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时书俊秀白净的脸东张西望,每天都在这一群人中抬手协调。“大叔大叔,你听我?说两句……”
“大哥大哥,你听我?说两句……”
“老?弟!听我?说两句!”
“……”
长此?以往,山阴道中,马车粼粼地在山间行走着,坐了船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山路了。
时书躺在马车上,春天以后,天气慢慢温暖起来了,林间树叶的缝隙中阳光斑斑,落在时书的脸上,他抬手挡住了眼睛。
杜子涵正在赶马车:“离秦村是不?是越来越远了?咱们押送完粮食还?回来吗?”
时书:“回来啊,干嘛不?回来。我?挺喜欢秦村。”
杜子涵:“我?也喜欢。”
时书:“走吧,一来一回大半年,回秦村正好?过冬天。”
杜子涵驱赶着马车,保持马车跟在前面的车队,以免撞到别人的屁股。他说:“不?过一离开秦村,我?就想起你那个前男友,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谢无炽……
时书翻身从马车上爬起来,猝不?及防笑着道:“时间过得这么快啊!”
杜子涵:“是啊,到底在森州是做梦,还?是在秦村是做梦呢,总有种虚幻之感。”
时书想起谢无炽的名?字,这个人在他心里还?是能激起涟漪,但更多的变成?了逃离他时的黯淡,不?过,时书久违地想起了在大盛府那个风雪夜。
谢无炽手腕流血,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身影狰狞,说出那些话。
“有这么爱吗?”时书当时被吓到了,有些惊讶,直到现?在回想到这个画面,心里仍有不?小的震动?。但谢无炽像一张泛黄的照片,这时候,反倒不?知道该怎么想象和他的相处了。
“他现?在肯定是发达了,荣华富贵,前程锦绣,一步登天,说不?定已经?把咱俩忘了,”时书笑着说,“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你起来了?好?了好?了,该我?躺会儿了,你来赶马!”杜子涵往后挪。
时书到他的座位,摸了下睡觉的来福的头,接过绳子重新赶起了马车。
“嘎吱嘎吱——”马车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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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这一路,时书发现?在海边的秦村待了大半年,回来后,大景的江山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尤其是大景与北旻战火蔓延的范围,以及对整个王朝上下的影响。许多地方的县丞,或者里正,源源不?断地向着边疆汇集,背负或者托运粮草,自觉地缴纳着税赋。
这个税赋好?些年没?出现?了,是去年雪夜奇袭大盛府,战火燃烧整片大地,才重新开始的。
百姓们来自五湖四海,经?过了短暂二十年的和平,再次被战火波及,几?乎每家每户都要缴纳新的战争粮草,从家乡,押解到千里之外的边陲战区。
时书走在这一路,看到了民生之艰,同时没?有刻意去打听过谢无炽的消息,怕他好?也怕他不?好?,但是,马车步入信固府和长平府时,哪怕时书不?怎么听,路上的声音也越来越多了。
“哈哈?不?缴粮,那你先问问我?们都统制的‘控鹤军’答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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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你的,拿过来!”
时书坐在茶肆里咕噜咕噜喝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眼前一个兵痞正在盘问过路的粮草车队,所谓苛政猛于虎,兵过如?匪。长平府与太?阴府位置相连,同是边防重镇,又?与信固府互为掩映,是提供粮草的腹心。这次运送粮草,便要运到两府交界的位置。
边防区域最多的便是兵匪,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而且其中区域兵种众多,形制复杂,有时候根本分不?清说话的人是鬼。
但他们打的旗号,当然是用最可怕、最有威慑力?的那一支。
这人飞快夺走了别人的钱包,晃了晃:“行,孝敬钱,我?会跟都统制大人,美言你几?句的。”
一旁有人忍不?住嗤笑:“都统制大人,那是你能攀上的?死骗子还?有理了。”
一行百姓茫然道:“往年的边境,只听说过冯重山大人,赵世锐大人,还?有陈如?莲等大人,现?在这位都统制大人又?是谁啊?”
“你还?不?知道吗?新帝即位,这位都统制很快就一跃而起,没?听说过他,当年夺回大盛府的功勋,总听说过吧?就算大盛府没?听说过,当年新政巡视全国,让官民一体纳粮,给大家清理冤案的谢大人,总听说过吧?”
时书手抖了一下。
谢无炽,你是不?是混的太?好?了???
都统制,到底是什么官?
