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9章

    4201

    背对着屏幕的南乙并没有看到这些,但台下却议论纷纷。

    “代码闪得好快!还好录下来了!”

    “好特别的开场,跟无序角落的风格完全不同诶。”

    “有种梦核感……我喜欢!”

    “花里胡哨的……”

    报错代码一闪而过,很快,屏幕上出现一张被吹来的纸,看清之后大家才发现,那是试卷。

    一张一张试卷被吹来,越来越多,覆盖住整个屏幕,从蓝变白,密密麻麻的答案和不同的鲜红分数,越叠越多。

    直到迟之阳的鼓点出现。

    咚、咚、咚、咚

    满屏幕的试卷被节奏击得粉碎,化作白茫茫的光点,渐渐地,连成线、波纹,一圈圈荡开,变成涟漪。

    第二个八拍时,键盘旋律也跟着进入,细碎紧密的旋律有水的感觉。

    严霁的碎发全都向后拢去,露出额头和英俊的五官,气质和台下完全不同,他没背战斧,面前横着一台白色键盘。

    与迟之阳、秦一隅一样,他也穿着黑色西装,比起以往的正装,这件外套大得有些不“合身”,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反倒有种松弛感。

    迟之阳的妆造很类似,白色的碎发也一律向后抓,完整露出的脸配上大一号的西装,气质介于少年感和成熟之间。他的身体随着打鼓的节奏晃动,辫子垂在左肩,在灯光下微微闪光。

    “这个拍子好碎啊,感觉好难打。”

    屏幕上高饱和的蓝色也逐渐划开,变得柔和、清透,天花板与舞台地面的屏幕也同一时间亮起,都是一望无际的水蓝色。

    整个舞台化作一池波光粼粼的湖水,而在左右立麦的中间,突然间降下一道“水帘”,是蓝色灯光配合烟幕打造出来的,如波动的湖面,隔开了一左一右两个主唱。

    “双主唱??”

    “有秦一隅居然还要再加一个主唱位?有点没必要吧。”

    “别的不说,两位主唱的脸真的好配,是可以嗑的吗?”

    跟着节奏,秦一隅晃着脑袋,蓬松的头发跟着晃动,他压着节拍,在鼓点空拍的瞬间靠近麦克风,低声念出歌名。

    “梦游。”

    背景屏幕上,[梦游]两个字在涟漪中出现,白色,浮动着,很快化作一行英文Time

    Loop。

    除去最初的一段改动,其他还是和排练时一样,南乙微垂着头,修长手指在长的琴颈上按压、捻揉,弹动,青筋凸起,透过薄的手背皮肤,小臂肌肉随着弹奏绷紧。而他的手腕上,残留着被泼到的少许颜料,是很暧昧的深粉色。

    他衬衫的扣子扣到最上,只露出喉结,表情也极度克制,只有发丝随节奏微微晃动,浑身上下都铺展着不可侵犯、不可沉迷的特质,但抬眼的几个瞬间,却又透出一点难驯的欲望。

    贝斯线如流水般进入其中,低频压住了过于梦幻漂浮的旋律,但节奏错落复杂、不对称,有种在失控边缘徘徊的听感。

    “这就是上次repo说的那个帅到满地乱爬的贝斯手吧?”

    “名不虚传……分不清技术和脸蛋哪个更牛逼了。”

    “我知道为什么秦一隅会被招募了,是被贝斯手钓来的吧……”

    蓝色贝斯和舞台巧妙地融为一体,前奏点弦结束后,南乙靠近麦克风,垂着眼唱出第一句。

    [游荡到时间的湖泊]

    [波光里低下头]

    屏幕上的歌词依旧是他手写的字体,白色,浮动着。

    和海选唱《狮心》时完全不同,这一首他换了唱腔,音色更沉,用了更多的气混声,在合成器和鼓的配合下有很强的空间感,仿佛在水下唱歌,空灵而慵懒。

    开场两句太抓耳,台下的乐迷迅速从方才怀旧的复古风走出,进入到梦境版的世界。

    “卧槽这个音色,我酥了。”

    “新乐队风格和无序角落完全不一样诶。”

    “这么会弹还这么会唱,长得还这么帅,哪儿来的神仙?”

