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脚步声粗重又缓慢,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似乎觉得没人了,男人停了一会,不知道在干什么。阿瑶呼了口气,连鼻子都不敢吸。
忽然,脚踝一紧,一只手就这样把她拉了出去。
阿瑶一下就尖叫出声,闭着眼睛拍打起来,“来人啊!来人啊!”
女声再怎么悦耳,这样响起来也不会动听,再加上她还非常粗鲁,一个又一个巴掌往人身上招呼,李戾已经吓傻了,手里的烧鸡也被拍到了地上。
阿瑶闭着眼睛喊了半天,拼命的摸索着往旁边爬,原本握住她脚踝的手也松开了,她顺利地爬到了墙角,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不该这么放松警惕的,这里毕竟是个土匪窝,随便来个人都能制服她。
正哭着呢,耳边忽然响起一阵低泣,哭得比她还伤心。
阿瑶心中一阵错愕,擦了擦眼泪,张着红彤彤的眼睛,大着胆子往边上看,只见那个大个子跪坐在地上,也啪嗒啪嗒掉着眼泪。
大个子看着憨头憨脑的,可其实长得很俊,这么委委屈屈地哭着,比阿瑶还像受了委屈的。
阿瑶愣愣地看着他,一时自己都忘记哭了,半晌才迟疑地问道:“你……怎么了?”
这人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李戾粗鲁地用袖子抹了把眼泪,指着地上的烧鸡,“你把我烧鸡打掉了。”
看着地上脏兮兮的烧鸡,阿瑶眨了眨眼睛,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李戾把烧鸡捡起来,左右看了看,沉痛道:“已经这不能吃了,会拉肚子。”
阿瑶看他半晌,语气错愕地问道:“那你刚刚在我房间外做什么?”
“我来找你玩。”李戾委屈道:“我来请你吃烧鸡。”
两人鸡同鸭讲半天,这才勉强解清了误会。
怕触怒眼前这个大个子,阿瑶小心翼翼道:“不管为什么,你不能这样守在一个姑娘的房间外面,这样不合规矩。”
李戾不懂什么规矩,他指着烧鸡,“你赔我一个。”
他想给烧鸡阿瑶吃是一回事,可阿瑶把烧鸡弄脏了又是一回事,李戾现在难受得像三天没吃饭,心口都疼,必须让阿瑶赔他一只烧鸡。
“你赔我一只,我再请你吃。”
阿瑶哪有什么烧鸡赔给他,也不想吃他的烧鸡,只好和他打商量,“不然抵消了如何?”李戾人高马大,怕是一拳就能锤烂一棵大树,阿瑶生怕说错话刺激了他。
李戾低着头就是不看她,见她又变成了那个柔声细语地神仙般的人物,耳廓都悄悄红了,但是非常坚定原则,就是要她赔一只烧鸡。
“我娘说了,不能浪费粮食。”
阿瑶和他讲了半天道理都说不通,无奈地拔下头上一根玉钗,这起码能买上百只烧鸡了,“我拿这个和你抵了行不行?”
李戾盯着看了会,隐约想起库房里堆了很多这样的东西,他也戴不了,不由嫌弃道:“我不要,我就要烧鸡。”
好话歹话都说不通,阿瑶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出来了,她也不想吃什么烧鸡,她也不是故意要弄掉的,为什么怎么都不愿意放过她呢。
怕让旁人见了丑态,阿瑶干脆用袖子盖住眼睛,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眼泪用乌溜溜的眼睛里流出来,大滴大滴地往下落,阿瑶哭也哭不出声,抿着嘴唇,两个小梨涡都泛着苦。
见她像个小孩一样坐在地上,委屈巴巴地掉眼泪,李戾手足无措,“你耍赖!不准哭!”
阿瑶说不过他,只抱着膝盖默默流泪。
李戾围着她绕了半天圈子,想要把她拉起来,一双大手晃悠半天都不敢下手,嘴里还苦恼道:“怎么能这样呢?”
“怎么能这样呢?”
