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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昏暗灯光让潮湿的墙壁像淋了血,血沾了刀斧手满身,他手似在?哆嗦,死亡的窒息的气味一层漫上一层。这群旻人轮流等着受死,眼睁睁看同伴被杀死。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这个人反复喊着旻语的妈妈,双腿发抖,谢无炽走近看他,他正在?剧烈地喘着气。

    谢无炽:“怕死吗?”

    这人已经不?敢说话,在?死亡的本能前,双腿无意识打颤。

    谢无炽:“我?不?杀你。”

    一句话,骤然沉寂。这人抬头看他,谢无炽雪衣未曾脱下,眼下一片冰冷:“放你回去,带一句话给音昆。”

    “我?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无论是?你,还是?音昆,还是?任何?人,只要谁动了家弟一根毫毛,我?不?仅要杀他,还要杀他的祖宗,杀他的儿女,杀他的妻子,杀他的老师,杀他的兄弟,杀他在?意的任何?人,全部?杀死,有没死的就一直追杀,杀到死了为止。不?死不?休。你不?死不?休,我?不?死不?休。”

    冰冷,这旻人大气也不?敢出,望着他的影子。

    谢无炽:“你回去让他等着。遇到我?,旻人想南下一统大景的梦想再也无法实现。”

    谢无炽说完,伸手替他解开?了沾血的锁链。这旻人喉咙打结,目眦欲裂,一双眼睛见他像见了恶鬼。

    谢无炽转过身去。护卫立刻上前将这人拢上一件厚厚的外衣,推出牢房,再塞了一袋干粮,向城门外押送。,尽在晋江文学城

    牢门内浓郁的血腥气,被风一吹就散了。谢无炽走出门外,时书在?火盆前白着一张脸等他。走出城营大牢,谢无炽替时书整了整雪衣。

    时书知道他杀人了,但不?知道过程:“我?听?林盐说,大过年本来是?不?宜见血光的,杀人都推迟到正月以后。”

    谢无炽:“顺手的事?。”

    时书:“顺手?这场刺杀实在?太突然了……”

    两?人并?肩在?雪地里走着,时书脚步小,走得慢,要谢无炽搀扶。时书转着眸子终于?想明白:“收复永安府、部?府,削弱了旻的势力,但他们还对我?们虎视眈眈?”

    “当然,现在?一要对付皇帝,二要提防北虏。”

    时书握紧谢无炽的手,用力攥紧,他们一起在?雪地里走了一段路,忽然间?,前方疾驰来一匹快马。

    来的是?一位文人师爷,平时都养在?军营,出谋划策。

    这人急急忙忙,跪倒在?谢无炽的身前:“大人,大事?不?好!不?知道谁有了流言,说大人拥兵自重,抗拒朝廷,如今,好些同僚们都收拾了包袱,离开?燕州回东都去了!”

    ,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书:“什么??”他仿佛被砸了一拳,抬头看谢无炽。

    燕州许多文人,谢无炽来了以后,被纳为幕后之宾。没想到,这些人还忠于?朝廷。

    谢无炽眉眼思索,只道:“是?吗?”

    第119章

    晋江正版

    两行琉璃灯,

    照着大步而行的人?,两方在前?,其他的紧随其后,

    走到?府门的跨院内。

    夜色沉沉,

    一个小厮正跪在地上,

    一头撞进来:“大人?,老爷们都要走,

    拦都拦不住!”

    谢无炽豢养幕宾,这院内许多宾客,此时此刻,一大群伺候的人?看空荡荡的门窗,屋内收拾干净,包裹严整,东都幕宾闻风逃走,还有人?站在院子里,正对阻拦的人?怒目而视。

    “放开!我来去自由,你凭什么拦我!”

    “滚!就是谢将军来了,我也不怕。”

    “当初听?闻谢将军训练新军,

    抵御外侮,我们才跟着来了这边防之?地,

    吃冷风喝沙子,

    受尽苦寒,

    哪知道现在谢将军竟然?有不臣之?心!抗旨不尊!道不同不相?为谋,让我走!”

