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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屏息静气。”周瑕低沉的声音响在桑栩耳畔,“桑小乖,我不会无条件帮你。”

    桑栩早有预料,心里也没有特别失望,平静地“嗯”了一声。

    “但我会替桑家长辈管你,”周瑕又说,“让你不能走歪路,不能干坏事,不会挨欺负。”

    很奇怪,桑栩的心好像停跳了一瞬。

    脊背贴着周瑕的胸口,热焰般滚烫,桑栩觉得有点热。这感觉和以往不大一样,桑栩只会敲代码,不擅长用语言形容,不知道怎么表述这种感觉。

    太热了,不舒服,桑栩静静地想,但他没有把周瑕推开。

    方兰则的尸体睁着死不瞑目的双眼,看周瑕握着桑栩的手,用手指蘸了蘸他脑袋上的血。桑栩跟着周瑕的牵引,一笔一划,在方兰则白惨惨的脸上写了一个“羁”字。

    最后一笔落成,周遭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

    桑栩看见方兰则的魂魄从这具躯壳里飞出,方兰则脸色惊恐,想要挣脱束缚,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自己成为一道絮光,飞入桑栩的掌心。桑栩闭上眼,细细感觉自己。身体沉重了一些,冥冥之中他的灵感似乎连通了方兰则的灵感,周氏叩关的两个神通自动被他掌握。

    现在,他能够吹火和请傩了。

    “我现在能学过河的神通了么?”桑栩翻看自己的手掌,问。

    周瑕枯着眉头,道:“够了,停在这里,不要继续往前了。神通之所以叫神通,是因为它本就不是人该掌握的东西。学得越多,疯癫的概率就越大。除非……”

    “除非我真的成为桑家人?”桑栩问。

    “嗯。”

    “成为桑家人可以减少疯癫概率?”

    “不,成为桑家人,疯了反倒是最好的结局。”周瑕撇过头,闷闷地说,“奉神诛邪,永镇长梦。世界崩坏,五姓逃窜,只有桑家守到了最后。桑家是最接近神明的世家,神通也是最强的,五姓那么提防你们,就是觉得你们这家人脑子轴,会把他们重新拖回长梦镇守。

    “以前桑家的老宅有一道门,四季常开,日夜不闭,是要让走投无路的百姓有门可进,有路可走。哪里有邪祟作乱,哪里就有桑家人的血。如果你真的要当桑家人,就要供神明,听鬼事,断公义,杀邪祟。怎么,你真的想当桑家人?”

    桑栩沉默了。

    这责任太重,桑栩担不起。

    桑家为了担起这重如泰山的职责,已经付出了阖族的性命。

    可是……他抚了抚胸膛,那些白衣人化作的絮光好似有温度,烘着他的心房。桑栩只是一个菜鸟异乡人,他们一定知道即使救了他也无法改变什么。他们救他,是因为他是桑栩,是他们未曾谋面的家人。

    家人,桑栩细细品味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他轻声问:“如果我真的想当,你会告诉我过河的神通?”

    周瑕沉默了,目光开始往边上游移。

    桑栩懂了,他不知道地狱道过河神通是什么。

    他抓了抓头发,烦躁地说道:“没错,你爷爷是跟我提过一嘴,可是他天天在我坟边念一大堆,我哪里记得到那么多?”

    正说着话,桑栩手上拽着的绳子忽然一抖。楼下并没有传来求救,但桑栩直觉觉得该拉绳了。他用力把绳子拉回来,绳子并不重,说明拉回来的不可能是沈知棠,但的确有重量绑在另一端,不会是沈知棠的肢体吧?

