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看向南乙,尽管他的表情依旧很淡,但不知为何,这张苍白的面孔似乎始终被一层看不见的阴翳笼罩着,连同他那双平时浅到锐利的瞳孔,此刻都雾蒙蒙的。秦一隅情不自禁地想岔开话题,聊点儿让彼此都开心的事儿。
“我没和你说过吧,周淮那人特逗,有一天睡醒了他突然告诉我,说他是同性恋,喜欢男的,我一听吓一跳,赶紧说你小子不会喜欢我吧?”
说完他突然觉得不对,这话不会刺中南乙吧?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意有所指,在故意含沙射影?他不会更难过吧。
秦一隅头一回发现自己原来也有嘴笨的时候,于是赶紧找补:“当然了我其实是开玩笑的,不是那意思。他肯定不会喜欢我,他喜欢瘦溜的,巴掌脸白皮肤那种漂亮小男孩儿。”
这么形容着,他忽然觉得南乙其实也挺符合,只是他个头太高,宽肩窄腰,不是弱不禁风的小苗儿,但五官绝对是漂亮的。
想到这,他忽然想起周淮第一次见他时说的哑巴帅哥。
周淮不会哪天一抽风看上他吧?
秦一隅突然又不说话,眼珠子乱转,南乙一看就知道,这人一准又在心里琢磨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
“然后呢?”他试图把独自跑偏的秦一隅带回来,“你没对死党出柜发表点什么看法?”
“我让他洁身自好,活久一点儿。”
这语气怎么突然带起气了,好像谁惹了他似的。南乙忍不住笑了一声。
秦一隅一下子抬头,盯着南乙嘴边浮现出的那一点梨涡,乐了。
“你笑什么?”南乙觉得他古怪极了。
“你笑我就想笑,不行啊?”秦一隅笑得更开心了。
莫名其妙笑起来的两人,又莫名其妙一起抬起头,默契地望了望夜空。都市的夜晚是浑浊的,看不见星光。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同个地方,一片真正漫天垂星的夜空。
“云南的晚上和这儿不一样,真的像银河一样。”秦一隅忽然开口,眼睛仍望着天。
南乙却已经悄悄地移开视线,注视他仰起的脸,和他脸上的笑容。
“第一次看到那么美的星空,我都快哭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起我妈,想知道她以前有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星星,以前也没问,她一走,也没法问了。”
秦一隅说着,看向他,“有时候我觉得,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失去过很重要的人。”
南乙神色微动,盯住了秦一隅的脸孔。
“别生气,当然这话确实不太好听。”秦一隅笑了笑,“我只是偶尔会从你的脸上看到之前的我。我妈走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也会露出那种眼神。”
夜色弥漫的小花园很静,静到南乙几乎可以听到自己沉闷的心跳,而在这一段长达十几秒的空寂里,他似乎也能探到秦一隅的心声。
“是我没有听她的话,其实她一直不希望我搞乐队,觉得这个工作不安定,很乱,她就希望我好好的,不需要有多大本事。”
“你看她给我起的名字就知道了,偏安一隅,她就想让我在她划定的一小片范围里平安长大,最好能和她一样搞搞研究,当个老师,一辈子就这么安稳地过。”
“但我不行啊。”秦一隅轻轻笑了,“我就是不乐意,我想唱歌,想发泄,每天看着爸妈在家吵架拌嘴,把日子过得心力交瘁,烦都烦死了,就不想和他们一样,不想和任何人一样。”
“一开始我签厂牌都是背着他们的,后来被发现之后,两个人都不高兴,特别是我爸,差点儿逼我解约,后来高考成绩出来了,他又觉得面儿上有光了,到处请客,还说我以后会接手他的生意。”
说到这儿,秦一隅冷笑一声,“什么鬼生意,越做越离谱,果然倒了。”
关于他父亲的生意,南乙是查过的。
秦一隅的出身,说一声公子哥儿绝对不为过。
