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谢无炽查看屯里?,等了?一下午的饭菜连忙上桌,护卫来道:“二公子,用膳了?。”时书早吃过了?晚饭,跟着一起进去,猜到谢无炽是为自己来的。
门内,谢无炽正坐在茶案旁,翻看急递来的书信,查看是否有军情要务,将信封折好?拿给一旁的人:“回去再说,下去。”
桌旁放着一个包袱。谢无炽道:“你走的急,东西也没拿,给你带了?几件换洗衣服。”
时书没想到,和他见面第一句说的这话,原来是这一句。时书接过衣服,说:“正好?,我这几天洗澡很不方便。谢谢你,不过没想到你还会来巡视军屯。”
谢无炽嗓音平静,道:“屯田很重要,将百姓与土地?结合,既能解决流民的不稳定因?素,将百姓重新绑定回土地?,同时也能产出丰富的粮食,扩充后方。如?果屯田成功,将来一切都很好?。”
时书听着谢无炽的表述,嗯了?一声。
两个人竟然谁也没提那天的事。自己不知道以?什么心情提,谢无炽不提,难道是怕自己难堪?
时书背对着他,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道:“正好?累了?一天,我先去冲个凉。”
“时书……”
背后响起轻轻的呼声。
时书早已拿着衣裳,逃避似的跑出了?门去。眼下正是傍晚,天上一片弦月,时不时飘过几片乌云。
时书叫上杜子涵走到界河的溪流旁,天气逐渐燥热,果然有不少人在洗衣服洗澡。他顺流往下走了?好?远,到一片没多人的区域,好?好?洗了?个澡。同时也在思考,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谢无炽更好?。
时书在这走神,杜子涵说:“你到底怎么了?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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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书踩着水,早把衣裳穿好?:“真没什么。”
“从遇到谢无炽起你的情绪起伏就?很大,你俩咋的,要和好?了??”
时书:“感觉和不好?了?。回去吧。”
时书换洗的衣裳也在河水里?洗干净,拿着往上走,不过,树枝掩映处,却看见一行人聚集在一起,神色有些焦急,宋思南领着一群人从山坡上狂奔下来。
时书问:“发生什么事了??”
潺潺的溪流裸露出河床,几个木盆漂浮在上面,衣裳乱丢,人却不见了?踪影。之前那个猥琐男着急地?说:“这几个妇人带着孩子在这洗衣服,结果对面突然有好?几个人冲过来,将妇人和孩子扛着就?回去了?!”
“好?可怕!那群人从河流对岸窜来,将人掳了?就?走!”
“这可怎么办啊?!一群虎狼之兵!”
时书脑子一闷:“有这种事?!”
“靠!”宋思南霎时眼露凶光,“边境地?区,界河一步之遥,这群狗东西就?爱过来掳掠财物,这次居然敢抢我们的女人和孩子!来啊!”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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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思南背后站着好?一堆人,都是他仇军的东西,从背后抽出尖刀。
宋思南:“过了?多久了??!”
男人说:“没多久,一炷香时辰。”
宋思南道:“任何人不要声张,都统制大人刚睡下,来几个兄弟随我越界,将妇人和孩子救回来!”
有人胆小?,不敢吭声。
宋思南怒声:“还有谁?人手少了?。”
他眼里?狼一样的血性,作为保家卫国的军人,他不能坐视妇女和孩童被敌人掳走。时书心跳加快,举手:“我去。”
宋思南:“你去?我们会杀人,你要是敢杀我就?带着你。”
时书:“我知道,我能去,你们好?像没人比我跑得快吧。”
宋思南哈哈大笑两声,递给他一把刀,道:“行,你还挺有种的,走!”