    桑栩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用力拉,周瑕也来帮忙,绳子终于拽了回来,一只黑猫被他们扯出了胙肉的缝隙。

    黑猫咬着手机,交到桑栩手里,然后乖乖蹲在原地。

    手机没有设置密码,划开屏幕,是沈知棠录制的音频。

    “建国哥,路堵死了,我回不去了,”音频里,沈知棠一直在喘气,“我找到出路了,出路在那个女的的嘴里!我进不去,她太高了……对了,你们的同伴,那个灰眼睛的也在这儿。

    “他好像把自己给剖了,还封住了七窍,感觉快不行了。我会用‘封息符’把我们俩封起来,能再多撑一会儿。建国哥,我还剩一个小时。你要是有办法出去,那时候我还没死的话,记得带上我。

    “周氏给你的待遇很差吧?噩梦公司的待遇比五姓好,如果这次我能活下来,我就向我老板推荐你。我是我老板的地下情人,我保证你一定能进公司。”

    桑栩:“……”

    沈知棠这个家伙,为了活命,什么谣都敢造啊……

    周瑕在旁边问:“她老板是谁?”

    “不了解,不认识,没见过。”桑栩面不改色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连更六天,啊啊啊啊——

    第47章

    母女

    “走吧。”周瑕说。

    “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周瑕勾起他的下巴端详他,漆黑的眼仁大大的,有点呆。周瑕怀疑他是傻了,“你那个朋友不是告诉你出路在哪儿了么?我带你出去。”

    “胙肉你有办法解决吗?”

    “没。”

    桑栩看着他,他再次炸毛,“早说过我不是万能的,你走不走?给你三秒钟,三、二、一!”

    数到一,桑栩还是没动。

    周瑕看不懂他了,“你到底想干嘛?”

    桑栩垂下眼眸,似乎在迟疑什么。

    有周瑕在,下面的困境当然是小菜一碟。他纵使不完整,尚无办法解决这持续增殖的胙肉,也能把桑栩平平安安地带出去。桑栩再说几句软话、好话,或者晚上给他睡一睡,周瑕高兴了,也能把沈知棠给捎出去。

    可是为什么,心里空空的,总觉得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那群沉默不言的白衣人浮现在他脑海中,飞入他胸口的絮光好像结成一个虚无的小锤子,笃笃敲着他的心。

    方兰则背包里的对讲机又响了——

    “有人吗……我一个人……好孤单……”

    是郭宏建的声音。

    桑栩把对讲机拿出来,问:“孙婉清还在么?”

    “不在了……她走了……”

    桑栩关了对讲机,看了看时间,沈知棠还有半个小时。他把自己的背包和麻袋背起来,说:“我暂时还不想走,我想去找孙婉清,可以吗?”

    “你找她干嘛?”周瑕蹙眉。

    这小混蛋无利不起早,肯定有什么图谋。

    周瑕提醒他:“你要羁她?羁押普通人的魂魄没什么用。”

    “她一直在找她妈妈,她妈妈也在找她。”桑栩顿了顿,说,“我家先人用梦中梦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告诉我蒋老师就在下面,一定有他们的用意。我想,他们希望我承担桑家的使命,想办法镇压胙肉。但这太难了,我能力有限,实在做不到。不过,让她们母女团聚,应该可以做到。”

    周瑕挑了挑眉,他倒是没想到,桑栩会有这种想法。

    这件事费劲不讨好,还得承受一定的风险——毕竟在这鬼地方,多待哪怕一秒钟都可能出现始料未及的变故,而桑栩一向以趋利避害为信条,竟然愿意尝试。

    “不必去找她,”周瑕一副小菜一碟,手拿把掐的样子,“让她来找你。”

    他从桑栩背包里拿出一根红线和三炷香,先用红线系住桑栩的腰,另一头系住自己的手腕,再让桑栩点起香,心里默念孙婉清的名字,插在门槛上,结结实实磕三个响头。

    桑栩按他的话儿照做,一个响头磕下去,心里念一声“孙婉清”。

    第二个响头再磕,又念一声“孙婉清”。

    第三个响头磕完,直起身正要念名字时,桑栩顿住了。他的眼前,多了一双青紫的脚丫。脚上面是齐膝碎花裙,沾着触目惊心的血污。桑栩感受到自己头顶有一双阴毒的目光,仿佛要把他的脑袋烧出两个洞。

