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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阿瑶听不出,男人在用一种同女人说话的方式和她说话,男人用手捂住她的眼睛,面具罩着看不出表情,也没有要让她听出来的意思。

    阿瑶只知道自己的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委屈起来,“我不懂大当家的话,大当家一时让我走,一时又不让我走,我不明白。”

    哪有这样的,像耍人玩一样。

    李淮修的手紧了紧,挡住了小娘子湿润的眼睛,自己却正大光明地看着她,“不是不让你走,是不建议你走。”

    阿瑶摇摇头,李淮修感到自己的掌心一阵湿润,女孩带着哭腔,泪珠都是烫的,“我不明白。”

    水红的唇咬着,像是皱着的一瓣花。

    男人看愣了一瞬。

    李淮修的掌心比她的泪珠还要烫,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炙热又奇怪,“别哭了,我给你讲明白。”

    18.

    蜀锦

    沈意行背着她哄,把她举得高高的……

    不知过了多久,阿瑶从那种让人鼻酸的情绪里出来了,慢慢觉得不自在了,她挺直身板,面上恢复了贵女的从容。

    男人滚烫的掌心盖在她脸上,离得太近了。就算是为了安慰她,也不该离她这样近。

    阿瑶被捂着眼睛,看不见男人的神色,但是在她悄悄地侧了侧身子以后,男人轻轻收回了手。

    手里的帕子已经湿得不成样子了,李淮修把帕子攥在手心里,起身坐在了一旁,光从窗户外照进来,描摹着他高大的侧影,男人的气质内敛又淡然。

    阿瑶的眼眶通红,面上多了股不胜之态,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见李淮修离她隔了一个凳子,这才暗地觉得自在了些。

    女孩面上还有哭痕,但是显然已经冷静了下来,又低声问了一遍,“我真的可以回家吗?”

    李淮修坐在阿瑶右手边,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姑娘离开这里以后,准备去哪?”

    男人好像只是随口一问,可阿瑶却掐了掐手心,愣住了。

    阿瑶没有想过出去以后要去哪里,她只知道自己在土匪窝里待久了,名声肯定就坏了,现在赶着回去的话,说不定冯家人正在替她描补,她被抓走的事情也能被埋在土里。

    现在回去,梦里的一切可能都不会发生了,她还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冯家大娘子。

    可是真的要回去吗,阿瑶又想起梦里那杯毒酒。

    阿瑶看着窗外,一时沉默了。

    李淮修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的名声,抬手轻轻敲了敲桌子,“姑娘要是想回冯家,我自然有办法让姑娘安然无恙地回去。”

    他既然这样说了,就有办法不会让阿瑶的名声受损,她还是那个叫京城半数少年偷偷放在心上的小娘子。

    阿瑶循声望向他,抿了抿唇,面上并无喜悦,心里一片茫然,难道真的要回去吗。

    可是如果不回去,她又能去哪呢?

    “但是我并不建议姑娘现在回去。”小娘子一双眼睛水润又多情,李淮修并不看她,“现在外面很乱,京城里已经不是元帝做主了。”

    阿瑶皱眉,看着他只露出半张的侧脸,“大当家的什么意思?”

    “元帝去了徐州,镇南王守在京城。”李淮修淡淡道,淡蓝色的长袍被照出些微光。

    原本应该远在边疆的镇南王,在京城,本该回京城的元帝却去了偏远的徐州。阿瑶从中嗅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她喃喃道:“镇南王他……”

    阿瑶犹豫了,她原本就有些抵触回冯家,现在知道京城里乱糟糟的,就更不想回去了,她甚至不知道冯家人到底是在京城还是在徐州。

    李淮修看出她的迟疑,并不催促她,只平静地告诉她:“姑娘好好考虑,不急。”

    男人说得简单直白,好像阿瑶说什么他都能解决,想去哪里都可以。

    阿瑶眨眨眼睛,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李淮修并没有给时间她仔细想想,只抬抬下巴,示意柳嬷嬷。

    柳嬷嬷就笑着扶起阿瑶,“老奴带姑娘去梳洗一番,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不好好打扮可真是糟蹋了。”

    阿瑶被扶着起了身,领着往院子外走,临出院子时听见李淮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冯姑娘好好休息,李戾不会去打扰姑娘的。”

    阿瑶点点头。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就很相信这个土匪的话。

    “谢谢大当家的。”

    女孩的声音又小又柔,李淮修目送她出了院子。

    柳嬷嬷一出院子,不知为何,笑得满脸褶子,拉着她往隔壁院子去,“这是个无人住的院子,姑娘以后住在这就好,离得近,用膳也方便些。”

    难不成以后都要和那个土匪头头一起用膳吗,阿瑶一个闺阁少女,这样也太过不合规矩,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柳嬷嬷似乎看出她的疑虑,笑着解释道:“小娘子莫要多想,这院子厨房离得近些,姑娘夜里吃食也方便,也干净规整些,提水也方便,姑娘可要沐浴?”