    [涟漪晕开模糊的轮廓]

    [湖底那人说:]

    [“看着我,看着我……”]

    而唱出这一句时,南乙和秦一隅的确也望向了彼此。

    “好配好配……”

    “拉丝了都要,这是在用眼神在舞台上开车吗两位?”

    歌词的背后出现一滴水,落在湖面的瞬间,化作一只巨大的眼睛。

    采样的早自习铃声响起,但被处理得很虚幻、断续,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而南乙一边弹贝斯,一边唱出第二段主歌。秦一隅的和声也在这一句出现,如同两个不同时空的人在同一刻望向了彼此。

    南乙弹着琴,也跟着轻轻摇晃身躯,朝秦一隅靠近。灯光透过白衬衫,勾出若隐若现的腰线。

    横亘于两人之间那张虚幻的“水帘”随着节奏震了几下。秦一隅也向南乙的方向走去,一步步靠近,直到两人同时穿过“湖面”,交换位置,来到彼此的立麦前。

    [目光交汇打破时间的虚构]

    贝斯和鼓的节奏同时加快,仿佛是拼尽全力想要逃脱噩梦的人,但却没有章法,找不到任何出路。

    大屏幕上,那只眼眨了一下,黑色瞳孔随失速的节奏扩大、延伸,天花板和地板屏都跟着被染黑。

    整个舞台变成一条旋转着的黑色走廊,走廊的地面浸在水中,眼白化作一扇扇闪过的白色窗户。

    台下的乐迷仰着头,跟着音乐自然地进入第一视角,仿佛在走廊上奔跑,直到黑暗走廊出现光点,雪白的出口,然后是猝不及防的悬崖。

    [穿上校服的「我」]

    [纵身一跃

    浑身湿透]

    坠落的视野里,白茫茫的光点变成大片大片面目模糊的少年。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半袖校服,右手握拳,举在太阳穴边。

    [明晃晃的白色校服]

    [操场上列阵驻留]

    南乙微微抬起头。空灵的声线、漠然的表情和带着轻微扭曲感的贝斯线,这一切营造出一个误入过去的先知者,洞悉一切,却无法改变。

    [「我」一言不发

    他们宣誓昂首]

    [光明的前程远大于自由]

    这一句是除鼓手外的三人合唱,歌词的视效格外强烈,是唯一使用红色的字幕。

    [虔诚的证书换几平米高楼]

    黑色的操场上,许多东西扭曲地破土而出,不是花也不是树,是一栋栋灰色的楼,它们从少年们的脚边生长,以诡异的速度拔高,挤压着土地,变成密密麻麻的摩天大楼。

    鼓点和贝斯的交锋也在这一刻达到顶点,急促、混乱、错综复杂,节奏越来越快,和这些高楼一起,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那些白茫茫的、穿着校服的身影,埋没在巨大的楼宇之中,比蚂蚁还渺小。

    就在节奏与旋律摇摇欲坠、接近失控时,所有器乐骤然消失,观众池被吊起的情绪瞬间压入真空,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咽喉。

    南乙松开弹奏贝斯的手,抬起,放在立麦上。蓝色的灯光雾气般笼下来,在短暂的静谧之中,他闭上眼,嘴唇微微张开,深吸了一口气。

    吸气声被音响放大,像一种病态的、诡谲的引诱。

    再睁眼时,器乐重启,他望着台下茫茫的人群,眼神很空。

    [这里无人听见剧透:]

    [成功需要背叛幼年的我]

    作者有话说:

    (虽然这首歌主题跟爱情没半毛钱关系,但确实是两位主唱的结晶())

    时间拨回生日过完的那个早上:

