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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周一难:“……”

    也。

    这个字刺痛了他的眼睛。

    会议在讨论要不要把闻渊提干,他毫不留情,一票否决。

    第49章

    正宁

    一个会开这么久,周瑕觉得不耐烦了,抱着双臂往椅子上一靠,问道:“还有什么事?”

    周一难恭敬地说道:“老祖宗,劳烦您再等等。这回你们带回了桑家人的遗骨,正好安瑾请的傩是罚恶判官,可以以遗骨为媒介,把这个桑家人的魂召出来问话。勾魂笔下,阴魂不得撒谎。但这毕竟是个桑家人,他们家诡邪阴毒,为免出什么岔子,烦请老祖宗坐镇道场。”

    周瑕暗道不好,没想到周安瑾这厮的傩是罚恶判官。

    周安瑾忽然说:“把小桑也叫进来吧。”

    周瑕眉头一皱,说:“叫他进来做什么?”

    “他是集团今后要着重栽培的员工,让他开拓一下眼界也是好的。”周安瑾斯文地笑道。

    周一难瞥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这儿子生性多疑,即便桑栩请了傩回来,也疑虑未消。

    也是,毕竟桑栩全须全尾从鬼门关回来,又姓桑,是该多做考察。他冲秘书点了点头,秘书推门出去,过了会儿,把桑栩带了进来。

    桑栩进门,看老祖宗眉头紧锁,知道接下来事情恐怕不简单。但无论如何,马屁照拍,他给老祖宗倒了茶,又给周一难倒了茶。

    周安瑾对他道:“接下来我们要召那桑家骸骨的阴魂,你留在这里,熟悉一下桑氏。这家人邪异恐怖,很可能就是长梦崩坏的罪魁祸首。你好好看看,将来对上桑家人,也好有个准备。”

    桑栩低眉顺眼,“好的,多谢领导带我见世面。”

    秘书们把那一麻袋骨头给拖了进来。四角摆上蜡烛,又关了灯,窗帘严严实实遮住窗,挡住外面的天光。会议室里黯淡一片,只有烛影徘徊。每个人的脸被烛光照着,恍若戴了层金纸面具,阴森可怖。

    周安瑾走到桌前,白皙的脸颊上浮起彩绘花纹,浓墨重彩,黑脸凶煞,赫然是个判官的模样。

    他手一指麻袋,周遭的烛火剧烈一晃,齐齐转为幽绿色。

    麻袋中,一缕青烟钻出来,凝聚成一个飘忽的青年人。他睁着无神的双眼,茫然望着眼前的黑暗,只看得清那些飘摇的烛火。大伙儿原本遮着眼,怕看见什么不能看的,毕竟这人的尸骨长着四个脑袋,没想到魂是正常人模样,没有任何异常之处,便纷纷放下了手。

    周安瑾用余光观察桑栩,这青年静静看着孤魂,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忙着观察桑栩,没发现周瑕表情有异。周瑕皱着眉,感觉这阴魂有点眼熟。

    在哪儿见过……想不起来了。

    周安瑾发问:“你是不是桑家血脉?叫什么名字?”

    阴魂幽幽开声:“我是桑家人……大名桑正宁……阿爹阿娘叫我宁宝,守家大爷叫我宁哥儿,还有那位……总叫我蠢蛋、鼻涕虫、放屁虫……”

    放屁虫。

    周瑕忽然想起来了。

    “行了,”周安瑾打断这唠叨的阴魂,又问,“你知道你们桑家有个人飞升了么?”

    “知道……”

    “他是谁?”

    阴魂老老实实答道:“桑家最后一代人,最后一个孩子……”

    “我是问,”周安瑾耐心地引导他,“他叫什么名字?”

    桑栩心头咯噔了一下,周一难的目光投过来,他面不改色地给周一难倒茶。

    阴魂絮絮叨叨:“乖乖、小乖、宝宝……”

    “没有大名么?”

    阴魂笑了,“不能被五姓找到……在离开长梦之前,我们不会给他取名。当他离开之后,我们也无从得知他的姓名……”

    周一难在周安瑾耳畔耳语了几句,又转头跟助理交代了什么。

    周安瑾复抬起头来,道:“你们是血亲,现在你身处此世,通过血脉因缘,应该能占卜到他的大致位置吧?”

    助理搬进来一张画着六十四卦方位的大地图,放在阴魂面前。

    周安瑾下令,“卜他的位置,如实告诉我们!”