    阿瑶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看着自己乱糟糟的裙子,从头上拔下那只玉簪,道:“还要劳烦嬷嬷给我找些换洗的衣物来。”

    柳嬷嬷自然是要推拒的,可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把簪子接了下来,只说道:“定给姑娘好好置办。”

    阿瑶并没有放在心上,在这样的情况下,能有身干净衣服穿就不错了。

    这个院子只比隔壁院子小上一些,但是隐约也精致一些,看得出时常有人打扫,角落里也非常干净。

    床上甚至已经铺好了干净的被褥,柳嬷嬷叫了两个下人抬了水,给她一套干净的替换衣裳,料子不好不坏,但是摸着很舒适。

    阿瑶沐浴完以后,已经是酉时了,她在小院里用了饭,柳嬷嬷一直跟着伺候她,阿瑶推拒不得,被嬷嬷扶着躺到了床上,还没感受床榻的舒适,就歪着头沉沉地睡着了。

    怕小娘子夜里醒来害怕,柳嬷嬷在桌上燃了盏小灯,关上门退了出去。

    来了隔壁院子,李淮修在后院舞剑。

    男人生得高挑俊美,又有一副漂亮的骨架,只看着会让人觉得是个气质出众俊美无涛的高门公子,可男人剑法凌厉,每一剑都带着血气,像个索命的煞神。

    柳嬷嬷见他还带着面具,犹豫半晌才敢劝他,“主子可要服药?”

    李淮修把剑插进剑鞘,随手把面具去了,闲适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笑了笑,“嬷嬷误会了,就是带着而已。”

    柳嬷嬷眉间的皱褶这才松散了些,笑着把那玉簪子捧起来,“主子看,这姑娘是个知礼的,叫老奴备了些衣裳,还记着给老奴答谢。”

    玉簪通透莹润,确实是小娘子头上的,李淮修无意识地握了握剑柄,过了一会才轻声道:“那嬷嬷叫人仔细着伺候。”

    柳嬷嬷点头,“那自然是的。”

    “只是庄子上也没有什么合适娘子年纪的衣物,怕是要寒酸了娘子。”庄子上这么多年也没个女主人,自然不会去费心搜罗衣裳首饰。

    柳嬷嬷语罢又期待地看着他,指望他再说些什么。

    可李淮修只淡淡地点了点头,接着就进了书房,唤来下人,命其召集几个幕僚前来议事。

    柳嬷嬷站在一旁,见主子专心看着手里的秘贴,只好自己试探道:“主子也别老是扑在这些琐事上,该想些其他的事情,老奴看这冯姑娘貌美,品性也是绝佳,可称名姝。”

    关键是一向不爱搭理人的主子,对那冯姑娘却是十分有耐性,冯姑娘要是笨头笨脑,主子怕是都有耐性手把手地教她。

    李淮修掀了掀眼皮,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手里的帖子,房间里静极了。

    就在柳嬷嬷以为自己会错了意,心中懊恼时,李淮修才慢条斯理道:“花开的再漂亮,也是为了别人开的。”

    “冯姑娘已有亲事,嬷嬷以后别说这种话了,对她不好。”

    柳嬷嬷倒不知道这回事,一时间有些愣住了,缓了好一会才呐呐地退在一旁,她这也是好心办坏事了。

    天色渐晚,书房里燃起了烛火,灯芯噼啪地闪了一下,几个幕僚围在一起讨论战术。

    他们前些日子打了元帝一个措手不及,镇南王也有名头来找他们的麻烦,自然不能不防。

    几个幕僚在舆图上比划着,决定在哪设一波埋伏。

    柳嬷嬷站在一旁,也跟着主子熬夜。

    李淮修本来在烛火下看帖子,不知为何忽然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会才缓缓道:“库里不是还有几匹蜀锦吗,拿去给冯姑娘,看她缺什么衣裳。”

