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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丽君,你在这对着烟头傻笑啥呢?”王翠花凑过来。

    陈丽君掏出烟递给她,俩女人并排蹲着抽烟。

    “翠花,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你忘了?铁根他爹不在了,家里晒的烟叶没人抽,我寻思别浪费了,谁成想,一抽就是这么多年。”

    于敬亭去烟厂上班,王翠花也开始抽起了好烟,告别了卷旱烟叶的贫苦时代。

    家里多了俩小娃,为了俩小孙不吸二手烟,王翠花开始考虑戒烟。

    “没有伤痕的女人,是不会喜欢吸烟的。”陈丽君想到书里看到的这句话。

    用在她闺女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那丫头在老于家过得似糖如蜜,心宽体胖,自然不理解她们这些孤独的人与烟为伴的心情。

    “不会抽烟,也挺好。”

    陈丽君吞云吐雾,听着卧室里小两口的拌嘴声——主要是穗子单方面咆哮于敬亭,嘴角上扬。

    作为一个母亲,她希望穗子一辈子都跟现在这样,少点苦,多点甜,一辈子都远离烟。

    晚饭做好了,王翠花端进屋,抬眼就看到于敬亭拿着胶带往墙上贴宣纸。

    米白色的宣纸上,用毛笔刚劲有力地写着六个大字:吸烟有害健康

    “哎呦,坐月子怎么能写字?眼睛不要了?”

    王翠花放下碗本想找穗子念叨几句,转念一想,于铁根罪不可赦。

    “她写字,你咋不拦着?你还腆着脸帮着贴,咱家就你抽的烟多,你咋好意思贴这玩意?”

    舍不得说宝贝儿媳妇,就拿儿子撒气。

    陈丽君笑呵呵地看着母慈子孝,突觉身后凉飕飕。

    穗子站在她身后,将一把折叠扇用力地放在她的手上。

    “呦呵,还会提扇面了?”陈丽君把扇子打开,上面是穗子亲手写的戒烟打油诗。

    “上瘾一瞬间,苦海都无边,本国烟,外国烟,抽多都得上青天——什么破玩意?!你让于敬亭传染写歪诗的毛病了?”

    “这是告诫你们三个,早点戒烟,脱离苦海!”

    被她点名的抽烟三人组相互对视,达成共识。

    “你这个坐月子的,又是写字又是出来溜达,你还觉得自己挺有理?赶紧回屋躺着喂孩子去!”

    “我就不回屋!除非你们答应我,把烟戒掉!”穗子叉腰。

    “敬亭,把她扛回去!”陈丽君镇压。

    一家人正闹腾着,有人来了,进屋就是一声吼,吓了大家一跳。

    “敬亭!你真的还活着!!!”

    ###第344章预判了你的预判###

    烟厂来人了。

    于敬亭回来也几天了,回来的第一时间就陪着穗子生娃,等穗子这边处理完了,他就去厂里报道。

    只是厂领导出差不在,耽搁到现在。

    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厂里这几天也是忙得焦头烂额。

    于敬亭作为唯一的幸存者,让厂长看到了一丝曙光。

    厂长跟于敬亭东屋谈话,穗子娘几个聚在西屋逗孩子。

    “你就不好奇,他们说了什么?”陈丽君问。

    穗子正在给闺女换尿布,头都没抬。

    “还能说什么,让他做假证呗。”

    这种事,用膝盖想都知道。

    之前是死无对证,想怎么说都行,现在突然活了一个回来了,厂长肯定是要在于敬亭被上面问话前,统一口径。

    最大的可能,是让于敬亭说那些同事是擅自离队,最好让他说那些人是非法谋得什么利益,才导致了意外发生。

    “之前厂里是答应给你们解决住房问题吧?”