宋思南领着这七八个兄弟,见乌云遮住了?月光,四野一片漆黑,用黑布裹了?脸:“跑。”
人群开?始往前,时书握着刀柄,跟在他们背后,肾上腺素开?始飙升。这是越境……越境……对面全是敌人,岗哨环布、巡逻遍地?,稍不留神被对面的军队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
岗哨之间?分开?着距离,界河两岸都是杂草和树林,时书跟在宋思南和七八个人背后跑,脚下踩着薄薄的水流,河床的石头布满疮孔,手放上去时掌心摩擦发疼。
时书起初有点茫然,慢慢就?适应了?情况。他大气都不敢出,河水褪去后,跳蹬悬浮其上。时书在黑暗中辨认脚下的石头块,跳跃过去,升起一种头重脑轻之感。
“宋哥……”有个人开?口。
宋思南压着刀,道:“不要说话,听我的命令。”
时书把嘴紧紧闭上,凭借良好?的平衡能力,第一次渡河跳到地?上时踩了?水坑,但?也没有摔倒。他伏下身?,学着他们掩藏在低矮的灌木丛里?,往前疾走。
北旻的地?界,路上漆黑一片,有平地?有丛林也有山峦。在最?前面带路的是白家屯的一个老军户,他说:“前面有个废弃的据点,这些北旻军抢了?女人和孩子,也是违反军纪,被查了?会难受,肯定要躲到据点的房屋里?去。我知道在哪儿?。”
宋思南按着刀柄:“那就?去据点找人。”
时书后背在冒汗,不几时,他们遇到了?一列夜间?巡逻的北旻军队,几个人趴在草沟里?一声不吭,闻到泥土的气味,听到军靴踩在地?面的动静。
时书提出一起来时,隐约猜到了?危险,而真正来后才?懂命悬一线的紧绷感。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他大口呼吸着平复血液和心跳,整个人处于应激状态中,仔细辨认一路走过的地?方。
时书脑子里?反复地?说:勇敢……
时书跟在这些吃苦的士兵身?后没有掉队,前路有人领头,借着昏暗的夜色一路辨认方向。所?有人都森*晚*整*理很勇敢,在敌军巡逻重重的防线内行动,屏气凝心,小?心翼翼地?前行。
时书跟在他们背后,似乎翻越过了?几重山岭,又绕过山坡,途径村落。好?像行走在没有方向的海洋上,心一直浮沉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他们看到了?那个废弃的据点——
——是个小?村落,最?前面有间?草屋。隐隐约约听到孩童和女人的哭嚎。
宋思南骂了?声“草!”把刀抽了?出来。
寒光乍现。
时书也抽出了?刀,紧随其后,月夜之下一间?小?小?的屋子,油灯昏暗,穿出听不懂的旻语的叽里?咕噜,大概有五六个旻兵。这群人,甚至并未关门,发出狂笑的声音。
宋思南咬着牙冲进去,一刀砍在那人头上,脖子瞬间?喷出大面积的血来。时书瞳孔散大,紧盯着这群人,刀柄冷硬正摩着他的掌心,也磋摩着他的心脏。
几人砍杀在一起,刀锋挥舞,有人想大声吼叫,立刻被捂住嘴巴割断了?喉结。宋思南去拽倒在地?上的女人,背后的旻兵抽刀相向,时书脑子里?反应了?一秒,手里?的刀棒球棍一样挥出,刺啦一声响,刮动骨头。
人趴倒在地?,血溅到宋思南脸上,他转脸对时书大笑:“谢了?啊!”
时书勉强冲他笑了?一下,心里?的城防在崩溃边缘,魔咒一样念着那两个字。这几个仇军小?将领杀了?旻军之后,用刀泄愤地?在旻兵身?上狂搠,时书别过脸,月色银白。
片刻,宋思南将几人伪装成互砍的模样,和众人将妇女和孩子背到背上,一声轻呼奔出门外:“走,回去咯!”
时书想帮忙,宋思南道:“你是第一次跟我们出任务,能跟上就?行!”
时书明白:“那我断后。”
跟在这群人背后开?始往回走,时书松了?口气,大步奔跑着。月光依然淡淡,时不时被乌云蔽住,他们在路过平原时遇到一列巡查的军队,连忙屏住气息蹲下。所?有人都没出声,对面举着火把宛如?鬼魅,时书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会被这群人盯着。
等人走开?之后,宋思南轻声说:“要走快点儿?!他们恐怕很快会发现那几个旻狗的尸体!”
“是!”
众人加快了?奔跑的节奏,时书跟在背后跑,这好?像是无比漫长的一段路,找不到尽头一样,时书观察周围的山林,尽力想发挥自己的任何一点用处,他认识了?路,边跑边观望。这一行人年龄也都二十余岁,也是为数不多深入敌军的时候,都有些紧张,乌七八糟地?只顾着往前跑。
时书在一片漆黑中辨认着路标,也许是神经太过于紧张,忽然,视线视线中出现了?半高的小?孩子,在黑夜中,鬼魂一样站在不远处。
“擦!”
