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齐青蹊红着脸,自己用手背胡乱揩走眼泪,想起了别的事:“妈,刚刚看见您捂着心,是哪儿不舒服?”汪晴柔摇摇头,“不是什么大问题,之前有过乳腺增生,一直没管它,可能现在有结节了。”
齐青蹊皱眉:“明天我跟您去医院看一下。”
汪晴柔一口答应,握着他的手笑道:“之前你爸爸和你弟走了,我做什么都恹恹的。现在不一样,我的蹊蹊回来了,我要活到八九十岁,看着我的蹊蹊平安快乐。”
“乳腺结节病变成了恶性肿瘤,”医生将体检报告递给面前的母子,沉声说道。
汪晴柔素净的脸变得苍白起来,她先是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马上又不安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在这一刻,她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存活风险,她满脑子只担心和心疼齐青蹊——这太残忍了,他还没有享受几天母爱的关怀,马上又要面对分离。她不在之后,她的儿子怎么办?
齐青蹊手紧攥着报告单,将这份报告看了三遍,又向医生确认道:“是中期,治愈希望还是有的,对吧?”
医生缓缓点头,呼出一口气:“确实,但是对医疗水平要求很高。我可以介绍你去这一块比较强的医院转诊。”
齐青蹊用手覆住汪晴柔的手,柔和且坚定地说道:“妈,别担心,我们一定可以熬过这道坎的。”
汪晴柔回握住他的手,露出一道淡淡的微笑,但双眉中间的褶皱却并没有褪去。
他们家条件曾经还是比较宽裕的,但是经历了一些事之后,要面对治疗的天价开支,恐怕有心无力。
回到家,齐青蹊跟母亲商量:“要不,咱们把房子卖掉?”
汪晴柔摇摇头:“前几年遇到事情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把这个房子卖掉了,只是我们担心有天你回来却找不到我们,所以卖掉后又把这老房子租了下来继续住。”
齐青蹊压下心中的担忧,安慰她道:“别担心,总会找到办法的。今天我来做饭,您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好,好。”汪晴柔弯了弯眼睛。
两个强颜欢笑的人各怀心事地吃了饭,又心不在焉地一起看了会电视,便各自回房休息。
齐青蹊躺在床上,睁着眼,正用手机查找着有什么筹钱的办法,杨曜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齐青蹊盯着来电显示两秒,挂掉了。过了几秒,杨曜的短信发送过来:
“我可以帮你。”
杨曜握着手机,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果然,信息发送成功的几分钟后,齐青蹊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小蹊,我好想你。”杨曜一接起便热切地说道,他紧紧攥着手机,像一尾快要窒息的鱼重新融入水中,“今天我打了好多个电话给你你都不接听,我真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
齐青蹊指正他:“你之前忙的时候可以一周不回我信息,你没有了谁都行。”
“我之前忙工作冷落了你,你生我的气?”杨曜应对如流地甜言蜜语,“是我错了,我答应你我以后一定把你放在我生命中的第一位。”
“不需要。”齐青蹊皱了皱眉,冷声说道:“我打过来是告诉你,不要再窥探我的生活。”
“可是小蹊,”杨曜像个认真讨好大人的小孩,带着童稚的天真:“我不是要窥探你,我只是害怕你有什么困难我不能第一时间帮到你。”
齐青蹊被他理直气壮的无赖说辞气笑了,这时的他不喜欢也不善于耍嘴皮子,只好仍旧回了一句:“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可是咱妈需要。”杨曜语速惊人,抢在齐青蹊挂掉电话之前顺畅地反击了这一句。
这一句果然很有效,齐青蹊已经停在“结束通话”按键上方的手犹豫了。
“什么是‘咱妈’,你有病吗?”他底气不足地骂道。
杨曜早在家族从小到大的各种应酬中练成了一个人精,更在生意场上见识过大大小小的谈判场合,应付齐青蹊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学生简直是杀鸡用牛刀。他听出了齐青蹊语气中的动摇,马上乘胜追击,循循善诱道:“小蹊,我之前犯了错,你有气这是正常的。可是现在人命关天,阿姨的病是一刻延误也承受不起的。你可以恨我,但是有必要因为恨我而让自己的亲人置身于危险之中吗?”