想到谢无炽一步登天,便难免不?回想到大盛府的血洗。时书心中五味杂陈,杜子涵加快了喝水的频率,同时手在剧烈发抖,说:“我?服了,现?在真遇到他,我?都不?知道我?会被刀砍成?多少?块,血肉估计都得磨成?粉,喂猪喂狗。”
时书也笑着说:“服了,我?真服了,不?仅服了,谢无炽,不?愧是你。”
杜子涵:“同样是穿越者,凭什么?”
凭什么?凭他的泼天手段,难测城府,极端算计,恶鬼心肠。时书难免感觉到了恐惧,他只知道如?果现?在谢无炽要他死,时书真是死无全尸。
当时走得,是不?是太?绝情了?
两个人回忆着旧事,一旁的人还?在吹嘘:“我?们都统制大人,现?在是边防最有权威的话事人,还?会带兵打仗,坑杀北旻,一雪前耻,杀敌如?麻。懂不?懂啊?你们这群没?见识的东西,什么冯重山、赵世锐,早就是过去式了,现?在边防数十万军队的主人,早就换了姓名?。”
“都统制大人做事狠绝吗?”,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他吗的叫魄力?,懂不?懂!魄力?!”
“……”
时书实在喝不?下了,转身走来走去。老?天爷保佑,这辈子不?要让他再碰到谢无炽,秦村很好?,时书还?想活着。
茶肆里吹牛吹完,一行人也得继续前行了。杜子涵晚上吓得做噩梦,来找时书:“我?艹,原来暴君真的能止小儿夜啼啊!”
时书:“……实不?相瞒,我?也睡不?着。”
又?过数日,粮草终于运输到信固府最北的燕州,时书松了口气,把粮草运输到军队指定的位置,他们这些老?百姓便可以回程了。时书不?觉加快了骑马的速度,不?过,这天,源源不?绝的百姓运粮车队却在即将过路的板桥处,忽然被拦截了下来。
时书跳下马车,眼下已是初夏时节,一列一列的百姓的粮车堵在板桥上,正乱嚷嚷闹成?一片,把粮车都撇到一旁。
“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过?!”
“押送粮草有期限,你别耽误了军机,是杀头的罪!”
“我?们走了三个多月,来送粮食,为什么不?让我?们过路?”
“你别欺民太?甚!”
百姓中性格暴躁地喊道:“让开!”
板桥处站着一群人,是个矮胖圆润的中年男子,眼高于顶地道:“想过这桥,也得给钱。”
时书一下“卧槽”了,走上前去观看。
人群中顿时有人不?爽:“我?们专门走了千里来缴税,钱粮也一直都给了,这都要到燕州了,还?让我?们缴税?你是要逼死我?们吗!我?们早已身无分文!”
官员说:“分不?分文不?知道,总之,想过这桥,就得给钱。哦对了,这不?是本官的主意,这是燕州府衙的主意,要吵,找他们吵去!”
百姓闹闹嚷嚷:“我?们身上,真是一分钱都没?有了!”
“我?们吃的饭,都是自家带的老?面,好?粮食都给你们送来了。”
“还?要给钱实在没?有!”
官员白眼一翻:“那就不?去过!耽误军机,死的又?不?是本官。”
时书:“……”
时书受不?了了,走上前来:“凭什么给钱?你说是官府定的,官府的文书呢?还?是你就想从百姓身上敲骨吸髓,贪污压榨?没?有文书,我?们绝不?会给钱。”
“刁民!”
时书:“就不?给,百姓走了上千里路来送粮食,还?要给过路钱?你还?算是个官?比强盗还?会压榨,没?看见我?们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不?给,你有本事把我?们都杀了。”
和他一起从秦村来的还?有阿坎,也附和:“你爹的,家里下田的种粮都给你送过来了,还?要收钱!有本事直接把我?们抓了!”
“对!把我?们抓了!”
“不?给钱,不?给!”
“畜生!狗官!”
众多人群中哄闹成?一片,时书胸腔内心脏狂跳,处于愤怒中。这官员气的脸红脖子粗,大声道:“把板桥看死了!本官倒要看看,不?能按时押送军粮,死的是你们还?是我?们!”
“畜生!”
不?过,就在场面混乱成?一片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一片奔腾的马蹄声。“咚咚咚”像鼓点一样结实地踏在地面上,势如?飞虹,卷起了路旁的风沙。
官员正对着大路,看到这一幕,脸色骤然一变,推开人群往外走:“让开,让开,滚——”
“大人打猎回来了!赶紧把路腾出来!还?有这群刁民,统统给我?轰到一边儿去!”