    “……”

    时书抬起脚步,走到?庭院内。几个人?正在辱骂。谢无炽进了院落后,

    他们骂声并不停,更?加慷慨激越。

    谢无炽步履缓慢,

    走到?养着莲叶的水缸旁,一步一停。抬起平静的双眼?,问:“怎么回事?”

    侍从应答:“这些老爷不知从哪听?到?消息,说大人?图谋造反,纷纷要回到?东都保卫陛下?。”

    谢无炽扫了眼?满地行李被褥,“谁在传言本将有不臣不心?”

    他一来,有人?显得畏缩,有人?更?慷慨激昂:“长阳许氏,百代儒宗。许珩门和许珩风二位公子,早逃离燕州去往京城了!”

    许珩风,许珩门?时书听?到?这两个名字,啊?他俩?转念一想:难怪。许家祖辈在朝廷中担任高官,家望显赫,与许多朝廷当权大臣都有世交,人?脉通达,估计早听?到?风声,逃回东都尽忠去了。

    不过?,当初谢无炽刚高升,便一起来燕州混资历镀金,现在谢无炽要反,掉头就走,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敏感度。

    谢无炽并不着急,目视眼?前?的一群文人?:“在燕州几年,我待诸位不薄,如今诸位竟然?听?信谗言,不来问我,径直就走。”

    几人?互相?搀扶,挤挤挨挨,得到?勇气:“尽忠急切,才有不辞而别,你也不要讲感情?来攀扯。既然?被你拦下?了,要杀就赶紧杀!”

    “就是!引刀成一快,有本事杀了我!”

    甚至还有人?破口大骂:“你这个佞臣贼子!”

    谢无炽:“本将一片为民之?心,巩固边防,竟然?被朝廷污蔑为造反,百口莫辩。诸位要去忠孝,本将怎么会阻拦。想走的人?现在就可以走,每人?十金盘缠,护送到?城外。”

    “什么?”

    “……你,你少假惺惺。”

    不仅院子里的幕宾惊愕,时书也有些意外。

    幕宾们东张西望,似乎不解。片刻后,才颇有些尴尬地收拾起包袱,走了出去。也有人?不要金资,昂首阔步而去,还呸了一口。

    谢无炽:“想当奋不顾身的忠烈之?士,流芳千古,但?我不让他们如愿。还没?造反,先落下?个滥杀无辜的罪名,激起天下?读书人?的口诛笔伐,不好。”

    时书:“你们治国果然?自有逻辑。”

    谢无炽:“更?何况,人?心总是循序渐进,如果不对朝廷彻底失望,少有人?会背叛立国上百年的王朝,而把赌注放到?另一个不明不白的人?身上。”

    时书:“所以你一直不起兵,也是这个理由?”

    “没?错,”谢无炽道,“恃武力?强悍而起兵,只能成为安史之?乱、王莽篡汉等昙花一现的兵变,建立统一王朝则要人?心所向。”

    时书不得不佩服:“你有这脑子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大人?!大人?!”

    时书正看院子里,忽然?有位官吏跌跌撞撞冲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大人?,他,他们逃走的人?——”

    谢无炽眉眼?一凛:“说。”

    “下?官方才去衙署,见文牍被翻得乱七八糟,许多书册都被偷走了!”

    时书:“他们把衙门的文书偷走了?!”

    “正是,正是!偷的全是治国理政的文书,有户口典籍,田册,治安书,策论,虽说都有备份……但?——”

    谢无炽:“过?去看看。”

    还偷东西?最高端的权谋往往需要最朴素的方式是吧?烧账本,偷文书,伪造传国玉玺……?

    时书一边跟着走,一边也在思考:谢无炽年轻而富有进取心的治理,几年内大大增强了信固府和长平府的实力?,尤其治军严整,堪为表率。这群人?明显看到?这一点,回东都前?顺便把他先进的执政方式也偷走。

    谢无炽道:“先去军营清点。”

    片刻,大营的人?来了,抓住了一个小偷,军营到?底严密,没?偷走任何东西,但?公署内的许多文本却被偷了!