    陈丽君言下之意,配合厂里,把责任推到那些人身上,升职加薪分房子。

    不配合,房子没了,说不定工作也要悬了。

    厂长注定要被调职了,可百足虫死而不僵,临走前拖于敬亭当垫背的,还是挺轻松的。

    一边是良心,一边是利益,陈丽君很好奇于敬亭会怎么选。

    “我们家,不差那一套房子,沾着同事血泪的,不要也罢。”

    穗子的格局让陈丽君很是满意。

    “你能这样想确实难得,只是未来这一两年,敬亭怕是要韬光养晦了。”

    韬光养晦是高情商说法,通俗理解,就是升职加薪没指望了。

    “有时候步子迈得太大也不是好事,缓一缓,又何尝不是一种修行。敬亭能活着回来,我已经别无所求了。”

    穗子叹了口气。

    自家人能大难不死,这固然是值得庆贺的事儿。

    按着王翠花的意思,是想摆几桌吃喜的,这也是尊重当地风俗习惯,大难不死必摆宴席请亲朋。

    穗子却持有了保留态度,于敬亭直接给他娘否了。

    他活着,可有人却不幸遇害,这边热热闹闹庆祝,那边死难者家属心情又该如何。

    “敬亭这半年,倒是有了不少变化。”

    虽然依然是满口虎狼词,骚操作层出不穷,但陈丽君觉得,他成熟了。

    “毕竟当爸爸了,他也要给孩子们做个表率,敬亭虽然是性情中人,可是大是大非面前从没含糊过,他就是我心中的智者。”

    穗子又要开始颂夫吟唱。

    “那你听过,智者不入爱河,愚者为情所困吗?”陈丽君不愧是亲妈,一句话,就把穗子整灭火了。

    穗子罕见地露出个纠结的表情,她老妈太狠了,一句话戳到了穗子的麻筋。

    自从跟于敬亭学习吵架的学问,背了不少怼人的话后,她已经好久没出现这种大脑空白,不知道怎么回复的情况了。

    老妈的提问,超纲了。

    陈丽君看穗子呆呆的小表情,嘴角上扬,抓着穗子送她的戒烟扇子,对着她脑袋轻轻敲了两下。

    “愿你情感上做个智者,永远能抓住掌心的愚者,像我一样。”

    穗子还处在大脑空白期,想不出太好的反驳方法,却觉得母亲的这句话有问题。

    “我不想跟你一样。”

    “嗯,我二十岁时,也是这么想。”

    “我觉得你说的每一句似乎都有道理,但组合在一起就是不对的,这是概念偷换。”

    穗子还在想怎么反驳,东屋的谈话已经结束了。

    从厂长奋力摔门的声音来看,这次谈话必然没有达成共识。

    正如穗子判断的那样,厂长希望于敬亭对外宣布,那些人是违反行程规定,擅自去赌石,改变了既有的行车路线,导致了意外的发生。

    于敬亭没回他,只是比了比灯,厂长一头问号,这是嘛意思?

    “昧着良心满口喷大粪时,离灯泡远点,别掉下来砸死。”

    这才有了厂长摔门而去的场景。

    于敬亭叼着烟站在台阶上,目送着厂长的车离去,只说了句:

    “瞅他长了一副傻b样。”

    这是穗子听到过最好听的骂人声。

    陈丽君离开穗子家,是一周后的事。

    她能跟单位请这么久的假,已经很难得了。

    为了怕穗子看着她走难受,挑着穗子睡着时走的,于敬亭送她去火车站。

    “怎么带这么多柿子?”

    陈丽君指着于敬亭递过来的袋子,拎着至少有十多斤。

    里面全都是北方特产的油瓶柿子,通体呈黄色,细长如油瓶,因此得名。

    “自家种的,我家老太太说你最喜欢吃了,到了那边没有,还有几个瓜。”

    “行,替我谢谢你娘,我那个傻妞交给你了,别让她再肥下去了。”

    “她现在也不胖。”于敬亭一本正经地纠正。

    他从不觉得穗子胖,至多是有点富态,是家庭财富的最好体现。

    陈丽君挥挥手,才不要听这些小兔崽子秀恩爱呢。

    上车后,陈丽君打开袋子,柿子的清香混合着香瓜的甜气,沉甸甸的透着朴实。

    想到之前离开穗子在吃的里塞钱的举动,陈丽君下意识地翻了翻。

    “胖妞不会又给我塞钱——吧?”

    还真有。

    不是钱,是纸条。

    纸条上的字,陈丽君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穗子的。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无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字的边上还画了把菜刀。

    陈丽君拿着这张纸条,反复琢磨了半天,气乐了。

    陈丽君之前用“智者不入爱河”提点穗子,告诫她,成大事者,不要被情爱所困住。

    陈丽君理想中的完美状态,该是她这般,将别人的感情用作自己上升的台阶。

    但穗子却是不认同她的观点。

    穗子不善当场跟人争论,但只要给她时间,她就能把事情理顺想明白。

    这句出自佛经的话,正是她思考了几天给出的答复。

    执迷情爱,为爱所困,固然是会让人陷入痛苦,但爱本身是不存在问题的。

    画的那把菜刀,便是用来告诉陈丽君,刀可以用来切菜也可以用来害人,但刀本身是没错的。

    穗子不愿意做无心之人,更不愿意把于敬亭当成刀。

    “这胖妞到底随了谁,怎么这么死心眼——咦?”