他父亲白手起家,做的是建材生意,运气好,赶上了房地产最火热的阶段,生意越做越大,身价水涨船高。
但后来房地产停滞不前,甚至接连暴雷,他的生意也开始走下坡路,最后因为经营不善,宣告破产。
“也是好笑,我乐队起飞之后,他的生意也开始走下坡路,现金流出了很大问题,我妈拿自己的积蓄给他填了窟窿,本来想着好好经营周转,慢慢扛过去,没想到他被人带上歪路,居然染上赌博。”
“那段时间他经常偷偷飞去赌场,瞒着我妈,后来被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总想着能翻盘,能赢回来,实际早就成了赌场眼里的摇钱树,进去了就出不来。
“只是我和我妈谁都想不到,他居然疯到要让我签卖身契去填赌债。”
南乙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当时合约问题背后的真正矛盾。
“他背着你和无落的厂牌接洽了。”
“嗯。”秦一隅笑得很无所谓的样子,“他连个律师都没带,自己一个人去了,这里面除了我的个人约,还包含歌曲版权。”
南乙替他感到不值:“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我妈一直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还因为我马上要开始的巡演和我大吵了一架,为了让我不出门,把我关在家里。”说到这里,秦一隅始终无懈可击的情绪终于露出破绽,声音有些颤抖,“我翻窗户逃了出去,一瘸一拐的,还是跑去参加了巡演,因为生气,还一直拒接她的电话。”
“最后一次,无落在梦岛那次的演出,你应该知道吧。”他看向南乙,声音低到几乎要没入夜色里。
“我妈就是那天走的。”
尽管他叛逆地逃出家里,却在彩排时就盯着舞台一侧特殊位置,因为她腰椎不好,所以特意请梦岛的员工安排了一个吧台座位。他不知道的是,妈妈其实来了,但在路上就出了事。
南乙这时候明白过来,一切都串联起来。
他的记忆回到那一天,得知秦一隅缺席的瞬间,台下拥挤的人群都好像疯了一样,抗议、发泄、相互谩骂,辱骂着不履行责任的主唱,没人知道跑出去的他是为了去见母亲最后一面,也没人知道他后来重伤,昏迷不醒。
知晓内情的经纪人和前队友,无一人为他说话。
所有人都任由秦一隅从至高点坠落,失去母亲,失去事业和作品,抢走原本就属于他的一切,冷眼看他摔入谷底。
没有任何一个人在那时候伸出手。
他无法想象手术后醒来的秦一隅,是如何面对后来的一切的,有多么痛苦。一个一无所有的男孩儿,背着一身伤,离开了这个令他感到痛苦的城市,独自远走,躲进深山里自我疗愈。
想到这些,心脏仿佛被一根细线拴住、拉紧,很痛,南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这样望着他。
他的眼神很快被察觉到,而秦一隅也看向他,露出一个温柔、平和的笑容。
“别可怜我啊。”
南乙沉声说:“这不是可怜。”
“那是什么?”秦一隅又笑了。
喜欢?
南乙也说不清,于是选择沉默。
“都过去了,什么都会过去的.”
想到过去,他愈发庆幸,自己握住了南乙伸出来的手。
否则,他一定还会困在过去,很久很久。
“前几年,我脑子里经常会出现一个声音。”秦一隅忽而又开口,声音很轻,“第一次响起的时候是我妈走的那天,出现频率还挺高的,很吵,吵得人心慌。”
“不过最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自从被南乙找回来之后。
有些事物和记忆一样,很难删除干净,更彻底的方式是替换。
那段幻听……被南乙在雨夜为他弹奏的贝斯线替换了。
秦一隅看向他,没再继续说话。
就当他是在胡言乱语吧,反正这也不稀奇,他知道其他人不会懂的。
“是救护车的声音。”
秦一隅一愣,不可置信地转过脸,盯住他云淡风轻的面孔,他竟然可以用这么确切的眼神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
“是吗?”南乙问。
秦一隅眼中的困惑和迷惘变得更深,但又被月色映照得通透明亮。
“你怎么知道?”
