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穗子的话让现场一片寂静,都想看看全村学历最高的姑娘,能代表大家说出怎样发人深思的话来。“哥,啥意思?”姣姣问出大家的心声。
“骂他傻×。”于敬亭也听不懂,但并不妨碍他自信的回答。
做人么,作重要的是,要自信。
周人众人恍然大悟,不愧是才女,骂人都这么讲究!
“不违背自己的良心,不做绝情绝义的事,不浪费物资财力。做到这三点就可以为天地树立善良的心性,李有财,良心这种东西,对你而言是件稀罕物。”
穗子努力不去拆穿于敬亭。
这一刻,穗子的声音穿透的风雪,轻柔又不失力量地传到李有财的耳朵里。
他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他作为穗子的员工,听她在股东大会上讲话的场景。
心怀敬畏,不敢直视,总觉得这女人柔弱的外表下,有一颗比金刚石还坚硬的意志。
他以为他把她弄死,就能破除掉自己心里对穗子的敬畏,实际上穗子死后很多年,他都会梦到穗子给他开会。
就是用这种并不严厉,但既有力度的腔调。
让人听了后,不由得对她信服。
“我没有,我没有想害父老乡亲们的意思,我真的是担心钱不安全,才会转移地方的!”
到了这个地步,李有财还死咬着不肯松口。
他知道,自己这时候承认,面临他的,将会和前世一样,数年的牢狱之灾。
他还想重生后认真悔过,迎娶白富美穗子,走上人生巅峰,不甘心就折损在此地。
突然,李有财把视线锁在穗子身上。
他记得,穗子是最善良的人。
她看到路边被压死的流浪猫会哭。
这样一个善良的人,怎会忍心把自己送进去?
“穗子,我们是同学啊!你忍心看我进去吃苦吗?我们上学时关系那么好——”
于敬亭原本还叼着烟卷,等着听他放什么屁,没想到听了这么句。
上去抬腿就给他一下子。
“揍你轻了?你俩没有任何关系,当初就是你在外面传我女人的坏话,我丈母娘亲自派我收拾你,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穗子感激地看向于敬亭。
他这张嘴,在关键时刻从没掉过链子,这一句就堵死了李有财的阴谋。
李有财这话说得毫无水平。
他本想打感情牌,却没想过,这种方式给穗子带来多大的麻烦。
“李有财,当初考试,就是我让你抄了我的卷子,你才考进学校的,我现在想来都无比后悔,就因为我一时心软,培养了个社会毒瘤。”
如果李有财没考上,在家务农,或许沉重的农活会让他放弃这些不劳而获的想法,随便找个有钱人入赘,渡过软饭的一生。
“你这样的人,能力不够,心机还重,不让你看到外面的世界,就等于是对外面的保护了。”
穗子的这番话轻轻地传到李有财的耳朵里,他激灵一下。
眯着眼,努力地想看清穗子,看看她现在是什么表情,一个可怕的念头呼之欲出。
“你到底......是谁?!”
难道,穗子有前世的记忆?!
这个想法几乎夺走了李有财的呼吸。
如果不是穗子记得前世的血汗深仇,她干嘛非得要给自己送进去?
“她、是、你、娘!”于敬亭一字一句,上去咣一脚,把李有财踹晕。
穗子满意地垂眸。
她就不告诉李有财。
让他带着悬念,去监狱反省去吧。
“你们放了我儿!”李有财的娘跑过来,跌跌撞撞地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哭喊。
“我家就这么个劳动力了,你们抓了他,我和我男人咋办啊?他爹还瘫患着,我儿不能进去!”
“他大爷!有财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啊!你真想逼死我们这孤苦伶仃的一家吗?”
一直傻在边上的柳腊梅也回过神,跟着跪在地上哭嚎:
“村长!我这马上就要结婚领证了!你把我男人抓走我咋办!”
