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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这一趟运送粮草的旅程到?了尽头,接下来便是回程。秦村的人?和同县村落汇集在一起,第二日赶着?车离开燕州,往海边的渔村星夜兼程。时书早早起了床睡眼惺忪,让大家启程出发,没成想那很爱吵架的父子又在吵,指责对方动作?慢。

    时书看了半天,早已适应了基层公务员的生?活,每天调解邻里?纠纷。半晌,等人?吵完了,一行人?朝着?南方原路返回。

    时书驾着?骡车,摇摇晃晃,没成想走到?那座板桥旁时,眼见前方堵起长长的道路,百姓们抄着?胳膊,将板桥附近围堵得水泄不?通,又是在吵架。

    古代的税赋盘剥无所不?用其极,除了最基础的人?头税、田税以外?,还要征收茶税、盐税,征税最严重时便是如今,连过路都要征税。

    时书站在马车踮着?脚往前看:“这过桥费是来也收,去也收吗?不?好?。”

    果不?其然,桥头站着?另一位文人?官员,带了一批队伍,仍然是大声地道:“边疆正在打仗,这是军国要务、头等大事,连东都的老爷们都勒着?肚皮过日子,为的便是多挤出军饷好?打赢这场胜仗!你们呢!教化不?开,胸无点墨,心无大志!让你们拿出一点钱来支持边防,真跟要了你们的命似的!孔子云!如果天下百姓都如尔等,大景就要亡了!”

    时书听得眉头一皱:“边防说要军粮,我们从海边小渔村,跑了几千里?来给你们送军粮,走路都走了两个?月,身上的盘缠更是耗尽,一分钱都没有?,在这种书生?眼里?,居然还是只管自?己死活的刁民?在这上升什么价值呢?”

    人?群唉声叹气:“真没钱了啊,求求你们了,让我们过这个?路吧。”

    “不?行!这是朝廷国策,这道板桥也是军兵所造,过路就要收税。”

    “服了。”

    时书下了骡车,蹲在道路边,杜子涵走上前来:“这怎么办?本以为来时征了一道就够了,没成想回去还要征。”

    “这群畜生东西,非要把人?逼死。”

    时书正听着那人摇唇鼓舌。

    “这也是上头的规矩,我也是按照章程办事啊。实在不?行,你们不?是还有?骡子和马吗?到?集市上去卖一匹,这一路就能回家了。”

    阿坎:“不行!我们村就这两匹马,要是卖了,明年缴粮怎么办?背负过来吗?”,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书抿着?唇:“靠。”

    没想到?此时,又看见一匹马奔到?板桥处来,来的人?穿一身兵服,身姿矫健,过桥先?下了马。时书看着?他有?点眼熟,等转过脸来时,无不?意外?地喊:“宋思南?”

    竟然真是宋思南。

    宋思南背后跟着?两名护卫,一年多不?见,他轮廓更生?坚毅,眼神也越发锐利,不?过在看到?时书的一瞬间,露出了年轻人?的轻快喜悦:“谢时书!”

    “哎,别别,先?别乱喊!”时书留意到?阿坎和阿雷爹一行人?的目光,忙把他揽到?一旁去,“好?久不?见啊!你怎么从太?阴府到?信固府来了?”

    宋思南和杜子涵也打了招呼,道:“还能为什么,冯重山不?接待仇军,听说你兄长领了都统制,在信固府练新军,我便带着?兄弟们来投奔你兄长了。不?过我找过你许多次,你兄长先?不?见我,后来才说和你走散,你到?底去哪了?你兄长找你找得好?苦。”

    时书摇头,问他:“你这一年过的好?吗?”

    “还可以吧,从我哥走了以后,我在飞快地成长,看到?我脸上的刀疤了?上战场打的,还有?我身上——”宋思南伸手扒扯衣服,袒露胸膛的肌肉:“看,这是箭伤,上半年我中了一箭!躺床半个?月,但我活过来了!”

    “………”

    “好?好?好?,看到?了看到?了,你把衣服先?穿上。”时书伸手拽拢他的衣襟,“看到?你过得这么如意,坚硬刚强,我很高兴。”

    宋思南笑道:“我哥也会高兴的——你上哪儿去?”

    时书这时才道:“我在很远的地方定居了,刚押送粮草到?大营,现在要回家,但这板桥收税把我们的人?马都拦了下来。真有?这个?税,还是贪官私设盘剥百姓?”