她哭得实在可怜,李戾看着心里也软乎乎的,他挠挠头,犹豫道:“要不……算了吧,我不要烧鸡了。”
女孩还是哭,眼泪把袖子都打湿了。
阿瑶已经不是在为烧鸡哭了,她现在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尤其是在知道自己会被冯家人一杯毒酒送走以后,她心里就格外难受,毕竟是口头上也念叨了十几年的亲人。
现在又莫名其妙被人追着要烧鸡,她现在眼泪是想止都止不住。
见自己实在哄不好,阿瑶一副要哭晕过去的样子,李戾一拍脑袋冲出了们外,急急地往中间的院子里跑,慌慌张张大叫道:“淮弟!淮弟!”
“你快来救救她!”
16.
青梅
李淮修就又带她回了自己院子。……
晌午到了,李淮修在书房里练字。
这边气候比京城凉快一些,可是到了太阳最烈的时候免不了还是有些热。
李淮修把衣袖卷到肘弯,手臂的线条流畅漂亮,握住紫毫笔俯身在书桌上写写画画。李戾进门的时候,门口的两个守卫的拦不住他,只好苦着脸和他一块进来了。
“淮弟,你快来,她要死了!”李戾凑到他桌子跟前,气都没喘匀就急急道。
李淮修不看他,英隽的面庞上面无表情,“你怎么不敲门,就这么进来了?”
李戾见他没有要去的意思,不由绕着他转圈,唉声叹气道:“因为我着急。”
李淮修被他绕烦了,把笔放下,语气凉凉的,“先出去敲门,再说其他的。”
李戾生得人高马大,个子几乎有两米高,被李淮修冷冷地看着,也不由缩了缩脖子。
他气呼呼地走到院子外面,两个守卫忙不迭的也跟着他一起,见他冲出去把门关上,又轮着两个大拳头,把门锤得震天响。两个守卫的看得胆战心惊,扬声道:“主子,李戾求见!”
听到屋子里传来一声不咸不淡的‘准’以后,两人连忙开了门,将李戾放了进去。
李淮修拿起画笔重新写起来,李戾候在一旁看了半天,是一个字也不认识,反而把自己看得头晕眼花,气也弱了,不由小声道:“淮弟你好了?快和我去救救她。”
“救谁?”李淮修还以为他又和拿个士兵打了架,把人家打伤了,李戾天生神力,不带武器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你该给他请大夫,叫我有什么用?”
李戾哀愁道:“是那个姑娘,把我的烧鸡打坏了,自己哭个不停。”
“我可真受不了这哭哭啼啼的。”
李淮修手上动作一顿,好不容易才正眼瞧他,“你打了哪个姑娘?”
“我没有打她,是她打……”李戾的辩解在李淮修黑沉沉的眼神下越说越慢,最后含糊道:“那个像娃娃的。”
李淮修又把笔放下,“你去招她做什么?”
“我想和她玩。”李戾还有些害羞,“她好看。”李戾的面上都能看出一丝红晕。
李淮修闻言笑了一声,“周元不够你玩得吗?”两个人一向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满庄子蹿着玩。
李戾还是摇头,“她好看,我情愿和她玩。”
还有些羞怯道:“唉,我还想娶她,就是哭哭啼啼的我害怕。”
李淮修勾了勾唇,不知想到了什么,“人家有未婚夫的,青梅竹马长大的。”
“你知道青梅竹马是什么意思吗?”
