩眼神真诚,一张小脸像是嫩生生的花苞。

    柳嬷嬷摸摸她的发髻,闻言笑了笑,“老奴年纪大了事情都理不清楚,姑娘在这问老奴,不如去问主子,主子该是很乐意告诉姑娘的。”

    问问柳嬷嬷还可以,去问大当家的,阿瑶总觉得有些不妥。

    柳嬷嬷见她犹豫了,笑着摇摇头。

    李戾不是一个好学生,他看着一副天真稚儿的模样,行事也是这般,一炷香的功夫都坐不住。阿瑶以前练琴的时候,不弹满半个时辰不能离开那个软座,教导她的女先生见她动一动就要那细板子打手心。阿瑶起先没少挨打,后来就学乖了,能正襟危坐整整一个时辰,仪态与表情都依旧优美。女先生这才勉强满意。

    要是叫李戾成了那个先生的学生,怕是要把他打哭。

    阿瑶教了他背了几首诗后才想起来考考他,发现他竟然只会写些十分简单的字。

    淮弟、李戾。

    阿瑶十分殷切地望着他,李戾才拧着眉,勉强写了个瑶字出来。

    阿瑶一下就知道自己的任务有多艰巨了,她草草列出一些教学计划来,心里却有些发愁。

    “嬷嬷,你知道渝城哪里可以卖书吗?”

    柳嬷嬷从帖子里抬起头来,“姑娘要看什么书?”

    阿瑶心里还有些想买话本,但是此等三流之物,自然不好宣之于口,于是只谨慎道:“一些小儿识字的千字文即可。”

    柳嬷嬷眯着眼睛思索片刻,“姑娘去找主子要吧,老奴也不识字,只知道主子的书房里都是书,想必有姑娘要的。”

    “城里这两日乱,怕是没什么店家敢开门。”土匪进了城,还堂而皇之地住了下来,刺史的头七还没过呢,这些精明的商客也只敢悄悄观望。

    要说如今真是乱世,放在以往的年份,要是叫来路不明的土匪斩了刺史的脑袋,还住进了城里,百姓怕是要闹起□□,纷纷逃于城外。只是如今确实不同以往,处处闹起饥荒,出了城就能碰见土匪,倒不如守在家中,况且李淮修头天夜里还派了粮食,这些百姓也都不想逃了。

    阿瑶点点头,也没撑伞,顶着大太阳就去找李淮修了。

    李淮修的院子也离她近,门上照旧挂着个静明院的牌子,门前的两个侍卫还是以往那两个人。

    阿瑶生得好,两个侍卫都不敢瞧她,见了便低头闷声不说话,阿瑶前几日才知道二人是兄弟,一个叫彭大,一个叫彭二。

    ·

    李淮修正同幕僚在书房里议事,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见底下几人吵成一团。

    这事说起来也简单,前两天那场战役打下来,李淮修的损失可以说是微乎及微,还能借此机会搬到渝城来,也算是师出有名。

    眼见现在形势不错,就有人按捺不住,想要扯起大旗,做第一个说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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