时书吓得心脏猛地?缩紧,出声:“宋——”
与此同时,另一列巡逻军队在大道上走过去。时书躲在沟里?捂住嘴,猛地?回头看,那个小?孩儿?不见了?。
鬼?什么时候了?,还见鬼!
这地?方怎么会有个小?孩儿?!
时书再伸出头,看到了?那个小?孩的头,毛茸茸的伸着,躲在壕沟里?。
是个人!不是鬼!
时书不敢出声,小?孩看到了?他们,躲在暗处频频探头观察。时书就?回头看人这几秒钟,再转身?,已被宋思南一行人甩出了?一大段距离。
“哥哥……”时书听到了?声音。
他猛地?往回跑,拽住那个小?孩,终于看清楚了?,是个头发乱糟糟的小?女孩。可能只有十岁。时书擦她的头发,魂飞魄散:“你谁啊!”
大半夜不睡觉在这个地?方干什么!
小?女孩说:“救命,救命……”
北旻的小?孩不会说景语,这人却在旻区,时书明白了?,大概率是南逃的遗民!时书一把抱起她就?跑:“走!”
小?女孩剧烈挣扎:“我娘,我娘,还有我妹妹,弟弟……”
“你不是一个人?!”
回头,宋思南他们几个早轻巧地?越过山坡,跑到丛林里?。时书霎时有种脱离了?群体的无措感,尤其在极端恐怖的环境中时,他看着小?女孩:“你说什么?”
小?女孩说着说着哭了?:“我们从喜县逃下来,我娘踩了?当兵的陷阱,腿断了?,弟弟妹妹躲在山洞里?。我来找人帮忙。”
时书:“你好?聪明,你家人在哪儿??”
小?女孩指向与宋思南截然相反的方向:“那边。”
“………………”
后背冰凉。
那是一条漆黑陌生、截然相反的路,宋思南等人已看不见影子,夜里?太黑了?,他们几乎没在意到有人掉了?队。时书如?果再不跟上去,就?彻底和他们失去了?联络,陷入孤军。
时书额头冒汗,喉结滚动。为什么?为什么变成这样?这个小?女孩就?一定可信吗?大半夜,难道真的不是鬼魂吗?为什么被这句话牵住的是自己。
怎么办?带这女孩走,还是回去救她娘和姊妹一起走?时书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少年的俊脸露在月光下。恐惧,恐惧像魔鬼一样缠着他。
“……”
时书借着暗淡的月光辨认眼前的女孩,黑色头发和眼珠,是典型的大景人长相,他盘问了?一遍,确认是遗民无疑,父亲参加义军战死,妈妈带孩子往南逃来。
时书的手在发抖,腿肚子抽筋,脑子里?在剧烈地?思想斗争,片刻后说:“走,带我去找你娘。”
时书说完这句话后,浑身?的重量都变轻了?。他藏在深沟里?,和女孩转身?朝着离大景越来越远的方向走去。离大景越来越远,却离危险越来越近,时书有种很破防的感觉,汗水落到眼睛里?一片潮湿,念着勇敢!勇敢!和小?女孩在草沟里?狂奔。
这个女孩真勇敢,她还这么小?,时书跟着她不知道走了?多久,遇到巡逻军便藏起来,浑身?都是泥水,脚步发虚。
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还没走到?不可见底的漆黑的路,一走走不到尽头,不知道多久以?前时书下了?晚自习老爸老妈还在校门口接,每晚九点前必须回家,最?迟十二点睡是过年守岁的时候。现在,时书走在这陌生的茫茫四野,一旦被旻军抓住,就?会像大景人搠死他一样搠死自己。时书有一种恍惚之感:这是黄泉路上,还是鬼门关?为什么这么安静,甚至连鬼魂也没有。
每往前走一步,时书的绝望就?加深一些,还会怀疑眼前的女孩到底是不是坏人。时书并非没有返回的想法,但?他最?终并未转身?,浑身?冰凉地?跟在他后面。
终于,眼前出现了?一片山林。
是个野兔子洞,打?得很深,小?女孩说,她们已经在这个洞里?呆了?三天了?,如?果不是快要饿死,她也不敢出来。