“我也有过。”南乙将掉落在脸前的碎发拢到耳后,耳垂上,秦一隅的唇环闪着细碎的光。
“自从我外婆意外去世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彻底消失。”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终于浮上水面,深深地、狼狈地呼吸了一口氧气。
秦一隅愣了很久。相同的遭遇,相同的玄之又玄的幻听,甚至连听到的声音都一样,换做是任何一个人这样说,他都不会信。可偏偏是南乙。一切都像是不可言说的某种指引,将他们推到彼此身边。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面对南乙时会有那样的直觉,为什么对他解释彝族的信仰,他的眼神看上去很痛。
也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梦里掉眼泪。
“是……什么时候的事?”
“七岁,很巧,也是车祸,肇事逃逸,就死在我面前,她临走前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我的眼角,抹掉眼泪。”南乙手指了一下,也很无所谓地对秦一隅笑,“就像你上次在舞台上那样,抹了一滴红色的眼泪。”
像你第一次亲我之前,抚摸着我的眼角。
省略了那些悲苦的经过,他像陈述无关案件那样冷静、毫无波澜,“后来的很多年,我只要静下来,就会听见救护车的声音,无论是走路、上课,还是睡前,影响很大,只能自己想办法调节。”
“什么办法?”
他说着,抬眼看向秦一隅,很直白地告诉他:“我会听你的歌,把这些声音压下去,很有效。”
一阵夜风吹过,很凉,柔柔地拂过秦一隅的脸。
呼吸仿佛都暂停了一秒。
然而南乙没再说下去了。
他仿佛一个短暂跨过危险边界的人,又谨慎地收回了脚步,回到最稳定的壳里。
这是一个过分坦白、过分赤裸的夜晚。
他有一种预感,如果再继续说下去,自己恐怕真的会在秦一隅面前流泪。
那太软弱了。
于是他站了起来,收拾了桌上的东西,打算离开,“回去吧,我室友今天不回来,你可以……”
“南乙。”
秦一隅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南乙抬头,头偏了偏,“怎么了?”
秦一隅抬起头,眼神柔软极了,里头映着溶溶的月色。他仍旧坐在原地,却朝南乙摊开双臂,有些孩子气地开口。
“你能不能过来,抱一抱我?”
作者有话说:
秦一隅暗恋观察日记
日期:不重要
天气:晴
虽然今天发生了很多事,但都不重要了,我现在想起来,也只有张开双臂抱住他的画面。
其实需要抱抱的不是我,之所以会提出这种要求,是因为南乙是很嘴硬的小孩儿,他再难过都不表现出来
,生怕被人同情。其实他真的很需要一个安慰吧。
给个台阶吧,谁让我这么善良。
很想对他说:不要难过了,别躲起来掉眼泪,别只是听我的歌。
我……
(后面写的一大堆全部都被秦一隅同学自己划掉了,划得乱七八糟,差点儿把这一页都扯掉了)
over
每一本都会有的谈心环节()
明天就进入新的赛段了,会认识新的乐队朋友们,南乙和秦一隅的感情也会在新的赛段发生质变(是我最爱的双向暧昧期!
第41章
生涩相拥
深秋的凌晨很冷,夜又浓又黑,但秦一隅的双眼好似藏着两簇火星子,莹莹的,灼灼的,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奇妙的是,当南乙放下手里的东西,真的接受他的要求,打算靠近时,那双眼睛又变得湿漉漉的了。
他恍惚间有一种被需要的错觉,于是真的走过去,驻足于秦一隅的面前。
他以为秦一隅会站起来,但没有,他还是安坐在那张石凳上,维持着张开双臂的动作,只是像动物一样抬着头望着他。
那我应该蹲下来吗?要和他保持在同一水平面吗?还是拉着他站起来呢?
