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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她的话音如雾霭般下落。

    却使李尽蓝的思?绪清明。

    他把自己那堪称罪恶的手、身体、视线,统统从?她身上挪开。他卸了力气,坐了回去?,明白自己不是谢欺花的对手。她仅用这个就?能威慑住他:

    进不能成为爱人。

    她说退还有姐弟可做。

    好。

    很好。

    他还能求些什么。

    求她给他些什么。

    他沉默地待在她的身旁,双手痛苦地摁在眼眶上。李尽蓝没有流泪,或者说他必须接受这个结果,不是流不流泪就?能够决定的。谢欺花那样平和?,却盖棺定论?,不给人反驳的余地。

    谢欺花递给他一支烟。

    她自己也点燃了一支。

    “你去?北京之后。”她支着烟,“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找个好姑娘过日子,巫小?姐也行,什么张小?姐王小?姐都?行,就?是不要去?找小?姐。你都?二十五六的人了,知道?为自己做打算。”

    “工作上的事我帮衬不了你,平台太高,自己努力。但也没必要太努力,再怎么还有我和?平玺给你兜底,我们的钱都?够养你。比起在名利场里跟人算计,我还是希望你当个老实人。”

    她朝李尽蓝伸出手:“手机给我。”

    李尽蓝不为所动,她又重复了一遍。

    李尽蓝咬着牙,交出自己的手机。

    谢欺花打开屏幕,屏保是她的脸。

    准确的说,是她熟睡的脸。谢欺花怔愣地看了一会儿,问什么时候。李尽蓝说,高考完去?看电影的时候。她再仔细端详自己的面?孔,落在洁白的蕾丝枕边,落在某一道?温柔的视线里。

    谢欺花又打开某个相册,有许多她的照片,有的是朋友圈里发的,有的是李尽蓝自己拍的。谢欺花看得很不仔细,这种情况下仔细看反而显得疑神疑鬼。她轻笑一声,把手机扔给他。

    “把这些都?删了。”

    他不动声色地收起。

    “等等,当着我的面?。”

    李尽蓝的手颤了颤。

    连带千疮百孔的心。

    “听不到吗?我叫你,删,了。”

    喊不动他,她干脆直接夺过手机。

    李尽蓝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谢欺花手指滑动,全选,删除。其实是没有必要的事,他留有备份的,再怎么也能还原。也许谢欺花也知道?,她只是需要一个表态的方?式而已。

    那么他给她。

    她又朝他伸手:“钱包。”

    “……要我钱包做什么?”

    “你今天帮巫小?姐付款的时候,开了钱包,我看到里面?有我的照片了。”

    不行。

    唯独这个不行!

    李尽蓝惊惶看向落在茶几上的钱包。

    谢欺花再次快他一步,拿起、打开。

    她利落地抽走?夹层里的旧相片。

    李尽蓝也被她一整个抽t?剥灵魂。

    谢欺花没有犹豫,拿打火机去?点它?。

    谁料到,刚烧起来就?被李尽蓝夺走?。

    他是愤然的,像被摧毁了什么,关乎他的信仰。他粗重地喘息着,眼中苦苦压抑的、垂怜的泪水终于落下。他却感觉不到了,他全神贯注、端详着那烧焦的一块角,指腹是揉了又揉。

    那是国外无数个孤单日夜。

    陪伴着他的、唯一的东西?。

    为什么姐姐连这个都?要毁掉?

    如果……没有爱上她就?好了。

    如果没有爱上她,他就?不会十年如一日的痛苦了。李尽蓝无助地流着泪、悔恨地撕裂爱意。他的心也被她垃圾一样丢弃,也被她用打火机烧成那黢黑的一小?角。他为什么那么痛苦呢,他痛苦的根源是因?为他太爱她。

    真坏啊,姐姐怎么可以这样,李尽蓝一遍遍下定决心,再也不要爱她了。

    可是,可是。

    如果不爱她,会死的吧。不爱姐姐的人生是那样孤单,黑麦镇的那一夜,楼道?里的那一夜。无数姐姐不在的夜晚啊,都?是那么漆黑、寂寞、孤冷。他怨恨她不在身边的日子,他真的好想她陪着他。他想把姐姐杀死了,然后当成自己的神去?祭拜;他想把自己变成棺椁,装载着姐姐美丽的遗体。

    他甚至想把她制成标本。

    放在他的床头日夜亲吻。

    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她的不爱他,把他变成了一个魔鬼。李尽蓝深知自己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为了祈求她的爱,他变成非人的东西?,腹腔很空荡,里面?饥肠辘辘,需要她的爱来填满,或者她的爱.液。

    李尽蓝希望自己就?这样死掉吧,他不想再管明天,无论?他坐拥多少资产,或者成为怎样一个声名显赫的人。

    他就?想把姐姐融进自己。

    和?她永生永世连结一处。

    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李尽蓝的思?想一瞬间锋利起来。

    他不再琢磨原因?,只立下结论?。

    他红着眼对神说。

    “……我恨你。”