    子时,深更?半夜,谢无炽一身素衣,站在衙门的文房内,一群官吏正在极速清点被盗走的典籍,趴在地上,书本杂乱,满头大汗。

    “这也没?了,这也没?了……”

    “被盗了,这也被盗走了……”

    辛滨询问:“大人?,要不要追上去?刚走不远,派上骑兵,立刻能追上他们的车驾。”

    谢无炽一言不发,垂眼?看案牍上的文书,片刻后忽然?出声道:“这一堆怎么都不见了?”

    “什么?”官吏连忙来确认后道:“这一部分是大人?与宙池王往来誊抄的公文,处理部府和永安府政务的副本,确实,怎么全都被偷走了?”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屋子内。

    时书还在调养身体,走不了两步得喘,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温水,没?有抬头看过?来。

    辛滨:“大人?,追吗?”

    谢无炽一言不发,眼?中似有猩红的火。

    片刻,时书被扶起身,谢无炽放下?文书,搀着他跨过?了门槛才道:“不用追了。”

    -

    隆冬腊月,雪絮纷飞。天空时常是暗青色。一片茫茫白雪覆盖在枯黄的原野上,一前?一后两道人?影,背后跟着护卫,正在宽阔的山道之?间行走。

    走在前?面的一身清新青衣,灵巧敏捷,边跑边张望,走在后面的则是狐裘鹤氅,在冰雪中一派淡漠势重,步履平稳缓慢,沾着细雪。

    时书跑在前?面,从上次被音昆踹了两脚之?后,谢无炽担心他安危,加上冬日清闲,总到?屯所来接他回来。时书忙了一天回来还很有劲,边走边跑,脸被雪冻的发红。

    “啊!!!”忽然?一声惨叫。

    谢无炽脚步一停,漫天大雪,时书正在一个山坡附近,大概是一脚没?站稳,哗啦从山坡上滑下?去,接着爬上前?,再滑下?去。

    “……”,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书爱跑,身体也健康,谢无炽缓步跟随其后,时书在冬天都能跑,跑得冷风呼呼地灌,再回到?谢无炽身旁,冻得通红的脸渴望地看着他。

    谢无炽取出怀里温热的水壶:“慢点喝。”

    ,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书“咕噜咕噜”喝几口,转身又跑了。谢无炽闲看他跑,总之?跑远了他自己能回来。想牵手基本不可能。

    不过?,时书因为跑得太急,忽然?摔地上“碰!”一声,躺成个大字,真撞疼了他反倒没?声音了,沉默。谢无炽近了扶他,时书还在发懵,但?眼?睛红了:“我……”

    谢无炽:“不疼。哥哥抱。”

    时书一听?要抱连忙站起身揉脑袋:“你别哥哥抱了,护卫还在背后,万一被听?见。”

    谢无炽:“现在,不让抱也不让牵,夜里也不抱着我说我爱你,怎么,热恋期过?了?”

    时书看他一眼?,开始笑。

    谢无炽:“笑什么?”

    时书:“我在想,我怎么突然?触发了你的连招了?”

    时书站起身,对谢无炽一阵“哥哥,哥哥”地叫着讨好,他们路过?的这片道路,本是燕州的要道。时不时经?过?肩挑担子的旅客,浑身霜雪,眉毛冻结,大雪天,竟然?还驼着货品四处叫卖,似乎生?意很是繁忙。

    时书这才问起:“那皇帝一个月给你下?了十道诏书,让你回东都谢罪,现在还有新的诏书来吗?”

    谢无炽:“没?有,朝廷新任命的武将也迟迟不敢来燕州赴任,现在,已经?和朝廷明面上对峙了。”

    ——和朝廷的对峙正式开始。

    时书:“明白了,对峙以后,其他州府立刻就孤立我们了,断绝往来,难怪百姓们这么急匆匆的生?活。”

    寒风刀子一样刮人?的脸,时书远远看见前?面有个茶肆,竹帘紧闭,路过?的商人?旅人?受不了风寒都进去喝口热茶,连忙牵着谢无炽:“走,我现在走不动了,也去茶摊里烤烤火!”

    进屋,果然?万分温暖,时书喝热茶往谢无炽身上一靠:“爽了,爽!再来点吃的垫垫。”

    时书把手伸到?谢无炽的狐裘衣袖里,很暖和,就是不太端正,谢无炽反把他手拿出来,握在手心里温暖。时书一边摸谢无炽灼热的手,一边四下?张望。这屋子内许多行商都因风雪太大不能走路,留在这里休息,懒散地说一些话。

    “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有人?喝了两杯酒,埋冤道,“平塘关又什么时候才开?一直不开关,我们这些滞留在燕州的人?何时才能回家?”