    “当然有?了!长平府和信固府可是军事重镇,你不?养兵不?知道将军们的困难,士兵的吃穿用度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找你兄长去。这个?军饷,是他摊派到?陈知行转运使头上的,至于过路收费,也是陈知行的命令,要不?找你兄长去说说?”

    时书心里?一凉:“这过桥费还有?谢无炽的事?”

    “长平和信固,两府的军政民政大权都在他手里?,他不?点头怎么行?”

    时书沉默半晌:“所以,要撤了这个?过路税,还得去找他吗?”

    宋思南:“哎,其实前线打仗,后方支援,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时书:“但大家真的一穷二白,身无分文了,就算要吃肉,也得养肥吧?实在是欺人?太?甚。”,尽在晋江文学城

    百姓都被?拦住,正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办,一旁竟然有?商人?上前,准备以低价购买他们的牲畜,提供过路钱。

    时书内心平定了不?少:“我去找他。”

    杜子涵:“你还去?”

    时书:“反正脸都丢光了,让他再爽一次。”

    杜子涵爬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一个?人?丢脸我不?放心,我陪你丢,反正就这张脸。”

    时书往前走,想起了激活的系统:“如果穿越到?古代是一场游戏,和谢无炽是竞争对手,我俩算不?算输家?刚认识的时候,你还说游戏里?等级分明,菜鸡要服从强者。”

    杜子涵:“……但我不?觉得你是输家,跟着?你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时书:“子涵。”

    杜子涵:“走吧,承认自?己不?行,也需要勇气。”

    时书盯着?眼前的系统,莫名回想起谢无炽说过——有?一天,你意识到?跟你朝夕相处的好?友居然是你事业上最大的对手,并肩作?战过的友情就会开始扭曲和变质,直到?任何感情荡然无存,只有?对权力的追逐。

    权力。时书没有?追逐过。

    但他只想送秦村的人?回家,过桥费不?合理,如果能够免除,他可以去找谢无炽,也不?在乎对方的想法。

    有?时候惧与不?惧,也只有?一瞬之间。

    时书和杜子涵一起到?了燕州城内,都统制行辕大府外?,时书刚往门口一站,那门僮便飞快跑来:“公子,公子可是找我家大人??快请快请!”

    时书低了下头,准备进门,杜子涵紧随其后,被?他拦住:“你跟我丢脸,又不?是跟我丢命。你还是待在外?面吧。”

    杜子涵:“好?,我等你啊小书包,没事的。”

    时书走进门去,想通之后,便不?再有?昨日的忧惧情绪。亭台楼阁华美无双,重檐歇山,谢无炽似乎并不?在府内,一行人?连忙安排到?他暖阁坐下。

    时书喝了口茶,坐不?住,走到?庭院里?来,忽然听见一声“喵呜”,抬头看去,原来是一只黄白的三花猫,正趴在院子中间的假山上假寐,懒洋洋地踱着?步子。

    时书没想到?谢无炽竟然喂猫,还有?这种闲情雅致。慢慢,回想起在森州捡到?的那一筐猫。其中也有?只汤圆似的三花,时书仔细审视,心想:“不?会是这只吧?谢无炽还养着?那些猫?”

    时书心里?平静了许多,他蹲下身看猫,过了一会儿,时书忽然意识到?院子里?很安静。

    他转过脸,不?知道什么时候,谢无炽站在了屋檐底下雕龙刻凤的柱旁,身着?朱紫圆领罗袍,头上还戴着?官帽,颈口露出雪白一丝不?乱的衣领,漆黑的眼睛正看他,似乎有?一段时间了。

    时书站起身,露出笑:“不?好?意思啊,我又来了。”

    谢无炽:“什么事?”

    时书大大方方:“我和村民回程,又被?板桥收过路费的拦住了,你能帮忙吗?不?能就算了,我就来问问。”

    谢无炽走下台阶,小猫跑到?他脚边来,喵呜喵呜地叫着?,用爪子钩他朝服的下摆。时书才发现小猫指甲被?剪了,果然是家养猫,说不?定还很喜欢挠他衣服。

    谢无炽没理会脚下的猫,慢步前行。

    “时书。”他道。

    时书:“怎么了?”

    “你和我的情分,够实现你一些愿望,不?过,你准备在这些无意义的事中消磨干净?”

    时书:“什么叫无意义的事?”