南乙发觉怪异之处:明明已经被动地和这个人接过两次吻尽管只有他单方面记得,但想到要和他拥抱,自己却生疏到连手都不知该怎么摆。
就在他试着想要蹲下时,秦一隅的双臂已经搂住了他的腰身,仍坐着,自然而然地将脸埋在他胸口。
腰是他身上很特殊的部位,南乙很怕被碰到,会很痒。所以在被秦一隅抱住的前十秒钟,他都紧抿嘴唇,试图和自己的敏感与防备做对抗,直到不再想躲,渐渐适应。
夜风吹开了外套,之前被浸在凉意里的胸口,如今被暖热的气息萦绕。那两条手臂交叠在他的后腰,明明不算紧密,但却很真实。南乙有些出神,他想,这样会令秦一隅感到些许安慰吗?不知道,但他自己似乎有被宽慰到。
人与人之间的拥抱真是神奇,一切的情绪仿佛都融化在嵌合的肢体里,埋得愈深,愈发安全,交融在一起,好像两条温暖的河流,分开后,再凝固成平行的两岸。
秦一隅的体温似乎原本就比他高很多,重叠在一起,将多的温度渡给南乙这副微凉的躯体。
他脑中不禁冒出奇怪的假想,如果自己是冰雕出来的一尊相,被这个人抱住,恐怕很快就会瓦解,滴滴答答,淌了一地,渗进泥土里,最后什么都不剩。
抱了一会儿,秦一隅将头偏过去,侧脸和耳朵贴在他胸膛。
他声音很轻地叫他的名字:“南乙,你的心跳得好快。”
“是吗?”南乙低声说,“我感觉不到。”
“嗯,你有一颗很厉害的心脏。”秦一隅下了个奇怪的论断。
这个形容词有些儿戏,南乙轻笑了笑。
“我认真的,我听得到。”
“听到什么?”
“你不是机器,是活生生的人啊。”
南乙一愣。
秦一隅用额头抵住他的心口,声音轻得像一片云,“你的心很累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所有的情绪都埋在这里,时间太久,就会很痛苦。偶尔也要想个办法,宣泄出来。”
南乙像一把钝刀切割着秦一隅说出口的每一个字,然后把他们一一收集起来,藏在心里。
“我有发泄的渠道啊。”他轻声回答。
“骑摩托车?”秦一隅笑了,“那你告诉我,你飙车的时候,会不会幻想下一秒就发生意外,重重地撞上一辆卡车,粉身碎骨?”
南乙不说话了。
秦一隅的手仿佛不是拥抱着他的腰身,而是探入他的胸口,握住了他的心。
“你的发泄方法是自毁式的,对吗?”
秦一隅抬起头,一双眼亮极了。再开口时,他嘴角带了些笑意,温柔地简直像另一个人,告诉他:“别这样。”
“像个真正的18岁男孩儿一样大喊大叫,喝得烂醉,躺在地上,找个人抱住痛哭一场,都是被允许的。”
被看穿的感觉很陌生,南乙凝视着秦一隅的双眼,用笑掩去酸涩。
“那不是你吗?”
秦一隅也笑了,“那你难过的时候,就变成我吧。”
“疯一点也没关系,搞破坏也可以,就当是秦一隅做的。”
他忽然无法继续听下去了,也无法继续看着他眼睛,再这样下去,心里的某一条防线真的会被轻易摧毁。
于是南乙伸出手,将垂在他脑后的连帽扣上,遮住他的眉眼。
“怎么了?”
“怕你冷。”
“你可真体贴。”
配得上这话的另有其人。说着想要一个拥抱,但真正给出安慰的人却是自己。
告诉别人不要埋藏情绪,那你呢?
你的方式就是在梦里发泄吗?