    陈丽君把纸条翻过来,后面竟然还有一行字,似乎早就预判了陈丽君会说这句话。

    ###第345章操作震惊母亲一整年###

    背面有两行字,一行是穗子写的,一行是于敬亭写的。

    穗子写的是: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

    翻译过来就是:陈丽君早晚会达到跟穗子一样的思想境界。

    于敬亭写的那句,就更气人了。

    “智者不入爱河,铁锅爱炖大鹅。”

    陈丽君读完这两句,气乐了,乐完还有点感伤。

    她养的肥妞,胳膊肘终究是往外拐,这俩小兔崽子是针对她的话进行了讨论?

    她甚至能脑补,于敬亭手把手教穗子吵架的画面,穗子的观点,一定是把于敬亭接地气的话翻译成了高大上的佛经。

    “俩膈应人的玩意,早晚——”陈丽君本想说,早晚有天你们爱腻歪了,也会跟她这般。

    可话到嘴边,又被硬生生吞了回去。

    “铁锅炖大鹅吗......呵呵,于铁根你要敢对穗子不好,我就把你炖了。”

    若成年人之间不参加杂质的爱情如童话般罕见,那她希望这小概率的童话,发生在她的女儿身上。

    穗子这个月子坐的还算顺心。

    陈丽君在这待了十天,宽慰了穗子思念母亲的心情,后面一段时间都是王翠花尽心尽力伺候着。

    虽然是俩孩子,照顾起来比较费力,好在于敬亭这个全能型选手跟着哄孩子洗尿布,穗子安心休息就行。

    因为生孩子时经历了不少事,于敬亭娘俩怕穗子身体受损,硬是多让穗子养了半个月。

    穗子生孩子时天热,还穿裙子,出月子,天已经有点凉飕飕,得穿裤子了。

    出月子这天穗子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尤其是头发,反反复复洗了好几遍。

    月子期间她尝试给婆婆讲解科学坐月子的理念,但失败了,若不是于敬亭背着王翠花偷渡热毛巾给穗子擦身,穗子怀疑自己可能会馊掉。

    洗得香喷喷,套上裤子,发现不对了。

    “敬亭,你有没有觉得我好像不太对?”穗子拎着裤子,对着镜子来回看。

    于敬亭的视线落在人家挺翘的臀上,甚至不安分地伸出爪子,试图确认下手感。

    被穗子无情拍掉后,才不情愿地说了句。

    “瘦了些。”

    虽然这一个月都在用汤汤水水的补着,穗子为了哺乳也没刻意减肥,但她的身形还是小了一圈。

    “不,是裤子短了,是不是缩水了?”

    于敬亭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裤腿的确是短了一点。

    用手比了比穗子的头,咦了声。

    “你好像高了一点?”

    穗子的头顶原本是到于敬亭嘴唇的位置,现在已经到鼻子那了。

    找来卷尺量了下,长高了3厘米。

    所以裤子会短。

    生孩子竟然还能长个!穗子觉得超级新奇。

    人的身高会在骨骺线愈合后不再生长,极少数女人生产时年纪偏小,长骨末端骨骺没有完全愈合,加上孕期钙质补充的好,身高会有一点变化。

    “钙片呢,我再吃点,看看能不能再长高一点,哈哈哈。”穗子得意地叉腰,欣赏自己的大长腿。

    “裤子都不能穿了,重新做吧,要不我下午就领你逛街买布去?”

    于敬亭这一个月都闲在家里,都快闲出毛来了。

    “不用了,我先凑合穿俩月,等我瘦下来一起做。”穗子对陈丽君叫她胖妞的事儿耿耿于怀。

    憋了好久要减肥,现在出了月子,总算是能有机会地进行减肥计划了。

    她的产假还能休半个月,刚好调整下身体状态,到时以全新的精神面貌去上班。

    想到上班,穗子不免有些头疼。

    “我上班后,孩子们母乳怎么办?我如果一天来回几次也不方便,把奶挤出来储存条件又不达标。”

    “我开拖拉机接你。”

    “你不上班了?”