李戾摇头,李淮修就不说话了,窗外只有连续不断的蝉鸣声。
过了半晌,李淮修才淡淡道:“带我去看看她。”
“要是我也医不好,就把你扔到后山喂猴子。”
李戾吓得面色煞白,又见李淮修带上了面具,立马像只兔子一样贴着墙走,挨都不敢挨他一下。
·
李戾走后,阿瑶蹲在墙角哭得伤心,只觉得自己以前在家中时,虽然祖母同她不亲近,可是好歹还有几个一同长大的丫鬟,衣食住行也不缺,时不时还能出门访友,从未觉得日子难熬。
谁知道一转眼的功夫,她就成了俘虏,还在这匪窝里不知道要呆多久。就算真的回去了,名声怕是也坏了,元帝还要强娶她,不等冯家人用毒酒毒死她,元帝就要折磨死她。
阿瑶想找个帕子出来擦擦眼泪,谁知道身上多的一片衣角都没有,只能拿裙摆擦了擦脸,裙子上也都是灰尘,她是越擦越伤心。
这时,门突然又被人推开了,阿瑶抬头一看,是冯清雅小心翼翼的摸进来了。
阿瑶皱眉,脸上还带着泪珠子,冷冷地看着她,“你来做什么!”
冯清雅见她蹲在地上,衣裳也还算完好,一时不能确定心中的猜想,不由在屋里乱看起来,“刚才谁来你房间了。”
阿瑶一见她眼神闪烁到处乱瞟,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心中的愤怒压过了理智,抄起旁边一个小石块就掷了出去,“滚!”
“啊!”其实石头砸的不远,冯清雅要是老老实实站着不动,都不会砸到她身上,可她慌不择路地往前跑,脚下一绊,直直地摔在了石头上,不由痛叫一声。
“你这莽妇!真是毫无修养,我特意来关心你,你还对我动手!”冯清雅疼的半天爬不起来,不可置信道。
阿瑶一向都是不太同她计较的,冯清雅忽然被这么一砸,半晌都缓不过来,心里暗恨,果然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阿瑶不声不响地又抓起一块石头,乌溜溜的眼珠子定定地看着她,哭得发红的小脸上面无表情,冯清雅被她看得背后发麻,更难听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阿瑶扬了扬石头,冯清雅就脚步蹒跚地往外跑,回了自己的屋子把房门紧闭,打定主意再听见动静自己也绝不出来了。
早就要收拾她了。阿瑶把石头扔在一旁,心里却更难受了。她刚刚的行事确实与莽妇无异,没听说过哪家贵女会拿着石头砸人的。她这才在这匪窝里带了几天,就成了这样。
阿瑶小时候很爱哭,又没有父母在身边,她的奶嬷嬷也哄不好她,就把她抱到老夫人的寿安堂。
老夫人喜欢清静,并不喜欢一直哭闹的小孩,刚开始还耐着性子哄一哄,见哄不好就让她写大字。
小小的人,还站都站不稳,就得跪在小榻上练大字。泪珠子不要钱地撒,把宣纸都泡烂了几箱,还不准人陪,一个人在小祠堂里写,写到不哭为止。
所以阿瑶记事以后,很少会哭,这几天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得控制不住自己,眼睛里像装了两缸水一样。
门忽然又被推开了,阿瑶吸了吸鼻子,以为是冯清雅去而又返,抬头怒目而视。
李淮修站在门前没进去,他把阿瑶上上下下扫了一眼,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眼睛哭得像个兔子,看着委屈巴巴的。
见是他来了,阿瑶憋着不哭了。
刚刚哭成那样已经是极限了,哪能再在旁人面前丢丑。
“倒不必李大当家的操心,我好得很。”语调含含糊糊的,透着股生硬,就差把不要你管写在脸上了。
李淮修嘴角平了平,看着她不说话了。
李戾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的,试探着想进去,李淮修侧头看他一眼,他就缩着脖子不敢往前走。
“要看就在这看,人家让你进去了吗?”李淮修语调淡淡的,可李戾就像被捏着后颈子的猫一样,连连点头。
“不进了不进了。”
“冯姑娘还是别哭了,李戾不懂事,冒犯了姑娘,姑娘有什么需求,都尽管提出来。”李淮修戴着面具,看不清他的表情。
两个大男人这么堵着自己,阿瑶哪里敢提什么要求,只吸吸鼻子细声细气道:“谢过大当家的,我并无什么缺的。”
其实可缺了,缺干净衣裳,缺打发时间的话本,缺个沐浴的地方……
李淮修看她口是心非,沉默一会也没多问,只道:“姑娘别哭了就好。”
他站在门外看着她,白净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窝在墙角脏兮兮的像只小猫。
阿瑶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知道自己现在形象应该很不好,就这样被一个外男看了,不由低了低头。
小女孩脸也哭红了,鼻子也哭红了,嘴唇也咬得水红。
李淮修看她半晌,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不知为何地,又问她:“姑娘饿了吗?”