好吧,南乙在心里想,如果是这样,就算那些举动再荒唐,只要在可控范围内,我都会包容的。
就在这时,秦一隅眼神竟然飘到其他地方。
或许是因为被他的手臂抱住,南乙的衣领被稍稍拽下来一些,之前藏得好好的吻痕此刻露了出来。
他脑子一懵,盯着那处淤积了一小片紫红的痕迹,眨了眨眼。
“这是怎么搞的?你脖子上有一块红印子。”
他居然直接问了出来,都没过脑子。
南乙一愣,之前被压在洗手间墙壁上强吻的画面又一次冒了头,乱七八糟,纠缠不清,说好的要包容,顷刻间他就又抛诸脑后,二话没说,立刻从秦一隅怀中挣脱。
秦一隅对这个拥抱的突然结束感到非常震惊,睁大了眼睛。
南乙低头,理了一下衣领,手覆在侧颈,说了个很不高明的谎:“蚊子叮的。”
“这个季节的蚊子?”秦一隅觉得有些荒谬,“比我命还硬的的蚊子?”
那确实没有了,就你这一只。
“我回去了。”
南乙将餐盒都拎起来,直接扔进垃圾桶,打算直接离开。
为什么这么心虚?秦一隅想不通,他跟上去追问:“什么时候咬的?怎么不咬我?”
“你问题很多。”
“这就多了?刚刚安慰你的时候怎么不嫌我话多……”
南乙猛地定住脚步,看向他:“行,您还有什么问题,一次性问了吧。”
这样秦一隅反而张不开嘴了。
难不成他下午睡着的时候南乙出去了?见了谁?还是把谁带进宿舍了?
不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秦一隅忽然开始和自己吵架,是他喜欢我,我在乎这些干什么?
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还能一个一个逼着所有人都守身如玉不成?这是什么道理?
可是……
他心口堵得慌。
可是他没法儿想象南乙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别说亲了,就像刚刚那样抱着,他都觉得很诡异,很奇怪,很不能接受。
秦一隅皱起了眉。
难道是我的问题吗?是我不正常?
南乙走了好半天,一回头发现秦一隅根本没跟上,一个人杵在原地发呆,就知道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那能怎么办,说了是你干的,你也不会信啊。
连自己梦游都不承认的家伙,怎么可能相信自己一做梦就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变成乱亲人的混账啊?
于是他又走过去,一把拽住秦一隅的胳膊,“我真的很冷,快回去。”
秦一隅就这样被拽着往回走,但自我意识还在互殴。
明明五分钟前,他还像个非常成熟的大哥哥一样安慰南乙,现在却因为疑似吻痕的东西受到巨大冲击。
一回到宿舍,他自然而然的就爬上了南乙的床,好像默认那就是自己的一样,弄得南乙站在下面哭笑不得。
行吧,南乙只能去睡室友的床。
两张床首尾相连,紧紧挨着,其中一张有点动静,另一张也能马上感觉到。
因此,秦一隅的辗转反侧完全被传导到他身上,整个床都跟着震动。南乙也睡不着,但一动不动。
他非常困惑秦一隅怎么会八卦成这个样子。
就这么好奇?
“你睡着了吗?”秦一隅忽然坐了起来。
“快了。”
那就是还没睡着。
秦一隅干脆调转方向,头朝着南乙的头躺下,“你……”
“如果你还是想问我脖子上的印子,我很诚实地告诉你,不是别人弄的,一下午我都待在宿舍,唯一进来的人是我室友,拿了充电器就走了。”
这番话直接把秦一隅想问的全给堵了回去。
“可以睡觉了吗?”南乙在黑暗中询问。
没听见回答,南乙打算闭眼了,可下一秒,一只手穿过头顶的护栏,伸到他眼前,手指比了个OK的动作。
这旺盛的好奇心总算消停了。
南乙松了口气,感觉秦一隅那头亮了,似乎是他打开了手机。突如其来的光线有些晃眼,他不禁闭了闭眼。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秦一隅又一次伸来了手,指尖还不小心碰了他的鼻尖。
南乙睁开眼,昏昏沉沉的黑暗被手机屏幕的一点暖光所充盈,他能看清眼前这只手上繁复的花枝,和生疏的动作。
他并拢了四指,和拇指做了一个汇拢的动作,就像模仿小鸭子闭嘴,然后掌心朝下,五指并拢,往下压了压手掌。
[。]
是刚学的吗?