齐青蹊沉默了,杨曜甚至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少年一瞬间连呼吸也屏住的焦虑神情。
齐青蹊确实被杨曜绕住了,他隐隐觉得杨曜说的话有哪里很流氓,可是一提到自己妈妈的病情,他又没法清醒地整理出自己的思绪了——不管如何,妈妈的病情的确才是最重要的,他不能、绝不能再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了。爸爸和弟弟去死时他不在,无法阻止他们的离开,而现在自己回到了妈妈身边,他一定要保护自己的亲人!
杨曜无比真诚的话还在齐青蹊耳旁游说着:“小蹊,我们家有投资医疗行业,我认识最好的医生,我能提供最好的医疗设备,我能够最大限度地帮助阿姨度过这个难关,你给我一个机会帮她,好吗?”
齐青蹊沉默了很久,最后,他声如蚊呐般开口:“……你,真的愿意帮我们?”
杨曜心中大喜,飘飘然道:“当然!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
齐青蹊呼吸一窒,终于清醒过来:“这就是你的条件?”
杨曜像一个走火入魔的人,热切地说道:“小蹊,你可能会觉得我卑鄙,但是如果不能得到你,我高尚又有什么意义?”
话没说完,耳旁就响起了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
但杨曜已经不急了,他知道猎物已经落入网中,接下来只要收网就可以了。齐家已经大不如前了,肯定是没有钱治病的,接下来只要找人看紧了,切断他们向外界筹钱的渠道,再适时插一些人进医院,营造一种医疗资源紧缺的氛围,他的人走投无路了,很快就会水到渠成般回到他身边。
说起来,连上天都帮他,让齐母得病,省下了他许多更极端的手段。
杨曜转了转手掌,心脏剧烈跳动,胸膛里充溢着对美好未来的狂热憧憬。
如他所料,齐青蹊没有撑多久,一周后,杨曜便收到了他的联系。
杨曜将汪晴柔接去了私人医院,安排最权威的医生为她诊治。
“亲爱的,我已经替你联系了国内最权威的医生,只要你准备好了,我马上就把阿姨安排进我的私人医院,我会给她最好的治疗。”杨曜颤抖着将齐青蹊抱入怀,紧紧地箍住,“再见到你真好,我好想你。”
齐青蹊攥着拳,麻木地任由他抱着:“有劳了。”
“不客气,走吧。”杨曜牵着他上车,“我替你申请了休学两年,我陪你回学校办手续。”
“休学?”齐青蹊按住车门猛地抬头:“为什么要我休学?”
杨曜怜惜地摸摸他的耳垂,又不容置喙地将他推进车厢,关上了车门。
“不知道是谁在你们学校散布你的谣言,话说得很难听,我不想你难受。”杨曜情真意切地说道,“反正我们也需要时间重新开始,不是吗?”
齐青蹊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东西是可编造的,他除了学习就是打工,连自己班上的人都没认全,谁会好端端编他的故事?
“清者自清,我不想休学,休学会影响我之后的奖学金和保研。”他说道。
“听话。”杨曜不在意地摸摸他的头,“办完手续之后我会带你去我的私人小岛上居住,我都安排好了,你不用带行李,直接去就行了。”
齐青蹊盯着他,“这又是为什么?”
“我们过二人世界不好吗?”杨曜轻松地笑道,继而又叹了口气,“有很多人想拆散我们,你是我得来不易的宝贝,我得把你藏起来……”
“那你要藏到什么时候?”
“不会很久的,”杨曜握着他的手,“你就当是度假。我的小岛风景不错,你会喜欢的。”
齐青蹊抽出手,脸上带着怀疑与防范:“我不会去,也不会休学。”
但杨曜重新抓住了他的手,眼里划过一丝掌控全局的偏执:“我替你选的路总是最好的,相信我。既然你都把妈妈交给我了,为什么这些小事反而不能听我的?”
