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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音昆凶光毕露:“我说过了,北旻没有失败,我们也不会?失败!”

    其他?狼兵面露惊愕,有人说:“王子,这是王子从小长大的同伴……”

    音昆道:“只有与我共同击溃景人的才是同伴!还有谁敢议逃,别怪我刀不长眼?!”

    众人纷纷道:“是。”

    -

    兵临城下,一轮阴郁的太?阳。

    大景国祚二百余年,第一次东都被围,举国上下莫不震动。

    百姓挤在?城厢之中,纷纷往城楼下观看谢无炽的军队,甚至有守城禁军也万分好奇,人群不得不挤压,践踏,争吵:“哪个是谢将?军?”“哪个才是?”“谢将?军之锐师,比起?景军只胜不败。”“他?们的军容比我们强多了!”,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支支携带文书?的羽箭射上城门,百姓挤压着,纷纷拆开观阅:“大将?军击败旻兵数十万人,坑杀三十余万,大将?军可称虎狼之师!”

    百姓们一双双眼?睛朝城楼下张望,但刚夸耀出口,便被随即赶到的禁军冲来,夺走文书?,粗暴推搡,甚至将?宣读者一刀捅死!

    血流如?注,太?学生在?城厢中奔走,痛心疾首:“事实如?此?!铁证如?山,为何还要欺瞒!不要再杀百姓了!不要再杀百姓了!”

    微风徐徐,千军万马在?东都城楼下列阵,前排是精锐铁骑,其次步兵,再其次攻城器械,黑云压城城欲摧。而东都门户紧闭,吊桥高高悬起?,警惕着城楼下的军马。

    一只覆着铠甲的手抬起?,肃穆的军阵之前,马匹分开道路,走出一匹枣红的高头大马。

    “将?军,恐怕城楼上放冷箭,将?军还是不要……”

    谢无炽:“让开。”

    谢无炽催马往前,负着一把乌黑的柘弓,背上羽箭,马蹄不急不缓,到了军阵的最前方。

    “这就是谢将?军!杀得旻兵鬼哭狼嚎的谢将?军!”有人说,城头顿时安静,纷纷看向城楼下唯一在?严肃军阵前的身影,屏住气息。

    在?场目睹十余万人,纷纷等着这身影说的每一句话。这才是男人最顶级的权力,无人不对他?顺从,不对他?卑躬屈膝。所有人都要看他?的眼?色行事。

    谢无炽:“皇城司的褚德呢?让他?出来。”

    片刻,城楼上,战战兢兢站了那要“从龙之功”的将?领。但他?仍在?城楼上,不敢真叛,只好和颜悦色道:“谢将?军召来末将?,有何贵干?”

    谢无炽慢条斯理从背后取下柘弓,手指戴着玉韘,箭矢上挂着一封信件,将?柘弓扩大,朝向城楼之上。弓如?满月,力道强劲。

    “褚将?军站好,我家将?军要试射!”

    辛滨嬉皮笑脸地喊道。

    “你说什么?!”

    “岂有此?理?”

    “这是什么意思?”

    城头上一阵骚乱,下一秒,箭矢射出,携带凌厉风声?朝向褚德的喉咙。褚德猛地大叫一声?,掉头躲开,但耳背被撕开了一块肉,红肉鲜血淋漓,而那支羽箭则掠过深深没入壁缝之中,可见?力道之劲悍!

    谢无炽收起?弓箭,微微笑了一笑,道:“请褚将?军将?书?信交给陛下,说谢军前来献捷。陛下引入关中的狼兵已经?剿灭,请陛下和大景朝文武大臣出城赏旻兵京观和打球,共享战胜之喜。”

    他?再补充道:“两?日后,如?果不出,谢军只好入城与陛下面叙。”

    说完,谢无炽催马入阵,谢军在?城楼下毫不掩饰地狂笑:“哈哈哈哈哈!!!请陛下和文武大臣出城观赏!哈哈哈哈哈!”

    城楼上有人喃喃:“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谢军怎可如?此?狂妄……

    ”

    “怎么敢这样羞辱陛下和朝臣!”

    谢无炽回到军阵,将?柘弓递给了从人,眉眼?思索,朝韶兴府的方向越过重峦叠嶂看去?。

    -

    木棚上扎着雪白?的挽幛,制作成停尸庐,一旁放着纸扎的花圈,人偶。

    时书?从小路尽头走来,手里握着一束黄菊花,放到遮盖的白?布上。宋思南正将?黄纸打出齿痕,时书?手放在?他?肩膀:“够了思南,这些?纸够了。”

    宋思南眼?珠充斥血丝:“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时书?双手握住他?肩膀,将?他?拎起?来,“跟我来,你是年轻的将?领,现在?还有一件事,等着你去?做。”

    宋思南:“是什么?”