村长看这娘俩是真可怜,想到李有财的家里情况,真有点犹豫不决。
“你们可怜,乡亲们不可怜吗?杨大爷身子骨一直不好,就等着发了钱买药,他拿走了钱,让杨大爷等死吗?还有杨五,人家等着钱娶媳妇。”
穗子如数家珍,被她点到名的乡亲们都激发了无限的怒火。
这些钱对好多人家来说,是一年的辛苦所得,竟然有人想独吞,不可饶恕。
“陈涵穗你这个狐狸精!你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妈就不是个好东西,你就是贱到——啊!”
李母的嘴被俩雪球同时砸中。
于敬亭和姣姣一起望天,顺便用沾满雪的手拍一下。
“准头不错。”
“哥,你也是!”
“我是什么,轮不到你来说。李有财到底偷没偷钱,也轮不到我来说,送到局里,有就有,没有就是没有。”
穗子平静地说。
抬头看天,雪花从天空落下。
她完成了重生后第一个目标。
送李有财进去吃牢饭,她做到了。
李有财被带走了,村长从他家里搜出了钱,一分不少。
为了怕节外生枝,让穗子兼会计,提前分钱。
乡亲们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能提早看到钱,对大家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儿。
生产队前面排着长队,穗子坐在李有财的办公室里,快速地拨打着算盘。
于敬亭总觉得李有财坐过的椅子上面有毒,让姣姣回家拿了个软垫,换了个椅子让穗子坐得舒服一点。
每一个进来领钱的村民都对穗子说着感谢,就连于敬亭,也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
于敬亭这段时间的风评一路上升,在今天协助抓偷钱李有财后,更是成了大家心里的大英雄。
一时间夸他跟穗子郎才女貌的人数不胜数。
于敬亭叼着不点燃的烟卷,心里美滋滋,还要努力维持他身为第一猛男该有的冷酷——
虽然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心情真是很好。
分钱的快乐持续进行着,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你这个不孝女!为什么咱家只有这么点钱?!”
“哟,这不是她陈大爷?”于敬亭拿下嘴上的烟卷,笑呵呵地迎上去。
###第86章有事是你爹没事叫大爷(感谢鸿洁+更)###
,我在八零追糙汉
陈开德刚骂了一句穗子,于敬亭就笑意盈盈地上前,双手握住他的手。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儿的领导过来跟群众握手呢。
穗子示意于敬亭把人拽边上解决。
“下一个。”
她打算盘的速度是一绝。
噼里啪啦几下,很快就把这家人的钱算好了。
陈开德听到人家那么多,再想想自家的那点,肺管子差点炸了。
有心想指着穗子骂几句,偏偏于敬亭的俩手跟大钳子似的,按着他还在那摇呢。
“她大爷啊,你有啥不满就冲我说,别耽误我媳妇给别人发钱,对吧?”于敬亭这句,简直是千呼百应。
后面排着的人都等着拿钱呢。
这句“她大爷”简直是要把陈开德气死的节奏。
“我好歹也是你老丈人,你这一口一个她大爷,像话吗?!”
“哦......她二大爷?她大舅她二舅都是她舅?”
“!!!”
“陈涵穗你个不孝女,这钱咋回事?咋这么点?”陈开德整不过于敬亭,只能冲着穗子喊。
穗子头都没抬一下,推着账本让领钱的人签字。
“工分我加的没错,你一个人,就这么多。”
“即便是你嫁出去了,可家里不还有你娘和你姐?”
“哎!她二大爷可别乱说话啊,我丈母娘是城里人,吃商品粮,没有工分,我也不记得我媳妇有姐姐——媳妇,你有姐?”
于敬亭知道他媳妇一吵架就嘴跟不上,主动替吵了。
陈开德恨不得用眼神射死他。
“我是独生女。”穗子收回账本,淡定地喊,“下一个。”
“我要找村长!”陈开德赌气。
“嚷嚷啥?”村长从外面进来,一脸憔悴。
刚把李有财送走,还被李有财不讲理的娘吐了一脸。
好家伙,李母也不知道几天没刷牙了,那味儿!
“这钱不对!”
“开德啊,当初是你们同意跟穗子和解的,和解代价就是柳腊梅和王芬芳的工分,你都忘了?”村长说道。
“下一个,婆婆!”穗子喊道。
王翠花进来,穗子当着陈开德的面报数。
“咱家是一个男劳力的满分,一个女劳力的满分——娘,您辛苦了啊。”
陈开德又被气到了。
“辛苦个屁!他家哪次出人干活了?!”