听到“妈妈”,齐青蹊反驳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只好偏头看向窗外不断往后退的云天草树,心里头种种酸涩、不安、恐惧,都尽数隐藏在那道紧抿的唇中。
在此之前,他的生活里只有读书与打工,只有成为医生的远大理想和拥有一个家的微小心愿,他本来以为维持拮据的生活、保护他过于敏感的自尊心已经是最大的挑战,但是在遇见杨曜之后,一切都脱离了原有的轨道,他被杨曜,或者说更玄远的某种不可抗力裹挟着,不知道下一刻会去向何方。
齐青蹊看着前路,眼里泛过迷茫,忽然想起了高考成绩公布那天,那时候他还在某个饭店洗盘子,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他就一个人欣喜若狂地躲在厕所里高高跳跃着,但那时候他那么兴奋,那么飘飘然,全心全意地觉得梦想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
第60章
被囚禁的那一年
高虐预警
杨曜的私人小岛不大,却足够与世隔绝。不管从哪个方向眺望,所及之处都是一片蠕动的苍蓝,海水的颜色像某些科幻片里外星人皮肤的颜色,初看足够惊艳,但驻足久了,却有一种令人汗毛竖起的怪异感。
齐青蹊在杨曜的监督下办好了休学手续,被安顿在这个小岛唯一的一栋别墅里。
杨曜踏进这栋别墅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强硬地将齐青蹊打横抱起,他像头饥肠辘辘的野兽,仿佛连一刻也等不及,直接在沙发上、当着几个佣人的面前就撕扯开齐青蹊的衣服。
齐青蹊难堪不已,一张脸连同脖子都涨红得快要滴血,那些佣人面无波澜,仿佛他只是个禁脔。齐青蹊奋力地和杨曜抵抗起来,他从小干惯了苦活,尽管没有刻意锻炼,手臂上仍都是紧实的肌肉。杨曜一时间竟没法对他怎样。
“乖,听话。”杨曜红了眼,饿狼撕开了人皮露出真面目,尖利的牙齿啃咬住他的颈肉,“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你想你妈平平安安地痊愈对不对?”
齐青蹊绷紧的肌肉僵住了,他颓唐地将自己陷入柔软的沙发中,由杨曜任意索取。
“宝贝儿,怎么不反抗了?是不是爽了,舍不得离开我了?”
杨曜越尝到了快意,便越发疯狂,他总是粗暴且急不可耐的,像野兽交媾似的折磨着身下的人。齐青蹊疼得咬着嘴,生理性的眼泪止不住地簌簌落下。
这情景不知道哪里触动到了杨曜,他竟呆呆地停住了,手颤着扶起齐青蹊的脸,轻柔地啜去他的泪。
“别哭,我轻一点,你别哭。”杨曜无措地看着他,声音慢慢低沉下去:“我总在夜深幻想自己把你操哭,我想,你哭泣着呻吟一定会让我疯狂。可是为什么,当我真的看见你哭,我的心却那么痛?你别哭得那么伤心了好不好?我……我不是个好人,可是我真的喜欢你,我改,以后我要再弄疼你,你就可劲儿骂我、打我,我准不还手。别哭了,求求你别哭了……好不好?”
他捧着齐青蹊的脸,求着他不要哭,一双满是偏执与疯魔的眼睛却慢慢泛红,一滴滚热的泪忽然跌落齐青蹊脸上。
“我一看见你哭,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晚上。你一直那么骄傲,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哭,是我让你失望了对不对?你那么生气,气得几乎失去了理智,你从我家逃了出去,然后就发生了车祸……我差点以为我永远得不到你了,幸好现在我又找到你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哭了,也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杨曜意识混乱了,但神情却深情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他紧紧捧住齐青蹊的脸,力气大到令人生痛。
“我爱你啊,齐白岳。”
齐青蹊瞬间如遭雷击,觉得五脏六腑无一不仿佛被生生撕裂般疼痛。他嘴巴微微张开,好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杨曜,你实在是……太恶心了。”
“也许吧。”杨曜疲倦地把头埋在他颈窝上,好像身下的人能让他汲取一点能量,“我爱他,却一直得不到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齐青蹊猛地推开他,曾经爱人的气息现在让他厌恶得想吐,他知道杨曜不是他想象中的良人,但实在想不到他恶心到这个程度——他说着他爱自己的弟弟,而他却只从这份爱中得到了自私又病态的占有欲,并为此不择手段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你老实告诉我,”齐青蹊一字一句地问,“我弟弟和我爸爸的死,跟你是不是有关系!”