    “别抬头,拿起香,转过来。”周瑕在他身后说。

    桑栩拔出三根香,拿在手里,缓缓转过身,站起来。突然间,两只冰冷的手搭上他的肩头,沉重无比,他膝头一软,差点跪下去。

    “这女的怨气太重了,你能站稳吗?”周瑕问。

    桑栩发动了中阴身。即便如此,身上仍然压了座大山似的,他咬着牙,满头冷汗。

    “能。”

    周瑕又说:“记住,香火不能灭,三根香,三把火,那是你的命。跟着我走,不要太远,也不要太近。孙婉清怕我,离我太近她会跑。”

    “好。”

    周瑕踹了脚沈知棠的黑猫,黑猫嗷呜一声,上前开路,吭哧吭哧咬出一条羊肠小道。周瑕打起手电,不知道从哪抓出一把纸钱,往天一撒,喊道:“亡者出行,野鬼回避。”

    那些纸钱散落各处,桑栩余光里瞥见许多阴森的鬼脸一闪而过,纸钱跟着鬼一起不见了。周瑕往前走了,桑栩咬牙跟上。肩膀上的手好像要冻住他的骨髓,幸而三根香持续传出些微的热度,消解身上的冰寒。

    一步步下楼梯,小道狭窄逼仄,两边俱是蠕动的胙肉。桑栩必须避开这些胙肉,同时又要护住身前的香火,走得提心吊胆。香炷一闪一闪,好似夜里的萤虫。

    对讲机忽然又响了:“别留下我……我好孤单……”

    桑栩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刻,郭宏建黑沉沉的脸忽然出现在眼前,张口就要吞桑栩的香火。说时迟那时快,不等周瑕过来,桑栩发动了请傩术,鲜艳的色彩花纹爬上他的脸庞,一个高大而虚幻的无头甲胄出现,直接举刀劈了郭宏建的鬼魂。

    这就是护法灵官?

    它跪在一侧,低垂着头,请桑栩继续前行。

    周瑕往后瞥了眼,道:“继续走,别管它。”

    桑栩压下心里的好奇,不远不近地跟在周瑕身后。到了一楼,胙肉结满墙壁,四处尽是倒挂的血管藤蔓。桑栩注意到,有两个人茧一样的东西倒挂在藤蔓上,隐隐可见沈知棠和闻渊发青的脸。

    梦中梦里看到的肉山不见了,或者说,因为胙肉太多,早已分不清楚哪里是蒋老师的躯体。墙上尽是孙婉清的脸,犹如地上的寻人启事一般。桑栩感觉到女鬼看到这些脸颊,越来越激动。

    桑栩让周瑕往脸多的地方走,越往深处,脸越多。最后他们绕过一条逼仄的小路,终于看见肉墙上小脸庞簇拥下的的巨大怪脸。

    那张脸畸形、怪异,早已辨不出本来面目。

    桑栩不能看,早已低下头,站在原地。他感觉到身上的压力一下消失了,一双青紫的脚从他眼前走过,步向那张恐怖的巨脸。

    恍惚中,他好像听见孙婉清轻飘飘的呼唤:

    “妈……”

    瞬时间,所有面孔的眼睛都睁开了。中央那张巨脸层层叠叠的眼皮打开,无神的双瞳映出它一直在寻找的女儿。它淌着浑浊的血泪,下意识想要抚摸女鬼破碎的脸颊,可是它已经没有手了。

    久远的记忆回笼,她想起她的丈夫收了张贵福的彩礼,想要把女儿嫁给那个孤僻古怪的男人。那男人她不喜欢,屡次劝说她的丈夫,结果只换来一顿暴打。她的女儿为了逃避结婚,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她到处寻找,不惜走进迷雾,呼喊女儿的姓名。

    偌大的城市被笼罩在迷雾里,她看不清楚方向,漫无目的地行走。超市是空的,学校是空的,一切寂静如死,直到某个时刻,一道低语像虫豸一样爬入她的脑海,告诉她婉清困在了公寓的地下。当她清醒过来,已经身处地底,手里捧着一坨蠕动的血肉。

    这血肉如此诡异,有种超出常理的吸引力,让她一口一口吞入肚腹。她越来越胖,第一天过后竟无法走路,第十天之后她长成了一座肉山。一个寻找粮食的房客发现了她,不久之后所有房客都下来了,开始收割长成的作物一般收割她的血肉。

    婉清,妈妈怎么找不到你呀……

    婉清,妈妈对不起你……

    婉清……婉清……婉清是谁?