“来人,维持秩序!赶快把路腾出来!”
“下官周长德,拜见——”
时书不?明所以,被挤在混乱的人群中,转过了脸去,十几?匹飞马正从不?远处的康庄大道上飞驰而来,其中马匹膘壮雄峻,姿态矫健如?闪电,充满了摄人的压迫感。
而这一列人后,还?跟着成?十上百的护卫。马匹来的很急,十几?匹奔驰的飞马,最前方的人穿着一身醒目的漆黑狩猎箭服,身姿挺拔明俊,一只手拿着马鞭,手腕上缠着雪白的纱布。
对方的马匹横冲直撞,几?乎没?看见正前方的人,人群纷纷闪避。冷风劲疾,把漆黑的长发掠起,犀挺的眉下是一双玻璃似的冰黑的眼睛,压住,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马匹疾掠,背后的马匹上则放着狩猎的尸体,血流滴答,卫兵纷纷将人拦开,但板桥上的障碍还?是移动?得太?慢。
马在一声嘶鸣后,停了下来,不?耐烦地踱着步。
时书往后退,退无可退,眼前是一具小鹿的尸体,脖颈被箭矢射穿,血肉模糊。
——谢无炽!
时书闻到了血腥味,一时间心神复杂,低头时找不?到杜子涵了,他正抱着头边发抖边蹲在马车后面,死死抱住来福,压住来福在疯狂摇晃的尾巴!
时书怔了一瞬,想跑,但一瞬间又?觉得,我?不?欠他什么。
时书站在了原地,静静地看着。
官员周长德屁滚尿流上前牵马绳,磕磕碰碰道:“都统制大人,下官正在此?地收过路税,故而将板桥先拦了起来,挡了大人的马,简直罪该万死!”
前踞而后恭,不?愧是官场中人。
时书乐乐地看着这个官员。
板桥上的一声动?静,“咔嚓”,缠着纱布的手腕伸出来,将马鞭丢给一旁的护卫。
谢无炽身影站在了桥上,似乎有些透明的眼睛,一寸一寸,扫过人群。
第0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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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头的百姓,
纷乱的车马粮草,时书站在原地抬了下头,再?抬眼时,
谢无炽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
停下。
和他对视,
时书没拉了拉脸上的布帛,露出白净俊秀的脸,
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头脑中的系统却?再?次呼出了。
【已知穿越者?:谢寻】
【系统:未激活】
【功勋值:评估中……极高】
【击杀难度:评估中……极高,建议参与者?小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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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寻?时书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这也?许是谢无炽的真名。这也?瞒着啊……时书心情只复杂了一瞬,很快便觉得可以接受。
谢无炽的视线像沾着风雪之刃,冰凉凉的,正看着自己。时书知道躲不过了,索性拉下面罩,对他笑了一下。
谢无炽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一动?,似乎走神片刻,才对他也?点了点头。转过身?去,
问:“怎么回事?”
周长德连忙说:“转运使大人说,如今战事告急,
军饷开支大,
让百姓们都省出些钱来支援边境,
因此设置了过桥费。”
谢无炽抬了下手:“让他们过去。”
周长德连忙说:“是!快把拒马移开,让百姓们过路!”
短暂的碰面结束,时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把面罩拉到?下巴,阿坎说:“能过了,
走,趁着天没黑把军粮运到?大营里。”
一旁的人议论纷纷:“真是好?人,好?官!”
时书上了马车,勒住缰绳,一旁的杜子涵把衣服拉到?头顶,畏畏缩缩躲在阿坎身?旁,一只手攥着来福命运的后颈皮。
谢无炽先过了桥,站在桥头,一身?的凌厉狩猎服穿得紧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什么。
“驾!”时书驾着马车摇摇晃晃攀登上板桥,心里在盘算着,要不要跟谢无炽说些什么,但这时候除了尴尬也?没别?的念头。
谢无炽站在桥边,一言不发地看他,等走到?他跟前时,时书再?也?不能忽视他的目光,转头看他示意:“我们赶时间,就先走了。”
“时书……”谢无炽忽然道。
时书手一顿,但没勒绳:“啊?”
马车从?谢无炽身?旁不停留地碾压而过。时书后背一下子发凉,等待是否会?有发号施令,直到?脊背僵硬,手指头攥着缰绳发痛,但等他们走上一段时间,背后并没有动?静。
杜子涵悄悄从?包袱探头:“走开了没有?”