杨曜暴怒地嘶吼道:“你胡说什么,我的白岳没有死!”
他压在齐青蹊身上,紧紧地捏住他的下巴,像只恶鬼般贪婪地看着他的脸:“你就是我的白岳,我会让你变成齐白岳……”
下一刻,他狠狠地贯穿了身下那个与自己爱人长着同样模样的人。没有润滑的后穴被撕裂,鲜红的血却彻底让杨曜兴奋得连灵魂都在战栗,这个晚上,他一边喊着自己一生挚爱的姓名,一边忘情的发泄自己一腔积蓄已久的欲望和渴望。齐青蹊的反抗只带来了更加暴戾的报复——杨曜觉得齐白岳是不会这样毫无仪态地动手动脚的,他早就痛恨齐青蹊顶着和齐白岳相似的脸,却干一些毁坏齐白岳形象的事,以前齐青蹊蒙在鼓里的时候他尚且还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但现在齐青蹊的身体和软肋都落在他身上,他再也不需要顾忌……
直至后来,齐青蹊的下半身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遍体鳞伤,合不上的后穴淅淅沥沥地流血,好像已经完全不受自己中枢神经控制了。再后来,他终于幸运地失去了意识,不必再清醒地面对杨曜的羞辱。
等他醒来,杨曜已经离开小岛去工作了,留下一个医生和一大堆看护人员。
“齐先生,你终于醒了,我是杨先生的私人医生。”杨曜的私人医生像一台完美的机器,机械地跟他汇报病情:“你发烧昏迷了整整一天,我替你打了退烧针,已经基本好转了。另外,由于杨先生不允许我查看你的身体,所以你身上的伤只能等杨先生回来再上药。”
齐青蹊静静地听着,忍不住嗤地笑了。
他的下体都撕裂了,稍稍一动就痛得冷汗直流,但因为杨曜那可笑的占有欲和促狭的气量,他一直等到三天后杨曜又得了空来看他才受到治疗。
更可笑的是,当天杨曜还为齐青蹊的伤口未愈合不能泄欲而大发了一通脾气。
杨曜性格暴戾,齐青蹊一开始还宁折不屈地跟他硬碰硬,于是身体常常旧伤未好就又添新伤,一个月没几天不是在床上度过的。由于缺少锻炼并常常吃粥水,他的手臂和双腿上紧致的肌肉开始萎缩,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
杨曜很高兴,对私人医生的饮食调理非常满意。他抚着齐青蹊的脸,情意绵绵地说道:“再瘦一点,你就跟他体型一样了。”
说完以后他顿了顿,自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仔仔细细地观察遍身旁那人的全身,眉头突然深深皱起:“不对,不对,怎么搞的,你比他矮!”
齐青蹊厌倦地看着杨曜又开始神经质地恼火着急,翻身背对着他。齐青蹊从小生活贫困,一天两顿,还不一定都能吃饱,营养不足,长得不如弟弟高也很正常。
但杨曜急了,絮絮不停地说道:“他到我肩膀,你才到我胸口,他一歪头就可以枕在我肩上了,但你要踮脚……”
齐青蹊淡淡地说道:“那他靠过你肩膀吗?”
杨曜不作声了。
齐青蹊顿觉畅快:“那你一个人瞎意淫什么呢?”
杨曜被成功地惹怒了,又把齐青蹊折腾到晕过去之后,就不甘地打电话跟医生商量:“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人长高一点?”
医生有些犹豫:“通过断骨增高手术大概能高3~6公分,但是手术会有残疾或瘫痪风险,而且恢复时间很长也很痛苦,恢复过程也有概率发生很多意外,不是很建议……”
杨曜却听不下后面的话了,他一拍手,“太好了,太好了,医生你知道吗,高中的时候,我就幻想过无数次他靠在我肩上,我低头吻他的情景。”
医生劝道:“可是……”
“没有问题的,”杨曜看着床上熟睡的脸,“他一个大男人长这么矮,我出钱让他长高一点,他知好歹的话就不会不接受!”