    阴魂霎时间变得痛苦无比,口中喃喃“不能说”,却又不自觉伸出手,指向地图。所有人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的手指,看他在六十四卦中央——首都的位置徘徊挪移。镇定如桑栩,此刻端着茶壶的手心也忍不住微微冒汗。

    周瑕拧紧眉头,望着这一幕。

    要是阴魂吐口了怎么办?

    杀了周家父子?可他们毕竟是他的后世子孙,血脉挚亲。

    杀了桑正宁?可他是放屁虫……

    时间太久了,周瑕早已忘记了他的脸,却还记得自己给他取的绰号。

    “他在我们附近?”周安瑾问。

    阴魂指的几乎是六十四卦正中央,这说明那个藏起来的桑家人离他们极近。

    难道真是桑栩?

    他又忍不住看了桑栩一眼。

    “……找到了。”阴魂忽然开口。

    周瑕眉目一凛。

    所有人盯着这缕飘魂。

    他蓦然一动,手指从首都挪开,指向了南京。

    “在南京!”有人叫道。

    突然间,阴魂痛苦的脸庞四分五裂,五官七零八落,完全倒错,他的脖子凸出数个拳头大的疙瘩,一张又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颊从那疙瘩里冒出来。看见那些脸颊的周家人发出哀嚎,七窍哗哗流血。

    所有人退到周瑕身后,疯癫的亡魂追了过来,对上周瑕金色的双瞳。

    周瑕记起来了,很多年前他还躺着坟地里的时候,经常有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儿来他坟前哭。这小孩不知道有什么毛病,老爱放屁,脑袋也笨,学神通学得慢,所以别的桑家孩子都取笑他,不爱和他玩儿。他把周瑕的坟当成了树洞,唠叨哪个孩子最过分,求周瑕帮他惩罚他们。

    周瑕当然没理他。

    周瑕每天都很忙,忙着睡觉,忙着发呆,没空解决无聊的小孩和无聊的问题。

    结果这小孩儿不厌其烦,晴天来,阴天来。可能真的没人跟他玩,他一个人孤单,只能和周瑕说话,拿着《北斗诡术》在周瑕坟前朗读,练他怎么也用不好的神通。

    下雨天撑着伞也来,还给周瑕的坟头撑伞,问周瑕冷不冷。笨死了,周瑕是大邪祟,怎么可能会冷?过年别的小孩不和他一起放烟花,他又哭了,跑到周瑕的坟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瑕听得不耐烦,给他打了两道雷。

    “哇!”小孩儿沉甸甸的黑眼瞳被电光照亮,“好大的烟花。谢谢老祖宗!”

    是雷啊,白痴。周瑕在坟里想。

    再后来,小孩长大了,变成一个少年。桑家没有闲人,人人都得干活儿。他到周瑕坟前,一面擦墓碑,一面说:“大爷说外面有个工地出事了,包工头求到了我们家。大伙儿都忙,大爷让我过去帮他们看事。嘿嘿,这是我第一次帮别人看事,我一定要加油,不能堕了咱老桑家的脸面。老祖宗,我要出远门,不能陪你说话啦。不过你放心,我看完事就回来,很快的。”

    少年人穿着崭新的靛青色长衫,背上包袱,冲墓碑挥了挥手,转身踏入漫漫长夜。

    他没看见,墓碑前的老槐树下,站着一个戴着傩面的红衣青年,默默看着他离去。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周瑕有时候会想,他到底去哪儿了,不会看了外面的灯红柳绿,就不愿意回山沟沟里的老桑家了吧?说来也是,鬼门村的老弱病残,坟地里的老怪物,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周瑕没想到,桑正宁是去了东安公寓的工地,为了压住地底的胙肉,成为八角井的井眼,永远镇在了那里。

    为什么要当桑家人?一个个死脑筋,聪明的都走了,飞升了,就桑家傻乎乎,守在鬼门关,结果死全家。

    周瑕按住阴魂的头顶,掌中电光乍现,阴魂浑身震颤,被迫跪在周瑕面前。那几个疙瘩被雷电一震,全部烟消云散,只剩下周瑕掌心这颗畸形的头颅。周瑕正要震碎最后这颗头,忽然听见阴魂口齿不清的喃喃。

    是老桑家的土话,周家人听不懂,周瑕听得懂。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回家……”