    “是啊是啊!我是舒康府人?。家那边说谢将军造反将边关都封严实了,不许百姓随意出入。可咱们待在燕州的人?,也没?看出造什么反了啊?谢将军正在保家卫国呢!”

    “就是就是,他们神仙打架,我们凡人?遭殃。本来想过?了年回家呢,现在被困在燕州,天天下?大雪,也没?个住处,真是惨淡!”

    时书一回头,见这人?有些面熟,忽然?认了出来,拍案指着他道:“哎,这不是供谢将军牌位、敬谢将军香火的那个商人?吗?”

    那人?一抬头,正看见俊美青年正对他笑。也笑了:“哎哟,这都能被认出来。”

    “活人?受香火,真的很难忘啊!”

    时书对谢无炽笑了一下?,再抬头问:“你们怎么了,怎么回不去家了?”

    “朝廷封关、封路、封州、封府,不让百姓出入,所以回不去了。”

    哦?古代一到?战争就走散,几十年回不了故里,原来是这个原因?

    时书问:“那块生?位呢?你还供着?”

    这人?一脸愁苦,大倒苦水:“唉,哪儿还敢供啊?供人?生?位遭报应是真的。你不知道?变天啦!朝廷知道东都有人?供谢将军的生?祠,全都砸烂了,把谢将军的塑像投到?火里烧,找几千个和尚做罗天大醮咒他。挨家挨户搜查,谁敢供谢将军的生?位,全部抓到?牢里去。闹的是人?心惶惶,好多人?被邻居揭发,被打死呢!”

    时书脑子里嗡了下?:“前?不久不还好好的吗?杀人?了?”

    “当然?,说他们都是谢将军谋逆的同伙,年前?杀好多人?。相?南寺被围起来,方丈住持全抓了,和谢将军有关的经?文符咒全被销毁封锁,还钉了好多根粗大的屠龙钉。有个老百姓本是永安府人?,被官兵抓时质问:谢将军收复山河,供奉他,有什么错?当场就被打死!”

    时书:“这太过?分了吧?百姓有什么错?”

    “就是,大家伙哪里知道什么对错,只知道谢将军收复山河。结果忽然?就成罪人?了,谁提他都不行……”

    “简直是岂有此理!”

    “欺人?太甚!”

    茶肆内一片震怒和感叹,时书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转头看谢无炽。他俩坐了片刻,等身体温暖了,再穿上雪衣走出门去。时书:“真是没?想到?我被踢两脚,居然?都算运气好了。这皇帝和音昆癫得不分上下?。”

    谢无炽:“他要巩固统治,以免人?心向背,但?那行为显然?失之?操切。”

    东都百姓供奉谢无炽,屠杀。燕州幕宾南逃,放还。

    时书对这个世界的印象,从穿越来的那天便有百姓叛乱被镇压,除此之?外,收税严重盘剥百姓,官吏冗杂,蝇营狗苟,军力?疲惫软弱,还有一群如狼似虎的肉食者争权夺利,盘踞城头上吸血,不为天下?苍生?,只为门户生?计。

    “既然?是末世,当然?要反。虎狼争雄,所有人?都在招兵买马,扩建军队。”

    时书拽住了谢无炽的袖子:“旻帝大君是虎,大景皇帝是狼,都以吸食民脂民膏为生?。他们作为猎人?,却拿着武器对准备了百姓。”

    谢无炽:“我也是野兽,我要吃人?。”

    时书:“你是比他们还凶恶的猛兽。”在旻帝大君和景帝的獠牙利齿面前?,百姓只能被吃,谢无炽是唯一能杀死这两只猛兽的人?。

    “以恶制恶,以暴制暴。恃强凌弱的人?,只有更?强者才能将他们打得心服口服。”

    听?到?这句话,时书侧头看他:“到?你老本行了?”

    “他们供奉我,因我而丢了性命,我就一定要为他们报仇雪恨才行。”谢无炽淡淡道,“否则,岂不是白受香火了?”