要不是于敬亭会打人,咋能拿这么高分?
穗子跟没听到似的,又低头拨拉几下。
“还有,咱家交上的粪肥,这部分也要加上,扣去咱领到的粮食,剩下的这么多。”
王翠花笑呵呵地接过钱,那厚厚的一叠,看得陈开德吞口水。
“先别走,还有两个女劳力的工分,呀~也是满分呢,辛苦王芬芳和柳腊梅了。这钱,娘拿好。”
穗子又抽出一叠毛票递给王翠花。
没有比这个更让陈开德郁闷的事儿了。
原本王芬芬娘俩工分没这么多,这是生产队的人听到这钱要给穗子做赔偿,几个人连同村长开会,一合计,于敬亭和穗子抓贼有功。
没有多余的款项给他们,不如多计分,让穗子多拿点。
“这个是你们小两口的。”王翠花把那多的两份钱,连同于敬亭的那份,一起递给穗子。
“虽然咱不分家,可是小两口过日子,兜里得有点钱,学着仔细过日子,家里钱不够你们再交生活费。”
“谢谢娘!”穗子很爽快地接下。
她发现婆婆不是那种死把着钱的老太太,这点也挺意外的。
一般农村婆婆对待新媳妇多少会有点戒备,婆婆倒是个开明的。
之前要回来的彩礼,穗子想上交,王翠花也没要,现在又把于敬亭和穗子的钱给回来了。
简直是神仙一样的婆婆。
“不用谢我,铁根这孩子吧,一身是毛病不假,可有一点好处,钱到他手里会下小崽子,穗子你又是个特别旺夫的,钱给你们小两口是让你们日子越过越好。”
王翠花这番话又让陈开德一阵眼红。
“对了,她大爷啊——”王翠花也管陈开德叫她大爷,不叫亲家,伤害不大,侮辱极强。
“这不快过年了吗?铁根给我们娘几个买新棉袄了,那叫一个好看,布料还剩,能还多出一件,你让腊梅来我家。”
陈开德没好气道。
“一件棉袄,就想把我家钱换走?”棉袄是要的,钱他也不想错过。
王翠花拍着大腿,笑得极为嚣张。
“你想啥呢?咋能给你们啊?是让腊梅看看样子,摸一摸大城市的时髦,沾染一下富贵人家的喜气,回去你拿钱,再给她做一个,也算是沾沾我家穗子的喜气。”
“噗!”穗子乐了。
屋里其他人也乐了。
陈开德脸青青红红。
他看出来了,于家娘俩是死命护着穗子,这是给他上眼药呢!
“开德啊,咱们当初可是找好多长辈做见证的,老爷们说出去的话就是吐出去的钉,工分是给穗子的,你别想了。”
村长劝道。
“陈涵穗!狐狸精!你死出来!”李有财的娘披头散发地冲进来。
李有财被带走后,她精神就有点不正常。
于敬亭马上松开攥着陈开德的手,顺势一推,把陈开德推到李母面前。
“陈涵穗的爹在这呢,你挠吧!”说完,还用手,语重心长地拍拍陈开德的肩膀。
“老丈人啊,你这辈子也没给我媳妇做过啥,现在是你发扬风格的机会了。”
去吧,挨揍去吧!
陈开德被于敬亭都推懵了,没反应过来咋回事,李母黑黢黢的指甲就到了,对着他的脸,左右开弓。
陈开德被挠成猫脸,分钱的时候管他叫大爷,挨打时候想起他是老丈人?!
“陈开德你养出来的好女儿!你养出来的好继女!我儿子要进去了,柳腊梅倒是跑得快,你们家没有一个好人!”
李母不仅挠,她还咬。
揪头发,咬耳朵,场面一度混乱。
陈开德也顾不上要钱了,嘴里嚷嚷着:
“疯婆子!你不怕让人笑话!”
边跑边喊。
这欢乐的氛围,给领钱排队的人们,又增添了一份节日的喜气。
穗子看得高兴,心情也好,手里的算盘打得也快了起来。
眼看就要发完,可以回家了,门外突然进来个人。
“打听一下,你们这有没有叫陈涵穗的?”
