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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他还没醒酒,头脑困顿,但如此大响动堪比地?震海啸,再熟睡也被惊醒。

    他揉着眼睛走到客厅里。

    就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

    谢欺花发丝凌乱,面色狰狞,手拿一把厨刀,刀尖指着的方向是?———李尽蓝。而李尽蓝则面无表情地?同她对峙,那神情与其说是?冰冷,不如说是?漠然,眼角眉梢透露着癫狂的死志。

    李平玺实在被眼前的情形吓得够呛。

    “哥?姐?这是?发生怎么事了??”

    这两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一时间,竟然相望无语。

    李尽蓝当?然无所谓,他早已经不要脸面,就在爬上她的床的那一秒,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了?。他似笑非笑地?瞧着谢欺花,以轻佻的语气开口:“刚才发生的事,我们要告诉平玺么?”

    操。

    不可?能。

    谢欺花一下子急眼了?:“闭嘴!!”

    她胡乱挥刀,空中划过?凌厉的刃气。

    “你。”她看向不明真?相的李平玺,“现在,立刻马上,进房间去!”

    “姐……冷静啊……有什?么事咱们一起解决,你先把刀放下好不好……”

    “没法解决!你哥有病!这个家里容不下他了?!我要送他去六角亭!!”

    平玺疑惑地?:“什?么毛病啊?”

    他当?然不会知道。

    他道貌岸然的大哥。

    竟用唇舌去讨好她。

    想想就……羞耻!!

    “平玺。”李尽蓝却?勾起唇角。

    “我确实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不。

    不行。

    “不许说!李尽蓝!你真?疯了??!”

    李尽蓝轻描淡写,没什?么能阻拦他:“对啊,我有病啊,我要说下去。”

    谢欺花急火攻心,刀尖朝向他一劈。

    李尽蓝去挡,刀尖割裂斑驳的左腕。

    腕口处,新?旧伤痕交叠。她才惊觉他早就不正常。他又做伤害自己的事。

    “哥!!”平玺冲过?来察看他伤势,t?“你没事吧,这些都是?怎么弄的?”又转头对谢欺花乞求,“姐你消消气吧,哥一直是?很规矩的人,可?能只是?一时糊涂呢?人都有犯错的时候。”

    平玺以为,哥哥无非是?言谈间惹了?姐姐不快,或是?做了?什?么使她不满的决定。若是?让他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恐怕会三?观尽毁。如此看来,要想维系好这个家,谢欺花必须隐瞒着他。

    就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

    她有权给?予他这份天真?。

    她重重喘出一口气,扶住沉重的额头,竭力平复内心的情绪。转身把沾血的刀放回厨房,洗刀的时候也顺便洗了?一把汗湿的脸,她询问自己到底该如何。她头一次如此窘迫和迷茫。

    当?她再次回到两兄弟面前,已然恢复理?智。她朝李尽蓝:“单独谈谈。”

    李尽蓝还未说话,平玺却?先着急了?:“姐,要是?你们又吵起来怎么办?”

    “吵起来我就弄死他。”

    毫不怀疑谢欺花会这样。

    “但是?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吗?”谢欺花浑了?他一眼,“回去睡你的觉。”

    平玺又看向了?哥哥。

    对方也朝他微笑着。

    不知为什?么,这笑让平玺脊背发凉。

    他下意识退后一步,怯怯地?望着他。

    可?下一秒,李尽蓝抬起沾血的手腕。

    嘴唇轻贴在伤处,挑衅地?瞧谢欺花。

    他伸出殷红的舌尖,在伤口处打转。

    正是?他给?她极致快感?时所做的动作。

    谢欺花一瞬间头皮发麻。

    “我他妈弄不死你!!”

    她尖叫着,还没冲到他面前就被李平玺拦住。为了?让哥哥免受皮肉之苦,他抱住她,罔顾被殴打的痛,朝哥哥大喊:“快走快走,过?几天再回来!姐姐在气头上,你说什?么也没用!”