    时书?:“你跟我走,速去?长阳县鹤洞书?院。当今天下第一藏书?阁,册书?堪比东都皇城,文墨珍宝更是数不胜数,还有价值连城的宫门城寨……快去?,一定要保护好书?院和整个韶兴府城。”

    宋思南:“那他?呢?!”

    时书?:“处理完,我们一起?回来,给他?抬棺。”

    “哗”,宋思南猛地将?手中的锤钉扔掉,走出挽庐内,此?时,已有仇军的行伍被指派而来,驻足等候。

    时书?翻身上马,扬起?马鞭,领着他?们往韶兴府城奔去?。

    “驾驾驾!”一路上尽是废墟,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人烟断绝。一路沿着大道疾驰到府城,府城城门大开,城门内的人家却门户紧闭,屋檐缺损,城楼焚毁,这显然,这座没有守兵的城池已被攻打过了。

    “快!”

    时书?心脏悬紧,再奋力扬鞭,疾驰到台阶之下。

    中原正朔,上国衣冠,高门华阀,儒宗文脉。天下读书?人莫不云集影从的鹤洞书?院,本该传出朗朗诵书?之声?,衣冠风流垂首拱门,此?时却是一片血海尸山。

    时书?瞳孔紧缩,三千台阶,鲜血流下,读书?人皆被斩于阶下,尸首丢弃,斯文涂地。

    时书?捡起?血泊中一块令牌——“狼兵入关,请读书?人到鹤洞书?院避难。”

    时书?眼?前出现一幕一幕旧影,被狼兵劫掠过的州府,读书?人背负行囊,东都不再接纳外人,他?们便流亡到这里,读书?,拓印诗词歌赋,记录历史,战争中,除了人命,还有一种东西容易被焚毁,那就是文明。

    往上走,豁然一具尸首吊在?大门上,素净俊雅的白?衣沾满污血,恐是许家嫡亲。就这个手笔,时书?喃喃道:“绝对是他?,绝对是音昆……他?游历大景,最钦佩大景的文化,曾经?来过鹤洞书?院学习道理,现在?……”

    “旻兵气数已尽,他?流亡之身,竟然还要斩断大景的文脉!”

    欲灭其国者,必先灭其史。欲灭其族者,必先灭其文,去?其俗。1.

    “我认识音昆,跟我走,不要再放过他?!”

    书?院内传出嘶喊和惨叫声?,时书?刚往上跑,忽然想起?什么:“不对……我不能去?……”

    宋思南抽出刀,问:“怎么了?”

    时书?魔咒一般自言自语:“子涵已经?死了,我不能去?,我……”时书?口中说着,可人已往台阶上跑,边跑,眼?睛湿润,“我不能去?,我不能去?……如?果我也死了……”

    恐惧,从未有过的恐惧,难以言喻的恐惧,将?一切勇敢都吞噬殆尽的恐惧。时书?眼?睛湿润,沉重得难以往前再迈进一步:“我也会?死……”

    “……你待在?这里也好,如?果你死了,大将?军不会?放过我们。”宋思南说完,拎刀舒展手臂几个纵跃,领着一群人飞速奔向门内。

    时书?站在?原地,眼?睛通红,感觉到了那阵自从打仗以来一直盘踞在?心口的诅咒。

    时书?倍感煎熬,一步一步往上走,忽然,他?看到好多身白?衣从门廊后绕出来,手中拎着一只巨大的桶,时书?还以为是书?院的人,没想到转过脸来,竟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时书?闻到一股挥之不去?的桐油气味,猛火油,石脂水,火药,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那人正准备将?整座宏大书?院的门户紧闭。

    “——住手!”

    时书?踢着石阶一个踉跄,往前狂奔,冷风骤然吸入到嗓子眼?里,像在?穿过一场巨大的暴风雨。

    脚步声?在?耳朵里回荡。

    ——命运通过选择,一次次地让你去?验证你是谁。

    -

    晴空朗朗,营帐外的人正坐在?长椅里,四周由布帛组成了围栏,形成一个斗兽场。

    围栏内,狼兵的领袖浑身绑缚绳索,跪在?地上,浑身布满泥淖和尘埃。

    而围栏外,则是数百手持尖刀的谢军,不远处伫立着一个人头堆砌的京观,谢无炽走入围栏内,干净的鞋履蹭过这些?王族身上的灰尘。

    谢无炽缓慢地步行,片刻,有人报:“将?军,朝廷的人来了!”