    秦一隅起来之后看到放在桌边的歌词

    [游荡到时间的湖泊

    波光里低下头

    涟漪晕开模糊的轮廓

    湖底那人说:

    “……”]

    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开头吗?但是怎么少了一句。于是,在南乙还没醒的时候,秦一隅独自坐在桌边,写了好多句填在里面的话,但无论怎么写都不满意,直到他听见身后翻身的动静,一回头,是南乙醒了。他坐了起来,眼睛半眯着,还很懵。

    秦一隅拿着歌词凑到他跟前,“这句你想好了吗?我怎么写都觉得不好,还是你来写,怎么样?”

    他右手握住了南乙的肩膀。

    事实上,因为靠得太近,而南乙又没完全清醒,秦一隅说话的时候他走了神,一个字也没听见,只是喃喃复述了秦一隅前一晚纠缠他时说过的话。

    “看着我……”

    秦一隅一愣,低头又看了一遍歌词。

    “对,就这句,我喜欢这一句!”

    “你太棒了!再顺一遍歌词就差不多了!”他激动之余,抱了一下还没睡醒的南乙,忽然感觉不对,又立刻松开。

    “快、快起来,我们去排练了。”

    南乙皱了眉,盯着秦一隅发红的耳根看了半天,又拎起被子蒙头躺下去。

    好的,我果然还在做梦。

    再睡会儿。

    第33章

    时空交错

    “贝斯手太性感了……”

    玩窒息游戏时,最刺激的不是被掐住脖子的时候,而是松手时大口呼吸的瞬间,心率超速,头皮发麻,新鲜的空气一涌而入,呛得人咳嗽,咳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台下所有人的感官体验就是这样。

    情绪被短暂控住。

    突然间,秦一隅抬起手,轻轻点了一下手中的卡林巴琴,一声悠长的“叮”,如同催眠时响起的摇铃。

    是切换的信号。

    南乙脚踩踏板换上压缩和过载效果,然后单脚踩上音箱,贝斯的琴颈垫在他大腿上。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个贝斯拨片,低着头狠狠扫了一下弦。

    “太帅了……扫到我大脑皮层了……”

    “恒刻的贝斯现场听爽翻了!”

    在拨片和效果器的作用下,贝斯的音色变成颗粒十足的金属质感,鼓点也加速加重,合成器音色骤变,一改主歌部分梦一般的轻灵和诡异,接近失真吉他,尖利、撕裂,音高陡然拔高,如同掉入噩梦的高潮。

    “副歌好像切了一首歌一样!”

    背景再次回到黑色走廊,只剩歌词字幕的光亮,舞台灯光全部变作红色,压着节奏快速闪动、巡扫,警示灯一般,压迫感十足。

    就连观众池里的手环灯光也都切换颜色,黑池里一片猩红。

    一切都以一种逃亡的姿态进入副歌。

    “突然‘重’起来了,有垃圾摇滚那味儿了!”

    “太燃了!”

    秦一隅和南乙齐声开口。

    [别溺毙]

    [快清醒]

    一个是瞬间爆发的金属质感,仿佛突然响起的警铃,是企图逃出这错乱时空的呐喊,而另一个则是冰冷而漠然地垫在主旋律下,尾音拉长,用三个同音词道出真相之残忍。

    [过去是遥不可及]

    [(失去)]

    [时间是吉芬商品]

    [(逝去)]

    [爱是欲望的泪滴]

    [(拭去)]

    两人的声线明明迥然不同,却意外地契合。秦一隅爆破式的、掏空一切的唱腔,是幻梦中唯一鲜活的血肉与骨架,而南乙空灵的声音则像是附骨而生的魂魄。

    融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完整的一个人。

    一左一右两个屏幕上,是两个主唱的特写镜头。

    “好伟大的两张脸……”

    “明明长得不一样,怎么感觉有种双子星的感觉?”

    “牛逼!!”