    谢无炽:“我只是提醒你,多为自?己考虑。”

    时书:“不?用,就在这些事中消磨掉吧。”

    话?说完,谢无炽走到?了身旁,他脚步似乎停了一下,身上有?一股残余不?散的药味,很轻,不?过时书闻出来了。

    谢无炽:“这件事,我可以帮你。”

    时书:“谢谢了,我记着?,以后我会还你。”

    “而你又要走了?”谢无炽问。

    时书看着?越来越近的谢无炽,点了点头:“很快就走了。”

    谢无炽唇角抬起,似淡淡地笑了一下:“找了我两次,都为这些。”

    时书许久没和他接近,本来已疏远,但当谢无炽靠近时,莫名其妙,记忆、体温、气味、触觉、热度,昏暗房间内床上的搂抱,甚至唇舌舔.弄的迷乱、喘息后的水雾,无论该不?该有?的回忆,突然被?掀开了盖子,迷雾一般迅速窜入脑海当中。

    ,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无炽低下眼,平淡道:“谁都比我重要。”

    时书后背一下发麻,退了一步,谢无炽已转开身,从他身旁走了过去,袖子拂开往阁子走了。

    时书怔了一秒,回头,那位辛滨一直站在不?远处,见两人?散开,这才拿着?公文往屋里?去。

    时书站在原地,想进门,脚步又停下。思考了片刻,还是走进了屋去,谢无炽换下那身官袍,穿回寻常的素白的闲居服,正在翻阅书信。时书还有?点意外?那句话?。

    谢无炽还没忘?

    门外?有?丫鬟迅速捧着?案板上来,放着?一碗药,谢无炽撑着?手,时书留意到?他手腕的白纱,忽然想起从大盛府逃走时,谢无炽手腕的伤痕。

    时书又开始挠头,把柔软的头发挠乱。

    时书走出门来,天色已经昏暗,辛滨跟在他背后:“二公子,今日天色已晚,现在走到?那板桥处天也要黑了,您要今天走吗?”

    时书对他不?熟,也不?喜欢这个?称呼,他思考了一会儿:“不?然,还是明天。”

    辛滨:“小的这就去板桥处,让他们撤了拒马,以后都不?再收税了。”

    权力。

    谢无炽一句话?,就可以达到?这样的结果。

    时书点了下头,走到?行辕府门外?时与他分道扬镳,杜子涵从棚户低下跑出来:“好?了吗?”

    时书心情有?些复杂,点头:“他帮忙了。”

    “真好?,此时此刻我承认,有?权有?势就是牛。”杜子涵道,“他没给你提什么条件吧?”

    时书:“没有?。”

    “行,那我们赶紧走。”

    时书的手伸进兜里?摸摸索索,片刻后再问杜子涵:“你身上有?多少钱?”

    杜子涵:“不?到?一两。”

    “明天请他吃个?饭吧。”

    第073章

    晋江正版

    杜子涵:“再?请他吃饭,

    你不怕走不掉了吗?”

    时书揉了下眼:“他那?个语气,好像我很伤他的心一样。还是好聚好散,体面。”

    杜子涵:“行,

    那?我先逃出城门三十里,

    就不陪你一起了。”

    “…………”

    时书看了一眼子涵,

    这时候,系统忽然呼出,

    提醒:

    【当前世界人数:35100】

    时书仔细看,不知道又有哪位穿越者死去?了,人数减一。在心里自言自语:“能?在这个世界存活两年多,肯定早有安身立命之道,但人数仍在减少,恐怕是在不得已的天灾人祸中死去?的吧。”

    “而天下共主这个头衔,绝对不是普通人能?达到的,也许成?千上万个“百人组”全军覆没,才会出现一个更接近于帝王的人。”

    仔细回想近两年来?横空出世的厉害人物,也只有一个谢无炽而已,估计其他的人,

    大部分葬身于草野,有部分人适应了规则,

    恐怕也都在沉寂中。

    ……系统提示人员减少的呼声短暂占据了时书的思路,

    一想完就立刻挥开。

    时书拎着在城里铺子买的米糕,

    一路小?跑回众人聚集中,将米糕散给?众人吃,说:“孩儿们?,

    我回来?了!给?你们?带了好吃的,都拿去?尝尝。”

    杜子涵:“孩儿们??时大圣——”

    “这个好吃,

    香甜软糯!”渔村的人拆开荷叶包。

    阿坎:“我早听说城里有一种米糕,外酥里嫩,油炸得香糯,没想到吃起来?是这种味道,我都舍不得吃了!”