    谢无炽:“哦?”

    一道鲜红地毯,缓慢地走上景朝的文武百官,个个身穿朱紫大袍,衣锦腰玉,锐气腾腾贵不可言。他?们面容凝重走入军阵中,只有极少数能保持下巴高昂的清高,大部分都心神?不宁。

    当头的是宰辅傅温,手捧着谢无炽箭射入城内的信件,其后则跟着其他?朝臣。

    谢无炽看了人群中的数目:“本将?军要的人,怎么没来?”

    傅温让开,他?背后十几个人被绑着,跪在?跟前:“来了,安国侯,易阳侯,定国公之子,枢密副使,兵部尚书?,兵部侍郎,宠宦……这一行人,都是当初迷惑陛下,进谏引入狼兵对抗谢军的逆臣。陛下让吾等送来,交由将?军处置。”

    谢无炽:“这么多人,看来陛下被迷惑得不轻。不过,本将?要的人不是他?们。”

    傅温知晓他?意:“谢将?军,未免欺人太?甚。”

    他?身后,有一位清高的官员道:“陛下当然不会?出城来看这什么京观!姓谢的,你如?狼似虎,但到底不过一个篡逆之贼。”

    谢无炽:“本将?是篡逆之贼,周大人为何出城来此?中军?”

    那人没想到谢无炽竟还认得他?:“无非是你灭了狼兵,我自然要来看你。”

    谢无炽:“好,既然是来看京观和打球,那就请。”

    谢无炽坐回椅子上,一抬手,便有人将?那十几个绑缚的官员像猪一样也扔进围栏内。

    片刻之后,几匹高头大马载着英姿勃发的强兵,手持扎着尖刺的棍棒驰入围栏内,像模拟一场蹴鞠。谢无炽点了头之后,马蹄开始狂奔,强兵在?马背上绷起?腰,伏下身去?,身姿宛如?狼背,将?带刺棍棒“彭!”地一声?沉甸甸砸在?这些?人的头颅上。

    鲜血喷涌,脑浆蹦出,将?士们纵马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什么?竟然是……这……”

    坐着的文臣无不惊骇,浑身震悚,浑身抖如?筛糠地望向谢无炽。众生众相,有人不能观看,用手遮挡眼?睛;有人连忙闭眼?,念起?阿弥陀佛;还有人昏聩至极,当场晕厥;更有人扶着胸膛作呕,还有人已经?僵硬如?木偶,大气不敢出。

    谢无炽抬了下眉梢,神?色平静,一脸的霜雪之色。

    马匹狂纵交错,惨叫中夹杂着没死透的挣扎和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求求大将?军饶命,饶命——”

    声?音凄厉,那是不能遏制疼痛的本能呼喊。

    “驾!”马匹飞驰到围栏尽头后,再驰回原点。平逸春看谢无炽的脸色,明白?之中,立刻纵马驰还,途中经?过便将?带刺的棍棒高高举起?,“彭”一声?砸在?这群人的头颅和脸上,刮下一大片肉,甚至头身分离。

    ,尽在晋江文学城

    除了狂笑声?,只有死寂声?。

    谢无炽掠起?眼?来,侧头问:“诸位,‘打球’怎么样?看得满意吗??”

    早有人不适,强忍着不敢离席。场面一片混乱,众人都在?发抖。

    自从谢无炽叛乱之后,傅温再被启用,而柳呈澜被革职闭门在?家。傅温年迈的手握紧,脸上有几分色变:“他?们做错了事,自有律法和军纪处置。如?此?血腥行径来引人戏谑,未免过于残忍了。”

    谢无炽道:“残忍?在?北旻入关之前,本将?从来没见?过这等杀人取乐的招数。后来看他?们玩这才学会?。”

    众人陷入了沉默,一个字不敢说。

    “以此?之道,还施彼身,没想到竟然这么有趣。”

    谢无炽眉眼?舒展,平静地笑了一笑。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引狼兵入关的罪魁祸首既然都已经?杀了,诸位请回吧。”谢无炽起?身。

    这些?臣子本抱着必死之心前来,听到这句话:“你放我们走了?”