    “秦一隅一开口我鸡皮疙瘩全起来了……金属嗓太牛了!”

    就连专业评审张凌都忍不住感叹:“好久没听到这么加分的双主唱模式了。”

    在许多摇滚歌曲里,双主唱的形式更像是主唱加伴唱,或是用两个分不清的音色分担歌词,鲜少会有极端的两种音色分庭抗礼的模式。

    主唱通常是一个乐队的灵魂人物,声音越独特,效果越好,因此主唱音色通常是具有强烈“排他性”的,曾经的秦一隅就是典型。无序角落里其他任何乐手的声音出现,都像是和声,势必会被他的鲜明和强烈盖过去。

    “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一旁的周隼目光紧盯台上的两人,“竟然有人能和他一起做主唱,还这么合适,一点风头都不会被压过去。”

    张凌两手抬起,交叠枕在脑后,懒散道:“一开始还以为是这个新乐队捡到宝了。”

    他看向舞台上克制却又格外吸引人的贝斯手,笑了:“这么一看,捡到宝的是秦一隅才对。”

    最后一位评审则沉默不语,看着台下被这两人感染的人群。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票数是否真的能控制局面。

    音响将器乐效果扩大到极致,在有限的空间里,压迫着所有人的心脏,对音乐最本能的感知被唤醒,和副歌一起陷入疯狂。

    没人看得出坐在架子鼓后面的鼓手还处在耳鸣的折磨中。

    迟之阳拧着眉,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忍着眩晕感,凭着无数次排练的直觉打了下来,拳拳到肉,每一击都狠狠砸在自己的鼓膜上。

    [落入达尔文主义的陷阱]

    [越向上爬

    心越泥泞]

    重型鼓点联合贝斯的低频,暴雨般落下。红色的灯光填满整个昏暗的livehouse,在此之前,早就被前面四支乐队调高阈值,甚至会有发泄之后的疲惫,任谁也再难打动,这是最后出场的客观劣势。

    可台下的乐迷都没想到,原来他们的情绪还能更高。

    一静一燥,两重声音,轻而易举地将一切操控,他们高举着手,本能归还给节奏,向上蹦着、跳着,跟着大声唱着,喊着,痛快极了。

    背景里,黑色的走廊化作一个巨大的沼泽陷阱,白色小人拼了命向上爬,台下众人喊的越大声,他越挣扎,但下一秒,随着秦一隅唱出副歌最后一句,天花板、地板和背景屏幕全黑。

    整个舞台变成一张血盆大口,吞噬了一切。

    秦一隅张开双臂,用强混顶上高音,侧颈的青筋暴起,但就在音高攀上顶峰时,由强转弱,混着气声唱出副歌最后两句。

    [与时间赛跑到终点]

    [发现是与虎谋皮]

    从地上捡起卡林巴琴,秦一隅弹奏了几声,舞美灯光也从红变蓝,鼓点突然慢下来,合成器转换音色,一切重又遁入湖水中。

    而南乙拿起贝斯拨片,用牙齿咬住,换回之前的效果器,灵巧点弦。

    “犬齿咬拨片怎么会这么涩!”

    秦一隅从立麦架上取下麦克风,一脚踩上去音箱,弯着腰,对台下的乐迷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

    这一举动立刻引起骚动,观众席爆发尖叫,前排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伸出自己的手,简简单单就被蛊惑。

    但是谁都没能碰到,哪怕是指尖,因为下一秒,他就起身,走到了贝斯手的面前。

    [时间的虚构粉碎于视线交错]

    南乙嘴里仍旧叼着拨片,秦一隅拽着麦克风线走到面前,面对面唱着,越靠越近。

    他抬起下巴,手指张弛有度地在琴弦上持续sp,眼神却始终盯着秦一隅的脸。

    [弄丢校服的「我」]

    [猛然惊醒

    一身赤裸]