    时书挑眉,真心钦佩:“谢无炽,你好硬的命,诅咒你也不怕,活人?受香火也不怕。你不当皇帝,谁又当皇帝呢?”

    试问天底下?,几个人?的命盘,经?得起这些考验。

    谢无炽:“以后,说不定某天,在旁边摆个木塑,把你也供奉上。”

    “我不,我说过?了,我也想当猎人?,可我不当欺负百姓的猎人?。”时书哼了一声,“啊啊啊”叫着大步往前?跑,噗咚一声再摔进雪堆里。

    “……”

    谢无炽牵来一匹马,时书到?底趴了上去,让他牵着马缰绳,缓缓地走在雪林之?中。

    时书在高处俯瞰雪原,四下?寂静,回头一望,只有自己和谢无炽在一起。时书小腿紧贴温暖的马腹:“谢无炽,如果这是本书,现在大结局就好了。”

    谢无炽替他拂开枯枝:“为什么?”

    时书:“千山风雪,道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后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画面?”

    谢无炽并不言语。

    时书让谢无炽牵着马,白净的手指时不时拨弄枝条上的积雪,发出“簌簌”的声响,雪絮抖落。慢慢的,雪落下?来,露出芽苞,绿叶从树林梢中钻出来,哗哗然?变成了一片绿意的海洋。风一吹过?,树林回唱。

    “簌簌”,绿枝再被拨弄,一颗翠绿的李子被摘下?。

    阳光晴朗,时书坐在颠簸的马背上,擦干净咬一口:“谢无炽,李子,甜的。”

    谢无炽:“不吃。”

    时书:“不好意思我又忘了你不吃零食。”

    谢无炽:“没?事,我会回答到?你记住为止。”

    “……”

    这该死的温柔。

    暖阳映照在秀丽的山道,时书伸了个懒腰,在马背上活动身子:“我说,被音昆踢那两脚都多久了,你还时不时来接送我,有必要吗?我多大人?了?”

    谢无炽:“今天巡仇军军屯。”

    “…………我靠你不早说。”时书拽来缰绳,一甩马鞭,绝尘而去。

    马匹在春天的田野间穿行。时书跳下?马来,眼?前?是一片绿油油的屯庄,漠漠水田飞白鹭,军屯开垦过?的土地接连成片,土堆整整齐齐,种上了小麦或者水稻,绿油油的叶子飘扬。

    田边放着几只篮子,篮子里有水,饼和干粮。几架水车,正将渠沟里的水源源不断导入田中,有人?正在种水稻,栽种瓜苗,还有人?扒拉出几只螃蟹和泥鳅,准备中午炖汤喝。

    “种田了种田了!我先悄悄说,谢将军今日要来巡视,别被他看见了。”

    宋思南:“来呗,试问,哪个军屯有我们仇军营打理的好?该种的都种了,不怕。”

    一块田正在开辟中,打捞水草,时书跳下?水去,将渔网放到?四个角上。

    谢无炽被人?簇拥沿道路走近,时书正捧着一堆绿草,踩着黄泥,显然?很是开心。

    时书一见到?谢无炽,挥手示意。

    谢无炽的眉眼?被春日暖阳映照,移开目光,四下?查看。时书将水里的芦苇全放到?岸边,坐下?喝了口水,只看见一匹飞马,迅速从绿野中疾驰而来。

    “驾驾驾!”

    时书一看见马,脸上笑容消失。这匹马上的传令官手持羽毛信,高喊“军务!让开!让开!”,显然?,这是一匹传达紧急军情?的马匹。

    一看到?这种马,时书就知道,有地方开战了。,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书站起身,传令官飞速滚落下?马,跪着将信件呈到?谢无炽面前?:“将军!”

    谢无炽手上顿了一下?,这才接过?信。翻开一看,随手垂下?了手。

    时书走近,心中不安,还是问:“怎么了?”

    谢无炽转过?身,朝着马匹走去:“景皇帝和旻大君联手了,签订联盟即刻发兵,从狁州和平塘关兵分两路问罪燕州。”

    时书失声道:“啊?!”

    时书跟在谢无炽身后:“他俩联手了?他们怎么会联手?”