    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层阴影,男人内敛又英隽,“放着也是浪费了。”

    柳嬷嬷面上一喜,自然是应了,麻溜地就去了库房找料子,原本冷却的心又火热起来,主子怕是自己都没发现,不管这花是为谁开的,主子是情不自禁就想去关照一番。

    一众幕僚面面相觑,他们主子清心寡欲和尚似的活到今天,还没见他这么操心一个姑娘的事情。

    李淮修继续伏在案上看帖子,并不在意几个幕僚打量的目光,张奇握着折扇,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

    阿瑶睡得深,做了个从前的梦。

    她小时候,府上二爷去世还没多久,老夫人伤心的不得了,冯秉怀急着去江南上任,她就被留下来尽孝,但其实老夫人并不需要她。

    这个一身刚硬的女人把自己关在祠堂,从那时候开始信佛,缅怀她在战场上牺牲的丈夫和儿子,府上的事物都丢在一旁,也并不太管阿瑶。

    镇南王先夫人那时候还没去世,是个很温和美丽的妇人,见阿瑶小小的一个无人教养,将她带在身边养了很久,照顾得十分上心,将她养得十分娇气,阿瑶儿时爱哭就是在她院子养成的。

    女人心慈,阿瑶爱哭她也不责骂,小女娃长得像个糯米团子,红着眼眶掉泪珠子,顺着酡红的脸腮往下流,哭得伤心了也不出声,女人就用帕子给她擦,还叫下学的沈意行背着她哄。

    沈意行那时还是小小的少年,背着她在院子里走,把她举得高高的叫她摘花,叫她‘爱哭鼻子的瑶瑶’。有时哄不好,只能背着她回院子,叫她在一边的软塌上哭,时不时喂两口吃食,自己做先生布置的功课。

    等他做完的时候,都是半夜,阿瑶就歪在榻上睡得酣甜,再叫丫鬟婆子抱回女人的院子。

    镇南王那时也在边疆,常年不归家,阿瑶统共没见过他几次。

    后来镇南王夫人去世了,阿瑶就只能回了冯家。镇南王回来办了丧事,顺便又娶了一个。

    沈意行当时已经被请封世子,成了半大的少年,俊朗的眉目间都是阴郁,叫镇南王送到书院里读书了。

    阿瑶于是就很少再去镇南王府。

    19.

    克制

    我对她好一些,以后或许都不会再……

    阿瑶做完梦就醒了,头上都是沁出来的虚汗,她侧着脸,看着自己柔软的掌心,先夫人常常牵着她在府里闲逛。

    阿瑶其实很少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先夫人去世以后,镇南府没有适合的长辈,阿瑶无人照应,镇南王就要把她送回冯府。

    沈意行起先不愿意,后来不知为何,又同意了。

    阿瑶回到冯府以后,反而没有在镇南王府适应,下人照顾的也不上心,她大病一场,许多事情都忘记了,也不太能想起当初的事情。

    阿瑶的脑中只能回想起她走的那天,沈意行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得很稳,慢慢走在一条长廊上,似乎没有尽头。

    现在已经是辰时了,阿瑶把昨天悄悄藏起来的首饰又绑到了大腿上,穿好衣物,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以往在冯府,如果没有先生来授课,她就会看看话本,或者弹弹琴,一上午就过去了,还没有这样一醒来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

    好在柳嬷嬷很快就来了,她叫了两个下人,抬着个半人高的箱笼,笑眯眯地进了院子。

    阿瑶坐在梳妆台前,有些不自在地叫了声柳嬷嬷。

    她能自己穿好衣物,却并不会挽发,这厢房里虽然女儿家的物件一应俱全,但是她也不敢随意动人家的东西,只能披头散发地见人,实在是失礼。

    柳嬷嬷看出她的难处,主动请缨道:“老奴来给姑娘梳发吧。”

    阿瑶自然是应了,柳嬷嬷看着行动不便,但是手法却意外地灵敏,好似曾无数次给人这样梳过发一般。

    阿瑶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柔顺地铺在背后,像是流水一样,柳嬷嬷以往给许多人梳过发,到了阿瑶头上,下手都不敢重了。

    “姑娘的头发长得真好。”柳嬷嬷给她挽了个飞天髻,露出女孩巴掌大的脸颊,水灵灵的看着让人高兴,柳嬷嬷就又从梳妆台上的小盒子里捡了只青玉簪,要往她头上带。

    阿瑶连连推拒,“嬷嬷可别这样,梳好头发就好了。”