时书看到了?她娘,脚上踩到士兵放置的捕兽器,尖锐的钢铁将小?腿狠狠咬住,这明明是捕兽的器具,旻人却以?此折磨人为乐。起初这位娘亲还坚持走路,但?实在坚持不下去了?。现在她非常虚弱。旁边两个孩子五六岁,这一路的逃亡让他们学的很乖,一声不吭,绷脸像泥塑娃娃一样。
“别怕,我带你们过河,到大景去。”
时书背起这个女人,让小?女孩牵上弟弟妹妹,往回走。
来的时候是十一点,到现在,时书估计快凌晨两三点了?。村庄之间?有零星的据点,城镇之间?有大的据点,只要有人发现异族闯入,便骑马或以?烽火通报,组织军队连接。
时书小?心翼翼地?绕开?村落,有一次惊动了?狗,狗叫声吵醒士兵,吓得时书腿都绷直,但?这士兵并未多想,骂了?两声狗继续酣睡。
所?有人都一句话没吭声,这时候吭声就?是死,时书一路记忆着路线,漆黑里?什么都看不见,跑错了?又回到原点,再往前走,不知道磕磕碰碰绕了?多久,好?像鬼打?墙,在命运里?打?转一样。
有时候,时书感觉天要亮了?,一旦天亮,他和这一家人必死无疑,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兔子洞,但?是天迟迟没亮,时书还在往前跑,那个女人在他肩头落泪,泪水打?湿了?他的衣领。
“我们死就?算了?……你从哪里?找来这个小?年轻,还要害死他。”
时书背着人,任何话语都没有阻止他的狂奔,不停,永远不停下来。
勇敢。爸妈,还有谢无炽,都说过,勇敢……
时书呼呼地?喘着气,望着雪白的月光,用手背擦了?下眼睛,辨认着路标,跌跌撞撞踩在河沟里?,绝不停止地?往前跑。
*
界河的另一头,大景白家屯的城寨里?。
宋思南将身?后的人放下,几个小?孩子也放下,推开?簇拥着的人群,问刚才?的目击者:“是不是她们被掳走了??还有别人吗?”
目击者说:“是是是,就?是她们!都回来了?!”
“小?将军,你简直是天神下凡啊!”
“带她们回去休息,好?好?安慰,”宋思南确实得意,他们不仅把人救了?回来,还杀了?好?几个敌军。也许是在这份骄傲和狂喜中,宋思南甚至有些被麻痹了?,随意清点随行人数:“一,二,三……都在吧?”
大家刚经过高强度紧张,纷纷点头:“在。”
杜子涵挤进人群里?,没看见时书,“咦?”了?一声。问宋思南:“时书呢?”
宋思南扫了?一圈:“估计回去了?吧?或者洗澡去了?。”
杜子涵赶紧找,往河流的下游走,时书的衣裳还在他手里?拿着。杜子涵一边跌跌撞撞地?往下游找,一些轻声呼喊:“时书,时书你人呢?”
夜里?看不清,夜色实在模糊人的意志。杜子涵往下走,深一脚浅一脚,一不小?心还摔倒:“时书……”
他走到了?先前和时书洗澡的地?方,并没有人,水流潺潺。杜子涵再往回走,准备回屋子里?找人,但?他一路从河边走到屋里?,依然没有看见人。
“难道在茅房?”杜子涵去敲敲门。
没有人。
莫非去谢无炽处下榻了??
杜子涵不敢确定,犹犹豫豫,往谢无炽住的寝屋跑去。
想到谢无炽就?浑身?发麻,双脚打?哆嗦,但?现在想知道时书的行踪,鼓起勇气跑去,门外的护卫正在站岗,见到杜子涵便拦下:“不得擅闯!”
杜子涵:“二公子在里?面吗?”
“二公子?”护卫道,“没在。”
杜子涵:“谢谢,我再找找。”
杜子涵脚步往后转,一只手掀开?门帘,谢无炽从门内走了?出来。穿着就?寝时的素白内袍,漆黑长发垂在肩头,身?上带着疏离淡漠之感,他脸上没什么情绪:“找时书干什么?”
杜子涵两眼一黑,后退着说:“找,找他,确认他回来没有。”
谢无炽:“发生什么事了??”
