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借这个房子不合理的设计之便,从小到大翻了无数次阳台,久而久之秦塬连落地窗都不锁了。别人家阳台大晚上闹动静怀疑遭了贼,他家老人能安心自在地看电视嗑瓜子——
哟,辛柑来了呗。
那时候我的第二性征还没发育,我和秦塬跟普通发小没什么两样,他勾勾手指我就进他屋,门一关意思意思写两页作业,然后游戏打个昏天地暗,俩人赤着膀子套一小沙滩裤,同饮一杯酷儿,没有谁觉得不妥当。
一直到十三岁那年我发育成了个omega,并且拥有了沁人心脾的柑橘味信息素。
我向秦塬炫耀自己优质omega的身份。
秦塬却捏着鼻子把我推出了房门。
为什么啊?
我百思不得其解,郁闷地翻回家找我两个爸。我大爸怒发冲冠,说秦塬臭小子是看不起我,要我别和他玩儿了。我小爸倒是挺冷静的,只是非常不建议我再和秦塬走这么近了,说我现在是个omega,和以前不同了,世上的alpha都是吃人的老虎,秦塬青春期了,再这样下去迟早出事。
我没理他,谁都可能是,就秦塬不会是啊。
要说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他啊!
秦塬个高腿长,眼睛大鼻梁挺,妥妥一浓颜,将来极有可能发育成优质alpha,我怎么可能将他拱手让人?
关键是初一年校运会的时候,两人三足我失误摔了个狗朝天,所有人都骂我,放学了我待在座位上哭,只有秦塬一个人跑来蹲在我面前,揉着我的脑袋说:“别哭了,丑。”
我对秦塬的感情瞬间就变了质。
只是我从来没和秦塬说过,因此我对我的发小,开始了长达五年的暗恋。
然而自从我二次性征发育后,秦塬就一直有意无意地疏远我。
我俩一起考上市一中后,他大爸开车送我俩去报道,他就坐得离我八百米远,连分班表都不愿意和我一块看。
我凑过去搂他胳膊,想表达一下对分到同一个班的喜悦,结果他一下就甩给了:“你别扒拉我。”
哎,青春期的alpha真是叫人难懂。
不过我这人向来没什么危机感,还是原先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来,暗恋一个人能暗恋到如此深藏不露,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秦塬突然开始挂qq,并且利用班长之职,频繁地与我班文艺之星颜书皓交流时,我猛地一下有了危机感。
我不痛快是因为,颜书皓也是个omega。如果秦塬是出于alpha与omega的差别才对omega客气疏离,为什么偏偏要和颜书皓走得近?可如果他不拒绝和omega
往来,又为什么要疏离我?
更晴天霹雳的是,颜书皓和我因为朗诵大赛熟识,这位自来熟小哥告诉我,他暗恋秦塬,正在对方玩暧昧。
哈哈,这么巧,你也暗恋秦塬啊?
我哭笑不得,人家美少年还要扯着我告诉我他和秦塬天天夜聊,谈星星谈月亮,谈诗词歌赋谈人生哲学,就差临门一脚,很快能成了。
我心说那敢情好,我也曾经和秦塬盖一床棉被激情裸聊到凌晨两点半,可结果呢?
我真诚地祝福颜书皓:
“希望你早日成功,大学毕业就结婚,早生贵子,三年抱俩,早日成功。”
他热泪盈眶:
“谢谢你辛柑,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我:“……”您交朋友门槛还挺低啊。
那之后秦塬和我的距离拉得更远了。
原本高中一年级时我们还能一起放学回家,升上二年级多了晚自习,我还没想要不要去抓住和他一起吃晚餐的机会,他就已经被几个尖子生alpha给勾搭走了。
我和他在同一个食堂排队吃饭,身边站着的却都是不一样的人。
可能这就是现实中竹马的宿命,两个人注定要越走越远,谁也不知道是谁先松了手,最后美好的回忆只存在于记忆之中。
优质alpha会成为人上人,而我永远平凡。
不过我坚信我和秦塬之间还连着命运的红线,不会这么轻易被现实打败。
然而就在高三这一年,面对高考所有人精神压力都极大的一年,就是现在,十七岁的我和秦塬彻底闹掰了。
颜书皓借文娱委员之便出入教师办公室,脑子一热,不受控制地偷偷复印了教导主任办公桌上的模拟卷答案,又偷偷传给几个特别要好的朋友。
当然没有我。
我已经厌烦了他和秦塬越来越暧昧的关系,他估计也看出点什么苗头,索性不再和我说有关秦塬的事。
颜书皓朋友很多,朋友越多越容易出事,最后偷答案的事东窗事发了。
这件事原本背个处分就能解决,可严重的是,有学生心高气傲,因为别人背后说他写了偷看来的答案的事,闹自杀了。
这下学校一个头两个大,顺藤摸瓜找到颜书皓,他坚决不承认自己复印了答案,更不可能承认自己是间接杀人凶手,认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答案是辛柑传给我的。”
对于这个天降大锅我目瞪口呆,发了一晚上的呆,习题一个字都没写。
课间不时有人来安慰我,说老师同学都没信颜书皓的话,他平日里撒谎成性,已经没有人相信他了。
这种时候我该庆幸什么,庆幸颜书皓人品人缘不行,自作自受吗?