    谢无炽:“当然。”

    说完,谢无炽想到什么,看了一眼?傅温:“不过,傅相当年对我有流放三千里之仇,还请傅相路上小心,稳住脚跟。”

    傅温老迈的眼?睛看他?,硬声?道:“多谢将?军。”

    谢无炽:“送他?们到城门外。”

    “是!”

    一群士兵护送着文臣们,往城楼边走去?。一水之隔,谢无炽站在?黑漆漆的军马之中,衣袍被风吹起?,平逸春在?他?耳边说话:“大人,准备好了。”

    谢无炽:“弓给我。”

    一把乌黑色的柘弓,吊桥慢慢放了下来,那群穿着朱红大袍的官员往城内走,跟见?了瘟神?一样避之不及,纷纷匆匆忙忙。

    谢无炽将?弓身抵着冰冷的玉韘,微眯起?眼?,将?箭镞指向人群中紫色的大袍。

    “中!”

    弓弦撕裂空气,迅速划破空间?,朝城门楼下清贵文秀的背影疾驰而去?。傅温的后脑猛地被一支利箭射穿,花白?的头发瞬间?沾满鲜血。

    谢无炽丢了弓,翻身上马,背后骑兵如?黑雾一般涌出。

    “进城!”

    第125章

    晋江正版

    几乎是转瞬之间?,

    时书?便冲了出去。

    鹤洞书?院有数十万册藏书?,经史?子集无不囊括,珍瓷宝藏数十万件,

    长阳许式历十余代人积累收藏,

    诗书?传家,

    几千间?院落,天下读书?人在此坐而?论道,

    在文化上,是大景朝廷绝对的鼎盛。

    欲灭其国,先灭其史?。

    火烧秦宫,焚书?坑儒。古代房屋都是木制,一场大火,可能烧毁整座城池。

    时书?跑上前?,护卫紧随其后,没想到音昆掉头看了他?一眼,竟然置之不理,转身大步走开?

    干什么??

    时书?心想:“你不是很恨我吗?一直想杀了我报复谢无炽,怎么?看到我反而?跑了?”

    时书?加快脚步,

    紧随以后。鹤洞书?院屋檐与屋檐交叠,院落开合,

    奔跑在小道之间?,

    眼看见音昆手里拎着的油桶,

    大面积泼到墙壁上后,拔腿就跑。

    时书?:“还跑?到底想干什么??”

    时书?和护卫跟随其后,忽然,

    道路越来越僻静,音昆每走不远处,

    便有一位等候的旻兵守着,身旁放着油桶,手里拿着火折子。

    油桶正在四?处泼洒,旻兵手里拿着引火,对音昆一点头:“准备好了。”

    “一会儿看我指令行事。”

    音昆什么?也不说,再往前?跑,时书?紧随其后,护卫几乎是立刻上前?,将人旻人制服。

    音昆怒目,但知道敌众我寡,转身。

    “你们几个留下来看住这儿,其他?的保护二公子。”护卫们分工明确,再往前?。

    时书?往前?跑了一会儿,四?下张望,眉梢忽然抬了一下,不对劲。鹤洞书?院的藏书?阁,供奉圣贤祠,按理说本是重地,此时穿行而?过却一个人都看不到。

    时书?心想,“我来过书?院,人特别多。人都哪儿去了?他?们准备放火了,书?院的人却一个不在?”

    音昆一个闪身倒入墙后,时书?忽然明白:“读书?人都在前?院和旻兵生死搏斗,注意力被吸引,才留给了音昆大规模纵火的机会……这个音昆!”

    歹毒!

    鹤洞书?院极其庞大,并非一处纵火便可烧光,这音昆表面在前?院杀人引起对抗,实际背后准备四?处放火。

    时书?转身和护卫商量:“留两个人跟我,你们赶紧去通知前?院的人取水,分散开,不然一旦四?处起火,来不及扑灭。”

    “是。”护卫中有人折返。另有护卫兵分几路,开始搜捕书?院内的旻人以防止放火。

    时书?带着两个人,匆匆往前?跑。

    再往前?,已看不到音昆的身影,时书?凭借印象往屋檐下的小路一折——

    猛地,眼前?伸出一把刀来,如果不是时书?一下躲过,险些没入体内。时书?摔倒在地,护卫快步绕过追上,听到音昆的一阵狂笑?,背影正在迅速消失。

    “这个疯子,神?经病……”时书?冒出冷汗,片刻犹豫后,再追了上去。

    -

    另一头的东都城池内,屋檐交叠,佛塔伫立。东都集市三千繁华,茶肆放歌之声,画舫宴乐之声,新声巧笑?,一切湮灭,陷入沉沉死寂。

    一匹匹飞马疾驰而?过,喝令“回家关门?闭户,违者格杀勿论!”

