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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错了,书中说,那毕竟不是女子的本分。

    他不愿听一个怨妇抱怨,转移了话题:

    「笑尸山传闻有山鬼,从前只觉得是传说,结果亲眼得见……」

    他说到笑尸山的山鬼姑娘时神采奕奕,我想起外头传闻说他和萱梦姑娘的相遇,眼中一片黯然:

    「是萱梦姑娘吧。」

    他有几分被我戳破心思的尴尬。

    这几日为了这身子互换的事情,他甚少去花楼里捧萱梦姑娘的场子,都是托随从传信,以慰相思。

    「你不必不自在,你我已不是夫妻,不过被这身子绑着。」我笑了笑,眼中一酸,「从前与你私定终身,元宵出奔,便想过今日。」

    我们在一起时,徐子仪的父亲欣然同意,可我的父亲死活不答应。

    他鳏居多年,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不肯我入将府高门:

    「里头的人都是两只富贵眼,一颗势利心,你哪里懂这其中的弯绕?」

    「子仪会护着我的。」

    我父亲连连叹息,可沉浸在爱情里的我什么也听不进去。

    元宵那日我私自赴了约,定了终身,父亲气得骂我淫奔。

    「聘者为妻奔为妾!你可知道利害!」

    他命我对着母亲灵位跪下,铁青着脸把驯马鞭高高举起,我自觉无错,干脆仰起头等他打我,他几番也没狠下心,叹了口气把马鞭扔了,一个人兀自垂着头坐在角落里流泪,那个在马场叱诧风云的周伯乐,从小溺爱我有求必应的父亲,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十岁。

    第二日徐子仪便跪在了我家门口,淋了三日的冬雨,我爹终于松动了,连叹三声,也算是默许了这桩婚事。

    徐子仪待我不薄,任老夫人打断了三根藤条,也咬定给我正妻之位。

    我那时候真的以为,山盟海誓是不会变的。

    听我提起从前,徐子仪面上不自在,一声不吭,倒显得我像个满腹怨气的黄脸婆。

    「脸上还疼吗?」我看着他脸上那个巴掌,转移了话题。

    「你平日里是如何侍奉母亲的?她为何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我如何待她?因为她是你母亲,所以我也把她当成我的母亲来孝敬。」

    「周姨娘说,你平日不恭不敬,没什么孝心。」

    「你信周姨娘,却不信我,对吗?」

    我静静看着他,他却忽然心虚:

    「母亲年纪大了,难免嘴上不饶人,等以后我们换回来了,你去和她道个歉,磕个头,她只是说话难听,心肠却软。」

    骂我是忘本的畜生,也只是轻飘飘落得一个嘴上不饶人吗?

    还要我磕头认错?

    「我只一句,小心你哥哥那几房姨娘。」

    「后宅的女人还能比战场的刀剑来得厉害?」他轻蔑地笑了,「我在京城会暗中打听换回身体的方法,你在战场上只消保住性命,说不定你刚到北荒,我们就换回来了。」

    我们相对无话,只剩外头雨打残荷,灯花哔剥作响。

    「你瞧咱们老爷夫人多恩爱。」守夜的红玉和绿珠正在外头话家常。

    「那个什么萱梦姑娘,十足的下流胚子不要脸,上青楼卖唱,还跟太子爷和王爷纠缠不清,听说她花楼房间里还藏了个来路不明的男人……」绿珠年纪还小,只替我愤愤不平,不知不觉声音越来越大,「咱们夫人这么好一个人,这几日都偷偷掉眼泪……」

    徐子仪脸色难看,正要起身责打绿珠,被我拉住了:

    「同你和离后,绿珠和红玉我都要带走,她们从小就跟着我,为我说话也是主仆情分,你若是责打,顶着我的脸未免寒了她们一片心。」

    「徐子仪,我同你夫妻四年的情分,只有这个要求。」

    他犹豫一番,还是点了点头。

    5

    出发这一日是万里无云的晴天。

    他口中的萱梦姑娘没有来送他,也就是顶着他这副皮囊的我。

    听说她新开了一家花楼,今日搞开业大酬宾,徐子仪本想出去,但是顶着我的身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去不成。

    他很失落,也很焦躁。

    所幸萱梦姑娘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将他的不快一扫而空。

    照夜兴奋得不行,一个劲儿蹭我的脖子,我翻身上马,照夜欢快地扬起前蹄,我笑着摸了摸她雪白的鬃毛,毛色油亮水滑,徐子仪把她照顾得很好。

    徐子仪拈酸带醋地说:

    「我跟它出生入死四年,还从未见过它这么讨好我。」

    十日马程,一路北上,出了瞭雁关,是两三百里的荒地,满眼衰草枯杨,不见人烟,只有几个零星驿站在寒风中瑟瑟。

    残阳如血,余晖给边陲的小城镀上一层衰败的萧瑟意味,远处泛着金红光泽的雪山,闪着冰冷又炙热的寒意。

    这是我长大的地方,照夜欢快地嘶鸣,我的眼睛有些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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