    时书叉腰:“哎,见到的世界还是太小?了,回去?的一路多给?你们?买点吧。”

    其他人纷纷笑,用美滋滋的目光看着时书。

    时书眼看营寨都已安好,说了明天要在城里再?呆一天的事,和大家商量,大家纷纷同意,眼看天色渐晚,这就在林间睡了起来?。

    想到谢无炽,时书有些睡不着,虽说走的时候利落干脆,流浪的一路也很少想起他,但现在真见了面,身非木石,孰能?无情?对谢无炽的观感极为复杂。

    时书翻来?覆去?难寐,索性轻巧地跳下了吊床,往前走到不远处的山坡上,眼下正是春末的傍晚,上下月光,波光粼粼地照在流动的河面上,浮光跃金,光影破碎。

    时书走到山坡下,跑了十个来?回,直跑到精疲力竭、上气不接下气,这才回到众人夜宿的营地,重?新上了吊床在营地上沉睡,谢无炽便没再?进入他的梦里。

    大清早,人群苏醒。

    时书收起帐篷,用牙齿咬着线将绳索解开,视线中,杜子涵骑着阿坎的马一骑绝尘而去?:“小?书,我先走了啊,三十里外李家驿等你!”

    “…………”

    “他怎么了?跑这么快跟谁有仇吗?马蹄子都快掀到我脸上了。”阿坎一脸费解。

    时书:“呃,你不懂。”

    和谢无炽吃个饭有这么吓人吗?也许,谢无炽现在权势滔天,生杀予夺,但凡有点恩怨谁不得离他远远的。

    时书伸了个懒腰,喂来?福吃完饭,慢悠悠走向了城里。请客吃饭!时书有一搭没一搭抛接着手里的银两,钱,只有几百块,燕州军事重?镇物价还高,时书进了间较为高档的酒楼:“老板,你们?这儿炒菜多少钱啊?”

    老板眉飞色舞:“咱们?这儿,春末吃河鲜,眼下师父刚从河里打捞上了好几箩筐的好鱼,能?给?你上个全鱼宴,一顿三千文。”

    “三千文!太便宜了,不想吃。”时书转头皱起秀眉,一顿饭吃三千块,谁能?吃得起。

    老板边笑边摇头:“哈哈哈哈哈哈!”

    不是不想请谢无炽吃好的,而是小?餐馆更有性价比。

    时书到了一间二层,还过得去?的小?酒楼,先进去?询问?了一条水煮鱼,还有几个小?菜,转身往行辕大府过去?。门僮见到他极其热情,听说时书要请谢无炽吃饭,立刻进门通报:“二公?子稍等!”

    片刻后?,有人出来?,叫林盐:“二公?子,我家主人正在城外的军营中,小?的这就去?通报。”

    时书:“军营?行,我在‘张家酒楼’,靠近城门边那?个,他要是愿意,就直接来?酒楼找我。”

    “是是。”这人翻身上马,一径往门外而去?。

    时书回到张家酒楼,站厨房挑了一条鱼清蒸,鱼头剁椒,鱼骨炖豆腐汤,剩下还有炒春笋,苋菜汤,和一道小?鸡炖蘑菇。时书坐在二楼的大堂里,无聊开始等候。

    和谢无炽的关系尴尬,接下来还不知道何等场面,时书心里也有点不解。

    “叩叩叩”,楼梯发出走动的声音,时书抬头,眼前两三人簇拥着,谢无炽穿着一身闲居的衣裳上了楼,衣服布料款式清贵,袖口绣着纹路,整个人的穿着内敛清白,走到这朴拙小?酒楼的座位旁。

    “谢无炽,你来?了?坐坐坐!”时书招呼。

    谢无炽坐下,小?二立刻上菜,时书笑着说:“请你吃个饭,报答你帮我这两次的恩情。点了鱼,估计你喜欢吃。”

    辛滨和林盐远远地站在楼梯口,接着下楼去?了。这座酒楼安静了不少,上菜的小?二更是大气不敢出,楼下被围得水泄不通,谁敢相信都统制莅临小?饭店啊?