    骑兵与道路尽头的禁军厮杀,尸横遍地,淡淡的阳光照在眼下的城池。

    谢无炽纵马疾驰,冲天杀气。东都之围,不过一合便被拿下,骑兵、步兵正朝皇城黑压压蔓延而?去,像沸腾的水。

    百姓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密密麻麻的头顶,跪满了道路两侧,将头颅磕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谢无炽骑马而?过,身后跟着数万军队。

    军队经过相南寺,忽然,谢无炽勒马停下:“相南寺?昔日?繁华,如今门?户紧闭,屋檐破败,蛛丝结满,第一大寺的威严不复存在,因为我?”

    诸位将领等候。

    谢无炽掠下眼,想起了四?年前?青灯黄卷,灰袍衲子,他?刚穿越到古代不久,第一次走入东都这座繁荣的城池。

    晴空白日?,茶肆浮笑?,菩提树下光影层层。他?安静注目之后,感?到口渴,到对街的烧饼铺要了一碗水。

    四?年后,谢无炽调转目光,烧饼铺的老妇还跪在地上,悄悄看他?。令东都人夜里做噩梦,唯恐被其杀戮的神?天谢大将军,淡淡一笑?:“老妇人,还记得我吗?”

    老妇人心口一撞,连忙点头:“记得,记得!大将军那?时,经常看见将军出了寺庙走动……”

    谢无炽在相南寺当俗僧,偶尔出寺,一身海青僧袍,街上的男女无不侧目。老妇人同他说过好几句话,还开过玩笑?,问他?有无婚配。

    谢无炽似有感触:“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谢无炽催马往前,目街道一扫而?过,记忆再往后追溯,古寺夜灯旁,多了一个十七八岁话多的少年,陪他一起走过千山万水。

    东都街道宽阔,百姓无不跪于道路两侧,虽无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但也没有莫大敌意,而?是惊恐又好奇地望着这森*晚*整*理支军队。

    马蹄橐橐而?动,忽然之间?,谢军再停脚步。

    ——正前?方一队大景禁军,身穿劲甲,腰挎长刀,横亘在正前?方的将领道:“逆贼!你休想踏入皇城!”

    “上四?军,铁骑马骑,师崇。”

    大景最为精锐之师,只有精兵利卒方可挑选进入。

    这将领同样?身材强健,威风凛然,一张脸也生得英俊锐利。谢无炽道:“原来是师将军。东都官场应酬,师将军当年炽手可热,本将记忆犹新。”

    “呸!”师将凛然道,“姓谢的!当年还有人并称你我为‘双雄’,没想到你竟是佞臣贼子!令人不齿!今日?你就等着死在这巷道之中,被兵戈戮尸吧!”

    “戮我的尸,你还没有资格。”

    谢无炽抬手,平逸春从背后拍马而?出:“你先和本将的裨将一斗,能打赢他?,再说狠话不迟。”

    谢无炽眼底冰冷,瞳孔中倒映对方和平逸春几个回合,“铿!”几声刀剑闪光,被乱箭射于马下,再被兵戈切分尸首,端正的脸破碎沾满血污。一切美好的东西瞬间?被摧毁。

    权力。

    至高无上,绞碎一切不臣服者,无论好恶。

    踏破山阙,翻云覆雨。

    上四?军一番恶战,迅速溃散,在巷道中丢盔弃甲而?退。谢师则如蔓延的黑雾,一刻不停往前?吞噬。

    皇城金碧辉煌,墙壁纂刻纹路,阳光映照其上。谢军伏低身姿往前?进军,谢无炽骑马而?上,冰冷的侧脸映照着两壁的鲜血。

    “啊……快走吧快走吧……”

    “别打了,这能打过吗……”

    “我们要不然都逃走,让他?们进去……

    ”

    铁骑马军之中,亦人肝胆俱裂,忙不迭后退。宛如棋盘上的吃杀,个个满头冷汗,目眦欲裂,手中持着长刀慌慌张张往后退。

    铁骑马军丢盔弃甲,一片片兵器落地的声响,一群人恍若见了索命厉鬼,失魂落魄。

    谢无炽则不急不缓,宛如棋盘上的厮杀,敌进我退,鞋履一步一步朝前?走动,踩着地上的血污,一人催动着千军万马,狂压而?去。

    “怎么?还过来?不要过来……”众人面容震悚,纷纷后退。

    一直走过这段路。

    皇城里点起烽烟,忽然有一匹马急促杀来,大声喊:“皇帝从崇德门?逃走了!快去追杀皇帝!”