###第87章穗子要走了###
,我在八零追糙汉
于敬亭见来人面生,没见过,不是附近的人,便问道:
“你干什么的?”
穗子只觉得这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看着眼熟,在记忆里搜了好半天才想起来。
“王教授?”穗子站起来了。
这是她中专的教授,这年代中专也是有教授的,王教授当年非常照顾穗子。
“陈涵穗!可找到你了!”王教授看到穗子后,跨步上前,眼里有按捺不住的喜悦。
他是按着档案上的地址一路找过来的,下屯子路不熟,又赶上大雪天,走了很多冤枉路。
“您怎么会来?”
“我找你是有大事。”
穗子不敢怠慢,刚好手里的活儿弄完了,便邀请王教授回家谈。
这一路王教授见于敬亭跟在她身边,虽然不怎么说话,但遇到特别不好走的路,于敬亭都是扶着穗子。
“这是你堂哥?”穗子档案上写着独生女。
“他是我丈夫。”
“啊?!”王教授看于敬亭这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再看昔日爱徒,也不配啊?
“陈涵穗,你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比如,被人强抢当媳妇了?
于敬亭瞪王教授,这个老四眼说话很招人膈应。
本来就凶,瞪着人看更是戾气十足,王教授在学校里哪儿见过这个,被他看得双腿发软。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嫁给他也算是水到渠成。”
穗子伸手扶着于敬亭的手臂,成功化解了一部分戾气。
一行人到了于家。
王教授见老于家窗明几净,虽然是农村,收拾的却是利索整洁,一看就是过日子的人家。
又见王翠花对穗子满脸慈爱,听到她老师来了,把家里招待贵客的茶叶都拿出来,看样子对穗子十分重视,穗子过得应该是不错。
王教授这才打消顾虑。
在老于家热情招待下,王教授被请到了炕头坐着,热茶和热炕缓解了一路来的疲惫,几句家常寒暄后,王教授说出来意。
“我这次来,是为了陈涵穗的户口和工作问题来的。”
于家人大惑不解,穗子始料不及。
“我儿媳妇的工作不是黄了吗?”王翠花问。
“是这样的,原本陈涵穗毕业后就该分配工作,但她病着,后面又不跟学校联系了......”
这种情况从没出现过。
重点中专毕业后是分配工作,甚至是有干部名额的。
毕业后直接把户口问题也解决了,工作单位一接收,户口农转非,穗子卡在这个关键点,农村没她工分,城里没她户口。
今儿穗子给人分钱的时候还想过这事儿。
想着年后把户口问题解决下,学校就来人了。
“陈涵穗是我教过最有灵气的孩子,她母亲又是我师妹,她的工作问题一定是要解决的。”
“王教授,你说我母亲是你......师妹?!”这事儿穗子前世都不知道。
王教授点头。
“我们当年是拜在一个师父门下学美术,后来下乡分开好多年没见,前些天遇到了,她特别跟我打听你,我才知道你是她女儿。”
穗子手握成拳,身子绷得紧紧的,脸色一点点泛白。
于敬亭忙把手按在她肩上,力量透过棉袄传给穗子,压制住她即将崩溃的情绪。
他知道她最不愿意听人说她母亲的事儿,这女人心里有个解不开的死结。
王教授看不出穗子的情绪异样,自顾自地说道:
“市里决定年后成立个职工业余学校,老师都是从全日制学校里挑过来兼职的,现在缺个教务部主任,你过去刚好,组织教学任务的同时还能教课。”
业余学校,说白了就是夜校。
现在处于经济转型期,早些年因为特殊原因,很多人都没办法接受教育。
现在倡导全民普及文化课,各地都在成立这样的学校,大多都是工厂把工人送过来,报销学费。
课程有初学、高中、英文、俄文等,毕业也发证,承认度还是有的。
这种夜校级别不如李有财之前去的高中,但王教授说了,穗子过去就是教务主任,是干部。
算起来,比李有财当初分配的工作要好多了。
干部就意味着,以后有更多的发展空间,过些年夜校不在了,她也会被平级调到别的地方。
在她这届里,这算是非常好的出路。
但穗子高兴不起来。
如果这是凭她自己的实力得到的,她还能高兴一下。
一想到这是那个女人找关系弄来的,心里觉得膈应,这叫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学校还在筹办当中,我来就是通知你一声,你要是愿意,我回去就把你档案转过去,等年后你过去报道就行了。”
王教授觉得,这么好的机会,陈涵穗不会拒绝。
即便是重点中专,干部指标也是有限的,错过了分配期,还能有这种天上掉下来的机会,谁会拒绝呢?