    谢无炽坐下,理了理袖子,不言。

    时书手里抛接着一根筷子:“今天就单纯请你吃饭,没别的事情了,你别担心。”

    谢无炽看上来?的菜,拿过菜单,道:“再?点几个菜。”

    “别别别!”再?点没钱了!时书一把夺过菜单:“不用点,够吃了,点多了也浪费。不然吃完了再?点?”

    谢无炽神色寡素:“好。”

    时书捏了捏兜里的钱袋,转移话题,眼睛笑的弯弯:“你可以?啊现在,混这么好了。”

    谢无炽:“那?你呢,你好吗?”

    时书一怔,没想到叙旧开始,他也愿意说:“我挺好的,从大盛府离开就到处跑了,先跟流民南下,行医攒路费,然后?满世界到处跑,大部分时间都在路上,我一共走过了太阴府、信固府、舒康府、韶兴府,很多很多城市,当成?旅行吧,很有意思。”

    ,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无炽:“都是怎么过的?”

    时书笑道:“白天赶路,晚上休息。也遇到过强盗,小?偷,骗子。但这些骗术对于后?来?的我都不太高明了,最好笑的还是那?种神经?病,半夜一起睡在庙里,他突然梦游跑过来?跟你打架。”

    谢无炽:“受伤了么?”

    时书蹲在凳子上:“没有。我和子涵信奉一句话: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反正我俩有事就跑,大半夜在坟地里跑,真的很刺激,比鬼片刺激多了。”

    气氛似乎不错,两人你一眼我一句地闲聊,不过,谢无炽掠起眼皮,慢慢地重?复了一句。

    “杜子涵。”

    小?二将鱼汤豆腐、鲜蒸鱼肉和剁椒鱼头等一一上来?,时书“嗯”了一声后?,感觉这名?字是不是刺激到他了,挠了挠头。

    “他还跟你一起?”

    “是啊……”只不过他现在在城外三十里。

    “他一直和我在一起。他想去?哪儿我就去?,我想去?哪儿他也去?。”

    时书觉得不应该提杜子涵,不过提都提了,就到这里结束,不再?提。他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谢无炽素白的袖口露出半截手腕,用绷带缠绕着。片刻后?才问?:“你跟杜子涵这一年多,和跟我在一起时,一样?”

    时书察觉莫名?的气氛,尴尬住,夹了块豆腐:“还好。”

    谢无炽:“你们?白天,并肩而行;夜里,也同床而睡?”

    时书:“呃,客栈贵,有时候为了省钱住一间房,挤在一起睡过——”

    “噔——”

    时书话音未落,还在思考那?间大通铺,谢无炽已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看他片刻,转身就走。时书怔住,是第?一次在一个人脸上看见什么叫“刹那?之间,血色褪尽,变成?苍白”。

    桌上的菜谢无炽一口没动,往楼下走,衣带飘起,辛滨和林盐跟他身后?。时书看着满桌子的菜,再?看看他尚且干净的筷尖:“哎?!”

    “生气了?谢无炽生气了?”时书跟着跑下楼,跟在他身后?,喊:“谢无炽,饭还没吃,你不吃了?这是全鱼宴……”

    谢无炽一言不发,在人来?人往中往前,背对着他。

    黑发垂在身后?,谢无炽肩身端正,护卫连忙垂头跟上。他往前走着。并无要回头的意思。

    吃醋了,谢无炽吃醋了。时书跟在他背后?没什么说服力地道:“别这样,饭总要吃,那?么大一桌子,不吃也太浪费了……我说请你吃饭,你连一筷子都没动。”

    时书明白:原因无非就是,谢无炽吃醋,离席而去?。集市上十分热闹,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时书跟在谢无炽身后?,无可奈何。见他衣摆拂动往城外走,叫也不听,时书索性伸出了手:“谢无炽。”

    手腕上抓到了纱布,这是谢无炽的伤口处吗?时书本意让他停下,但手碰到对方?,温热传来?。

    没想到,时书眼前忽然陷入一黑。

    系统的文字和声音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形式冲入脑海。

    【已知穿越者:谢寻】

    ,尽在晋江文学城

    【功勋值:60%(Most

    Valuable

    Pyer最有价值森*晚*整*理选手)】

    【友善值:极高】

    【击杀难度:极高转为……低】

    【系统评估:世上本来?只有白玫瑰,但神明追逐爱人时,脚心刺出的鲜血染红了花瓣;夜莺在林间歌颂爱情,喉咙刺出鲜血,染红了玫瑰……玫瑰,是荆棘编织的囚笼——击杀对方?,拨得头筹!】