    平玺眼见自己快拦不住,又焦急催促了?几次,才见李尽蓝往家门外走去。

    在他身后,谢欺花仍然在谩骂,说他是?疯子、神经病、脑残,她甚至说当?初就不应该收养他,任他自生自灭。

    李尽蓝走出家门去。

    他把廉耻留在昨夜。

    而在家门的另一边,李尽蓝走之后,谢欺花又发了?一会儿火,才气喘吁吁地?停下。她拿起烟在沙发上坐下,眉心深蹙,吞云吐雾。李平玺担心地?坐在一旁,朝她搭话,她却?置若罔闻。

    谢欺花抽了?半根烟,眼神逐渐恢复了?清醒。她又十分疑惑地?打量李平玺:

    “你还坐在这儿干嘛呢?”

    平玺不明所以:“啊?”

    谢欺花抬起脚踹他一下。

    “你哥手机和身份证给?他送去啊!”

    第56章

    狐狸尾

    谢欺花有时候也会回想。

    自己的人生是否太抓马。

    大多数时间她不那么?想,

    世界上比她抓马的大有人在。小到路边随时随地有人摔倒,大到在全球舞台上大出洋相?。小的时候,谢欺花爱看体育台,

    对某运动?员比赛时裤子被扯掉的画面?记忆犹新,

    但人家现在也过挺好啊。

    谢欺花想,不是大事。她裤衩子底下的事儿本来也不少,

    也不多这一桩。

    但这个人是她弟弟。

    谢欺花头?疼得要?命。

    如果能回到那一夜,谢欺花不会选择坐在卧室外干抽烟,

    她一定趁李尽蓝还?在导,就进去甩他两个大嘴巴子。

    她分?明早就察觉到他的心意,

    但不想去面?对,

    或许正是她一次次的纵容,让他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但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吧!

    她教?育无方,李尽蓝就没有错?

    难道李尽蓝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眼前浮现他为数不多的流泪时刻。

    李尽蓝哭,

    不像李平玺。李平玺的眼泪不要?钱似的,

    一颗颗往外蹦哒,

    如果用盆子接,肯定能接个满满当当。

    李尽蓝不那样,

    他哭的时候很压抑,

    往往自己意识不到,眼泪像一小汪静默的潭,

    克制地挂在愠红的眼尾,像小狐狸拖拽一截毛茸茸的尾巴。她才明白,他原来也有如此动?情的时候。

    他如果啜泣了呢?

    可?能现在正在哭。

    此时此刻么??

    操!!谢欺花恨不得扇自己!

    你这个心软的、没用的女人!

    谢欺花干脆不去想这些,生活就算乱成一锅粥,

    她都有端起来、喝下去的本领。如今她已经没什么?烦心事了。

    起码她有很多钱。

    每个月除了李平玺的工资卡,还?有高?教?练带她投资项目挣的。所以当初厉母的遣散费给得那么?多,

    因为谢欺花本身就不是为生活而捉襟见肘的人。

    一个人,有了钱,再?多的烦心也只是小事。谢欺花总是把生活往好了看,这就是她不像李平玺那样好哭,也不像李尽蓝那样心理阴暗扭曲变态的原因。她是一颗向着?阳光而生长的人。

    余下的几?天时间,谢欺花再?也没过问李尽蓝。直到她要?和老高?老张去川藏了,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才跟李平玺提一嘴:“我要?进藏了啊,估计十月回来,你可?以让你哥搬回来住了。”

    李平玺说:“哥他已经回美国了。”

    谢欺花愣了下:“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那天和你吵架之后啊,他就订机票走了……哥他没有和你说吗?”

    什么??就这么?回美国了?

    谢欺花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这次去哪儿,说都不跟她这个当姐的说了?操!李尽蓝这没良心的,到底几?个意思??真不打算认这个家了?

    他口她的时候多殷勤啊。

    一被拒绝就给她甩脸子?

    神经吧!