    柳嬷嬷笑着给她戴上了,只道:“姑娘戴着吧,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阿瑶拗不过她,只好让这支簪子戴在了头上。她头上原本就没有什么首饰,实在不戴也有些突兀,想着等离开的时候再悄悄放回去也是的。

    就是不知道这屋子里以往住得是什么人,想必应该是个受宠爱的小娘子,因为这里不仅仅是阿瑶在这庄子里见过的最精巧的院子,而且一些女儿家的玩意也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小女娃喜欢的花绳。

    阿瑶小的时候,老夫人并不娇惯她,也很看不得她玩些出格的物件,所以她的院子里是见不到这些东西的。

    虽然阿瑶早已过了玩花绳的年纪,但是见到这些精致的物件,也不由觉得,布置这个房间的人一定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柳嬷嬷给她梳好了发,就叫两个下人把箱子抬了进来。

    阿瑶跟着好奇,“嬷嬷这是送的什么?”

    “这是主子命老奴给姑娘找的。”柳嬷嬷笑道:“主子怕委屈了姑娘,特意吩咐的。”

    不等阿瑶反应过来,柳嬷嬷就掀开了箱子,露出满满一箱蜀锦,阿瑶这才惊讶地起了身。

    蜀锦在京城中都十分难得,这里不是一两匹,而是整整一箱笼。

    柳嬷嬷还弓着身子问她,“姑娘有没有想做的款式?庄子上绣娘的手艺都是不错的,京城时兴的样式她们也学过。”

    阿瑶自然连连摇头,她在这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场合要出席,哪里就用穿这么好的料子。

    “嬷嬷快收回去吧,我身上这一身就已经极好了。”

    阿瑶想起男人内敛又带着点笑意的眼神,现在彻底糊涂了。她昨天被那个男人哄得昏头昏脑,都没注意到他前后不一的态度。

    阿瑶第一次去找他的时候,他还说自己是个土匪,不能和他讲道理,昨天忽然又说可以放她走。

    看着这大大一个箱笼,阿瑶想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柳嬷嬷劝她也劝不动,只好叫她去找李淮修,“姑娘不愿意,主子到时还要怪罪老奴不上心,还请姑娘自己向主子说明情况。”

    两人推来推去,阿瑶自己都有些迷糊了,起先她以为自己是被土匪绑架了,可是李淮修的行事,倒是让她觉得自己是在这做客一般。

    现在又要给她做衣裳,难道土匪都这般善待俘虏吗?

    阿瑶就这样又去了隔壁的院子,结果守门的两个侍卫告诉她,说李淮修不在。

    没料到这样的情况,阿瑶只好怀着满肚子的疑问,怏怏地回了院子。

    柳嬷嬷也不管她找没找到人,兴冲冲地就拉着她量尺寸,召来一群绣娘,这个看看款式,那个挑挑料子,把小院弄得热热闹闹。

    阿瑶见她忙忙碌碌的,自己说话也不听,不由有些头大。

    柳嬷嬷劝道:“姑娘不必管我这个老婆子,这庄子里不知多少年没有小娘子了,一天到晚冷冷清清的,也让老奴新鲜新鲜。”

    见老人家眼神都是慈祥的,阿瑶不好再说什么。

    直到夜里,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李淮修才骑着马,慢悠悠地进了庄子。

    眼看着柳嬷嬷衣裳都要开始给她裁了,阿瑶等他等的是望眼欲穿,远远见一个骑着骏马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小路上,就急匆匆地去了隔壁院子等他。

    守门的两个侍卫对视一眼,也不拦她。

    阿瑶守在院前,李淮修骑着马进了院子,见她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愣了一瞬才笑道:“这么晚了,姑娘来这做什么。”

    李戾也骑着马走在后边,隐隐约约见阿瑶站在院子里,哀叹一声,麻溜地就绕开了,生怕出现在阿瑶的视线范围里。

    李淮修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一旁的下人,就走到阿瑶身边。

    他身上带着些血腥气,虽然尽量离得远些,不想让阿瑶闻见,但女孩还是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

    李淮修就止住了脚步,不再上前。

    男人一副披星戴月的模样,嘴角却是翘着的,看她的眼神也很柔和,阿瑶心中一跳。

    李淮修见阿瑶表情复杂,似乎在思索些什么,也不催她,陪她安静地站在院子里。

    阿瑶踌躇了一会,才问道:“大当家的,你那天为什么要带我回庄子?”男人长得高大,怕是一只手就能把她提起来,阿瑶怕触怒他,还特意选了个委婉点的词。

    李淮修见她一脸欲言又止,还时不时偷偷看看他,心里有些明白过来了,“你说呢?”