    神并不在意。

    “知道?了。”

    第60章

    真心圆

    李尽蓝回了北京。

    他对她说了狠话。

    他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和她再见面了。

    谢欺花抽着烟,

    冷而刺骨地乜过他。

    “随便你。”

    她起身往卧室走?去。

    一声响亮的落锁声。

    李尽蓝听到那严密防备的信号,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怎么能如此?断定他对她心存不轨?他李尽蓝难道就是那种思想?不正道、满脑子想?着跟她做那种事的人么……没?错,他就是。

    呵呵。

    她为何如此?了解他。

    她是他挚爱的亲人。

    李尽蓝兀自收拾着行李,

    把所有该拿的衣物都拿上,

    很轻便、很少。他最后?才把视线挪到沙发上那张旧相?片。他阴沉地把它拿起、端详,突然狠戾地坏笑两声,

    把它掷进?垃圾桶里。

    拎起行李箱,拿上车钥匙。

    李尽蓝再无?留恋地摔门?而去。

    不过五分?钟。

    他急匆匆回来。

    与离开时截然相?反,

    慌乱无?措,他快步到垃圾桶前,

    翻找那张窄窄小?小?、烧毁一角的旧相?片。好在他找到了,

    他把旧相?片洗干净,又无?比珍重地,把它擦拭得如新、整洁,

    放回钱夹。

    做完这些,

    他疲惫地在沙发上睡去。

    直到天光蒙蒙亮,

    新的一天到来了。

    他怕她醒来时发现?他还在。

    他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

    李尽蓝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谢欺花。他尽可能地避开她,无?论是逢年过节,

    还是偶然间相?聚的契机。

    谢欺花也是,

    她干脆到处报旅游团,一年到头?不归家,

    直到平玺也发现?两人之间天堑般的隔阂。临近年关时,他打电话给哥哥,问他回不回武汉。

    哥哥说工作忙,今年不回了。

    他给远在冰岛的姐姐打去视频。

    谢欺花戴着毛茸茸的小?熊帽子。

    “不回!”她说,

    “你看,平玺不想?看企鹅:“我想?看看你。”

    谢欺花嘀咕:“我有什?么好看的。”

    李平玺把英俊青涩的脸放在臂弯里。

    他拿柔情似水的星眸瞧她。

    谢欺花被他看得莫名心虚。

    “姐,

    马上就到我的生日了。”他委屈的,“你从没?缺席过我的生日。”

    这倒是,虽然谢欺花不讲究,但只要李平玺提出来,她总会替他庆生的。

    “那好吧,反正我冰岛游快玩完了,估计三月回来,正好赶上你生日。”

    只是,谁也没?想?到。

    变故发生得如此?快。

    老张被下了病危通知书。

    谢欺花不得不提前返程。

    她赶到病房里的时候,老高和他老婆已经在了。老张是从武汉转院到北京接受治疗的。他在这边没?什?么亲人,所以病房里人很少。有一个说是他的小?姨妈,和谢欺花在走?廊里碰见了。

    她开口就问:“我侄出这么大?的事,他媳妇怎么没?在病床跟前照顾?”

    谢欺花不想?搭理,奈何对方又谩骂了几句乡话,把蕙芝姐贬得一文不值。

    “老张他离婚了都。”

    谢欺花不耐地回答。

    对方愣了愣:“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就算是前妻也不能……”

    离婚是前年的事,只要和他有交集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谢欺花冷蔑一哂。

    她反而恼羞成怒:“你什?么眼神!”

    “你认识我吗?”谢欺花环着臂问。

    老张姨妈不答话,谢欺花却说:“我知道你,老张和我说过你,这几年找他借了不少钱吧?平时不见你去老张家坐坐,临到这时候了才来,总不会是良心发现?了吧,你又找他赖账?”

    她被揭了老底,气急败坏地骂:

    “和你个臭婊子有关系吗?!”

    人做亏心事,生气的往往是自己。她脸色红得像酱猪肝,抬起巴掌对谢欺花。只是,还没?挥下,就在中途被截断了。那只青筋明晰的手从谢欺花的耳边擦过,直直扼住那姨妈的手腕。

    “阿姨,脾气太臭了吧。”

    李平玺把姐姐往怀里护。

    谢欺花回头?一看,只看到平玺身上鲜亮的彩色,那是少年人才会搭配的,橙黄色的夹克,喷漆和涂鸦附着其上。他一手抱住她的腰,一手架住对她的威胁,像柔韧的幕布包裹住她。

    年轻的。

    骑士。

    平玺随手一甩,将这阿姨撇至一旁。这时候老高也从病房出来了,他立刻赶走?了这个人,随后?来察看谢欺花:“你没?事吧?别管老张那个鬼亲戚,我们昨天晚上才把她轰走?了一次。”

    “没?事。”谢欺花蹙着冷眉,刚下飞机她还晕乎乎的,“这人什?么情况?她每天都来?真来找老张赊账的?”