    谢无炽勒紧马缰绳,猛地转身,朝皇帝的方向追了过去。

    -

    “哗!”牛皮袋包裹的水囊,猛地被戳穿,冰冷的积水飞溅。

    触感?冰凉。

    时书?往前?一跳,鞋子踩着湿滑的水,险些跌倒,越过石头再往前?跑。

    旻人的残兵正在向音昆汇合,时书?喊道:“站住!站住!”

    一道圆窗假山遮住视线,音昆岔入进去,在竹林影子中绕开远路。时书?拨开树叶追赶而?去,顺着火光,音昆正在狭窄道路之间?穿行。

    绕进去,院子里放着大罐小罐的油桶,横七竖八倒满僧人与读书?人的尸首。血淋淋的惨状,让人呼吸一窒。

    鹤洞书?院的明堂,儒宗木塑垂下眼,俯瞰宇内,诸佛雕塑如锦上添花,幛幕被一阵阵狂风掀起,香火阵阵——那?一大罐一大罐的油桶,正是供奉文脉的灯油!

    音昆站在高台上,正抓起烛台。时书?几乎想也没想,追赶着扑了上去。

    “哐!”供奉果盘狠狠砸在人的颅骨,时书?喊道:“还想点火?去死吧你,去死!”

    随即,“彭!”时书?被一脚踹离了高台。衣服猛地一紧,一股巨力把身子往地上掼,头狠狠撞在石砖。时书?全凭本能,抓起地上的碎瓷朝音昆的脸上扎。

    音昆躲开,再拿烛台。

    时书?抓起古董往他?脑门?砸,手指再剧烈发抖,肾上腺素飙升,一切都被解放,只有想杀人的冲动。并不陌生,和在跑道上一样?,生命在追逐着本能。

    “你休想放火,我今天非要杀了你不可,你去死——”

    “哗”时书?将手伸到烛台的热油中,一把掐灭了烛火,音昆怒极反笑?:“狗杂种,留你的狗命,你还找死?不跟着你哥哥当你的王公贵族,跑来这里干什么??”

    时书?胸口一闷,被拽住衣领狠狠掼出去,脊背顿时传来剧痛。浑热汗疯狂溢出,护卫到了,音昆夺过火镰,一边走到帐幔后一边点燃火。

    时书?压抑了几个月的怒火释放:“我来干什么??我来取你的狗命!”捡起地上的刀,再追上去。

    音昆出了院子,旻兵分散在各处,都准备放火,宋思南和护卫正在到处阻拦。

    音昆急于走,被时书?拽着衣领,翻身将他?摔倒在地。时书?想也没想,扑上去一口咬在喉咙,音昆拽时书?的头发:“打架只知道这一招?”

    时书?褐色的眼眸瞪圆,眼睛沾满鲜血,抓起石头朝音昆头上死命一砸。

    砸完之后,时书?头晕目眩。

    ——他?从来没跟人打架下过死手,致人于死地的打法?,奔着要杀死对方的暴力。

    但几个月来,压抑的情绪一直沉郁,包括子涵,想起他?们,时书?就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时书?用尖锐的石头往他?身上砸,被躲开,音昆死死掐着时书?的颈项。时书?猛地用力掰开他?手指,力气之重,竟然把音昆按在了地上。时书?嘶哑着嗓子说:“你一定要死得很惨很惨,你去死,去死!”

    “滚!”

    音昆翻身一脚给他?踹出去,朝院门?外狂奔。时书?脑子里只有追杀,跟了上去。

    书?院内人来人往,脚步匆匆,音昆窜入人群。有部?分地方失火,所幸来了将士们正在救援。书?院的台阶,文墨,屋檐吊斗,千间?院落,白墙后的菩提树,时书?一边往下跑,光影便在身后退散。

    音昆失心疯了似的,手里握着火镰,一路狂奔烤火:“我要把这里都烧了,全都烧了……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藏书?阁,就在前?方。时书?加速:“你给我住手!”抄起旁边的花盆“哐当”砸去。

    音昆被砸在头上,瞪着他?,时书?俊秀的脸上,双眼瞪大,浑身衣服脏乱,但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音昆大笑?不止:“你为什么?紧追我不放,这是大景的书?院,你不会不知道引狼兵入关,正是这些读书?人和我共同主导——”

    “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时书?一拳头砸在他?脸上,“你们都该死!”