杜子涵纠结着,不知道要不要说,最?终转身?狂奔。谢无炽趿鞋,不少乡民从村口回来,嘴里?七嘴八舌地?说着“这几个小?年轻太厉害了?!”“竟然去界河对面把咱们的人都抢回来了?!”“了?不起啊!”
谢无炽眼下一暗,让人去问怎么回事,片刻后护卫回来说:“刚才?有几个妇人在河边洗衣服,被北旻的人掳去了?对岸,但?又被抢回来了?。”
谢无炽垂下眼,清淡的衣衫被月光笼罩上了?一层华光,走在院子里?,此时万籁俱寂,宋思南和几个小?英雄都回到住处,正在庆祝。
杜子涵到处找时书,没有人怀疑过时书会掉队,一是时书跑步太快了?,军中比赛没人能跑赢他;二是他们太年轻,沉浸在刚当完战士的喜悦中,几乎无法顾及到除自己以?外的人。
谢无炽走在这村落当中。
杜子涵还在找时书,他一开?始想时书肯定回来了?,但?找了?一两个小?时,杜走累的时候坐在屯里?,浑身?开?始发凉。
天快要亮了?!
杜子涵知道不对了?,他赶紧去找宋思南,遇到了?中庭里?的谢无炽。
谢无炽:“找到了??”
杜子涵不敢吭声,他怕宋思南完蛋,憋了?半天又跑。
谢无炽心里?猜到了?,脸色一白,他从山上走下去,走到河流旁,月光照在白色的石头,他站着,看着眼前的水流。
宋思南和一行人连滚带爬地?跑下来,他们这才?发现时书没有回来,跑到河岸旁,开?始紧张地?复盘:“他什么时候掉的队?你们都没发现吗!说话!”
几个人从睡梦中惊醒茫然,河水潺潺流动,谢无炽漆黑的眼珠转动,看向这几个仇军的小?士兵。理智上来说不是他们的错,当你往前时就?要做好?不会归来的准备,责怪同伴是迁怒。
谢无炽安静着没有说话,杜子涵有种预感,如?果人再不出现谢无炽会派人把这片土地?都扫穿。
所?有的人都不敢说话,盯着前方,气氛宛如?酷刑。
——突然之间?,前方的河流中跳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谢无炽眼皮抬了?一下。
时书背着那个女人,背着她涉过水来,像林间?的精灵。他脚步缓慢,力气早已耗尽,先将她放到干燥的石坝上,再回去抱三个小?孩渡过湍急的河流。时书浑身?被汗水打?湿,等过了?河水后,动作迟缓机械性地?把人再背了?起来。
他脸色苍白,浑身?被汗水打?湿,脚步一直在打?晃。
但?至始至终,时书没有停下脚步。
时书踩到滑腻的石头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蹭过石头,说了?句:“抱歉。”
时书往前走着,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再抬起头,后背一下变轻了?。宋思南他们飞快地?接走了?身?后的重量。
“我回来了?……”
时书想笑一下,没想到头重脑轻,竟一头栽倒下去。
第078章
晋江正版
吃过饭,
时书走到门外坐上凳子。恰好宋思南一行人?等在不远处,见他出门连忙走了过来。
时书问:“那个?小孩姐呢?”
杜子涵:“你找她干什?么?”
时书:“我受不了了,她真的牛,
深更半夜一个?人?在旻区跑了好几里,
还能认得路跑回去,
后面跟着我也很乖。很有潜力。”
他俩说话时,门后露出小女孩呆呆的脸,
她也来找时书了,片刻后从兜里掏出一把东西递去,细细碎碎的核。
时书:“这什?么?”
小女孩:“种子。”
时书思考:“你家那边有很多?不同的农作物吗?”
小女孩点头:“这是?旻狗从他们?先?祖的牧区带来的种子,据说在世界外的旷谷,种出的菜很好吃。逃来的时候,我娘说把种子也带上。”
时书收下种子,递给宋思南:“拿去种。看看能种出什?么。”
宋思南有点没认出是?什?么,他收下了,由于他私自带人?越境去北旻,好在是?为了救人?,但把队友给落下了,
现在被分配在屯里种地三个?月,才?准回仇军继续当小领袖。
宋思南反省中,
对这个?惩罚算是?服气。
小女孩继续从兜里抓,
又抓住好大几把混杂的种子:“最饿的时候,
我娘也不让吃。”
时书摸摸她脑袋:“了不起。这小孩姐你就练吧,以后肯定是?高手。”
小女孩被他揉得晃了一步,拽着衣摆站好:“要不要去种种子?”