南乙不禁笑了。
“。”他用声音给予回应,然后平静地阖上眼。
对他而言,睡眠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难以入眠、觉少、易醒,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但这一次不同,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完全放松,仿佛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被深沉的睡意包裹住,很安全。
所以,当遥远的洞口传来声音时,南乙并没有立刻醒来,直到那模糊的音色渐渐清晰,让他隐约间认出声音的主人,蜷缩在黑暗洞穴底部的他才爬起来,抬头往上望去。
“南乙,南乙?”
身体一颤,他睁开眼,醒了过来,但头脑依旧昏沉,有些懵地转过脸,盯住握住他肩膀的手。
“你睡得可真死。”秦一隅笑了一下。
确实。
南乙抬起手背,贴在额头上。
“快起来,晚上还要回去录比赛。”秦一隅说着,很有主人风范地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然后走到窗边,打开一个小缝,正要把手伸出去探探温度,就听见呼呼的风声。
“变天了。”他抬起头看向床上。南乙还在醒盹儿,捧着杯子,眼睛盯着某一处出神,一身的锋芒和反骨都还没有彻底苏醒,睡衣的领口敞着,露出半边锁骨。
一切都很好,除了那个印子,实在是显眼得要命,今天甚至还变紫了。
他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毒蚊子能把人咬成这样。
之前他无聊就爱抓蚊子,不直接拍死,而是把蚊子长长的口针拔了,秦一隅觉得这样特别痛快,跟物理阉割似的。
他现在的梦想就是“物理阉割”全世界每一只蚊子。
“变天了……”
南乙这时候才回过神,“你多穿点。”
“没事儿你不用管。”秦一隅走到他床下的单人衣柜前,“我在你衣柜里找找,有什么能穿的我就直接穿了……”
衣柜……
南乙脑中突然警铃大作。
“等等”
秦一隅懵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南乙飞快地从床上下来,一把将空杯子塞他手里,平复了气息,对他说:“这杯子不干净,你帮我去洗一下。”
“啊?”秦一隅盯着玻璃杯,“挺干净的啊,我刚刚洗了的。”
“没洗干净,我有洁癖。”
秦一隅眨了几下眼睛,“好吧,那我再去洗洗。”说完,他握着杯子往门口走去,又掉回头,拿走了窗台上的洗洁精。
区区一个杯子,他还不信洗不干净了。
等到他再回来的时候,南乙已经把背包都整理出来了,里面装得鼓鼓囊囊。
“我洗好了。”秦一隅将杯子毕恭毕敬递给他,“请您检查。”
“谢谢。”
南乙拿过来,放回桌上,然后拉开衣柜门,对秦一隅说:“你自己随便挑吧,多穿点,别又病了。”
“好嘞,谢谢您。”秦一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没说什么,他怕把南乙惹烦了,连自己现在身上这件都要扒了。
不过他的恭敬也没维持超过三秒。
“我说小乙同学,你这些衣服色彩也太单调了,不是黑的就是灰的,你分的出来哪件是哪件吗?”
南乙的耐心果然比平时差,“你穿不穿?”
“穿穿穿。”
秦一隅最后选了件宽松的黑色棒球服外套,又不客气地拿了挂在一旁的黑色冷帽戴在头上,对着镜子理了一下,心口莫名涌起一丝愉悦感。
一直到出了门,吊儿郎当插着口袋跟在南乙后头,路过食堂的落地玻璃,他随意瞟了一眼,才忽然发现,是因为今天的自己简直就是翻版的南乙,所以心情才这么好。
尽管这个因果关系本来就莫名其妙。
南乙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边走边哼歌,还一直东拉西扯,一会儿问外套哪儿买的,穿了多久,一会儿又问帽子哪儿来的,之前戴过没有。
到底在嘚瑟什么。
一跨上车,还没等南乙开口说话,秦一隅的胳膊就顺理成章地搂上了他的腰,就像他本人做着大梦,那张嘴都能找着他的嘴亲下来。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南乙发动了车子,趁坐在后面的人不注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校服没被发现,不然今天算是走不了了。
所有的事情都必须按计划走,就算是坦白自己就是“幽灵”那件事,南乙也做不到这么突发,必须得提前考虑一下流程,他实在接受不了和秦一隅相关的每一件事都这么手足无措。
时间掐得正好,令他意外的是,这次秦一隅精神十足,不仅一秒没睡,嘴上也没停,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一直到下了车,摘下头盔,他还在问。
“哎,这个头盔能送我吗?”