    长时间?的追逐奔跑,两个人的体力濒临极限,音昆一拳砸过来,时书?险些没躲开,被重力推向了身后的圆柱,整个人再撞回来,揪着音昆的衣领往地上一摔。

    时书?手指剧痛,但狠狠往他?脸上打,“你还觉得自己是对的!你还觉得只要你不高兴,就要害死所有人来陪葬!”

    音昆翻身,拽着时书?头发往地上磕,时书?硬要将头抬起来,拼了命掐他?脖子。

    “要不是打这场仗我负了伤,我早就像上次一样?,踹碎你的五脏六腑!”

    时书?:“那?我正好杀了你!”

    时书?双眼发红,脑海中一幕一幕闪过这一场场画面,此时此刻脑子里没有其他?记忆,将他?的头狠狠撞在石头上,指甲深深嵌入肉中。

    时书?:“你杀了人不够,你还想毁了一切!你直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没错,除了死,你配得到什么?惩罚?”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时书?喘着气,心脏狂跳,眼前?阵阵发黑。忽然,听到一阵苍鹰的鸣叫,显然为人声模拟,传达着信息。

    音昆甩开时书?之后,从怀里掏出个赢哨:“烧,烧,烧!……把这一切都烧了……把你们的行宫庙宇,文字,历史?,礼制全都烧了……”

    他?放到嘴边正要吹响,时书?头晕目眩,再扑上去,一拳将哨子打飞,使?出仅存的力道,将音昆的头颅往地上砸下去!

    -

    滚滚烟尘,往西南而?奔,一群皇宫禁卫扛着轿子匆匆忙忙往大道上跑,两边骏马开道,挥斥百姓,一路护送。

    “陛下莫急,东都被围,陛下先去南阳府下榻……总能回来……”

    “南阳府?还有未被占领的州府?”

    轿子内,楚惟扶着十二旒的珠串,张皇失措,“你们都快点儿啊!跑这么?慢,一会儿谢逆就追上来了!”

    扛着轿子的太监咬牙狂奔,气喘吁吁。

    “驾驾驾!”背后,忽然听到笃笃的马蹄声,楚惟肝胆俱裂:“他?是不是追上来了!!?”

    “陛下勿惊,背后还有铁骑马军护送,不会伤及陛下!”一群太监守在他?身旁,追逐轿子,“陛下,上马车吧,马车更快!”

    楚惟跳下轿子,提着裙摆跳上马车。他?一回头,“嗖”一声冷箭“噌!”地钉在横梁,入木三分,楚惟骇然地转过脸——

    漆黑的身影砍杀之中,血点纷飞,刀光剑影,一匹高头大马上骑着身着漆黑铠甲的谢无炽,正从背后取出第二支箭,长指拉开弓箭,杀气甚重地指向他?——

    “啊!”楚惟吓得眼前?一黑,跌坐在马车里,赶马车的人顾不上许多,将马屁股抽得燥烈不堪,脚踩泥土狂奔而?去。

    “完了,完了……大景的江山,恐怕要葬身于我手……”

    楚惟坐在马车内一路狂奔,京城内烽烟四?起,眼前?的一幕幕,俱是士兵们倒在地上,受伤的百姓却很少。

    封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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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竟然能勒令闯入东都繁华的士兵,不许掠夺民?财……”楚惟满脸惊恐,“引入狼兵,有朕之罪!这个姓谢的,朕到底哪里对不起他?!竟然杀入东都篡位,朕真的大错特错吗?”

    背后的砍杀声仍在继续,太监哭哭啼啼道:“陛下,皇后娘娘被虏了……珍妃被掳了,大公主也被掳了……”

    楚惟逃命心切,顾不上许多:“他?断不会杀朕的妻女,快逃!”

    皇帝南奔的马车,一路朝着城门?疾驰,早有铁骑在前?开道,将城门?杀出一条血路。一路上,士兵尸体倒满街道,而?背后的砍杀声越来越近,谢军的追兵也越来越近了。

    马车驰出城外,楚惟掀起帘子,看到正在为他?厮杀的战士。他?往后看,几匹高头大马,浑身沾满鲜血,谢无炽的追兵竟然还迟迟不停。

    楚惟瞳孔倒映着尸山血河,第一次察觉到大厦将崩,国之不存的推背感?,无法?阻挡的崩塌之势。

    ……

    一路砍杀,半道被骑兵截击,直追到一座高山顶上,太监哭着说:“陛下!前?面没有路了!是悬崖!”