    “废话!他要?是和我说了,我还?来问你?”谢欺花气得去拧平玺的鼻子。

    李平玺揉着?红彤彤的鼻梁,抱怨道:“姐,你轻点儿呀,每次都把我的脸像泥团子一样捏,捏得我好痛哦。”

    “你是我弟,我不捏你捏谁?你长得帅我才捏你,长得丑我碰都不碰。”

    李平玺一听,得瑟地摇尾巴,又问:“可?是你从来不捏我哥的脸啊。”

    “乱讲,小时候我没捏过?”谢欺花回忆起来,好吧,确实不多,“就他刚复学那会儿,我还?捏他的脸……”

    十五岁的李尽蓝撞进她的脑海。

    青涩、温和、寡言,小兽一样。

    试探地去抽走她手里的烟。他胆子太小了,以为她没察觉。谢欺花把他那固执而不愿意惊动?什么?的小模样尽纳眼底。不得不承认,他太可?爱了。他是第一个成功从她手上夺过烟的人。

    谢欺花给予他这个殊荣。

    正如她永远轻易原谅他。

    换一种?说法,但凡谢欺花不对李尽蓝如此。但凡他还?在敏感坚硬、不愿对她产生一点点依赖的年龄,谢欺花未曾那样温柔地对待他,李尽蓝就甘愿永远和她保持这份血浓于?水的联系。

    可?有些事,一旦出格。

    就再?也没办法回头?了。

    李尽蓝站在落地窗前出神。

    曼哈顿的夜景纸醉而金迷。

    时间。

    已经来到两年后。

    .

    “小谢!今天怎么?来我店里了?哟,大包小包的,又是从哪儿回来啊?”

    “张姐!店里生意不错啊!我刚从海南回来,别的没买,就买了干货!”

    谢欺花在温州人餐馆坐下,招呼老高?老张和他们媳妇:“这一片,谁不认识咱们张老板娘?烩面?届的西施,她做的那海鲜鸡蛋面啊,那真是一绝!来,张姐,帮我加点这个虾干。”

    谢欺花借此把特产送了两包。

    张姐埋怨她实在是太热情了。

    “你上次去内蒙带回来牛肉干和奶皮子,我们家小孩到现在还?没吃完!”

    “那又没什么?!”谢欺花豪迈的,“你就尽管吃,吃没了再?和我讲。”

    张姐笑着?揉她脸蛋,又问:“小臭妮子,怎么?没见到你家那两小只呢?”

    “李平玺最?近忙着?备战国际赛呢。”谢欺花顿了顿,“李尽蓝么?……”

    “哼。”她本不欲多言,摆手冷笑。

    晚饭过后,谢欺花提议去她家坐坐。

    客厅里,给大伙儿泡了茶喝,顺便把最?近的项目情况聊了聊。明年二月份APP端就能推出,之后正式开通自动?驾驶服务。谢欺花问那离试点还?有多远呢,高?教?练说,明年下半年吧。

    “先在乌镇试点,然后才是武汉。”他啜了一口热腾腾的藤茶,“说实话,这项目走得也太顺了些。”

    “指哪一方面??”谢欺花问。

    “资金方面?。小盛的原话。”

    “说是国外一公司作为合作商加入,既提供了线路研究方面?的技术,还?补给丰厚的资金。直到这个项目完全落地,资金链条都是很稳妥的。”高?教?练说,“我当时听了还?不信呢。”

    谢欺花附和:“哪来那么?好的事?”

    老张在一旁闭目养神,眼窝很深陷。

    老张的媳妇叫了他两声,他没应。

    谢欺花踹他小腿,他才恍然惊醒。

    “……我刚刚睡着?了吗?”

    “睡了俩小时!”谢欺花没好气地t?,但又很快改口,“能睡是好事。”

    老张困得很,要?他媳妇领着?他回家。谢欺花说她这儿有床,老张摆手,跟着?媳妇走了。两人走了有一会儿,高?教?练才回过视线,悠悠地叹息一声:“我看老张也是个苦命的人。”

    “好命的很,他有那么?好的老婆。”谢欺花淡道,“钱也挣了不少。”

    高?教?练的老婆却于?心不忍。

    “他……也不告诉蕙芝,就一直自己硬扛着?,也不知道能扛到什么?时候。我这几?天都不敢跟蕙芝对上,一想到她什么?都不知道,我就……就……”

    “有什么?好告诉的?”谢欺花从烟盒里拿出一根,“都晚期了,告诉蕙芝姐又有什么?用,也是徒增烦恼。”