    之前那只巨大的眼睛再次出现在屏幕中,墨一样的瞳孔不断地放大,变成一大片黑湖。

    但很快,台下众人发现,那原来不是湖,是数不清穿着全套黑色西装的“人”。

    正如台上的三位乐手。

    画面中,无数个条条框框的白色线条出现,将这些西装革履的人们切分开,一个一个孤立在格子中,而这其中,一枚赤裸的白色人形突兀地被挤在里面,挤到变形。

    [乌泱泱的黑色西服]

    [格子间机械重复]

    结合歌词,众人此刻才意识到,原来恒刻的妆造和歌词是相关的,尤其是两名主唱。

    “难道说两个主唱代表的是同一个人?只是一个困在过去的校园里,一个活在现在?”

    “对啊!秦一隅唱的歌词就是现在时!”

    Live表演必然不会像修音舞台那样完美,之前四支乐队的主唱也各有各的瑕疵,有的是紧张、怯场,有的是音准和气息的不稳定,但也都属于乐队表演的正常范畴,气氛到了,不完美也能给人情感共鸣。

    可秦一隅却根本不同,他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典型,对自己的嗓音有着绝对的掌控力,录音室版本无法还原他live魅力的十分之一。

    他几乎是为舞台而生的,台下越是汹涌,他越松弛,越自洽,一边唱着,一边脱下了自己的西装,用力扔到了台下。

    这个意外之举简直让台下的人抓狂了,每个人都疯了一样拼命伸手,去接他的西装外套,尖叫四起,混乱异常。而秦一隅却懒懒地笑了,左手拿着麦克风唱歌,右手扯开系在衬衫领口的黑领带,喉结上的纹身显露出来。

    [「我」一丝不挂

    他们衣冠楚楚]

    屏幕里,每一个西装革履的人都同一时间伸手,用领带绕上自己的脖颈,下一秒,他们全都倒了下去,倒在赤裸之人的脚边,皮相溶解,西服压着西服,白骨堆叠白骨。

    “天,这个视效做得太好了……”

    [领带捆住一摞摞凡胎俗骨]

    唱着这一句,他又一次朝南乙走去,抬手将这条黑色领带绕到他脖子上,然后顺手拿走他嘴里咬着的贝斯拨片。南乙手里仍在做着华丽的点弦,但松开了牙齿,也抬眼看向秦一隅,嘴角不禁勾起笑意。

    台下瞬间爆发出尖叫。

    “啊啊啊啊!”

    “救命啊好苏好涩!”

    “贝斯手有梨涡,天哪!!”

    “拨片也丢下来吧!!”

    这一声尖叫大得离谱,秦一隅听到了,好笑地想,拿下来是方便他唱歌啊。怎么会丢给你们?

    想得美。

    如同解除了封印,南乙靠近自己的立麦,和秦一隅、严霁一起齐唱,气势凶猛,在疾驰的鼓点中呐喊。

    [赤裸的异类迟早地灭天诛!]

    而有了前一段主歌的打样,所有乐迷也在这一刻将歌词大喊出声,仿佛他们都是这个新乐队的忠实粉丝。

    明明这是一首全新的歌。

    这里的编曲和南乙的唱段是对称的,器乐骤停,灯光全灭,在短暂的静音中,秦一隅直接笑了出来,左右两束斜着的红灯打在他身上,像一个大大的叉。

    他笑得很疯,又突然停止,双膝跪地。

    [这里禁止放声痛哭!]

    [成熟意味着对规则臣服]

    跪在地上的秦一隅又一次按下卡林巴琴。

    叮

    进入第二段副歌时,严霁为键盘演奏加了花,他也解开西装外套,眼神很冷,但嘴角却有似有若无的笑,始终望着架子鼓的方向。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点弹滑动,越来越快,和愈发躁动的重鼓拉扯,直到极限处,他突然高举左手,望向台下,示意让众人和他一起。

    “键盘手怎么做到长得这么高冷一笑起来这么温柔的?有种腹黑帅哥的感觉!”