    怪脸发出呼喊,双眼渐渐无神。眼看它的理智即将沉没,周瑕下意识想要出手,却被桑栩攥住手腕。女孩爬上肉山,抱着怪脸,温柔地亲吻,脸庞和身躯都缓缓陷入胙肉。

    女孩轻柔的声音取代了脑中的那道邪异低语——

    “妈妈,婉清是你的女儿呀。”

    “妈妈,是婉清对不起你。”

    “妈妈,不要怕,婉清找到你了。”

    胙肉开始加速生长,膨出地面,伸向地上的公寓。墙体从下到上,逐层崩裂。那些躲在公寓里的房客尖叫着跑出来,转眼间被胙肉吞噬。513的孙家父子急急忙忙把冰箱里的肉装进背包,正要逃跑,无数怪脸从墙上凸显而出,竟都是孙婉清愤怒的面孔。

    “女儿……婉清……”父亲喊道,“不要……”

    脸颊飞速逼近,吞没一切,哭喊声戛然而止。

    地下,孙婉清张开了黑洞洞的巨口。

    喉咙管是一条无尽的甬道,人间的界碑,正在其内。

    桑栩低头看时间,沈知棠还剩最后十分钟。

    他爬上血管藤蔓,把闻渊和沈知棠放下来。桑栩和周瑕两个人,一个人背沈知棠,一个人背闻渊,顺便还扛着1817弄下来的麻袋,顶着因为吃得肚子滚圆而动弹不得的黑妞,爬进顶端的巨口。

    二人并肩而行,进入界碑之后。

    【桑栩,恭喜你成功在第三场梦中存活。】

    【战利品:桑家的盲盒*1】

    【七天后,第四场梦将如期开始。亲爱的桑栩,期待与你再次相会。】

    第48章

    提干

    回到现实之后,桑栩上交了从1817带出来的麻袋。闻渊也来了周宅,他剖过肚子取胙肉,算工伤,周家免费给他提供补天丹治疗。桑栩看着周一难递给他的补天丹,心中很疑惑,周家似乎不缺补天丹,他们的补天丹到底从哪儿来的呢?桑栩很好奇。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周瑕坐上首,周一难坐他右手边,旁边是周安瑾。还有一些管理层,桑栩没见过。

    本来得由领队写一份情况说明报告,简要说一说他们在梦境里的情况,特别是其他两个周氏异乡人的死因,但由于没人敢让周瑕写报告,周一难让桑栩直接口头说情况。

    桑栩早已在周瑕那儿锻炼出高超的撒谎本领,虚虚实实说完一番长篇大论,周一难没有发现不对劲,反而对桑栩充满赞许。

    周一难总结道:“这一次梦境我们周家虽然损失了两个员工,但好在在老祖宗的带领下,我们成功争回了桑家人的遗骨。反观秦家的异乡人,比我们早进去,几乎全军覆没,一无所获,最后一个小外包,还是我们周家人带出来的。”他微笑着,“老秦家向来倨傲,这回真是丢大脸了。”

    又看向闻渊,“辛苦了,你这次表现得很出色,所有治疗需要的费用集团都会报销,有什么需要尽管向集团提。”

    闻渊不善言辞,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周一难看向桑栩,神色和蔼,“小桑,你也非常优秀。听说你已经请到傩了?”