齐青蹊醒来得知这个消息后,问了杨曜一句话:“你一直说喜欢我弟弟,但你这样对待他的家人,不怕我弟在天之灵对你恶心透顶吗?”
杨曜脸色森冷地摇摇头,“我是个无神论者。”
“那你也不会受良心的折磨吗?真好,没有善恶观的人活得就是轻松。”齐青蹊冷笑着斜睨他,被关在别墅里跟杨曜独对得多了,他的身上也慢慢多了一股阴郁的气质,像一根生锈的针,生气慢慢被抽走,只剩下扎人的锋芒。
“随你好了,”他说,“我是不会配合的,如果你想你的另一个‘齐白岳’变成残疾人,那你就送我去做手术好了。”
杨曜气到极点,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怎么跟牛一样犟?我有钱有权,你乖乖当我的情人会死?非要惹怒我让我把你干得鲜血淋淋?只要你模仿他,我什么都会给你,你知道不知道?”
齐青蹊直直站起来,眼睛瞪圆了正视着他的双眼,朗声道:“我就是这样犟,我不但犟,我还特别韧,除非你他妈把我弄死,不然我永远永远不会因为你这种人而屈服!”
他人瘦得不像话,但拍案而起的时候,却仍然气势如虹,刚劲得不可折服。
杨曜盯着他炯炯发亮的眼睛愣了一下,忽然脱口而出道:“难道你还喜欢我,所以不愿意当你弟弟的替身?”
齐青蹊也盯着他愣了一下,他摇摇头,认真地说道:“不管我喜不喜欢你,我也不会当任何人的替身。如果连我都不认同我自己,不留恋我自己的存在,那我就活不下去了。”
自从他们闹掰以来,杨曜第一次看见齐青蹊心平气和跟他说话的模样,那双一刻前还怒火连天的眼睛平静下来,细看似乎还有淡淡涟漪,在朦胧的雾色中水波暗涌,他的坚韧背后藏了很多柔软的秘密的往事。
杨曜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心里那座原本即将喷薄而出的火山忽然堵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应如何应对,连夜又离开了小岛。
但等他回去以后,他慢慢又对自己这种仿佛落荒而逃的行为感到不解且不满,为什么要走?他在同情齐青蹊吗?齐青蹊有什么好值得怜惜的?他由此至终都只爱齐白岳,为什么要怜悯其他人?有什么必要?
杨曜几乎有点恼羞成怒,将自己这种不明所以的行为全怪罪在齐青蹊身上——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他,可怜巴巴的,是想勾引自己吗?他也配?他也配?
于是他怒气冲冲地又驾到小岛别墅里,摇醒还在睡觉的人,近乎恶毒地凑到他耳边说:“你犟什么?你拽什么?你忘了你妈在谁的手上了?她一个女人,患了癌症,你知道化疗是很辛苦的吧,你乖乖地当我的齐白岳,你变成他,如果你做到了,我就让你们母子团圆,听见了吗?还倔吗?”
杨曜看着身下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的少年,很满意,他做得很好,从此他会拥有一个听话的齐青蹊,不久以后,他还会拥有一个以前的齐白岳。
齐青蹊确实不再倔了,他像是失了魂魄一样,任由杨曜为所欲为。杨曜在进入时喊着学弟,在迸发时喊他白岳,他都一一地应了。
应就应了,有什么关系呢。从前他确实只有自己,所以只能自己认可自己,自己支撑自己。但现在他还有一个好不容易见面的妈妈。他骗她以前资助自己上学的人愿意借钱给她们治病,他骗她自己要回去上学,所以她还在满怀希望地等他回去。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医院面对可怕的病魔,面对痛苦的化疗,面对数不清的药物,他想要见她,想要抱抱她安慰她,想要逗她笑当她的后盾……什么尊严,什么自我的价值,这些有什么实在的意义呢,他亲人的生命才是实在的可贵的啊。
齐青蹊服软了,杨曜却总觉得心空落落的,是还缺少了什么吗?