时书站起身,
肩膀发痛:“好啊。”
“我也去我也去!”杜子涵说。
宋思南去拿锄头,几个?人?都准备走了,
谢无炽从门内走了出来,正?看着时书。时书一下想?到他,怔了下:“你去不去?”
谢无炽将?种子接在掌心看:“有禾谷类作物,也有葫芦科植物,还有胡桃科……看来主食和蔬菜都有。”
时书:“哦。”
“…………”
“这个?季节,种葫芦科的植物最好,也就是?黄瓜、丝瓜、苦瓜这类菜果,走罢。”
小女孩拼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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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书紧随其后,思索地看着谢无炽,心想?他怎么什?么都懂,杜子涵说:“又被反向?对比了。”
“…………”
时书手里接着几枚葫芦科的种子,找了一片有腐烂植物的肥沃阴凉土地,把种子用水浸泡后,挖了个?坑蹲在地上埋进去,低头用松软的泥土将?种子覆盖。
几个?人?分散开来种地,谢无炽在时书身旁,见他直起腰吃力伸手扶起,道:“遗民?迁徙,将?种子带向?不同的地区,这是?文明?进步的一种形式。”
时书擦手上的泥:“嗯?”
谢无炽看了他一会儿,道:“统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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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书还没反应过来:“什?么统一?”
谢无炽带他去河沟旁洗手,替他擦干手指:“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北旻和大景互相仇视,但许多?生活习性?已融合得如影随形。昨晚知道你在河对岸担惊受怕,我有了这个?想?法,也许北旻和大景需要统一,至少让人?们?能穿行自如。不再像你这样。”
时书睁大眼。
谢无炽:“也许统一了,就没这么多?事?了。”
时书留意到系统不知不觉提醒,谢无炽的功勋值一直在增加。
——天下共主。
北旻早已认可皇帝制度,从最开始的部落演化为了封建官僚体系,他们?也认同“天下”这个?概念,所以真正?的天下共主,是?要一统北方,封狼居胥,勒石燕然。
时书:“你打算这么做。”
谢无炽:“是?。”
时书呼之欲出对他的仰视之余,再想?起狁州的战事?,不知道说什?么好。种完种子回到暂居之处,林盐积攒了一天的军务要汇报,正?急得脑袋冒火,来回踱步!
一进门,林盐便?迫不及待道:“大人?,摩育王的军队攻破琪县了,正?在往陶将?军驻军的赫州城过去。”
时书本来还笑着,听到陶将?军这几个?字,笑容难免有闪失,找了张椅子坐下。
谢无炽道:“给他去信,让他和冯重山合作镇守,不得失城。”
时书抬了下眼,林盐似也有些意外:“这陶将?军早已将?家眷搬离城池,准备向?大人?尽忠,铲除冯重山以襄盛举……大人?怎么变了心意……”
谢无炽喝了口茶,平声道:“北旻从上城远道跋涉而来,粮草供应必然漫长受阻。贺州肥腴,冲破狁州后的陈白、长寿两州也十分肥腴。北旻的军制还未从劫掠制转化为俸禄制,南下不会携带过多?粮草,而是?边走边抢,烧杀抢掠,掳来的物资便?是?军饷,这种军队最如狼似虎,战斗力也最强。”
“倘若让陶良瑞献关,入关后正好让他们吃成个大胖子。坚壁清野,百姓则流离失所;放任自流,则肥了北旻的军队。倘若再攻陷陈白、长寿,受难百姓恐有百万之巨,届时将?四处流亡、生成祸患。冯重山要除,但有其他的法子,至少不能放任北旻坐大,增长他们?的气势。”
林盐一听:“原来如此,是?属下操切了。”
谢无炽:“你让陶良瑞好好守城,收到圣旨,我也会派人?助他。”
林盐的汇报大致如此,便?走了出去。此时天色已接近傍晚,房间里点起了灯烛。暗淡的灯光照在谢无炽的睫下。
时书到桌子旁倒了杯白水喝:“你放弃那个想法了。”
谢无炽道:“人?的观念很难改变,许多?人?按照思维的惯性?活下去,对别人?缺乏同理心,甚至我也一样。昨晚看到你从河岸跑回来,我更察觉到这一点,也许调整方向?,统一整个?北旻和大景,这条路更有价值。”
时书:“昨晚吓到你了?”