    “是。”桑栩低垂着眼眸,神色带了几分低落和悲伤,“我表弟临死前,把他的傩送给了我。”

    周一难看了眼身边的周安瑾,周安瑾点点头,心中打消了些许对桑栩的疑虑。

    毕竟桑栩能请傩,就说明他修炼了周家的神通,而一旦修炼了周家神通,就不能再修桑家神通了。

    可万一桑家有什么能够复制别人神通的神通呢?他们对桑氏神通一无所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这种可能性也说不定。

    周安瑾还是保持着些许怀疑。

    周一难安慰桑栩,“小桑,节哀顺变。你表弟既然肯把他的傩交给你,就说明他希望你好好活着。我记得那护法灵官是他从一个长命锁里请出来的傩,煞气沉重,十分厉害。我们周家一向重视人才,尤其是你这种高学历高素质的员工,今后集团会重点培养你。”

    长命锁里的傩?是爸爸妈妈留给他,后面被小舅妈发现并抢走的那个金子打的长命锁么?

    难道护法灵官和桑家有关?

    桑栩按下思绪,站起身,向周瑕鞠躬,又向周一难鞠躬,“都是老祖宗和董事长指导得好,我一定加倍努力,为各位领导分忧。”

    说完,他看见周一难的茶杯空了,还给周一难倒水。周一难连声夸他,脸上褶子都笑开了,“有功之臣当赏,小桑,你有什么想要的?”

    桑栩郑重地说道:“我希望老祖宗身体健康,董事长万事如意,我们周氏蒸蒸日上,独占五姓鳌头。”

    “好!”周一难振奋无比,“说得好!”

    除了周瑕,会议室里所有人都鼓起了掌。周瑕环顾这些对桑栩赞不绝口的周家人,觉得他们一个比一个傻,居然这么轻易就被桑栩的满嘴谎话给骗了。

    白痴,蠢蛋,智商低。如此愚蠢,枉为他周瑕的子孙,周瑕恨不得把他们全部开除周家籍。

    会议最后,桑栩被提了干,周一难说,以后桑栩可以自由挑选队员入梦,还能得到集团的装备支持,包括一些级别比较低的秘藏符咒、老物件和各种高科技设备。

    这对桑栩来说是个大喜事,一般员工只能得到弹药支持,但在梦境里,更有用的是换位符、殷郊傩面这种符咒和老物件。周氏家大业大,定然有不少藏品,就算只能借用级别低的部分,也是莫大的帮助。

    更重要的是,成为了干部,就成为了周氏的小管理层。是不是意味着,桑栩可以接触异乡人更多的奥秘?比方说,如何预知下一场梦境,如何组队入梦?

    “小桑和小闻,你们先出去吧,我们和老祖宗还有事要谈。”周一难道。

    从会议室出来之后,桑栩坐在走廊里等周瑕。正低头玩着手机,面前停了一个人。桑栩抬起头,对上闻渊灰色的眼眸。

    “谢谢。”他说。

    他说话向来简短,但桑栩能听懂,大概是在谢桑栩救他出来。

    桑栩淡淡道:“举手之劳。”

    道完谢,闻渊并没有立刻走,似乎有话想问。

    “有什么事么?”桑栩主动开口。

    闻渊低眉沉思了片刻,问:“怎么让别人喜欢你?”

    “嗯?”桑栩没懂。

    闻渊解释道:“老祖宗和董事长都很喜欢你,但我常常被人讨厌。”

    “……”桑栩解释道,“他们想听什么话,你就说什么话。”

    “我说过,还是被讨厌了。”

    “你举个例子?”桑栩说。

    闻渊低头想了会儿,说:“上半年董事长过寿,我知道他有男科疾病,性生活不和谐。我送他从香港买来的药,祝他金枪不倒,他降了我的职,不允许我在他面前出现。”闻渊顿了顿,补充道,“那副药很贵,花了我一个月工资。”

    不慎得知周一难性功能障碍的桑栩:“……”

    唉,这个人……能够洞察别人的内心,却不理解人性么?

    “下次我教你。”桑栩说。

    “谢谢,”闻渊转身离开,走出去几步,又倒回来,说,“董事长问我你有没有什么秘密,我应该回答什么?”

    桑栩有些意外。

    闻渊的意思就是他没有告诉周一难,他看不透桑栩。

    要知道,当老板的都喜欢好把握的下属,如果老板摸不清楚下属的底细,自然不会委以重任。周一难这么问闻渊,很可能是想要交代桑栩干一些重要的事。而在交代桑栩之前,周一难必须调查清楚桑栩值不值得信任,有没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又或者有没有可供周氏利用的把柄。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周一难必须剔除他是桑家人的可能性。

    闻渊是个好人啊。

    所以交给周一难什么秘密好呢?