可是,缺失了什么呢?
他在许多个晚上彻夜彻夜地想,缺少了什么呢,每次提起这个问题,杨曜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齐青蹊那晚上那双潮水暗涌的眼眸,藏着他咬牙独自走过的十九年……
不对!不对不对,缺少的怎么会是齐青蹊的东西,他只不过是他爱人的投映!
没错,杨曜醒悟了,齐青蹊虽然听话了,但还是不像他的一生所爱。举止不像,神态不像,说的话也不像。
幸好他迷恋齐白岳多年,一直偷偷拍摄着他的一举一动,杨曜将自己多年的映带全部带到小岛上,勒令齐青蹊每天要花六小时模仿齐白岳,六小时学习演奏齐白岳演奏过的古琴曲目。
他请了两个老师,一个是古琴老师,一个是表演老师,他要齐青蹊每天将那些录像翻来覆去地看,然后由表演老师带着他,在镜子前一遍一遍地模仿齐白岳的言行动作。
老师们在一年里换了一批又一批,全部都因为受不了别墅里那诡异的气氛而请辞。
杨曜后来回想,那一年,也许是他最后悔的日子。他疯了,别人也觉得他疯了,最后,他也把齐青蹊逼疯了。
那一天,杨曜去到小岛的时候,便看见齐青蹊正在弹着齐白岳生前常弹的琴曲,琴声幽涩,杨曜听得遍体生凉,但他弹琴的模样实在太像齐白岳了,杨曜一时忘记了所有异样的预感,只专注地盯着他的脸,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丝属于齐青蹊的东西——没有。他孤洁又清冷,像积雪终年不化的高山,令人仰止,令人不敢造次。
一曲终了,齐青蹊抬头,才意识到多了一个人。他下巴微抬,疏离又礼貌地对杨曜说道:“学长来了。”
杨曜已经呆了,他赞叹地说道:“太像了……”
“像?”齐青蹊挑了挑眉,有些清贵的桀骜,“像什么?”
“你已经很像齐白岳了。”
齐青蹊嗤笑一声,有些好笑又有些不解,“你在说什么,我就是齐白岳啊。”
杨曜咽了咽口水,齐青蹊演得太像,以至于他下意识生出了以往在齐白岳面前的拘谨,正不知找些什么话题好,就看见齐青蹊施施然在茶几拎起一把水果刀。
然后,迅猛地向自己心脏处插入。
这一情景,后来成了杨曜在噩梦里最害怕的画面。
好在几个保镖反应及时,刀没有插到很深的地方,医生慌忙地为他进行着急救,一时间别墅乱成一团。
只有杨曜还愣愣地站在原来的地方,双目放空地盯着倒在地上的齐青蹊。
齐青蹊也回头看他,被鲜血溅了点点殷红的脸笑得畅快又癫狂:“你想不到吧?你把我变成了齐白岳,殊不知,齐白岳要是被你这样囚禁,他的高傲会令他选择去死。”
杨曜吓坏了,他手足无措地打了很多个电话,派了三个医生、二十多个保镖全天轮流看护他的一举一动,别墅里所有锋利的东西都拿走撤换,坚硬的墙壁和家具表面铺上奢华的羊毛垫。尽管如此,他还是在一周以内趁洗澡的时候自杀了三次——因为杨曜近乎神经质的占有欲和疑心病,杨曜不允许任何人看到他爱人的裸体。
于是等保镖和佣人发觉不对劲冲入浴室时,齐青蹊的手腕已经被他自己粗暴地生撕下几块肉,破开的血管汩汩流着血,将一浴缸的水染成火烧云的天空。
于是齐青蹊又被软禁在床上,杨曜抛下了忙碌的工作,每天都来,负责给他洗澡。但没过几天,他又开始自残,自己折断自己的手,修长洁白的手指,借着手腕的力一根根扳断,一边扳一边发出咯咯的刺耳笑声。
杨曜慌了,他低低地伏在他旁边,死死地抱住他:“别找死,齐青蹊,你不准死。”
齐青蹊却古怪地盯着他:“我是齐白岳,你为什么喊我哥哥的名字?”