“我不想——”穗子刚想拒绝,王翠花比她嘴快,抢了穗子的话。
“我儿媳妇要是进城工作了,我儿子咋办?”
“学校给教职工安排了宿舍,他可以一起进城。到时候再找丽君想办法安排个工作——你俩的事儿,丽君真同意了?”
王教授左看右看,都不觉得于敬亭会是他师妹会相中的女婿。
他记得,师妹说了一嘴,要给穗子在大学老师里挑一个?
原话是,穗子胆儿太小,必须要找个斯文的女婿——眼前这位满脸凶气的男人,跟斯文不沾边吧?
“我结婚,不需要她同意,我看着好就行。”穗子冷冰冰地说。
她现在非常愤怒。
“啊,那感情好,我儿子在家闲着也没事儿,整天招猫逗狗的——进城找点事好啊。”王翠花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儿。
王教授正在习惯性地推眼镜,闻言惊得眼镜都推脑门上了。
游手好闲招猫逗狗......不就是街溜子吗?!气质对上了!
“这件事我想考虑下,可以吗?”穗子没有把话说死。
虽然她情感上,非常排斥母亲的安排,更想有骨气地跟她老死不相往来。
可王教授的那句“把于敬亭一起带进城”,对穗子来说太有吸引力了。
###第88章优点你是一样没有###
,我在八零追糙汉
送走王教授,于家开起了家庭会议。
王翠花盘腿坐在炕头,脸上是遮不住的喜气。
“我就说穗子是个旺夫的,这多好啊,咱家马上就有非农业户了。穗子要是非农了,我小孙是不是也不用当农民,吃商品粮了?”
拥有非农户口,就意味着能拿到一些紧俏的物资,这对辛苦劳作的农民来说,是非常向往的生活。
穗子蔫巴巴地靠在炕柜上,一言不发。
于敬亭看他娘已经亢奋到语无伦次了,又见穗子那瘪茄子似的小脸,叹了口气。
“老太太,你是不是有点嘚瑟了?进不进城还没定呢,你咋呼什么?”
这话唤醒了蔫吧的穗子,她抬头看着于敬亭,有些迷茫。
成年人的世界,只有利弊,没有对错。
眼下这个机会,对穗子,甚至是整个于家来说,都是机会。
于敬亭那么聪明,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应该跟婆婆一样高兴才是,可他怎么会这么说?
“你傻了?这天上掉馅饼的大美事儿,为啥不去?年后你俩赶紧走,千万别让人把名额抢了,我可听说,这城里可黑了,动不动就走后门。”
走后门,穗子的脸又暗了下来。
自己能“一跃龙门”,还是母亲帮了忙?
“你这老太太,不好好做饭扯这玩意干啥?我媳妇是她那届的第一,去这地方都是委屈她!”
穗子鼻子一酸,眼圈红了。
于敬亭在安慰她,她懂的。
习惯了没人关心少人问,突然有人懂她的感受,心里怎能不感动?
为了怕自己情绪失控泪失禁,穗子转移了话题。
“娘,我不想进城......我和铁根都走了,你咋办?”
王翠花大大咧咧的心,一下子被这姑娘带着哭腔的声音抓住了。
心说真没白疼儿媳妇,懂事啊!
“我有你们没你们都一样,在村里住习惯了,舍不得离开——哎,别哭啊。”王翠花忙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于敬亭离穗子近,方便擦眼泪。
穗子这眼泪其实挺复杂的,有对于敬亭的感动,也有对婆婆的不舍,还有对母亲愤怒又别扭说不出的心思。
她要是就这么携家带口的去了,会不会被母亲瞧不起?瞧不起她也就算了,万一瞧不起她男人呢?