    “不止。”老高的老婆压低声量,“她还说什?么儿子要结婚,来找老张借钱,这不是掏人家的棺材本么?”

    谢欺花气得想?追上去给她飞踢:

    “老张都这样了,还是人吗她!”

    这时,她才发现?平玺搂着她的手一直没松开。她转身看他,却被少年再次揽进?胸膛,他的心跳是急促而有力。

    他抱怨:“姐,刚才都吓死我了。”

    谢欺花抬手,摸着平玺棕褐的卷发。

    她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平玺说:“刚到,还没?进?去。”

    “老张在里面?”谢欺花又问老高。

    “刚打了止痛针,情况不是很好。”

    进?了病房,看到形同枯槁的老张。

    谢欺花满腔的怒火,都变成无?力。

    她不是第?一次面临生离死?别,但,有征兆的死?亡是第?一次。和意外事故不一样,这种深知无?法改变什?么的煎熬感,更让人痛苦难抑。时间的战线被拉长了,每个落点都是小?刀在凌迟。

    钝刃持续给予疼痛,水滴而石穿。

    直到最后?才发现?,已经这么深了。

    人和人之间的羁绊。

    原来不是凉薄可以。

    轻易逃避的。

    谢欺花静静地坐在床头?,而平玺的眼眶早已经红了。他年纪还太小?,没?有经历过这种时刻。上一次身边的人离开,还是十岁的夏天,他和哥哥的天塌下来了。他不愿体会任何人离去。

    平玺不敢看病床上的叔叔,他下意识去找姐姐,索取她的怀抱。谢欺花眼看刚才还替她出头?的弟弟又缩回她怀里,心里也是无?奈。她拍着他宽阔的背,眼神落在老张青灰凹陷的脸上。

    “医生有说还剩……”

    “估计就这几天了。”

    谢欺花不说话了。

    肩上有潮湿的汽。

    过了一会儿,平玺稍微平复了心绪。

    谢欺花:“你哥有说什?么时候到?”

    “他刚下班,马上来。”

    “你去医院门?口接他。”

    平玺祈求:“姐,你不一起去么?”

    “不了。还有,这几天我住酒店。”

    “哥在这边有房产的……”

    “不住。”她干脆利落的。

    出了医院,两人就分?道扬镳。

    平玺终于忍不住问:“姐,你和哥真的要闹到那种地步么t??要不就……”

    “别管我,你管好自己的事。”

    “不行,我会管你和哥哥的。”

    “哼。”谢欺花说,“你管得了谁?家里最小?的是你,谁会服你的管?”

    “那我也要管你。”平玺没?有气馁,反而拉住她的手,眼神坚定如闪星。

    “咱们是一个家,少了谁都不行。”

    “……小?屁孩。”话虽这么说,谢欺花还是让他腻歪地牵了一会儿。

    “行了,先走?了啊。”

    接下来的几天,谢欺花确实在病房里见到了李尽蓝,但她没?有刻意去避。老张的事一直压在她的心头?,也压在身边所有人的心头?。她无?暇去顾及其他,能做的只有尽自己所能去帮助。

    再一次和李尽蓝说上话。

    是在老张葬礼上的时候。

    那天发生了意外,老张的前妻蕙芝竟然知道了,气冲冲地闯进?灵堂。从来内向腼腆的女人,破天荒的对所有欺瞒她的人大?骂,又扑在老张的棺材板上,发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嫁。

    老高的老婆上前劝,却被一把推开。

    谢欺花扶住她,又去拍蕙芝姐的肩。

    “你们都别劝我!”蕙芝凄厉地吼。

    谢欺花拿出一直藏在手心里的物件。

    “蕙芝姐,老张托我给你这东西。”

    那是一条象牙玉珠子串成的手链。

    “你的家不是在藏东那边吗,虽然不知道是哪个村庄。”谢欺花解释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走?川藏线的时候,老张在拉孜县待了一阵子,让我们回头?再接他。他是去买这个了。”

    “那时候……他就……”

    蕙芝的眼里盛满了泪水。

    蕙芝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这么多年她没?有回去看过,不想?和商量过把她卖给人贩子的亲人共处一个屋檐下。成年后?她辗转到内地,又经媒人介绍嫁给老张。这么多年她过得很幸福。

    她并不思念自己的祖籍地。

    但老张还是替她去探望了。

    在他最后?的时日里。

    老张去找她的家人,会跟他们说些什?么呢。这个老实巴交的傻男人,无?非是给他们钱,告诉他们她生活得很好很幸福,以后?改嫁也会很幸福。哼,他们才不会在意,在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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