    “想叫爸爸……”

    “单手弹怎么这么帅!”

    坐在架子鼓后的迟之阳拧着眉头,汗水顺着他下颌线往下淌,副歌部分是垃圾摇滚的风格,他打得很重,拼尽全力对抗不适,甩头的幅度太大,辫子胡乱甩动,趁着单手敲镲的时候,他干脆将辫子拉过来,用牙齿咬住。

    “救命,鼓手太酷了!!”

    “贝斯手咬拨片鼓手叼辫子,好好好,你们都太会钓了……”

    [别默许]

    [快逃离]

    “这段副歌两个主唱交换了part!”

    正如观众所说,这次南乙唱着主旋律,而秦一隅则垫在下面呼喊,而在狂热沸腾的合成器音色中,南乙也一改之前冰冷空灵的唱腔,换做更加硬核的风格。

    “这两个主唱的唱功真的吊打了……”

    “好恐怖,分给别队一个才能打个有来有回吧。”

    秦一隅一边在舞台上跳着,一边唱,气息却很稳。当南乙唱到“时间是吉芬商品”时,他又一次来到他面前,伸出手,食指在南乙沾了洋红色颜料的手腕上滑过。

    那颜料尚未干涸。

    下一秒,他面对贝斯手歪了歪头,抬起左手,将指腹上的颜料抹到了他左眼的外眼角下。

    南乙微微出怔,却仍旧唱着。

    [爱是欲望的泪滴]

    [(拭去)]

    秦一隅唱着,食指在自己右眼相同的位置也抹了一下,然后孩子气地笑着走开,去到严霁的身边和他互动。

    “啊啊啊啊啊!”

    “给他们彼此都点了一颗泪滴!!救命!”

    “贝斯手的视线追着秦一隅诶,好好磕啊!”

    副歌的歌词和之前有些许改变。

    [落入达尔文主义的陷阱]

    [弱肉强食

    零和博弈]

    屏幕上,一枚火星出现,被扔进堆叠如摩天大楼的西装骷髅中,猛地烧成漫天大火,从天花板弥漫到地板屏幕。

    左侧特写屏幕上,南乙半仰着脸,浅褐色瞳孔被灯光染得妖异无比。

    [与命运抗辩到末路]

    [全部都付之一炬]

    评委室里,张凌直接笑着站了起来,潇洒地鼓了掌,他的爱恨分明在圈内是出了名的,因此现在,他脸上的欣赏完全溢于言表。

    “好久没看到这么精彩的live了,还是新乐队。”

    韩江陪笑着,又忍不住出声,为自己后面的决定做点铺垫,“这也不能算是完全的新乐队吧,毕竟有秦一隅。”

    “那这个贝斯手呢?”张凌直言,“他够新了吧?我来之前听都没听说过这小子,结果呢?无论是贝斯技术还是单纯唱,他完全可以和最成熟的摇滚明星扳手腕了,而且他还有这么好的外形条件和星光啊。”

    一旁的周隼盯着大屏幕上的歌词,“他们也还是今天全场歌词创作最用心的,不是那种落俗套的情情爱爱,说实话,论表演,刚才的不烬木也很优秀,但夏日恋曲这种主题,十个乐队九个都能写。”

    “就是这个意思。”张凌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感觉刚刚给分有点太大方了。”

    他看向舞台上的四个人,每一个单拎出来,都是极具个人魅力的乐手,合在一起,又能碰撞出最强烈的化学反应。

    这才是乐队存在的意义啊。

    此时,C组的livehouse俨然成为一个狂欢的乌托邦,所有站在台下的人都忘了自己为何而来,忘了前面所有的表演,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被强烈的鼓点、强劲的贝斯,疯狂的键盘riff所穿透。

    他们卸下疲惫与伪装,放肆地尖叫,像歌词里写的那样,将糟糕的、痛苦的人生,全部付之一炬。

    和鼓点一样,代表警告的灯光闪烁频率越来越块,愈发危险,像一脚狠踩油门,笔直冲向悬崖,进入bridge部分。

    [回头

    回头

    回头]