阿瑶抿着唇,幅度很小地点点头。她确实是饿了,刚刚见了地上那只烧鸡腹中都有些打鼓,就是柳嬷嬷不来送吃食,她也不好意思找上门去。
李淮修就又带她回了自己院子。
·
第一个发现阿瑶和冯清雅不见了的,是冯璟喻。
夜里的时候,土匪来的突然,别院里灯都灭了大半,守门的侍卫都有不少在打瞌睡的。他们就像突然冒出来的,以极快的速度占领了别院里的几个哨岗。这些土匪各个身强力壮,又出其不意,把侍卫打得连连败退。
臣子们的反应反而比元帝还快,迅速地收拢了府兵,往元帝住的宫殿靠拢。
冯璟喻就是这时发现两个妹妹不见了,他在世子那不眠不休守了一夜,此番回来就是来看看阿瑶的状况,哪知道正好撞见了匪袭。
竹院里,拂冬听见动静的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这时院子门口的侍卫已经跑光了,府里的家兵也不知道去了哪。
拂冬没去找阿瑶,阿瑶那样一个长相的姑娘,拂冬哪里敢拉着她到处跑。只想着先去大老爷的院子里求些救兵来,正好就碰见了要去接两个妹妹的冯璟喻。
两人先一同去了冯清雅的院子,发现下人都跑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个小丫鬟颤颤巍巍地说,二姑娘去了大姑娘的院子。
几人就匆匆跑去阿瑶的院子。
可谁知道姑娘院子里却一个人也没有了!
原本应该在这里守着阿瑶的知夏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听了这个消息,王氏当场就厥过去了。
冯秉怀面色黑沉,留了一队人继续在这找,就带着家眷和元帝一起逃走了。
将一家人护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冯璟喻就悄悄脱离了队伍,继续回别院搜寻阿瑶和冯清雅的下落。
冯璟喻一路快马加鞭,正好与世子的人撞到了一起。
一个面无白须的老太监拦住他,笑眯眯道:“冯公子莫怪,我们世子有请。”
17.
明白
语调里有一种藏不住的不悦和占有……
冯璟喻被带到了别院外的一处庄子里,到的时候,沈意行正坐在一个露天的小亭子里。
拦住冯璟喻的老太监慈眉善目,殷切地把他带到亭上。
亭上围着帷幕,里边还摆着个棋盘,是下了一半的残局。
冯璟喻进去的时候,沈意行正在喂鱼,一旁还有个穿着长袍的中年男子,低声和他说着些什么。
老太监高声道:“主子,冯守备来了。”冯璟喻在元帝御前领的就是个五品守备的官职。
那个长袍男子这才停下来,朝冯璟喻行了个半礼,就从一边退下了。冯璟喻看着这人稳健的背影,皱了皱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
沈意行没给他细想的时间,把手里的鱼料撒到池塘里,回身笑道:“璟喻兄。”
男人身材高大,品貌风流,见之如有春风萦绕,是个不可多得的神仙公子。
冯璟喻回过神来,规矩地朝他行了半礼,沈意行待他客气,他却没那么不知分寸,“下官问世子安。”
沈意行抬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让他坐到对面,笑道:“坐吧。”
冯璟喻犹豫一会,还是坐下了。
老太监手脚伶俐地就给他倒了茶,冯璟喻摸着温热的茶杯,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现在说起来也尴尬,他们两家虽然有亲事,但是冯秉怀素来不在京城,两家除了过年间走礼的事情,其余倒并无交集。尤其是这个关口,镇南王已经守在了京城,冯家跟着元帝仓皇而逃,两家的关系实在微妙。
来之前冯秉怀就猜测可能会遇上世子,就是不知道世子是什么态度。这镇南王,到底是替元帝守着京城,还是……
冯璟喻不敢贸然下定论,现在也有几分打探的意思。
况且他还有求于世子,家里带出来的府兵数量不多他都留给了父母,现在不说得借兵去找两个妹妹,还在京城里的老夫人和许氏,京城里如此大的变动,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夫人,许氏还怀着身孕,每一件都让他焦心。