    “景帝对我恨之?入骨,旻大君对我恨之?入骨,从我吞并宙池王的州府以来,大景民叛四起,早已是沉疴病虎,而北旻则是被腰斩的狼,他们只有联手才能与我一战。”

    时书心脏狂跳,忽然?想起几个月前?,南逃的幕宾偷走的文书。景旻关系错综复杂,谢无炽能够分化异族,手掌旻人?狼兵,景大帝为什么不可以和异族合作?瓜分燕州势力??

    时书眼?前?仿佛出现了东都,紫云缭绕的宫殿之?中,廊庙之?臣众口铄金,铮铮有词,面朝龙椅上的人?慷慨进言:

    “陛下?!以夷制夷,北叛军能分化旻人??朝廷为何不可?”

    “旻大君对谢逆恨之?入骨,必定愿意出兵袭击,与我军呈犄角之?势,两面夹击,届时谢之?逆军,必然?无处藏身!”

    “陛下?,下?官身在燕州,亲眼?见这谢逆驾驭异族之?术,逃走时特意盗走,让朝廷以观之?!”

    “……”

    时书回过?神来:“这也太无耻了?抄作业??抄袭??”

    谢无炽正往前?走,辛滨急匆匆牵来马匹,不必说,燕州要立刻进入战时状态:“这封信誊抄几遍,送到?议事厅给诸位将军和参政。立刻召他们到?中军,升帐议事!”

    “是!”

    时书紧张地看谢无炽,但?森*晚*整*理奇怪的是,他依然?从谢无炽八风不动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慌张忙碌。

    时书生?怕谢无炽急坏了:“谢无炽你别着急啊,不一定有这么糟!”

    谢无炽侧头看他,只平声道:“情?况非常糟糕,但?该着急的不是我。”

    第120章

    晋江正版

    “和异族合作只存在一种情况,

    就是你比他更强大。否则,便是与虎谋皮,拔草寻蛇,

    自找死路。”

    时书的心口?撞了下:“所以接下来会怎么?样?”

    谢无炽把信看完了,

    道:“如果是合作。一定有条件,

    信上写景皇帝答应剿灭事成之后,将永安府、部府归还给北旻,

    除此之外还割让了太?阴府半个州,并同意开狁州城关,方便旻军从东翼包抄燕州。”

    记忆复现,狁州三月围城向城内扔尸体。

    时书:“你说的是死了二十多万人才?守住的狁州?”

    时书忍不?住了:“这是人吗?当?初死几十万人才?守住的城关,现在主动给异族开关了,从侧翼来包抄你?”

    谢无炽:“引狼入室。而且根据眼线的说法?,旻人借口?借道、借粮从太?阴府出兵。兵过如匪,景军仍以劫掠制为主要?军饷制度,朝廷有人进?谏,不?可借道,恐怕沿途百姓和城关会被劫掠,

    酿成祸患,但被无视了。”

    时书后背发凉:“什么?意思?”

    谢无炽:“意思就是,

    默许旻军进?入太?阴府后对城池进?行?洗劫,

    默许士兵对百姓的屠杀。以作为‘雇佣’旻族狼兵的军资。”

    脑子里发黑,

    时书像被一拳打中额头,浑身?冰冷:“洗劫?为了除掉你,居然默许旻人洗劫屠杀?”

    谢无炽:“不?仅洗劫,

    还有屠杀,太?阴府的百姓,

    都被放弃了。”

    冰冷,十足的冰冷。热血只会被权力的漩涡浇灭,绞碎,降温至极寒。仿佛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冬天。