    阿瑶眨了眨眼睛,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大当家你……”

    “你生得好看。”李淮修笑了笑,虽然只露出了下半张脸,但也能看出是个极为英俊的男子,他意有所指道:“我是个土匪……”

    男人的声音平静又直白,带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仿佛他不是在说自己见色起意,而是在佛堂讲经。

    阿瑶想过他是为了求财求权,就是没往这方面想,这男人就是好色而已!

    阿瑶脸上一瞬间浮起两片红晕,又羞又恼。

    她以往也被一些公子堵在路上示爱过,那些公子,要么是红着脸不敢看她,要么是看着她发呆,最大胆的,也只是抖着声音说她品德过人。

    从来没有人,这么直白地告诉她,因为你好看,所以我把你掳回来了。

    简直是,“简直是土匪作风。”阿瑶手都是抖的,直接把心里想着的说出来的。

    李淮修点头,似乎也颇为不耻,“可不是吗?”

    阿瑶平复了一下心情,“那大当家的现在怎么又答应放我回去了?”

    李淮修笑道:“强扭的瓜不甜。”

    阿瑶勉强相信了这个理由,心里五味杂陈,抬头望着男人,对上了他平静柔和的眼神。

    “大当家的,你以后别再这样了。”要是看上一个小娘子就把人家掳回来,怕是没有小娘子会喜欢上他,而且掳人本来就是不对的。

    李淮修好似被她说服,“我听姑娘的。”

    阿瑶也忘记了要和他讲料子的事情,脑子里乱糟糟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等回了院子,一个人坐在床边,望着天边弯弯的一轮明月,她才忽然反应过来。

    他让李戾去抓她的时候,他们还根本没见过面,李淮修是如何见色起意的呢?

    又被他哄了!

    阿瑶气恼地锤锤枕头,这才反应过来。

    ·

    夜里,李淮修在书桌上回信。

    徐州的探子来报,元帝已经察觉了他们的行踪,在徐州将他们打为叛党,打算同镇南王讲和,一起来铲除叛党。

    万一真的讲和了,他要提早做规划,起码不能被打个措手不及。

    柳嬷嬷端了碗莲子汤,轻手轻脚地放在桌边,她也学乖了,不追着李淮修讲阿瑶的事情了,免得遭了主子反感。

    可她不提,李淮修又自己提起来了。

    他蘸了蘸墨水,露出的手臂线条漂亮流畅,“冯姑娘夜里吃了吗?”

    柳嬷嬷回道:“吃了,这莲子汤也喝了大半碗。”

    “她胃口倒是挺好。”李淮修笑了一声。

    “好好招待着吧。”说完这一句,李淮修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倒是柳嬷嬷不知为何有些犹疑,“主子叫冯姑娘住了隔壁的院子,这冯姑娘,就是主子的妹妹?”

    也没什么好瞒的,李淮修点点头,“就是她。”

    柳嬷嬷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主子一副喜欢又克制的模样,她这红线,竟然牵错了,“主子竟是把冯姑娘当妹妹。”

    李淮修笔尖一顿,半晌才轻声道:“是啊。”

    “我对她好一些,以后或许都不会再见了。”

    柳嬷嬷恍惚地点点头,又见李淮修明明面无表情,却又仿佛露出了几分隐晦的克制。

    20.

    别哭

    淮弟不在,我哄不好你的。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阴天,日头躲在云朵背后,非常凉爽。

    阿瑶一早上醒来,就有一个穿着短打的下人候在院子外面,给她送了早膳,还代替李淮修来问她想没想好要去哪。

    阿瑶虽然昨天又被李淮修哄了一遭,但是心里也明白过来,李淮修把她掳到这来,说不定真的不求财也不求名利,到底是为什么她暂时还没弄清楚,但是阿瑶知道自己随时可以离开就行了。

    她已经不太想回冯家了,那里除了几个侄子侄女,没有什么让阿瑶惦记的。

    冯秉怀孝顺,老夫人自然会舒舒服服的安度晚年,冯家缺了她也不会怎么样,毕竟冯清雅还会回去的。至于世子,阿瑶就更不担心了,她此番不回去,凭世子的品貌,再找一个世子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阿瑶越想越振奋,见下人还在等她答复,只好先问道:“我还没想好,你可知这附近有没有人烟处?”