    “我……拖累小乖了吗……”

    “……我好笨……我太笨了……”

    不回家也没关系。你不笨。你没有拖累桑小乖。

    周瑕想告诉他,可是周瑕不能说话。

    阴魂在哭泣,被电死的疙瘩复生,又一次凸出他的脖颈。畸异的面庞转过来,似乎在面无表情地看着周瑕。周瑕咬了咬牙,雷电在掌中爆发。阴魂在雷电中蒸发,青烟消弭,魂飞魄散。

    桑栩坐在长廊里,看周瑕拖着一个麻袋走了出来。

    周一难跟在后面,道:“老祖宗,太不好意思了,总是麻烦您。要不要我派人跟您一起去处理这袋尸骨?”

    周瑕冷冰冰地瞥他,“你的人只会拖后腿。”

    周一难尴尬陪着笑,转头看见桑栩,方才阴魂指出那桑家余孽身处南京,肯定不是眼前的桑栩,果然是安瑾那个多疑的孩子错怪人家了。他看着桑栩,越看越满意,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好跟着老祖宗,以后你就是集团最年轻的骨干。”

    桑栩告别了周一难,按照周瑕的吩咐扛了把铲子,跟着周瑕出门。周瑕让他打车,他照办。两个人上了座荒山,越走越偏,走到不能再往前的地方。周瑕环顾四周,选了个风水好的地方,让他挖坑。

    周瑕把麻袋里的尸骨取出来,尸骨已经变得焦黑,碎成一块一块的。这时候,桑栩发现周瑕的右手掌心焦黑一片,血肉外翻。

    “你的手。”桑栩蹙着眉出了声。

    周瑕看了看掌心,现在不完整,力有不逮,他的神通虽然杀伤力大,却也会灼烧他自己。

    “没事。”

    “你认识那具尸体么?”桑栩轻声问。

    周瑕闷闷嗯了声,“他是你堂叔,桑正宁。一个典型的桑家傻子,当年给东安公寓看事的是他。他不像你,神通一学就会,学了十几年,才堪堪过河。那时候桑家人被五姓围杀,死的死,残的残,家里没人了,选他这个废物去主事。胙肉连我都对付不了,更不用说他。没想到,这个天天只知道哭哭啼啼的笨蛋,会想出以身镇井的办法。”

    桑栩沉默地听着,听周瑕说桑正宁怕鸡、怕蟑螂,还怕地里的田蛙。又听周瑕嘟囔着问,一个胆小鬼,怎么到了东安公寓,就变得那么有种呢?

    是啊,为什么呢?桑栩也想问,桑家人有着怎样的信仰,才有如此舍生取义的孤勇?做那些有什么意义呢?有人记得么,有人感谢么?如果是桑栩,他早就逃了,才不会舍下一身血肉,困在那八角井中。

    心里好像有许多绵密的针微微刺着,不是摧心剖肝的疼痛,却依旧很不舒服。

    他皱着眉,听周瑕说桑正宁的旧事。这是桑栩第一次了解一个具体的桑家人,知道那个人爱哭,知道那个人爱吃糖葫芦,知道他变成四头怪物以前,也是个普通的孩童。仰起头,荒山老树,好似长梦里那个偏僻的村庄,他隐隐约约听见咿呀学语的孩童在周瑕坟前结结巴巴的读书声。

    跨越时间,跨越世界。这一刻,不知怎的,他好像离那些素未谋面的亲人,那只去过一次的老村,近了一点。

    黄昏时分,斜阳横在远山,好似小刀拉出的伤口,殷红的血色泼了半边天。远处是鳞次栉比的房屋和高速路,叭叭的车笛遥遥传过来。山上很静,静得能听见树叶上蜘蛛的足音。

    他取出一块红布,把尸骨包起来,放进坑里。又埋好土,周瑕让他跪下磕头,桑栩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做完一切,桑栩站起身,拿出一颗补天丹,掰出一半喂给周瑕,又从背包里取出绷带为他包扎。

    桑栩静静地想,长梦的百姓以为六姓俱已飞升,却不知桑氏早已灭于鬼门关。如今所有异乡人以五姓马首是瞻,说桑氏邪恶、恐怖,说桑氏狡诈、疯癫,甚至猜测桑家人是造成长梦崩坏的罪魁祸首。

    为何守信者亡于承诺,为何正义者死于末路?