    时书抬头,大道上马匹正接连不?断地驶来,在他的眼前叠出重影。

    -

    新帝继位第三年,大景朝廷与旻人大君合作,签订“西陀之盟”,引旻异族狼兵十万入关,从东翼夹击燕州谢无炽部。

    狼兵烽烟四起,铁蹄踏起烟尘,一扇扇城关开启之后,无数身?影眺望从城门入境的千军万马,州府长官接到密令,闭门不?出,默许狼兵洗劫城池充足资金武备,城内战火纷飞。

    狼兵的狂笑声响彻城楼,夹杂百姓的哭喊,一处一处火焰从路过之处燃起,将财物?掠夺之后,再将城池付之一炬。

    火光熊熊。

    所过之处,城墙楼橹尽为焦土,血流千里。

    又半个月。

    一支狼兵背离约定的东进?道路,公然南下直奔东都,背叛盟约,造成“凌州三日屠杀”“舒康之祸”“陈今之乱”,异族入关。

    中原陆沉。

    -

    残阳如血,一匹匹飞马疾驰而过。

    马蹄踩着泥泞之中,溅起深红血点。

    “驾驾驾!”无数匹飞马疾驰而过,步入一座死城之中,“刷”,骑马的人跳下了马来。

    时书头戴一顶竹笠,露出俊秀的眼睛,打量四周。这路上泥泞血迹斑斑,蚊虫飞舞,散发腐臭之味。

    再抬头,城门被焚毁,有刀砍箭射的痕迹,檐角缺失。城内一片焦黑的废墟屋梁,余火燃烧,城内空无一人,城墙、房屋、街道俱被破坏。

    “都烧了,一路上什么?都烧了,百姓也?都逃亡了。”时书说。

    杜子涵:“怎么?不?仅洗劫,还要?烧城呢?想不?通。”

    谢无炽:"消灭有生力量,不?留物?资。"

    人马孤伶伶走在城内,宋思南全身?铠甲,抽出一块烧焦的木头,但一抽下,底下有具烧毁的女性尸体。他重新掩盖上。

    “这群狗杂种……”宋思南怒骂,“哐当?”一脚踹开挡路的废墟,拔出利剑。

    时书看眼前日暮的废墟。,尽在晋江文学城

    兵燹。

    古代军队过境时,洗劫城池,掳掠金银,屠杀百姓,再将城池付之一炬。

    将百姓的房屋和财产都烧毁。

    这一切,都是朝廷高层默许,允许屠杀自己子民,抢掠自家百姓。

    走到佛寺,寺庙被纵火焚掠,佛头焦黑,净瓶碎裂,神龛磨灭,唯独佛口?残留笑纹。

    时书收回?视线,贡院书院,俱被一把火烧光,尸体遍布灰尘中,惨不?忍睹。

    可以想象,那支得意洋洋的狼兵进?入城内,如何挨家挨户闯入屠杀,将能带走的财物?都带走,带不?走的,则打碎砸碎,再一把火全部烧光。

    “这狗皇帝,仇军领土被占领时他装聋作哑;好不?容易被谢将军夺回?,又要?把我们分割出去!不?管是这狗皇帝,还是杀我百姓的旻贼,又一个算一个!我一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宋思南怒骂。

    时书踩着粘滞的血,打开一扇门,门内尸体横陈。他再关上:“狼兵一入境,死了多少人了?”

    “太阴府前来投靠的义军领袖汇报,朝廷军官无所作为,撤出城门,旻兵一入境就屠杀,不?知道死了多少百姓。”谢无炽道。

    时书:“百姓自发组织军队对抗旻兵……”

    脚下打滑,时书被谢无炽扶了手?臂:“百姓听闻城内官兵不?抵抗,聚义杀了官员,率领亲友们来投靠燕州了。”

    时书:“如果是我,我也?想杀了官员弃暗投明。”

    “另有百姓听说朝廷又要将自己割给旻兵,也?奋起反抗,将割地使杀死,前来投靠。”

    倒行?逆施,百姓必反。

    时书走过这座城池,看到的尸体已多不?胜数,趋于麻木。他重新召出系统,查看。

    每次遇到战争,存活人数都会锐减,潜安民叛的青军,割裂大景中原,人数便在减少,这一次,狼兵入境,百姓死伤上百万,人数更是锐减。

    朝廷兵力不?足,便在四处征兵,强制捉拿,年轻人无处可逃。

    时书盯着系统上明晃晃的字数。

    【当?前存活人数:8】

    “入世被人吃,躲进?深山被虎吃。死因都是死于战乱,或者病死。”时书隐藏了系统,“这一场祸乱还要?多久呢?”

    谢无炽视察城关后,追寻狼兵南下的痕迹,出城召来将领:“照这条路,他们去了南江乡,让苗元良率军阻拦,不?得再放任旻兵掠夺城池屠杀百姓!”