我在前来安慰的同学中搜寻,但始终没有找到秦塬的身影。
晚自习后班主任告诉我,大家相信我被冤枉,颜书皓的处分已经下来了,他也不再挣扎。我有种获得大赦的轻松,却并不快乐。
晚上我趴在阳台发呆,看着秦塬家的灯由明到暗,秦塬都没有走出来半步。我太失望了,好像有虫子爬进了我的心脏里,叫我噬心般难过。
我还是没忍住,在阳台上呜咽出声。
约莫过了两分钟,秦塬家的落地窗突然响了。
秦塬穿着成套睡衣裤,端着一杯牛奶,就靠在门框边。他冷漠地喝他的营养奶粉,开口问:“你哭什么,这么晚还不睡?”
“……你知道我差点背处分吗?”我支支吾吾问他。
秦塬皱了皱眉:“同学不是都相信你吗?”
我恍然大悟,心想,原来他知道,只是根本不在意我的事,所以更不可能理解我的难过。然而比起被嫁祸,我更难过他至始至终不肯安慰我。
我抹了把眼泪,扭头走进屋,将落地窗落了锁。
这咔哒的落锁声,标志着我和秦塬冷战的开始。
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结果还没过二十四小时,这场冷战就彻底升级,变成了真枪实弹的较量。
我当着秦塬的面揍了颜书皓一顿,把秦塬都唬在原地。我长这么大很少打人的,便宜姓颜的孙子了。
当然,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揍他是有原因的。
晚自习放学我撞见颜书皓和秦塬说话,颜书皓靠得特别近,他红着眼睛不知道在说什么,八成是叫秦塬相信他之类的鬼话。秦塬一开始没什么反应,可没多久,他就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背。
你他妈还反过来安慰他???
我顿时怒从心中来,恶向胆边生,太阳穴一跳,拳头捏得咯咯响,抬脚就冲过去把这俩早恋的坏分子拉开。
秦塬一愣,还没来得及拦住我,我的拳头就开始往颜书皓身上招呼了。
我俩疯狂扭作一块,一个暴怒一个挣扎,信息素都溢出来搅成一团。颜书皓的信息素味道比他的脸平凡多了,小树叶的味儿,基本等于没味道,除了清新点屁用没有,不知道秦塬怎么就叫他勾了魂。
“辛柑快停下!你的信息素外漏太多了!你受不住的!”围观的人群中有人高喊起来,“有抑制剂吗!快给他打一针!在场的alpha快点先回避啊!”
他们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感觉自己味儿确实太浓了,原来不止alpha,omega干架的时候也喜欢释放信息素压制对方啊!
“辛柑!”
秦塬突然冲上来,试图牵制我。
我更生气了,又气又头痛,两眼一抹黑差点撅过去。不行,我不能再打了,我得去处理一下我外漏过多的信息素。
“走开!你再扯我一下就绝交!”
秦塬愣是不敢动了,我火速挣脱开他,狠狠踹了颜书皓大腿一脚,又冲开人群,一路朝校医室跑。
我果然有些承受不住了,信息素让我之后的记忆都变得模糊起来。我好像在哪儿摔了一跤,又好像成功跑到医务室了?