杨曜焦头烂额,只好将他的手脚也禁锢起来,医生诊断他患了严重的抑郁症,兴许还有一些臆想症,给齐青蹊开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药,他不肯吃,杨曜便撬开他的嘴灌进去。
杨曜知道什么叫自食恶果了,他终于向齐青蹊求饶:“活下来吧,齐青蹊,你要怎么才愿意好好活着?”
齐青蹊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很久,他才哑声说道:“我也很想知道,可是……我已经不是齐青蹊了。杨曜,我不是故意赌气继续演,我是真的不知道‘齐青蹊’是怎么想的了。”
过去的一年里,他每天十几个小时都在临摹齐白岳、都在当齐白岳,留给他自己的时间近乎没有,久而久之,他慢慢真的找不回自己了,他只会用弟弟的逻辑去思考、去做事情……
杨曜哑然,他死死地抱住床上的人,发狠地说道:“那你给我想,慢慢想,只要我在,我就不会让你死。”
齐青蹊想了很多天,想起来了:“杨曜,我想见妈妈。”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但他知道不管是齐青蹊还是齐白岳,都愿意为了陪着妈妈活下去的。
杨曜温柔地说道:“好,我让人转播她病房的监控给你看。”
齐青蹊摇摇头,“我想见她,或者……你让我打个电话也好,我想和她说说话。”
他自认为这不是一个很难的要求,但杨曜竟然一口回绝了:“等你好了再打。”
可是,他不见见妈妈,不听听妈妈的声音,他怎么会好呢?
齐青蹊的病愈发严重,他开始连吃东西也没有力气了。不管杨曜强硬地喂他什么,全被犯恶心的胃吐了出来,无奈之下,杨曜只能让医生给他打营养液,勉强维持住他的命。
齐青蹊刚来这个小岛时,杨曜常常盼望他瘦一点,而现在,他整个人都瘦得凹陷了,苍白的皮包裹住一副骨头,别的多余的再也没有了。
齐青蹊刚来这个小岛时,杨曜对他很凶,而现在,杨曜每次碰他都小心翼翼,有时候,齐青蹊睡醒时甚至会看见杨曜枯坐在床边,托着腮,眼圈红着,一脸不甘地抹眼泪。
“我不会让你死的,齐青蹊,你不许死。”杨曜跟他说得最多的便是这句话,语气时而是生气的,时而是温柔的,时而是哀求的。
齐青蹊有力气的时候,会对他嘲讽一笑;没有力气的时候,便连眼皮也不掀一下了。
有时候他也会换点花样,比如死死地抱着他,哽咽着说:“不许走,不管你走到天堂还是地狱,我都会去把你锁在我身边。”
齐青蹊抬起眼,笑了:“坚定点,你是个无神论者。”
“我不会让你死的,齐青蹊,你不许死。”于是又变成这一句了。
病床上没有时间的概念,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一天,齐青蹊听见门外有些非常喧嚣的响声,他掀起眼皮,听见外面有个威严的中年人在骂:“最近多少人在盯着你老子,盼着我倒台,你倒好,差点给人送素材去了。你这事是人干的吗?把人关着锁着,出了人命有多麻烦你不知道吗!”
杨曜激烈地跟那中年人争辩起来,甚至还响起了些扭打的声音。
接着,那中年人走进了房间,看见齐青蹊的阵仗后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骂道:“我怎么生出来这样的畜生!赶紧来点人,把他送去医院!”
接着他又尽量温和地说道:“年轻人,对不住,是我教子无方,我会赔偿你的损失的。”
有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抬上了担架,齐青蹊无动于衷地被他们运出去。
路过杨曜的时候,他听见了森冷入骨的一句话:“别走太远,我说过,不过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重新把你锁在我身边。”
齐青蹊瘦弱的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冷颤起来。
杨家的人送他到医院,当然也派了人看住他,免得齐青蹊把这件堪称丑闻的事说出去。但他们都觉得齐青蹊几乎是个植物人了,没怎么防范。
那中年人还派人来抚恤了他几句,齐青蹊强撑着力气,趁机说道:“杨曜答应要替我母亲治病,你可以帮我跟我母亲打个电话吗?”