“你放心,等穗子孩子生了,我肯定要过去帮忙照顾月子,将来你俩在城里扎根了,有自己的窝了,再把我接过去。”
王翠花看穗子哭了,自己眼圈也红了。
“你公公要是活到现在该多好,看着你们有出息了......咱家几代都没出过这村子,他走的太早了。”
王翠花这番话,说得穗子心情更矛盾了。
“我去做面条去,今儿咱家好事儿太多,打点肉酱做个顺心面。”
王翠花下炕,背对着孩子们快速抹掉眼泪。
屋里就剩下穗子和于敬亭了。
穗子无声的哭,于敬亭擦了半天,根本擦不干。
“唉......”他叹了口气,“早些年干旱的时候,就该把你杵在地头,你这眼泪足够灌溉咱屯所有田了。”
平日他这么逗她,她早就破涕为笑了。
今儿哄了也不好使,还在哭。
于敬亭伸手搂着她,一双眼深沉地看着窗外的积雪,看了好一会才悠然道。
“李有财要是在,该多好,哥哥给你打一套组合拳。”
这深邃的表情,配上这正经的腔调,穗子哭不下去了。
“行了,再哭眼睛成小核桃了,多大点事?想进就进,不想进就不进,哭啥?”
“你不想进城吗?”穗子问。
“都行,在哪我都饿不到你,你开心就好。”
穗子看向他的眼,漆黑的双眸有着常人罕见的犀利,也不乏这个年纪该有的清澈。
如果不是看到过他前世的风光,她会以为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真单纯。
这么复杂又充满利益的事儿,到他嘴里就变成了轻飘飘的一句,你开心就好。
“你看你这小娘们,是不是想太多给自己累到了?你想干嘛就干嘛,怎么开心怎么来。”
穗子听完于敬亭的这番话,脑子里浮现四个大字:心外无物。
这是拥有超凡智慧的人才能领悟的朴素道理,是智者对宇宙生命事物的理解和认知......
穗子带着浓厚的滤镜崇拜地看他。
于敬亭摸着下巴,又色眯眯地补充了句:
“在村里要不要做?在城里要不要做?不过就是在炕上和在床上的区别,选个你觉得好的地方就行了,就不明白你纠结什么?”
“......”咔嚓,滤镜碎掉了。
“那,你想过进城后,会有更多的人觉得我们不合适吗?”穗子咬着唇,说出她的顾虑。
“爱说说呗,嘴长在她们身上,还能管得住?”谁说就揍谁,爹妈教不会她们做人,他来教,多简单的事儿。
于敬亭捏了下穗子的小鼻子,三分戏谑七分真。
“你总是把很简单的问题想得非常复杂,是不是读书人都犯这毛病?你这样,我老丈母娘也是,当年她就是想太多了,才会嫁给陈开德那个窝囊废。”
“咦?你知道什么?”穗子一下就来了精神。
这段历史,她可从没听过。
于敬亭为了哄媳妇,一点节操都没有,把丈母娘那不为人知的秘史都搬出来了。
“这事儿我也是听村里老一辈知情者说的,丈母娘有次喝多了说的,绝对是秘史。”
“啥知情者,你直接说咱娘就行了。”穗子戳破他。
她已经看出来了,婆婆跟她娘绝对有交情,而且交情不浅,就是不知道为啥在村里表现的不明显。
于敬亭干咳两声:“谁说的不重要,就说这个事儿啊。”
穗子娘陈丽君,据说有个一起长大的初恋,俩人下乡时分到了不同的大队,隔着有点远,秋收农忙,陈丽君偷着跑过去想看一眼心上人。
“结果看着她那个初恋坐谷堆上吹牛,说他跟另外一个娘们亲过嘴,我丈母娘气坏了。”
“呃?!所以,她哭着跑回来了?”
“不,她把谷堆烧了......媳妇,你咋半点丈母娘的优点都没随到,她那小心眼的毛病你倒是都遗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