    桑栩想了想,道:“你告诉他,我性功能障碍。”

    当病友,应该可以拉近一点他和周一难的心理距离吧。

    “好的。”闻渊点头。

    闻渊走了,周瑕还在会议室里和周一难谈事儿,桑栩等了半天他都没出来,就去了趟厕所。公司钥匙插进厕所门,桑栩进了公司。先看有没有新快递,还真有——七颗死不瞑目的人头整整齐齐码在收发室门口,其中一颗人头上写着“沈知离敬上”,剩下六颗都写着“沈知棠敬上”。

    沈知棠差点没从梦里逃出来,这些人头肯定都是沈知离搞的,他在帮她妹妹完成工作。

    但……他这是把他那个梦境里的异乡人全杀了吗?

    桑栩挨个观落阴,大部分人头都没什么用,甚至好几个根本称不上管理层,全是沈知离拿来充数的。只有一个人头的主人有些价值,是秦氏某个下属公司的保安队长。他们保护的东西在郊区的一个仓库,非常神秘。那仓库的安防也很奇特,是由五姓轮流派人看守。

    有点东西,可以找个时间过去探一探。

    正要停止观落阴,桑栩忽然看见,人头被沈知离割下后,沈知离抠下人头的眼球,放入微型定位器,又把眼球塞回去。

    桑栩:“……”

    很明显,沈知离在调查他。

    幸好他早就做过实验,试图用定位器定位公司,但gps上显示的永远是银坚大厦,而除了桑栩以外的人,即使到达这个地点也根本找不到公司。

    现在问题来了,他是装作不知道,还是揭穿沈知离?

    如果揭穿沈知离,就必须予以惩罚,可桑栩只是个叩关异乡人,不被沈知离搞死就很不错了,怎么惩罚他?但如果装作不知道,感觉又很没有老板的逼格。他身为老板,怎么可能连这点小把戏都发现不了?

    一面沉思,一面拿起信件快递,是沈知棠寄来的。

    尊敬的老板:

    我是沈知棠,很抱歉这次入梦没能给您带回有用的人头,请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尽力完成工作。另外,我诚恳地向您推荐刘建国先生,他具有冷静的头脑和卓越的判断力,非常适合我们公司的异乡人岗位,希望您予以考虑。

    沈知棠

    PS.随信附茅台两瓶,祝老板工作顺利,事事顺心。

    又是茅台。

    桑栩觉得自己开公司最明显的好处就是实现了茅台自由。

    有什么办法搞一搞沈知离呢?

    桑栩忽然想到梦里遇见的那个四头怪物幻境,还有郭宏建说的“他们跟着你”。爷爷把他送到现实,改了他的名字,改了他的生辰八字,就等于抹掉了桑小乖这个身份。

    在风水神通这个行当,改生辰八字不是改身份证上的那一行数字,而是从性命本身去更改,爷爷必定耗费了很多资源,今后无论是谁都不能通过他原本的生辰定位他。桑栩感觉,爷爷不仅是在防五姓,更是防另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

    有东西跟着他,有东西想要找到他。

    桑栩从翠花身上裁了片纸下来,剪成纸人的形状,贴上自己的头发,然后用朱砂写下桑小乖的生辰八字。当时爷爷在婚书上写的是他原来的八字——己卯、丙子、己亥、甲子,他瞟了一眼,记住了。

    按照周一难提供的方法,在老物件上放自己的八字和头发,它就会成为自己的替身。

    现在,这片纸人就成为了桑小乖的替身。

    桑栩把纸人放在快递桌上,在收件人一栏上填:沈知离。

    如果沈知离被认作是桑小乖,会发生什么呢?

    与此同时,会议室里的周一难收到新短讯。

    打开手机一看,发信人是闻渊。

    闻渊:【桑栩也性功能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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