谢无炽静了静,道:“时书,你知道吗?你的选择经常有让你死去的风险。”
时书:“当时情况太紧急,如果给我更多?的时间,也许我能想?到更多?的办法,但当时我只能想?到那样的。”
谢无炽垂下眼,并没有说话。
时书意识到气氛的沉闷,挠了挠鼻尖说:“我最近在村子里闲逛,看到一个?绝佳观景位,不仅风景很好,而且还有萤火虫。去不去?”
时书说这句话,就跟一年?前他俩经常到处游玩一样,随口建议。说完也有种今非昔比之感。好在,谢无炽站起了身。
时书连忙往外跑,整个?村子被墙壁围绕,不远处有个?山神庙,庙旁边有座废弃的暸望塔,时书往那个?塔里走,夜色清淡,那一带的居民?很少,那栋楼木板腐朽,屋顶垮塌,也颇为阴森恐怖。
时书腿还有些疼,上楼时没力气,扶手很脏,没想?到眼前伸出了手。他抓住谢无炽,他的手一如既往地发烫。
走到塔楼的顶端,时书心想?这是?干什?么呢?跟一个?男人?偷偷跑来这里,大半夜看风景,像是?在约会一样。
换做以前,时书可能就是?单纯觉得风景很好,汪汪大叫“谢无炽!快看那座山!”“这月亮也太圆了吧!”“风好大!”,现在,潜意识却再次偷偷浮现“爬床”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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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炽穿着的衣裳形制讲究,质地素净,他的注意力却集中在风景上。
有一瞬间,时书在想?,我俩都在装什?么呢?
……谢无炽有没有期待自己对他做点什?么?
他虽然说了要改,但性?|瘾这个?东西,应该是?不以意志为转移的吧。
重逢之后,谢无炽也说过“我爱你”。
忽然,时书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猛地转身,谢无炽问:“怎么了?”
时书:“手给我。”
谢无炽递过手腕,时书看到手腕上缠着的白纱,一层一层解开,对着月光看那斑驳的伤口。既有撕裂的沉痂,也有刀锋割裂的伤痕。不过好在,并未有新的伤口,先?前的已经愈合,结成了颜色偏深的纹路。
时书叹了声气:“就算不再继续伤害自己,你的手腕也太令人?想?入非非,也许以后要永远用白纱覆盖,以免举手投足便?被人?看出来。谢无炽……”
时书轻轻抚摸了下他的伤口。
一瞬间,谢无炽眉心陡起,电流般细微的疼痛,还有时书的手指,让他呼吸加重了一些。
时书还没有察觉,指尖再抚了一下,谢无炽开始收回手腕,别开脸。但时书从他滚动的喉结,还有眉眼的异常,忽然看出了什?么——
谢无炽……有感觉了?
“………………”
疼痛刺激到你的欲|望了?
时书犹豫了一下,脑子里开始发热,他走到谢无炽面前,他正?在将?纱布缠回手腕,时书替他掖好尾端的窄带时,谢无炽的呼吸加急,垂下眼睫毛,那挺直的鼻梁之下,身上泛着躁动不安的气味。
直到现在,时书偶尔还能被谢无炽犯病的速度给惊到。
时书抿了下唇,左右看了看,这栋废弃的塔楼,不会有人?看见。
时书抓着头发:“谢无炽,你怎么了?”
谢无炽平声安静,没有说话。
时书咳嗽了声,耳根开始发红:“是?不是?很难受啊?”
谢无炽:“有时候,我好像控制不了自己。”
时书想?起很久以前,谢无炽平淡地说过:人?要认识自己,并且控制自己。
时书脑子里一空白,说:“要不然,我帮帮你?”
第079章
晋江正版
时?书刚说完,
血就冲到了脑门,一瞬间白净的眉眼在月色下通红。
找个柱子撞一下,脑子会不会清醒点。
我在说什么啊!!!