南乙取下黑色那只,头发笼到耳后,扎了一半,然后瞥了他一眼。尽管这就是给他买的,但还是故意说:“要这个干什么?你又不会骑摩托车。”
“我放你这儿啊,说好了啊。”秦一隅相当顺手地把头盔锁好,莫名其妙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马克笔,牙齿把笔帽咬下来,握着笔对准了头盔。
南乙见了,第一反应竟然是,求你别在上边儿画画。
下一秒,秦一隅潇洒地签了个名儿,跟签专辑似的,写完还欣赏了半天,拍了张照。
这下更容易被偷了。南乙想。
“以后别人都戴不了,谁戴我骂谁。”秦一隅呲着大牙笑了一下。
现在可以肯定,他昨天就是看到了。
“你哪儿来的笔?”
“从你桌上顺的呗。”
“笔五十,头盔三百,转给我。”
“你这小狼崽子怎么这么黑心啊?”
“嗯,我就这样儿。”
两人插科打诨往里走着,发现门口又围了一大圈年轻小姑娘,举着手机相机,隔老远就冲他俩尖叫。
“好帅!”
“俩人跟男模似的。”
秦一隅从小就是喜欢被人夸、被簇拥的性格,人越多他越嘚儿,看见这么多吹着冷风等他们上班的姑娘们,干脆高举起双臂,跟雨刷器似的微笑挥手。
“下午好下午好,吃了吗你们?”
得到的回应就是更热情的尖叫。
南乙倒是一酷到底,只在路过时摘了头戴式耳机,点了下头,权当打招呼了。
“贝斯手给我帅麻了。”
“救命!好配!”
好配?
秦一隅牌雨刷器静止了一秒,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扫了眼自己和南乙。
是说他俩的衣服配吗?
其中一个嗓门儿贼大的女孩冲他喊道:“秦一隅你小钻石唇环呢?!是不是又弄丢了?”
唇环?
秦一隅想也没想,一根筋地指了指南乙的耳朵:“这不就在……”
谁知南乙忽然扭头看了他一眼,不,是瞪了他一眼。
这还是南乙头一次用这种眼神看他,带着点儿嗔怪和警告,秦一隅立刻就噤声了,还抬起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气氛一下子变得怪异起来,在一水儿的尖叫声里,两人逃似的进了园区。
“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秦一隅撞了一下南乙的肩。
“说什么?”
“我唇环就在你耳朵上啊。”
南乙抬手就要取下来,“那我还你。”
“哎哎哎。”秦一隅立刻捉住他的手,拉下来,“别介,本来就是我弄丢了你的那个,这是赔给你的,千万别还我,扔了都行。”
这么贵的玩意儿,定制款,说扔就扔,南乙真不知道他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一进去,制作组便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抓壮丁似的将两人拎去备采室。往那儿一坐,南乙发现,刚刚秦一隅还跟个连珠炮似的,这会儿一拿起话筒人就蔫儿了,一句都不想说,也不配合,直打呵欠。
“行,这边备采结束了。”
制作组工作人员关闭了录像,打开门,先一步结束的严霁和迟之阳就在门口站着。严霁挥了挥手,迟之阳倚着门框,嘴里吐了个大大的泡泡,啪的一声破掉。
“恒刻可以准备去新的排练室了。”
除南乙外,其余三人头一回异口同声:“新的?”
于是,工作人员将他们带到走廊外,灯光暗下来,之前出现过的音符光标再次出现在地面,跟着它,四人来到一扇新的大门前。
熟悉的背景音再次出现:“恒星时刻,恭喜你们成功赢得上一轮淘汰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