    为何背叛者稳坐高堂,为何下流者一呼百应?

    这世间有太多谜题,恰如那笼罩世界的迷雾,扑朔迷离,怪异难解。

    桑栩包扎好周瑕的手掌,在他掌心轻轻印了个吻。

    周瑕手一抖,本想骂他,忽听桑栩说:“老祖宗,我想好了。”

    “想好了什么?”

    桑栩抬眼看他,目光如粼粼水波,平和沉静。

    “我想当桑家人。”

    “为什么?”

    “因为老祖宗喜欢桑家,”桑栩回眸望着那孤零零的坟冢,说,“桑家不能亡,也不该亡。”

    第50章

    惩罚

    周瑕没有反对,也没有说同意,甚至也没有说桑栩不配的话。他只是望着远天的晚霞,一直看到夕阳如岛屿般沉没,海水般湛青的天际一点点变得灰暗,再变成黑色的汪洋。

    “你这么菜,”周瑕硬邦邦地说,“别把你家的名声毁了。”

    “能做一点是一点吧。”桑栩淡淡道。

    “你知道要做什么么?”

    不是供神明,听鬼事,断公义,斩邪祟么?

    不过具体怎么供神,怎么听鬼,桑栩确实不知道。桑家是一个古老的家族,肯定有许多艰深复杂又神秘的仪式。他们的章程,平日里奔劳的事务,要履行的职责……随着鬼门村灭,全都消失了,也没留个《桑家人工作手册》什么的指导后辈。

    桑栩虽说是桑家人,可完完全全是个门外汉。

    唉,工作要留档案,文档要例行维护啊。

    等等,其实周瑕算是一种比较另类的《工作手册》,当初爷爷肯定跟坟墓里的周瑕交代过桑家事务。

    桑栩虚心请教,“请老祖宗指导。”

    周瑕嘁了一声,很是嘲讽的样子。

    桑栩心平气和,迎接他接下来的数落,和指教。

    可谁知周瑕闷声说:“我也不知道。你爷爷絮絮叨叨那么多,我哪知道哪些有用要记哪些没用可以忘掉,我是传话筒吗?”他脸色一变,“我明白了,你们桑家把我当传话筒了是吧,信不信我掐死你?”

    “……”桑栩迅速转移话题,“护法灵官,是不是和我家有关系?”

    周瑕成功被带跑,摸着下巴说:“傩本质上也是邪祟,只不过受人间香火供奉,离人更近,没那么凶。我看那护法灵官的本体是副甲胄,大概是你先人用过的老物件催生出了邪祟,又被你家人封在了长命锁里,本是想护你周全,结果阴差阳错,被你那个垃圾表弟请走了吧。”

    原来如此,桑栩想,兜兜转转,桑家人的东西最终还是回到了他的手中。

    桑栩心中平和了些许,说:“回家吃饭吧。”

    回到家,周瑕翻背包,想找自己的骨灰盒,拉链一开,竟发现两个,他一脸懵,“我骨灰盒怎么变多了?”

    “有一个是我从1817的地板下面找到的。”桑栩说,“这个应该才是周一难要找的桑家遗物。”

    系统管这东西叫“桑氏盲盒”,不知道能开出什么好东西。现在有周瑕在,桑栩终于敢开了。

    周瑕把盒子摆上茶几,左右端详,款式和他的骨灰盒很像,就是很旧很旧,漆都掉了。上面的蜷曲如藤蔓卷草的繁复花样,确实是桑家人最喜欢的纹路。他们的棺材、雕画、壁画上尽是类似的花纹。

    盒子上方封着符咒,周瑕仔细辨认了一下符纹吗,说:“这个符要用桑家人的血打开,强行揭符会爆炸。”

    桑栩找来一把小刀,割破手指头,滴血在符上。黄纸符咒犹如雪花似的缓慢溶解,最后消失无踪。

    周瑕把生锈的小锁掰了,打开盖子,里面装了一个锦囊,桑栩拆开看,里面装了两颗补天丹。妥帖收起补天丹,再往里看,周瑕拿出了一盒牛皮纸包裹的长方形物事。纸张拆开,里面竟是一盒磁带。

    正好噩梦电台寄给桑栩的收音机还留着,桑栩把收音机拿出来,插入磁带。

    收音机里传出滋拉滋拉的白噪音,两个人坐在地毯上听,过了一会儿,噪音里终于出现了人声。

    “喂喂——听得到吗?应该录上了吧?”是一个略显低沉的男声,“不知道谁能得到这份磁带,那个,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桑万年。”