    “是!”

    -

    从城门回?来,天色已近傍晚。时书进?入帐篷内,杜子涵正在折叠衣裳,将一件件换洗衣服叠好,放到包袱里。

    时书站在灯边看,杜子涵抬头:“你吃饭没,就过来了?”

    时书:“我过来和你一起吃。”

    ,尽在晋江文学城

    杜子涵:“今天不?陪你哥?算你有点良心啊小书包。”

    时书收起笑容,不?答反问:“子涵,你想好了?”

    杜子涵挠头:“差不?多吧,小思南在仇军,马上就得跟叔父一起南下阻止烧杀抢掠的旻军。他们有世仇,所以是仇军去。你也?知道,他性格暴躁,我得去照顾他的心理健康。”

    时书拧起眉:“那你跟他跑了?我怎么?办?”

    杜子涵把裤衩叠好,说:“你担心我危险吗?我知道,这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离开你身?边。我在想,我是否能找到自己的立身?之路。所以我也?想去打仗呢。”

    系统的人数一次一次拂过脑海。

    时书往前走:“子涵,你别去了。”

    杜子涵露出笑:“两年前,我知道你逃出大盛府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救我的命。从那以后你和我一直一起流浪。时书,我也?想像你一样勇敢。”,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书猛地拽住他肩膀:“别说这种话,我自愿的。”

    “现在,大景国?土沦陷,百姓被屠杀,哪个有血有肉的年轻人能坐视不?管?我想跟思南上战场了。”

    时书知道不?能再说服他,帮他把衣服收起来:“你去吧,记得每周给我寄一次信。”

    杜子涵:“你还说?我给你写信你回?过我吗?”

    时书:“这次一定回?你。”

    杜子涵:“好吧,我再相信你一次。”

    桌上放着一碗面,时书洗了个碗,再去盛了一碗面来。两个人在黑灯瞎火底下吃面,时书脑海中浮现出许多事情,“当?初随难民南下,好不?容易才?能吃这么?一碗面呢,天天都啃窝窝头。”

    杜子涵:“是啊,而且你怎么?你吃不?好就贫血就牙疼的,好像只有谢哥能养好你了。”

    时书:“你自己看见刀啊剑啊记得躲远点儿,你的身?体又不?好,去了要?天天锻炼。”

    杜子涵:“我知道。”

    时书:“等这场仗打完,我们就再也?不?用吃苦了。你等着,让我哥给你买大房子。”

    杜子涵:“话真硬啊,让别人给我买,话能说这么?硬,真不?愧是你!”

    时书嘿嘿嘿,杜子涵也?嘿嘿嘿,两个人都在假笑。安静半晌吃完了,杜子涵收拾收拾完,时书在旁边打了个铺盖,躺在一旁,两个人说着话,时书给他传授去前线的经验。

    不?知不?觉睡着,时书第二早还没睡醒,只听到杜子涵:“小书包,我走了。”

    像是梦话,杜子涵没有吵醒他,拎着包袱随同仇军离开。

    时书醒来时,艳阳高照,他看了眼身?旁空荡荡的席位,营帐外谢无炽鹤氅下罩着细铠,身?姿端正,正来接他回?去。

    时书怅然若失,沐浴着阳光走了过去。

    -

    时书跟随谢无炽的中军,和林养春忙碌于医药局。

    全国?性的战乱开始,从北旻狼兵入主中原烧杀抢掠以来,青军作乱,南军作乱,太?阴府一些官兵放任自流,而另一些官兵不?愿意臣服异族铁骑,揭竿而起。

    谢无炽发了讨逆檄文,檄文中尽数景朝皇帝之罪,开关引狼兵屠戮中原百万人之众,唇枪舌剑,字字泣血。

    谢无炽有新政美名,也?有固守狁州击溃北旻的功勋,更有收复永安府、部府的不?世之功,于是,天下言论?沸沸扬扬,太?阴府诸多起义官兵主动前来投奔,将城池献给谢无炽,加入讨逆队伍。

    中军帐内,各方诸侯来拜,脚步匆匆。

    “将军,定远府安抚使修书一封,请将军查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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