    那下人在庄子里呆的久,对周围也熟悉一些,想了想才道:“庄子后头有座山,翻过山便是个小镇,再往前头走一些,就是淮城。”

    淮城,阿瑶隐约在哪里听过,但是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等下人收拾好走后,阿瑶的心思也活络起来,她身上的财物还在,自当找个安稳的地方安定下来,这还得好好考察一番,才能决定到底去哪。

    阿瑶穿了件外裳,柳嬷嬷就来给她梳发了。

    柳嬷嬷今日不知为何,格外的慈祥,望着阿瑶的眼神也十分柔和。给她梳了个漂亮的发髻,又找了许多精巧的首饰往她头上戴。

    阿瑶有求于她,又见首饰虽精致,但是并没有什么十分名贵的物件,于是也没有阻拦她。

    女孩穿着一身简单的衣裳,却依旧国色天香,艳若桃李,气质中却又带着几分神圣不可侵犯,两种感觉混合在一起,让人望之生畏,不敢亲近。

    “姑娘要不要在庄子上到处走一走?”打理好后,柳嬷嬷看着窗外,“今个日头好,不冷也不热,不怕把姑娘晒黑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阿瑶点点头,粉嫩的脸颊上露出两个梨涡来,“我有些想去后山看看,不知道可不可以。”

    阿瑶的一双眼睛仿佛润着水,目光纯善,看得人心头直软,柳嬷嬷自然没有不允的。

    “后山有些景色,去瞧瞧也好。”柳嬷嬷笑道:“今个主子不在,山上有些泼猴最爱戏弄人,还需找个护卫守着姑娘才是。”

    柳嬷嬷颇有些雷厉风行,略微思索一番,心里就有了人选,只是有些犹豫道:“李戾倒是有些蛮力,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叫他跟着你上山。”

    烧鸡那件事情阿瑶早就不放在心上了,隐隐还觉得有些对不起李戾,她这几日也看出来了,李戾是小孩子性格,难免闹腾些,再说了,阿瑶还弄脏了他的烧鸡呢。

    “自然是愿意的,不知道他现在方不方便。”

    “姑娘就叫他李大哥。”柳嬷嬷笑道:“主子上次罚他抄书,除了这个他什么事都没有,闲人一个,哪里有什么方不方便。”

    “叫他陪姑娘去后山,他定然跑得比谁都快。”

    柳嬷嬷使人去唤了李戾,没过一会李戾就骑着马来了,见了阿瑶还有些不好意思。

    阿瑶有些抱歉地对他笑了笑,“那天是阿瑶失礼了,吓到李大哥了。”

    李戾一下闹了张大红脸,连连摆手道:“小事情,小事情。”

    柳嬷嬷叫他不要骑马了,“山路不好走,你带冯姑娘去后山转转,午时前回来就好。”

    “要是午时回不来,也别耽误了冯姑娘用午膳,在山上逮只野味,让冯姑娘尝尝鲜也是可以的。”柳嬷嬷特意强调了好几遍,说得阿瑶脸都红了。

    比起其他克制的贵女,阿瑶仿佛是有些贪食了,才同柳嬷嬷相处了几天,就叫人摸清楚了底细。

    李戾听得烦不胜烦,于是又叫上了一个叫周元的男人,这个人不同于李戾的高大强壮,身材瘦弱,个子也矮上许多,肩上背了袋调料和干净的清水。

    三人一起上山去。

    这山看着很高,阿瑶走走停停到了半山腰,竟然也没觉得太累。

    周元是个有些腼腆的人,同阿瑶说话时也不看她:“这山虽然高,但是很平缓,寻常人爬上去也不会觉得累。”

    山上还有些野果子,周元挨个指了,使唤着李戾去摘,待擦干净了才用帕子裹着给了阿瑶。

    阿瑶很是新奇,当宝贝似的抱着,她在冯府从未见过这些野食,一笑就露出两个甜甜的小梨涡,同他道谢,“谢谢周大哥。”

    周元摆摆手不说话,秀气的脸上多了两抹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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