    桑栩眸子一颤,看了眼周瑕。周瑕也看着他,眉宇间的神色变得凝重。

    原本桑栩以为可能是爷爷,或者堂叔那辈人留下来的磁带,可没想到竟然是桑家的第一代始祖,望乡台上那个怪物,桑万年留的东西。

    “我录这段音是为了记录我这十年来的经历,希望对后来的异乡人能有所帮助。从头开始说吧,我和我妹妹飞机失事,然后就来到了这个世界。我们把这个世界叫做‘长梦’,因为一旦成为异乡人,只有每七天做梦的时候才会进入这个世界。但实际上,我个人认为,它是和现实平行存在的一个世界。我们异乡人,就是能够在现实和这个世界之间来回穿越的一拨人。”

    “拿到这张磁带的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思考过,为什么我们会成为异乡人?我们看到的悬浮文字是谁写上去的?我们每次进入梦境的落脚点,是被谁安排的?修炼神通的尽头,真的能够成为梦境之王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探寻这些问题。我想,到现在,我可能得到了一些答案。”

    “我们第一次进来降落在大坑山。这个地方非常非常偏,在西南方的大山里,有点类似我们现实的云南。我们进入了一座空墓,在那里发现了出路,以及更重要的东西——六道神通。

    “我和我妹选了地狱道,李老板和周小姐选了畜生道和人间道。唉,真怀念以前我们一块儿上路的日子,主要是想念周小姐,我给她写了三年的信,她都不理我……

    “选择神通很重要,上个月我和李老板打了照面,他已经完全不像个人了,简直像一条狗。他一直饱受那些东西侵扰的折磨,太可怜了……”

    “记住,六道神通不是哪个神通都能学,要学会取舍,不能太贪心。有些神通和人离得太远了,非常危险。比如畜生道里面‘兽化’相关的神通,地狱道里‘尸化’相关的神通,阿修罗道里‘修罗化’的神通。学了这些神通之后,你会越来越不像人。而在长梦里,如果越来越不像人,就会越来越危险。”

    “当然,也不是没有补救办法。你要是学了非人化的神通,想办法把尸狗这一魄挖掉。因为‘尸狗’是那些东西入侵你的渠道,挖掉‘尸狗’,你就听不见它们说话了。”

    桑栩暗暗心惊,原来这就是他的“尸狗”被挖掉的原因么?爷爷早就为他修炼神通做好了准备。

    “对了,还有补天丹……”

    桑栩拧起眉,侧耳细听。

    目前来说,补天丹的问题是桑栩最为关注的。补天丹如此危险,五姓知道么?五姓补天丹资源那么丰富,不可能不知道吧。如果他们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异乡人补天丹不能多食?

    然而,桑万年声音一顿,收音机里传来脚步声,似乎有别人在靠近。

    “桑大人,”细细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陛下请您过去。”

    “好,我就来。”

    脚步声嗒嗒远去,桑万年叹了口气:“唉,怎么进了长梦还要打工啊……我现在这个领导啊,太他妈烦人了,每次看到他都想给他两个大耳刮子。昨天他说有邪祟骂他,让我去找到那个邪祟杀了。我笑了,我不仅不杀,我还要给那个邪祟送锦旗。

    “得到这盒磁带的朋友,如果你还能返回现实,麻烦去河南南阳三里庄找桑雄兴和贾桂娇。他们是我的父母,请你跟他们说,我们兄妹俩不孝,对不起,没办法给他们养老了。如果你不是异乡人,当我没说。”

    磁带录音到这里结束,桑栩和周瑕面面相觑。

    “老祖宗,你家的始祖好像也是异乡人。”桑栩说,“这事你知道么?”

    周瑕摇摇头,说:“磁带和补天丹你拿走,骨灰盒给我。”

    “这个骨灰盒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桑栩问。

    “没。”周瑕拿来块干净的擦碗布,细细擦拭骨灰盒上的灰尘和污渍,“好看,我要收藏。”

    “……”

    周瑕擦完新的骨灰盒,又打开放着松鼠的骨灰盒擦拭,桑栩眼尖地看见,里面有一颗晶莹剔透的尸虫珠子。

    “这是?”桑栩假装好奇。

    周瑕捻起珠子,对着灯光转动。光透过珠子折射而出,散出七彩的光华。

    周瑕说:“这就是我的尸虫,好看么?”