出于同情或利益,杨家的人答应了他的要求,齐青蹊早已槁木死灰的心终于怦怦地跳动起来,他开始在病床上练习说话,他太久没说话了,声音嘶哑无力,他要赶紧练好,不能让妈妈听出来,害她担心。
他还要先把措辞想好,他无缘无故离开了一年多,要怎么圆谎呢?
妈妈,学校给了我交换生的机会,这一年我去了德国的大学读书,因为跨国通话很贵,就没有打电话给您。
这个借口好,他宁愿来扮演这个不孝的角色,也不愿让妈妈知道真相。
齐青蹊躺在病床上又想,一年过去了,妈妈的病情怎么样了呢?杨曜说派最好的医生替她做手术,会不会已经好了呢?如果她好了,那自己也要赶紧好起来,起码他要能下床走路,到时候多穿一点衣服掩盖自己的暴瘦,就能和妈妈见面了。一年没有见妈妈了,他真的好想她……
“对不起,汪晴柔女士在一次手术中发生了意外,已经离世了。”
他辗转反侧地等,终于等来杨家人带来的信息。
杨家将汪晴柔随意安葬在一处公墓里,齐青蹊从杨家的监视中逃了出来,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妈妈。
秋风吹动四周被人迹踩得稀疏的青草,秋雨细碎落下打湿灰白的碑石,不远处有人在一处新冢旁祭祀,恸哭的声音隔着淡风微雨传过来,只让人觉得吵闹。
齐青蹊扶着石碑勉强站着,语气像是撒娇,又像是嗔怪:“妈,你怎么不等等我呢?”
他最后一次见汪晴柔,是她即将被杨曜送入医院时,他对她说:“我一定会让你长命百岁的。”最后这个承诺没能兑现。齐青蹊从小到大靠着自己双手双腿闯荡,他总以为只有要足够的信念和努力,一定可以主宰命运。但是人在所谓的命运面前是如此渺小,所有生死聚散其实都身不由己。
幸好还有一样是他可以决定的——他可以决定自己的死。
他已经活腻了,连一丝希望都没有了。所有亲人都已先他一步离开,所有朋友都已断绝来往,他与世界的一切联系都在这一年里被杨曜斩断。而杨曜只要一脱离杨家的控制,马上又会卷土重来,不想再被囚禁的话,他就要一辈子都像蟑螂一样在黑暗中东躲西藏。
禅宗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憎怨会、五阴炽盛。死当然也很苦,但当其余七苦一一尝遍后,死亡反而变成了一个永恒的逃脱。
第61章
蹦蹦跳跳小兔崽
陆永丰看完了老鹰调查的所有资料,抬头道:“他逃出来时,已经有明显的求死倾向,但最后为什么没有死成,反而当了男妓下海赚钱,还明确地说要赚两百多还是三百万,这里面还有文章。”
老鹰看着他,见陆永丰眉目仍是淡淡的,瞳孔像高纬度地区的极夜,除了无尽的黑色外别无他物,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是那道淡薄的唇敛去了懒散悠闲的笑意,让人想起他作为显贵家族长子的身份来。
老鹰老实回答:“确实还有文章,但是他逃出来之后行踪隐秘,我还没查到。”
陆永丰摇摇头,“当务之急不是刨根问底。”
他站起来,今天他本来是要去蹭饭的,因此只穿了卫衣牛仔裤,但窄腰长腿的,穿起来还是很倜傥自如。陆永丰舒展了一下手掌,随意地将拳头捏得啪啪作响。
“是解决杨曜。”
话毕,他便长腿一迈,径自离开了天台走向电梯间。
周重行和老鹰面面相觑,很快周重行便反应过来:“恐怕他要找杨曜打架,快去阻止他,别闹出人命!”
他说完便率先跑向电梯,心绪不宁。陆永丰向来和善,但刚刚周重行分明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股不一样的气息,这股陌生的气息,周重行只在自己儿时从陆永丰身上感受过——那时候周重行被人绑架,得救后满身是伤,陆永丰去医院探望自己时,便对周重行说他会解决那些绑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