    “你觉得我还能回得去?”

    于敬亭这句让穗子眉头紧皱。

    于敬亭拒绝了厂长做假证后,上面派了调查组过来,于敬亭把情况如实反应了,就说他离队买特产。

    厂里为此给他记了过,说他玩忽职守,于敬亭懒得申辩,只请了长假,窝在家里给穗子坐月子。

    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厂里也没再找于敬亭,开工资的日子过去了,于敬亭没领,上面也没找他,估计是没了。

    王翠花推着自制的小推车回来,刚刚她在院子里带俩小娃晒太阳。

    听到穗子两口子说工作的事儿,王翠花不悦地抱怨。

    “我昨儿去市场,遇到铁根他工友的媳妇,大老远见着我就躲,看我的眼神还充满了仇恨,她家男人死了这谁都不愿意看见,可也不是咱们的错啊。”

    人类的悲喜总不相通,于敬亭平安回来,对老于家人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可对别的人家来说,就有点残忍了。

    “难道非得咱家人也死外面,她们才心满意足?而且我听说,有两家联合起来,跑到厂里闹腾,非得开除铁根。”

    理由是,他中途离队,不符合厂规。

    谁都知道,提出这种要求纯属没事儿找事,典型的自己倒霉也不希望别人过得好。

    “倒也不必跟这些人生气,归根到底,他们是受害者,本就值得同情,但我现在怀疑,是有人在背地里教唆他们把仇恨转移到咱们家身上。”

    穗子透过问题看本质。

    正常人家出了事只会找厂里要说法,即便是对幸存者有羡慕甚至是嫉妒的情绪,也达不到仇恨的程度。

    发展成现在的状况,一定是有人背地里挑唆。

    而那个挑唆者,很可能就是厂领导。

    他们希望于敬亭成为这些家属的出气筒,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这些人的死因归到于敬亭身上。

    “敬亭,明儿你去打听下,看看是不是有人散播你的谣言,说是因为你的意见才那个时间点出发。”

    “调查组不都查明白了吗,这就是一场天灾啊,谁也不想看到。”

    王翠花不理解,厂里这个操作,属实是有点恶心了。

    “调查组是查明白了,他们也知道追究不了咱家敬亭的责任,所以才会暗搓搓的背地里散播谣言。”

    这样既能转移群众矛盾,又能报复于敬亭,谁让他不配合做假证?

    “城里人的这些花活儿,我是没办法理解,要不,咱们回老家得了?”王翠花提议。

    ###第346章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月票500+更)###

    “回什么老家?傻b的是他们,又不是咱们,要滚也是他们滚。”

    于敬亭一句话就把王翠花噎回来。

    “娘,咱既然出来了,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城里的教育水平总归是比老家强。”

    穗子寸步不让,她们一家老小,是一步一步从村里走出来的,眼下是遇到点难关。

    可如果做家长的遇到事就往后退,一点拼搏的精神都没有,孩子们也会有样学样。

    穗子这番话让王翠花冷静下来。

    姣姣进城虽然才半年,变化是真明显。

    钢琴买回来后,每天都能弹一小段,王翠花有时候看着闺女坐那弹琴,总会有些小小的膨胀。

    家里祖祖辈辈都务农,突然培养出个会鼓捣洋玩意的孩子。

    就这么放弃,是不甘心。

    “敬亭说的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即便是给咱们调了工作,咱一家总也饿不到。”

    王翠花愁眉苦脸。

    “可眼下这一桩桩破事,揪心呐。”

    儿媳妇要工作,俩小孙儿需要吃母乳。

    来回折腾是真不方便。

    儿子这边,工作又卡在瓶颈处了,上面摆明了要给他穿小鞋。

    更闹心的是,这次遇难的家属,明显被人挑唆,针对于敬亭。

    要是隔三差五就跑过来找麻烦什么的,也是个隐患。

    “别的还好说,我就怕有些家属情绪激动,真要是黑白不分,认为是铁根害了她们的家人,三不五时的跑过来捣乱,我倒没事,可是咱家还有孩子呢。”

    王翠花当大神这么多年,深谙人性的幽暗,尤其是飞来横祸后,很多人都会产生偏激心里。

    万一把姣姣拽出去揍一顿怎么办?