    “很好看。你哪来的?”桑栩问。

    “东安公寓里找到的。”周瑕又擦了擦珠子,“记住,下次看到一模一样的,献给我。”

    “……好。”

    想不到还是让周瑕找到了一颗。

    没关系,只要公司里那颗尸虫在桑栩手上,周瑕就始终无法变得完整。

    桑栩继续皱眉沉思,听桑万年的讲述,李家、周家和桑家三家的始祖都是异乡人,而且桑万年入梦的年份比他们早四年,而梦中落脚的年代比他们早几千年。在桑万年落脚的时间,世界还没有崩坏,还有“陛下”这种封建王朝才有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桑万年录制音频的时候,似乎已经无法返回现实了。

    桑万年所说的“那些东西”“它们”又是什么?

    如果去河南南阳桑万年的老家,或许能得到更多有用的线索。但桑栩每天都要上班,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就算请假过去,他也担心会被周家监视行踪。有什么人脉可以拜托一下么……桑栩没有朋友,只有同事。

    对了,他还有员工呢。

    桑栩想,是时候召开第二次员工大会了。

    南京,某小区。

    沈知棠出门丢垃圾,自从回到现实之后,她都不敢联系刘建国,生怕对方催她办入职的事儿。唉,她已经发了信给老板,可是信件石沉大海,老板好像根本没有要招募刘建国的意思。

    她发消息给韩饶,问怎么办。

    韩饶:【让你送的两瓶茅台你送了吗?】

    沈知棠:【送了。】

    韩饶:【唉,我之前也推荐靓仔,老板没答应。可能从综合素质上来说,靓仔确实不如我们,我们公司招人的门槛不低啊。】

    沈知棠:【建国哥会生我气吗?】

    韩饶:【不会啦!你怕的话,我去跟他说。】

    沈知棠一边发信息,一边回到自己家门口,正要输密码开门,忽然发现门没锁。有小偷?还是别的什么人?她低低喊了声黑妞,一只绿眼睛的黑猫从家里蹿出来,疯狂对她摇尾巴。

    不得不说,这只猫怪狗的。

    有黑妞在,她心里稍微有了点底气,轻轻拉开门,便看见地上多了一行血脚印,一直向屋里延伸。她进了门,黑妞紧紧跟着她的脚,对里面龇牙咧嘴。走出玄关,沈知棠看见,地上躺着沈知离。他浑身是血,没穿羽绒服,一身单薄的白衬衫几乎被鲜血染透。

    沈知棠吃了一惊,连忙把人翻过来,掏出东安公寓梦境里从老郭他们那儿偷来的补天丹,塞进沈知离嘴里。沈知离脸色苍白,跟纸扎的人一般,没有丝毫血色。吃了补天丹,他缓缓睁开眼,低低咳嗽了一声。

    “怎么回事?”沈知棠抱着膝盖问他,“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太离谱了,沈知棠觉得自己在做梦。沈知离实力强大,除非他发癫自残,很难有人能把他搞成这样。

    沈知离望着天花板,道:“是老板。”

    “老板!?”沈知棠瞪大眼。

    沈知离笑容忧愁,“本来以为祂是个坑蒙拐骗的骗子,我向公司寄了定位器,被祂发现了,祂派了怪物来杀我。”

    “怪物?”

    “没有细看,只看到它多手的影子。可以肯定,老板派的是神明的使徒,被神明同化之后的东西。”沈知离啧了声,似是感叹一般说道,“你说得没错,老板的位阶非常高,远在五姓之上。我用了‘火种’才逃出生天,你看新闻,家里已经被烧了。”

    沈知棠打开新闻,发现头条就是龙锦小区二号楼307失火,那正是她家的老房子。“火种”是沈知离压箱底的保命手段,是他在一个梦境里的战利品。

    学者派鉴定过,说可能是饿鬼道神明灶君相关的法物。

    那个神明的形象是一团永不熄灭的癫狂火焰,所有见过祂的人都会被火焰焚毁全身。而这个名为“火种”的法物是一根火柴,点燃之后能烧毁见过它的所有活物。沈知离必定是蒙着眼点燃了火柴,然后逃离了老房子。

    沈知棠真的不想搭理沈知离,他就像非得跳阳台的猫,不作死心里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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