    楚惟如梦初醒:“什么??!”

    “嘎——”楚惟的耳朵里,传来接连不接的马蹄声,他?本以为是马车的动静,但越来越响,忽然之间?,他?想到什么?猛地掀开帘子,一柄雪白的剑刃正指着自己的脖子。

    马车与马匹同速,身边风景变幻,一扇漆黑的影子被风吹进来,带着血腥的风。

    楚惟抬起头,对上一双在相南寺绝没看到过的冰冷的眼睛。

    “下、来。”

    “啊!”一声惨叫,赶车太监被长槊挑翻下马,滚了几转。马匹感?知到了什么?,狂奔一气后停下来,楚惟骨碌碌从车马上爬出来,龙袍沾满灰尘,狼狈不堪。

    林中莽莽,楚惟回头一望,全是黑压压的控鹤军,再无半分铁骑马军。楚惟神?思恍惚:“谢无炽,朕待你不薄,朕待你不薄啊……是朕把你从相南寺带出来,安排你去新政,继任大统之后,再让你到北军练兵。你当时如何答应了朕,练得强兵,抵御外侮,保卫大景江山!”

    秋风狂盛,发缕中带着腥风。谢无炽瞳孔漆黑,道:“你待我不薄,可惜我,无情无义。”

    楚惟大怒:“难道你不是为了大义,为了天下苍生而?篡位的吗!难道不是朕夺你功劳,听信谗言佞语,引入狼兵,你才起兵的吗!”

    不远处,伫立着控鹤军的铁骑。

    狼兵入关之乱,天下土崩瓦解,谢无炽兴兵逃逆,平盘狼兵,杀气腾腾叩关入东都,占尽天下美名。

    在天下人眼中,谢无炽乃是迫于无奈,被逼得忍无可忍,方才剑指朝廷。

    漫天枯黄衰草,断崖之上,可见东都连天宫阙和房屋万间?,其中寺塔佛檐,朱门?绣户,锦绣公卿,宛如一场盛大的罗刹海市,繁华红尘大梦。

    谢无炽垂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不。”

    楚惟脑海中,只有相南寺藏经阁内澹泊出尘的俗家僧人:“你,你说什么??不,不是?”

    谢无炽微微笑?了一笑?:“我起兵,只为九五至尊之位。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生杀予夺,从心所欲。普天之下莫不姓谢,无人不跪服崇拜于我,服从我的威严,仅此而?已。”

    秋风狂盛,楚惟浑身血液抽干,犹如跌落极寒冰窖:“你!你……为何……你……你竟然……”

    四?年前?的相南寺,菩提树下香火缭绕,海青僧袍云集……那?时候,一身僧衣的谢无炽坐坛讲解经书?,言辞自有道义,通达开明,对于政务更有不俗见解,世子认为他?隐居山寺求志,不问俗世名利,遂与他?议论起朝廷政务。

    本以为他?会普渡众生,没想到,竟不然。

    谢无炽:“那?道坛上,我讲了佛法?哪一段?”

    世子想了起来。——恶魔波旬。将八十亿众。欲来坏佛。

    魔王波旬伪装成佛,散布诱惑,将要坏佛。

    时常伪装成佛道的模样?,混入真正的佛道中,表面弘扬佛法?,实则破灭神?佛。

    “不必坏佛,这廊庙上,俱是吃人恶魔,哪有几个真正的神?佛。”

    国之乱世,以魔灭魔。

    楚惟头发蓬乱,浑身瘫软:“朕看错人了……朕看错人了……朕——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天下百姓!”

    他?连连后退,神?色似有疯癫之貌。谢无炽抬手,军队之中,有人捧出拟好的禅位诏书?,静静侍立在旁。

    谢无炽将长槊插在泥土中,满手的血,不悦地将他?拽回来。

    只说了一个字。

    “写。”

    -

    从七八步高的台阶一跃而?下,“哒”地踩在地上时脚底发疼,时书?几乎停都没停一秒,往前?拔腿就跑。

    黄昏曲折拐弯的巷道之中,时书?浑身发热,拔腿就追,直到一伸出手快能够到衣领。

    音昆突然停下,转身拽着时书?一个过肩摔。时书?猛地翻过身来,拽着他?头往地上按,死死掐着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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