    是的。

    老张确诊肺癌晚期。

    这消息从老张的嘴里说出来,大家都觉得在开玩笑。直到他把那本陈旧的病历掏出来,众人才纷纷脸色一变。

    谢欺花一把抓过翻阅起来,老张从确诊癌症中期就开始治疗了,一直瞒着?他媳妇蕙芝。如今到了晚期,瞒也瞒不住了。老张说想趁着?自己还?能动?,带老婆出去旅旅游,多看看这中国。

    老张本来就不是一个爱到处玩的人,他平时其实挺闷的,所以谢欺花以为他是一时兴起,没想到竟是这原因。

    高?教?练问老张:“蕙芝知道么??”

    老张摇头?、再?摇头?、再?摇摇头?。

    “我没打算告诉她。”老张说。

    谢欺花惊得瞪大了眼:“你!”

    她脑子很灵光,老张又是那种?好懂的性子,她一下子就想到他要?做什么?。

    “你打算旅完游就和蕙芝姐分?开?”

    老张一怔,随即叹息,点了点头?。

    老张和他媳妇有多恩爱,谁都明白。如今他做出这样的决定,高?教?练和他老婆都不能理解:“再?怎么?也不用走到离婚那一步吧?难道你就不打算继续治疗了?人怎么?能有病不治呢!”

    谢欺花却陷入了沉默。

    她知道老张怎么?想的。

    老张和他媳妇是相?亲认识的,蕙芝比他小了六岁。蕙芝家境不好,不然也不会急着?嫁出去。但她嫁得挺好,老张能挣钱又脾气好。都说年纪大的会疼人,蕙芝在家里不用做一点家务。

    虽然如此,但因为蕙芝过于?年轻,每每她来找丈夫,还?是使他遭人笑话:

    “老牛吃嫩草,也不害臊!”

    蕙芝不觉得这有什么?,老张在她之前没有处过对象,在她之后也不会有。

    她喜欢他的忠诚。

    但蕙芝。

    可?以有。

    “她还?年轻。”私底下,老张和谢欺花这样说,“我都快四十多的人了,她还?三十出头?。我走之后,她肯定是该找的。干脆就不要?耽误,反正没有孩子,离婚……也就那么?一回事。”

    谢欺花觉得没什么?不好。

    蕙芝姐确实不该被困缚。

    老高?和他老婆表现出明显的不认同,他们是那种?很正统的思?想,不是说女人不能够改嫁,而是说,至少这最?后的年头?,不要?把一双夫妻拆得太难看,说直白点,死后的事死后再?说。

    老高?觉得谢欺花不帮着?他们劝老张,不够意思?,谢欺花闻言只冷冷道:

    “那你替他决定吗?”

    任何人都没法替老张决定。

    因为他们不能分?担他的不幸。

    但即便是有替他分?担的资格、分?担的能力,或者即便已经替他分?担许多,也没有把握说能够决定他的人生。

    这是谢欺花养孩子养出的道理。

    夜深了,再?多的话也染上哀愁。老高?的老婆唏嘘不已,谢欺花点着?一根烟听,她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当然也不想别人这样。高?教?练看出来,让老婆先去睡。他们这几?日留宿谢欺花家。

    “她就是那样的人。”高?教?练也抽起烟,“爱操心,什么?心都要?操,什么?人都想管,我都怕她操心出毛病。”

    谢欺花笑了笑,没再?说话。

    老高?夫妻在武汉待了几?日。

    这天上午要?启程,谢欺花带着?两人去街道口吃了蔡林记,又买了些路上吃的卤味和小面?包,主要?是高?教?练老婆爱吃。送完他们,谢欺花兴致缺缺,那是因为分?别而产生的不可?抗情绪。

    她突然想回旧屋看看。

    散步到友谊路的社区。

    走进居民楼,顺着?灰尘弥漫的楼道往上。楼道里,她想起在这里捡到两个小家伙,大的十四,小的十岁。他们像两条脏脏的小狗,想进旧屋的门。

    一切都太久远了。

    插钥匙,需用力捏紧生锈的门把手。

    余光瞥见地上摆着?一双锃亮的皮鞋。

    她打开这扇破败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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