    时书心里倏地寂静下来?,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的荒原,他猛地抽回了手,指尖余温散尽,看着眼前的谢无炽。

    谢无炽的击杀难度变低了——时书触碰到他的身体时,难度骤然降落。

    时书抬起俊秀的眼,谢无炽身影站在原地,身后?是城门楼头,青砖灰瓦,他眉眼垂下阴影,仍然不说话。

    林盐小?心翼翼地说:“二公?子,您就别跟大人置气了!小?的斗胆进言,二位快回店里吃饭去?。大人从前天见了二公?子,就一口饭也没吃了!”

    时书:“什么?”

    林盐说:“大人胃不好,三天没吃饭,一直在喝药,二公?子……”

    时书转头看谢无炽,他仍然一句话不说,只是将手腕收回袖子里,唇瓣以?极小?的幅度抿的更冷更紧。

    时书看懂了系统的意思,谢无炽对他的感情将极高的击杀难度降为极低,谢无炽对自己有情,这是他的软肋,也是杀他的弱点。

    时书语无伦次:“谢无炽,你不是胃不好?先吃饭。”

    谢无炽垂下眼,移开视线:“我回军营,有急事处理。”

    时书:“我送你。”

    谢无炽眼珠转动看他,时书转开了视线。

    ……时书也有点不解,按理说似乎应该停在这里,但他仿佛受到了魔鬼的蛊惑。时书走神时听见林盐道:“叫几个兄弟,去?店里吃了,别浪费。”再?回过神,坐在了马车上。

    马车向军营而去?,和谢无炽坐在同一个空间内,时书脑海中还回想着系统,犹豫了之后?问?:“他们?为什么叫我二公?子?对我这么恭敬,我不习惯。”

    谢无炽:“在名?义上,你是我亲弟弟。”

    时书:“这个名?头,不是我们?在相南寺打的?居然还用着,又没用了。”

    “没那?么容易撤去?,”谢无炽声音缓慢,“你是我亲弟弟,你和我荣辱与共,我的荣耀就是你的,我的权威也加诸你身。尤其当今天子,也是兄终弟及所得来?的帝位。”

    时书立刻回想起这件事:“韩王,他怎么即位的?”

    谢无炽看窗外的光景,玻璃似的眼珠仿如?蒙着冰灰,转开目光:“太康帝,被毒死了。”

    时书怔了一下,心中安静,听他说话。

    谢无炽:“大盛府功成?之后?,我回东都献捷,游说陛下。大盛府地理位置有政治意义,这一仗又迅速打胜,拨得头筹,转守为攻。朝廷的主战派开始露头。不过陛下优柔寡断,不堪一用,总是时不时徘徊。”

    时书:“然后?……你们?就?”

    “韩王曾是世子时便对权力有渴望,谁不想成?为千古一帝?封狼居胥。大景受的窝囊气够多了,韩王于是买通陛下身旁的宫女太监,给?他下毒,虽然被太监尝了出来?,免于一死,但陛下却变得忧心忡忡、杯弓蛇影、举止仓皇。”

    谢无炽的语气像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在权力方?面,他冷血得令人心惊。

    “接着便让群臣上奏,奏请立韩王为皇太弟,免得皇帝驾崩后?朝廷陷入混乱,国本不存。不过立后?不过三个月,太康帝就真的被毒死了。”

    时书后?背发凉:“这也是你一手操办的?”

    谢无炽:“只要目的正义,就可以?不择手段。我的目的是统一景、旻,当上皇帝。而韩王之流,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魔念,一经?煽动便会放大成?滔天野火。韩王也是有欲念,才会采纳这种计谋,我只是顺势而为。”

    分别至此?后?,这是时书第?一次和谢无炽坐在一起。听着谢无炽这些话,脑海中回想着另一句话。

    ——有一天,你意识到跟你朝夕相处的好友居然是你事业上最大的对手,并肩作战过的友情就会开始扭曲和变质,直到任何感情荡然无存,只有对权力的追逐。

    时书这几天,一直在反复地回忆这句话。

    “到了,大人。”侍卫道。

    时书如?梦初醒,跳下马车,眼前便是营寨和都统制的军帐。这一年半谢无炽一步登天,步入宦海,少不了开牙建府、起居八座,早已有专门的心腹奴役伺候他,也有护卫队、甚至军队为他安全保驾护航。

    时书一走到都统制的军帐前,便立刻有闻风的仆从喜气洋洋站在帐外:“二公?子!”