    又或者趁着王翠花不注意,过来怼尚且年幼的龙凤胎几杵子.......

    王翠花光想那个画面都头疼。

    “那几个老妇女半夜翻动物园,把动物园养的小豹子胆儿抠出来吃了?老子的家人,也敢动?”

    于敬亭一开口,就是江湖气息十足。

    顺手把躺在小推车里瞪眼看热闹的闺女抱起来,跟他闺女大眼瞪小眼。

    “大闺儿啊,爹每日一讲时间到了,今儿教你的是,城南城北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I‘myourfather~不服就干,生死看淡!”

    穗子叹了口气,把闺女抱回来,他好像格外喜欢对女儿灌输些奇怪的东西。

    还好闺女小,也听不懂什么。

    照着这个态势发展,她很担心他教出个社会一姐。

    为啥不嚯嚯儿子呢,因为波波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于敬亭没机会对儿子下手。

    “你不要总是对女儿乱说话,她潜意识会记住的!”

    “就是要让她记住,否则我嘚啵什么?”于敬亭把脸凑到闺女跟前,继续叨叨。

    “别学你奶遇事儿就怂,打到捣乱的原地认爹——对,我宣布,咱老于家家规就这么诞生了。”

    “一票否决你三观不正的家规。”穗子将他推开。

    低头看着怀里眨着大眼看热闹的闺女,不由得想到隔壁王老师算的命格来了。

    “王老师说咱闺女是禄星入命,照着他那个算法,咱家眼前的这些困难都不是事儿,应该会化险为夷。”

    于敬亭本想说那老头子的话听听就完事了,但一想到王老师说的都是好话,又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孩子们什么命算他们自己的,我们做老子的,总会找到个解决办法,要不我现在——”

    穗子认真聆听,想看看他有什么解决办法。

    “现在就拿弹弓,把厂长家玻璃砸了。”

    “......”就不能对这家伙期待太高!

    于敬亭摸着下巴,对着自己的俩娃开始装起了文化人。

    “一代更比一代强,代代弹弓砸厂长!”

    穗子太阳穴直蹦跶,自从他在边境赌石档口用打油诗揶揄了胡四爷后,就好似觉醒了写打油诗的基因。

    “要砸玻璃你去砸,不要这样教育孩子!”

    “嗯,说不定咱家俩孩子长大时,已经有比弹弓更先进的设备,开着挖掘机过去,直接把人房子干趴下。”

    “......”穗子默默地捂住闺女的耳朵。

    开挖掘机推人家房子,什么鬼!

    被穗子捂着耳朵的小婴儿不满地瘪嘴,哇一嗓子哭出来。

    尽管于敬亭认为穗子才是弄哭闺女的始作俑者,但在穗子刀子眼里,只能认命地抱起闺女哄。

    “小于,在家呢?”

    烟厂来人了。

    来的是厂长身边的文书,做得都是秘书类的工作,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穗子对他印象很深刻,因为之前他也来找过于敬亭。

    彼时他称呼于敬亭,都是恭恭敬敬的“于科长”。

    于敬亭抽烟,他都得双手点烟,谄媚十足的那种。

    今儿一张嘴就是“小于”,从“于科长”到“小于”,这让穗子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老张,哪儿阵风把你吹来了?”

    于敬亭似乎听不出他的称呼变化,只是左边的嘴角翘了下,微不可查。

    “我是来恭喜你啊,小老弟,你要‘发达’了。”老张故意把发达俩字,咬得很重。

    “有话你就放。”

    老张的假笑僵了僵。

    别以为他听不出,于敬亭骂他!

    这不就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连一起说了?

    老张从兜里摸出一张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擦过大鼻涕。

    皱巴巴的,上面还脏了吧唧。

    “你的调令下来了,给你拿好,多好啊。”

    说是恭喜,可是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味儿。

    “这哪儿来的擦屁股纸,我闺女的粑粑戒子都比这干净。”

    于敬亭拿眼扫了眼,翘着的一边嘴角又高了些。

    这些小人,知道他要调走了,面上功夫都懒得做。

    从称呼的改变,再到弄皱的调令,都是为了给他添恶心。

    “小于啊,你看这事儿闹得,我刚手滑了,不小心弄皱了,你不会这么小气,跟我生气吧?”