但是说都说了。时?书看着眼前的谢无炽,
夜色冰凉如?水。谢无炽转开了目光。
时?书脑子发热,
往前走了一步。
在某种?动机的驱使下,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正坐在朽坏的木板。谢无炽背靠粘连着蛛丝和灰尘的墙,
骨节粗大瘦削的手腕,扣住时?书的手,沉默着。
时?书和他牵手时?,谢无炽似乎不太习惯亲密,阻止时?书:“不可以。”
时?书一下满脸通红,毛炸的像朵蒲公?英。他无视谢无炽的抗议牵住了他手,扭头看地上结着污垢的地板,没一会儿,谢无炽不太自?然地呼了声气。
“谢无炽……你好吗……”
时?书磕磕巴巴。
谢无炽本身极其体面洁净,衣裳穿得端方雅正,领口被时?书一只手拽开,
露出的皮肤和身躯像称手又危险的利剑之柄,也是操纵着谢无炽这个人的开关。时?书俊秀的脸红成了面具,
牵手他时?抬头看谢无炽的脸。
谢无炽胸口起伏,
喉结上下滚动,
和他一对视漆黑的眸子便移开目光。时?书咬着牙,指尖触到的皮肤温暖细腻。谢无炽想过,这辈子会有人碰他吗?
至少时?书没想过,
这辈子会有时?候,跟人在这么座漆黑的箭塔,
像夫妻一样。谢无炽应该会很爽吧……
时?书耳朵通红,呼吸开始加急,眼前甚至有了轻微的模糊。
谢无炽也移开了视线,眉眼漆黑,鼻峰挺直,看人的目光半垂下来压制摄人,不过现在,时?书凑近亲吻他测脸时?,谢无炽偏过头轻轻喘着气,整个人却完全不像面上看到的那?般冷硬强悍。
………月光浅淡,箭塔外风声飒飒,从屋檐的缝隙可见旻军所在的区域。不久之前,白家屯还是一片荒废之处,因谢无炽下达的指令,一两年间,塔楼林立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谢无炽一直没有任何动作,时?书亲吻他,俊挺的鼻梁上冒出冷汗,原来的傲慢之色只残余着无所适从之感。长达万里?新修的屯区指挥人,此时?就站在这里?,和时?书一起看楼外风光。
时?书心想,这种?的感觉,还真?是奇妙。
军屯区不仅能供给军队生存,还能固定无家可归的流民,既能修身养性,也有利于人口的交流和繁衍。谢无炽背靠墙壁,腰间被解开衣服推上露出硬块腹肌。
时?书站在塔楼往前张望,谢无炽没试图挡他,和他同时?看向溪流旁。白家屯风景很好,据说这里?的山川河流曾是蛮荒之地,后因战争人口流亡无处安置,便开垦了这些土地,从此延续到再被战争冲溃时?。
荒废的屯田,在谢无炽的安排下重建更新,无数百姓充得活路。
汗水分泌出来,呼吸沾染夜寒,时?书和他唇齿纠缠着,谢无炽的呼吸加急,风声飘到深夜幽静的溪流林间,消散于风中。
“时?……书……”
这一切都是谢无炽的功德,生杀予夺是权力,与人凶狠厮杀是手段,但给百姓生路是另一种?权力,那?可是数十万人,安置他们的家园。谢无炽的脸在明暗不定的阴影中,将衣襟扯开些,凌乱的衣衫底下露出狼豹一样肩颈的锁骨和肌肉,劲悍极。
男人的身躯本就高大劲悍,衣衫不整时?,强势的骨骼和轮廓更为明晰。分明是浑身都很男性的特征……这和他临阵打仗时?的模样截然不同,这是秘密、独属于时?书的谢无炽,时?书另一只手抚过谢无炽的刺青,图案在手指下斑斓,伤口反触及到指尖,谢无炽眼下一片暗色,似乎惯受苛待。
谢无炽的手一直放在身侧,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白纱被蹭掉了,他似乎想伸手,但手又收了回?去?,雪白的纱布风中漂浮。
时?书听到谢无炽的气息,脑子发晕,也想到了他说过愿意为狁州的改变,凑近加深了亲吻。
一股暖流从鼻腔顺流而下,时?书猛地一仰头,一个后退撞到背后的钟上:“等一下,不,不是……我,我流鼻血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