冯璟喻这两天着急,嘴角都起了两个燎泡。
见冯璟喻踌躇着不说话,沈意行抿了口茶,俊美的面上没有表情。他不动神色地抬抬手,一旁的老太监就悄无声息带着几个下人离开了,亭子里只剩下两人相对而坐。
“璟喻”,沈意行放下茶杯,目光温和,“今日这样把你请来,实在是有些冒昧。”
世人都说世子行事作风颇为柔和,不管什么时候都让人如沐春风,冯璟喻却不这么想。
他虽然名义上是世子的小舅子,但是两人也没什么交集,只私底下听过些世子心狠手辣的风言风语,他不会全信,但是世子真要是个纯善的赤子,也不会区区两年就爬上了都司的位置。
比如现在,好像是在和你有商有量,但其实强行把他请到这来,行事作风极为霸道。
冯璟喻自然否认,“世子多虑了。”
沈意行笑了笑,自顾自地说道:“子安有一事要麻烦璟喻兄了。”
“不敢说麻烦,世子请讲。”冯璟喻也想不出,世子有何需要麻烦他的。如今镇南王兵力强盛,还占了京城,可以说是手眼通天,元帝对上他怕是都要软上三分,世子有何需要麻烦他的事情?
“别院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自然是放心不下瑶瑶。”沈意行看着他,没怎么绕圈子,只缓缓道:“昨天找了一整天,别院附近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小娘子。”
冯璟喻心中一惊,阿瑶失踪的事情,冯秉怀瞒得死死的,世子是怎么知道的。
冯家连路上都特意多备了个轿子,命丫鬟照常在轿子上服侍,就怕别人看出来了。
尚未出阁的少女无故失踪,阿瑶身份又特殊,谁还会相信她的清白。同世子的婚约是一回事,小娘子的名声才是最重要的。
冯璟喻出了一身冷汗,努力镇定道:“谢世子良苦用心,只是阿瑶早已在父母身边,现在怕是已经到徐州了。”
沈意行笑着摇摇头,态度还是很温和,却莫名就给人一种,在他面前要低一头的感觉,“璟喻兄不要多虑,子安没有别的意思,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子安要是没猜错的话,璟喻兄出来也是为了找阿瑶吧?”
冯璟喻下意识就要辩解,却被沈意行阻止了动作,男人面无表情,原本刻在嘴边的笑意也消失了,阴沉得像个玉面罗刹。
“阿瑶怕是让那土匪掳走了。”
冯璟喻没注意他的脸色,心里难受,只觉得说失踪了都比让土匪掳走了好听。
“这土匪多半是求财。”沈意行看着外面的池塘,玉雕似的侧脸显出一股冷硬来,“这是小问题。”
男人说得平静,但是语调里有一种藏不住的不悦和占有欲。
冯璟喻僵硬了半天,才道:“璟喻谢过世子了,这就回家筹集钱财,尽快将妹妹赎回。”
“谢就不必了。”沈意行抚了抚腰间的玉佩,语调柔和,又成了那个清风霁月的沈世子,“子安已经派人去安排了,璟喻兄安心就是,只是要麻烦璟喻兄,若是找到小娘子,怕是要留她到我府上修养两天。”
冯璟喻起身就想拒绝,“阿瑶是我冯家的女孩,怎么能……”
沈意行却不再看他,只是笑了笑。
“阿瑶是子安未过门的妻子,也算我家的女孩。”
·
阿瑶被带着回了这个庄子最中间的院子,李淮修让人去厨房传了菜,阿瑶坐在圆桌旁,身上还是十分狼狈。
李戾围着他们绕圈子,李淮修不让他上桌,淡淡道:“你让冯姑娘哭了这么久,罚你在窗户边吃饭。”
李戾虽然还是不太明白,自己怎么欺负冯姑娘了,但是李淮修让他去,他还是乖乖地趴在外边的窗户上,柳嬷嬷捂着嘴笑,给他盛了点饭菜,送到窗户前。
李戾捧着碗,一个人也吃得喷香。
阿瑶也饿了,但她这会有些不好意思,整个人像是分裂了一般。一边想着自己今日实在失仪,把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穿着打扮像个疯子,仪态也全无,一方面又忍不住自我安慰,其实统共也没两个人看到了。
她边吃,边看着自己脏乱的裙摆,心里很难受。
阿瑶烦恼多了,吃饭也不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没有焦点,一碗米饭扒拉来扒拉去的,都没怎么动。
李淮修坐在她对面,扫了一眼桌上的菜,“没有爱吃的菜吗?”