    “呦呵,手滑能给纸揉成这样——你脑血栓挺多年了吧?”

    王翠花凑过来,掐指一算,摇头。

    “我看你印堂发黑,你要倒霉啊。”

    老张来是想奚落于家人,没想到人家战斗力这么强,王翠花都能秒杀他。

    “我来是通知小于,你升职了,要调新厂当副厂长了!”

    说是升职,可是脸上那欠扁的表情,足以让于家人相信,这“升职”大有文章。

    ###第347章明升暗降###

    “啤酒厂副厂长,去了就分房,才二十岁,哦,你刚过生日没多久,那就是才二十一岁就当了厂长,除了县长他儿子,还没有第二个呢。”

    话都是好话,可从老张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像是阴阳怪气。

    “啤酒厂......哪个啤酒厂?”穗子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

    市里倒是有家啤酒厂,规模不小,夏天喝的啤酒全都是他们厂出来的,这会啤酒有瓶装,但更多都是拎着暖瓶去打散装的。

    这种效益好的百人大厂,去当厂长应该是美差,不至于让老张嘲笑吧?

    “小陈老师,这个厂你应该挺熟悉的呀,就在你学校边上,走路几分钟就到——你该不会是,一孕傻三年,记性不好吧?”

    穗子又是一愣。

    啤酒厂在市中心,距离她学校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呢,学校附近走路几分钟,哪来的啤酒厂——等会!

    “你说的,是雨燕啤酒厂?可那厂子,不是早就倒闭了?!”

    穗子想起他说的是哪家了。

    距离她学校不远,的确有家荒废的啤酒厂,规模极小,牌子都褪色了,每次路过都看着院里长得老高的草,一看就是很久不生产了。

    不过冬天时,也能看到啤酒厂的大烟囱偶尔有几天是冒烟的,单位同事聊天时也说过一嘴。

    说是经营不善,巨亏,上面又不肯拨款,早就停产了,就等着倒闭呢。

    每个月烟囱冒烟那几天,估计也是烧锅炉的为了吃煤炭回扣,故意装装样子。

    市面上早就买不到这个厂的啤酒了。

    “你们把我丈夫,调到了倒闭的厂子?!”穗子的火腾就起来了。

    老张笑嘻嘻地说道:

    “那不还没倒闭?上面是看中小于的个人能力啊,相信他能起死回生,力挽狂澜,哈哈哈。”

    最后那三个哈字,笑得十分小人得志。

    显然,老张是不相信于敬亭有本事将濒临倒闭的厂子弄起来。

    这调令,明着是升职,其实是降职,甚至说,是打算让于敬亭永远翻不了身。

    烟厂是千人大厂,即便是当个科长,手里的权利也比普通小厂的领导大,走哪儿都有人巴结。

    于敬亭这科长才当了几天,还没来得及享受权利带来的快乐,就被“下放”到这种即将倒闭的地方。

    穗子甚至能想到,厂长搞这么一出,可能就是让于敬亭去当背锅侠去的。

    一个厂子倒闭了,总要弄个替罪羊,于敬亭这种死活不肯做假证的,用去填坑,刚好是“废物利用”。

    “你的档案已经调过去了,小老弟儿,好好干啊,我们都等着看你怎么表现呢。”

    老张就差把拜高踩低这几个字刻在脸上了。

    没有人觉得于敬亭可以起死回生,都在等着看于敬亭笑话。

    王翠花在村里待久了,即便是进城来这半年,遇到的街坊邻居都是有素质的人,还没见过变脸比翻书还快的。

    于敬亭当领导时,这个老张恨不得跪地舔他的脚。

    现在于敬亭得罪了人,他跑过来冷嘲热讽,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咱厂长已经被调到别的厂去了,临走前让我转告你一句话,年轻人不懂得收敛,早晚要吃大亏。”

    于敬亭抱着闺女,用看耍猴的眼神看着老张。

    老张轻蔑地直起腰,扫了眼于敬亭。

    于敬亭这才注意到,这家伙原来是这么高。

    之前见他,都是微弯着腰,脸上堆满讨好地笑。

    “看在咱们俩共事一场的份上,我也说两句,小老弟你还这么年轻,回去种地不挺好?听说你之前还给工地拉过砖,只要肯吃苦出大力,你是搬砖头啊,掏下水道啊,收破烂,掏大粪.......”

    越说越邪乎,穗子和王翠花都变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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