    还有人抹眼泪:“二公?子,终于找到二公?子了!”

    “快快快,二公?子请!”

    所有人,都把时书当成?谢无炽的亲弟弟。

    兄终弟及,谢无炽的权威和荣耀,都投射到这个亲弟弟身上。

    ——倘若谢无炽自立后?身死,一纸遗诏,他的一切权力便转移给?时书,这是兄弟之间的血缘继承。

    “天下共主……”

    ,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书站在营帐门口,望着飞龙大旗上明晰的“谢”字,往前一走,竟然磕到了门槛。

    “二公?子,无妨吧二公?子!”有人匆匆扶他。

    时书跨进门内:“我没事。”

    谢无炽,就凭你的手段,走到这个位置,是不是只是时间问?题?

    时书的心里一团乱,他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谢无炽实现他的目标,当上皇帝,依靠他对自己的感情,杀了他,接下来?赢的就是自己了。

    “………………”

    时书站在营帐门口,意外自己这个念头——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魔念,这是自己的魔念吗,回家的魔念?

    时书进了营帐,正有侍从迅速把汤药端到谢无炽的案前。

    时书坐下,侍从上来?问?:“大人,可要用膳?”

    谢无炽抿唇,并不表态,时书道:“端进来?吧。”

    谢无炽喜欢自己,哪怕再?没心没肺都能?感受到。

    ……很奇怪,被一个男的喜欢。电视剧里看过利用感情,那?都是男女之间,时书明白利用两个词,却没想到过去?利用一个男人的感情。

    饭菜还没端上来?,时书看到桌上的汤药,道:“谢无炽,先喝药。你胃不是一直不好吗?这几天——”

    话说到一半,时书停下,他是为了自己。

    谢无炽坐着没动,时书犹豫后?端起药碗,道:“喝一口。”

    谢无炽:“免了。”

    但时书的一汤匙褐色药汤放在眼前,谢无炽按住了手底下的纸和笔,启开唇,停了一秒才含住汤匙,视线第?一次毫不躲避地和时书对视。

    奇怪。

    谢无炽的眉眼生的很贵气冷淡,漆眉长眼,睫下散着阴影时便有几分晦暗,整个人似乎阴沉难测,所以?一开始时书总觉得他看人像看狗。

    现在,谢无炽看他,时书并无想法。

    手臂开始发软,很难忽略谢无炽是个男人并且对自己有感情的事实,很别扭,时书别开目光,再?舀了一勺药给?他。

    浑然如?玉的白瓷勺,褐色药汤,还有他启开的唇。时书心里的不自在达到了顶峰,低着头一心一意喂药。

    不过喝了三五勺,门外的林盐端着饭菜上来?,放在桌案,时书将碗递给?谢无炽:“你快喝,喝光了吃饭。”

    谢无炽接过药碗,喝到碗底沉着的药渣。

    时书转过视线坐到餐桌旁,一边吃,一边也在漫无目的思考。谢无炽性|瘾这个毛病还在吧?这一年多怎么过的?如?果留在他身旁,最后?以?他的宠爱夺去?权力,是不是还要满足谢无炽的生理需要?

    这下满足他的生理需要应该不再?是以?前好兄弟擦边,亲吻,拥抱,得被他上了吧?像相南寺那?两个和尚,或是三千里风雪驿时的侍卫和太监,一方?压着另一方?,摇动腰和摇屁|股。

    “……”

    被他上几年,然后?把他杀了,自己回家……

    “……”

    时书抓着头:唉。

    但是能?回家,不用呆在这里了。

    时书和谢无炽没说话,只有筷子碰到碗沿的铿锵金玉之声。两个人安静吃自己的饭,直到吃完,时书道:“我要回去?了,谢无炽,谢谢你招待。”

    谢无炽的玉箸一下停住,时书喉头一滚,我说得过分了吗?谢无炽唇色发白,看了他片刻,倒是一句话也没说,但谢无炽开始咳嗽,用手帕掩住唇。

    板桥旁刚见面那?天谢无炽狩猎归来?,谢无炽身体悍然,而就三日之间,脸色一天比一天差,听到这句话,脸上更是血色俱失,只有一双眼睛逐渐充斥着血丝的红。

    谢无炽转头走到一旁,喉咙里似乎被血沫呛住。

    时书刷地站起身,道:“谢无炽!快来?人!”