总之我睡了一觉。
那是无比漫长的一觉。
就好像我和秦塬相识十七年,我从来没有觉得哪一天,像今天这样漫长。
这一天是2008年5月27日。
半月前汶川大地震震惊全国,举世关注。北京一边关心四川的情况一边筹办奥运会,满城奥运旗帜飞舞,鸟巢水立方拔地而起迎接四方来客。
而我正忙着备考,还要心痛一段不了了之的暗恋。
我应该会永远记得这一天。
第2章
Chapter
2
第二天我是被太阳晒醒的。
不知道哪来的阳光直射在我背上,热得我满头大汗,在梦中疯狂挣扎,翻来覆去。
我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恍恍惚惚睁开眼,眯着眼睛神游。
哦,我想起来了,这肯定不是我家,我房间的窗子很小一个,也不朝床,怎么可能晒着我,况且这床也太软了,说是高档酒店还差不多。
原来学校医务室的床躺着这么爽啊?
“我刚才看了窗帘控制面板,夫人昨晚又忘了拉防晒窗帘,估计一会儿该热醒了。”
“好的,我下次注意,您还有多久到家?”
“没,他昨天到处跑,说自己……”
谁在说话?我努力嗅了嗅,没嗅出什么味儿来,非要说的话只残留了一股淡淡的泥土清香,应该不属于说话的人,这女的可能是个beta。
我伸了个懒腰,努力把自己从被子里翻出来。
结果一起身我就愣了。这真是酒店啊?房间还挺温馨啊?难道我一晕查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病,我俩爸过意不去,特地带我来酒店住着养病?
我低头看了看,睡衣也不是我的,实在摸不着头脑,只好下床出门。
“你好,有人吗?”
我探出头去,刚开口,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就迎了上来。
“夫……呃辛柑……少爷,你醒了?有哪儿不舒服吗?”
“啊?少爷?别别别……”
这什么称呼啊,我出生在双职工家庭,祖上三代政治背景清白,爷爷辈都是农民,没谁做过土地主,我可是出生在新中国的新好少年,千万别这样喊我啊!
“阿姨,你不用这么叫我哈。”
“阿……姨?”她反问我,好像有点尴尬。
难道我叫错了?我十几你三十几,我不该叫你阿姨吗?还是我叫老了?那不变成我尴尬了吗?
我试探地开口:“不然,姐姐?”
对方眼睛一亮:“少爷我姓王,您想喊我什么都行。”
噫,我看她明显脸上写着“叫我姐姐我比较开心”,所以决定还是叫她姐姐。
“王姐,我大爸和小爸呢?”
我看着偌大的客厅,简约大气,还挺前卫的,完全不是我爸们会接受的装修风格。
“你父亲们都在老城区住着呢,你现在爆出来和秦总一块住了,有印象吗?”
我满脸问号,秦总他妈是谁?我为什么会离开我爸跟他一起住?
我顿时警惕起来。
“秦总谁啊?”
难道他是什么有钱人?看上我?绑架我?威胁我爸妈?对我强取豪夺了?
我吓得赶紧捂住自己的身子。
我才十七岁,还没发育好!禽兽啊!
“秦总是你的家人啊,你连这个印象都没有了吗?”
“我没印象!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昨天还好好地待在自己家呢,我姓辛,我大爸姓辛,我小爸姓顾,跟你们秦总有哪门子关系?”
我赶紧退了几步,远离这位王姐。
“你们这是绑架!是犯法!”
“……啊?”
王姐也没反应过来,估计是第一次犯罪,不然就是伙同作案,又或者只是被那个秦总请来照顾我的人,不太了解现状。
“你说什么,什么绑架啊,你和我们秦总是……就是……就是合法配偶!理应住在一起的关系啊。”
“合法配偶!?”
这个消息也太过劲爆,我根本消化不过来。开什么玩笑,我今年才十七岁,初恋都还在,还有三年才到法定结婚年龄,连临时标记都没有过,以为我没念过书吗?
“你少在那儿坑蒙我!”
王姐急得满头大汗:“哎呀,这怎么能是骗你呢!不信你一会儿问秦总,秦总前几天出差,听说你信息素又不稳定,才连夜赶回来了。”
我信息素怎么会不稳定?水果味的信息素一直是最稳定的,甜而不腻,我这就释放给这人看看。
我沉了沉气,开始释放信息素,谁知一股比平日更加浓烈的柑橘香涌出来,绝不是我日常能承受的浓度,而且好像还混着点别的什么味道。
好像,好像是刚才睡醒时闻见的那种雨后泥土的香气。
两种味道混在一起,搅得我的信息素味道时浓时淡,格外不稳。
这居然是真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怎么才睡了一觉,我的信息素就变了呢?难道昨天我和颜书皓打过一架,影响我的信息素了?
可是这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呢,我怎么莫名其妙住进了别人家?我爸究竟在哪?
我颓然地滑坐在地毯上,郁闷至极,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秦总!您总算回来了!”