    [快走

    快走

    快走]

    这两个词如同病毒,血色的字疯狂地复制填满了整个屏幕。

    [这里没有线性的尽头]

    [只有莫比乌斯的梦游]

    背景上,白色的涂改液诡异地覆盖了每一个字,又重新写上[你在梦游,你在梦游……]

    南乙脚踩音箱,腰身跟随律动后仰,随后又猛地弯腰,在重复的甩动下,他扎起的头发散开了,黏在潮热的脸颊上,红的颜料、白的皮肤,黑色的发丝,一张英俊的脸被音乐弄得混乱无比。

    汗水淌下来,没入颈间的黑色领带中,消失不见。

    他冲秦一隅挑了下眉,又用手指飞快地比了个小圈,置于眼前。

    拨片不会弄不见了吧。

    能看懂他的意思吗?恐怕很难。

    没想到秦一隅竟然完全读懂,将拨片扔了过来。

    南乙单手一接,脚踩住踏板,顺势开始了最后间奏的贝斯演奏,时机卡得正好。

    “这默契,你们确定没有深入交流过吗?”

    干冰爆发,烟雾缭绕,在灯光的加持下,台上的乐手几乎都呈现出一种神性,而台下也俨然成为大型入教现场,蹦着,跳着,开火车……一个女孩突然高声尖叫,喊出“恒刻”这两个字,而下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呐喊。

    “恒刻!恒刻!恒刻!恒刻……”

    秦一隅很享受这一刻,抬起手,还将话筒递给台下,示意他们继续。

    正如歌词里写的,这些年轻人们从过去穿梭到现在,又在午夜梦回时胆怯地无法直视过去的自己,他们在一个个焦虑的夜晚无法入眠,又在索然无味的白天做着无意义的机械劳动,无法改变,无法逃离,只能眼看着时间流逝,握紧的都是虚无。

    他们需要宣泄的出口,需要短暂的遗忘,需要镇痛剂。

    恒星时刻就是这一剂生猛的药。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一场混乱、高压的精神释放中,难以自拔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尖锐无比。

    器乐节奏急转直下,观众如梦初醒。

    屏幕上,所有猎奇的画面都在倒退、疯狂倒退,退回到黑色走廊,黑色的眼睛,眼睛粉碎,变成满屏幕的报错代码。

    Error:#1024

    Happy

    birthday

    unde

    Error:#1024

    Happy

    birthday

    unde

    Error:#1024

    Happy

    birthday

    unde

    ……

    鼓点失速,直到一切过载,蓝屏死机。

    整个舞台变回一整片沉静的蓝,光点粉碎,变成一道道涟漪。

    两个立麦之间的“水帘”再次出现,水汽缭绕间,湖面横亘于舞台正中心。两个主唱不断向彼此靠近,在垂直的“湖面”前停下脚步。

    [埋葬在时间的湖泊]

    [岸边人低下头]

    [涟漪荡开模糊的轮廓]

    评委席的周隼恍然大悟,一拍桌子,直言:“这个歌词是对称循环的!秦一隅不是现在时的‘我’,他是困在湖底的人,从过去来到现在的‘我’,所以穿着不合身的西服,是异类,南乙和他相反,是岸上的那个,他从现在时,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少年时代,看透一切,却没办法改变。”

    [湖底的我说:]

    舞台上,秦一隅伸出左手,抚上南乙的脸孔。

    他喘息着、额头贴上他的额头,盯住这双浅色的瞳孔,唱出最后一句。

    [“看着我,看着我……”]

    屏幕上出现一句话,漂浮在湖面。

    [视线相对的瞬间,我们互换到彼此时空。]

    灯光熄灭,黑暗中,被失真处理过的南乙的声音再度出现,连那一点点笑意,都被处理得暧昧而模糊。

    他说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