    林盐进来?,谢无炽走到里侧的睡卧了,隔着屏风时书听到剧烈的咳嗽声。

    时书待在原地,一下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走进睡卧,谢无炽脸色灰暗,坐梨花木的椅子里喝水,浑身像是沉入海底。

    时书还是第?一次见一个男人为自己这样,室友失恋嗷嗷哭几天就接着打游戏了,谢无炽身体健康劲悍,但他现在居然几日之间撕裂成?这样。

    谢无炽俊朗的脸发白,眼睫虚虚地垂下,眼中无神。看到时书,慢慢从柜子里取出一袋银两:“拿着走。”

    时书:“啊?不用给?我钱,我不要。”

    “我希望你能?多活几天。”

    时书:“我不要,我住的地方?,不需要这么多钱。你身体……”

    谢无炽:“我没事。”

    “总之,钱我不想要,细说的话,那?二百两银子我还没还给?你。”

    谢无炽寂了半晌,才哑声道:“时书……”

    时书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很想说但真不知道该说什么,门外恰好有人来?禀报:“大人,陶将军求见,有要事相商。”

    “先下去?,等着。”谢无炽明明没什么力气了,从椅子里坐起身,“我先出去?了。”

    时书看见他脚步缓慢,踏出了屏风之后?。时书跟着出来?,谢无炽正伏在案前,阳光蒙在他身上,不知道在休息,还是在看文书。

    谢无炽……时书出门,求见的陶将军精悍短小?身材,进门去?,时书回过视线,门外还站着一个宋思南,一身银白色战袍,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谢时书!我听说你来?军营,赶紧来?看你了。”

    时书勉强笑了笑:“那?你来?的不凑巧,我准备走了。”

    宋思南笑道:“正好,我送送你。”

    时书走出行营,想到这十万火急的陶将军,问?:“他是谁啊?”

    “冯重?山的旧部,这些人,眼看着跟冯重?山讨不了好了,纷纷私下联络谢大人,也不知道在秘密筹划什么。”

    时书:“现在是主战将领的天下,冯重?山日薄西山了?”

    “那?是,眼看着谢大人吃香喝辣,一步登天。冯重?山的旧部怎么可能?服气?都想打仗,底层将领都想打仗,赚军功,大不了打输了东山再?起呗。只有主和将领不敢打,输了要担责任,这冯重?山现在还给?大人使绊子呢。”

    时书心想:原来?如?此?,谢无炽能?迅速融入军区,麾下将领越来?越多,大概就是这么原因吧。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魔念。玩弄人心,精神控制,操纵局面,这就是谢无炽一直以?来?的手段。

    宋思南眨眼,好心好意问?:“你为什么不留下来??你们?兄弟到底吵什么了?”

    时书打岔道:“哎,这个一言难尽啊!你非要知道理由我就告诉你吧。其实我有个不好的习惯,我会梦游,你知道吗?就是我一游起来?可能?拿刀砍人,小?时候就把我哥养了半年的猪砍死了。为了我哥的安全,我这才离开的。我也是用心良苦懂不懂?”

    宋思南:“真的假的?骗人的吧?”

    “爱信不信咯。”

    “……”

    两个人说着话,时书也走到了城门外,秦村押送粮草的营寨就在岔路口不远处的深林里,时书刚走近,没想到营寨中围着许多人,县丞也在,一看见时书便行礼:“原来?是二公?子,下官失敬,失敬!……”

    别说县丞,更往下一级的乡长也无不恭敬地对时书行礼:“小?的,小?的冒犯……”

    时书笑意停在眉梢:“什么二公?子?”

    连村里的人红光满面地问?:“小?书,你居然是这都统制大人的亲弟弟!”

    时书在人群中寻觅,两件白衣翩然而至,是许珩风和许珩门,都拿着扇子故作风雅,笑着道:“二公?子,听说二公?子早和谢大人团聚,许某先来?替你拿行李了。”

    时书脑子里发闷,许珩风道:“二公?子去?年原来?失散在滨县的秦村啊,感谢乡亲父老的照顾!秦村是个什么地方??咱们?游览山河,竟然从没去?过。”

    时书心情复杂,阿坎小?心翼翼:“小?书……二公?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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