王姐好像说了什么,我也没在意。
“辛柑。”
哎,好难过,我喃喃自语:“爸……”
“辛柑!”
我神游着,茫然回头:“……爸?”
结果不看不要紧,一看惊得我瞬间从地毯上弹起来,飞出去的思绪三两下拽回来。
“我靠!”我嘴都合不拢了,“秦塬!你怎么一夜之间变老了!?”
是的,一觉醒来,我的发小,我的暗恋对象,十七岁的秦塬,起码一下老了十岁!
幸亏我对他过于了解,还暗搓搓想象过他将来的模样,不然这么大一个人站在我面前,我还真不一定能认出他是谁,太像了,铁定和秦塬有血缘关系。
“你好,你是……秦塬的亲戚?”
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摇摇头,轻咳一声:
“辛柑,我是秦塬。”
我呼吸一滞。
太魔幻了吧。
我仔细端详秦塬两眼,感觉他现在的样貌,和我想象中并没有很大出入,大高个,起码有一八五再往上。腿又长又直,大眼睛高鼻梁,绝佳的优质alpha。他原本话就不多,现在给人的感觉更加沉稳了,我以为我们长大后一定会很疏离,昨天我甚至还想和他绝交,可好像也没有,他估计不太敢在我面前释放信息素,收得很小心,试图这样安抚我的情绪,稳定我的信息素。
但昨天的秦塬还是校服少年,今天就长成了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这让我很不习惯,很不知所措,甚至开始怀疑此前十多年认识的秦塬都是我的错觉。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那个女的说我信息素不稳定,难道是昨天你拉架的时候我影响到你了?不至于吧,和颜书皓打个架而已……”心头猛然一阵难过,我的声音渐弱。
哎,我单恋秦塬,却因为看见他和颜书皓两情相悦心中不甘,对颜书皓大打出手,结果害的自己信息素失调,还害的秦塬超前发育,变成了这副模样,真是老天爷要惩罚我呀。
我正暗自神伤,没料到秦塬突然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神情紧张地问:
“今天几号?”
啊?
我愣了愣,下意识回答:
“5月28号啊,不是刚模拟考没多久吗?前两天我还差点被学校处分,你居然忘了?”
我知道他心里不在乎我,没想到昨天发生的事他居然也能扭头就忘,太叫人寒心了吧。
秦塬拉着我的双手缓缓松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垂下眼喃喃道:
“原来是那一天。”
我好奇地望着他,又带着点恐惧,心里慌乱,真的想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长大。没办法啊,换成谁的发小隔天变了一副模样,谁也受不了。
秦塬望着我,我望着他。
其实挺尴尬的,毕竟我昨天还在暗恋他,刚下定决心放弃还没缓过劲来呢,这么深情地四目相对,怪不好意思的。
我怎么都不自在,刚想说要不你别看我了,就听见秦塬说:“现在的你是十七岁吗?”
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啊。我昨天十七岁,今天的我怎么不是十七岁?难道都该和他一样嗖嗖嗖变大?
我点点头,虽然看不到,但我知道我现在一定神色怪异。
“你现在多高?”
“好像是173?”
“今天和昨天长一样吗,照过镜子吗?”
秦塬牵起我的手,把我带到卧室的全身镜前。我一照,奇了怪了,这不还是我吗?
“哪儿不一样吗?我睡水肿了?”
秦塬沉默了一会儿,伸手从衣架上挑了一件外套,披在我身上。他突然对我这么温柔,还真叫我不习惯。
“辛柑,你可能睡糊涂了,但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我皱了皱眉头,顿时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秦塬抚摸我的脸,一字一顿地说:
“今天是2020年5月28日。”
一记重锤猛地砸向我,直接把我砸懵了。世界一片空白,时间静止了,秦塬的声音远去了,我的脑海里只剩下四个阿拉伯数字。
2。
0。
2。
0。
等我回过神来,秦塬还是刚才的姿势,轻抚着我的脸,柔情得好像我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怎么会这样?怪……恶心人的,都不像他了。
“那个……”
“想说什么慢慢说。”
“你先放开我吧,这样我挺不习惯的。”
他的手一顿,慢慢垂了下去。
“你说现在是2020年啊?”“嗯。”
“呃……那个……”我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紧张,只好在脑海里疯狂过知识点,像每次考试前那样,作为一个omega,死记硬背一直是我的强项。
我终于想好该说什么了。
“2020年,我国全面小康了没有?”
第3章
Chapter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