这一桌都是很家常的小菜,但是胜在爽口,李淮修没有提前吩咐过,厨房都是按照他平常的口味来的。
李淮修也不饿,但是他觉得跟着吃点也没什么。但要是阿瑶自己都没胃口,他就更吃不下去了。
男人垂着眼睛看她。
阿瑶摇摇头,“有的。”她其实还挺喜欢吃的,这些菜她以前见都没见过,就是有点放不开。
李淮修不懂她这些心思,他想了想,看着窗户外的李戾,承诺般道:“李戾以后不会再去打扰你了。”
李戾在外边也听到了,愁眉苦脸地想说什么,看着李淮修面上的半脸面具,一双黑色的眸子没什么感情地看着他,愣是不敢说话了。
阿瑶跟着往外看,见李戾眼巴巴地望着她,不由点点头,细声细气道:“谢谢大当家的。”
李淮修面上看不出表情,只继续看着她道:“那姑娘好好吃饭吧。”
阿瑶吞了两口饭,认真吃了起来。
李戾人高马大的,勉强趴在窗头上,半晌才委委屈屈地说了一句,“那我过两天再来找你玩吧。”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娘子,就想和她说说话。
谁知道这一句话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阿瑶一瞬间就泪崩了。
小娘子拿着筷子,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地顺着月白脸腮往下流,小嘴抿地通红,看着难受得不得了。
李淮修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李戾哎呦一声,端着碗就跑了,生怕被李淮修抓着了。
跑着跑着自己也难受起来了,这个冯姑娘,怎么这么爱哭!李戾脚步突然转了个弯,往周元家跑了。淮弟肯定不会管他的,淮弟现在只顾着冯姑娘,他也得找他好兄弟倾诉倾诉。
院子里,柳嬷嬷识趣地当了个透明人。
而李淮修没有同这样的小娘子打交道的经验,但见她哭得伤心,他把筷子放在桌上,给女孩递了张干净的帕子。
阿瑶越哭越难受,心里像是有一只手在拧一样,疼得她眼泪止不住,颤颤巍巍地接过了帕子。
李淮修沉默着看她哭,好半晌才问一句,声音清凌凌的,“姑娘哭什么?”
男人的语气没有以往那么冷硬了,可阿瑶没听出来,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能抽噎道:“大当家的…什么时候…才能放我走…”
阿瑶手里攥着帕子,眼泪都要把饭泡了。李戾口中的‘过两天’到底是多久呢?一两天也算,一两个月也算。
李淮修见她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心里又泛起了那种怪异的感觉,他按了按心口,缓缓站了起来。
修长的手指从她手中抽出了帕子,李淮修微俯下身子,隔着帕子盖住她泛红的眼睛,声音轻得不像话,“姑娘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真的吗?”阿瑶吸了吸鼻子,小声道:“你不是土匪吗?”
李淮修笑了笑,“偶尔是,现在就可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