时书往回一望,大概是顺路,谢无炽没再?骑马,隔了大概十几二十米百姓的粮车,漆黑挺拔的身?影,背后数十护卫簇拥,很远地走在他背后。
时书“嗖”一下把脸转回来:“还没有,估计要走一会?儿了。”
“那我继续趴着。”杜子涵按住来福狗头。
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两条分岔路出现,一条路通往行营,一条路通往燕州城内。时书和百姓们要把粮食运到?大营里去,得走左边行营的路。时书绕路之后再?悄悄回头,谢无炽的众多护卫人马,已经转向?了通往燕州城内的路。
时书松了口气,拍拍车板:“子涵,出来,他走了。”
杜子涵终于直起腰:“我靠,好?险啊!”
时书低头,只能说谢无炽比他预料的要理?性一些,只能说经过这一年半,谢无炽早已冷静,或者?说专心于他的事业之中。忍不住露齿笑道:“和他果然是陌路之人!”
杜子涵:“吓死我了……你?这前男友……”
时书:“什么前男友?不过要谢谢你?啊子涵,感谢你?让你?明白了正常的男性友谊。”
杜子涵:“……”
此时,阿坎走了过来:“你?俩认识刚才那人啊?看见他和你?说话,好?像是个大官。”
同来的还有同村的阿雷,也?是一脸惊讶:“时书,你?平时深藏不露,没想到?竟然和这种大官有交集!”
经过在秦村的半年,时书和他早已无话不谈,忍不住笑:“在海滩上赛跑我赢过你?多少次?你?也?没夸我厉害,怎么我认识个同乡你?就说我厉害了?我们村就他最有出息,但不太熟,他位高权重,攀不上。”
阿雷笑嘻嘻说:“那不一样,过路靠你?免了大家的税,我当然你?要夸你?了。”
村里人淳朴,阿坎在马车上掏着:“你?这同乡人真好?,小书,不能丢了礼数,这里有几个鸡蛋,你?送去给这位都统制大人吃了吧。”
一旁几位年龄大的同村人也?附和:“是啊,是。”
时书:“………………”
时书好笑:“算了算了,你?们的好?意他心领了,他不爱吃鸡蛋,就这样吧。”
“这,还不知道怎么道谢呢。”
道谢。时书暗笑不语,人果然是多维多面的么,一部分的时间内只能看到他的一面而已。
经过了粮道,下午,一行人将粮草运送到?了军队行营,这便空闲了下来。这一趟路走了约莫两个月,大家都辛苦了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缓下来。年长的人寻觅着开阔地方?搭帐篷准备休息,年轻人坐不住,三五成群地吆喝起来:“听说燕州是北方?最大的城市,这一路上白天赶路晚上睡觉,从?海边跑过来,还没见过世面呢!要不一块儿上城里去玩玩儿?”
时书咬着根草,正将帐篷的绳结扣紧:“你?们去吧,我不去。”
阿雷说:“干什么呀,只有你?和子涵是从?城里来的,我们乡下村里人到?燕州去,不知道规矩,还想让你?带咱们玩玩儿呢。”
时书:“玩玩儿?燕州我就不去了,回去路上换其他城池,可以跟你?们一起。”
阿雷爹又说:“你?们一起去啊,小书,把那袋鸡蛋带上——”
时书:“……”
“我不去我不去!燕州城内有恶魔,你?们玩儿开心。我这个里正可不能走远,要负责任,吃喝玩乐以后再?说吧!”时书拒绝完,嗖一声跑到?一旁的溪流中,光着脚踩溪水摸石头,制作简易的木叉叉鱼。
杜子涵跟着拿个盆过来:“去不了一点,咱们老?老?实实在这待着。”
时书走到?水流汇集之处,学阿坎和阿雷教过自己的捕鱼技巧,猛地把木叉往下一戳,立刻戳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来,连忙拿着鱼叉往回跑:“来来来,今晚吃烤鱼!”
秦村大约来了十余人,混着隔壁村落一共二三十人,都坐在这荒郊野外安营扎寨。走南闯北时,与人同行更安全。时书烤鱼时,阿雷爹便打趣道:“小书,你?那同乡都成了这等大官,你?怎么不去攀附他,和他一起过荣华富贵,还和我们一起回村子天天吃鱼吃虾吃螃蟹,这不委屈你?了吗?”
时书:“老?爹啊,你?有没有听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只要我高兴,天天在海边摸鱼有什么不好??”
阿雷爹乐呵呵地大笑:“好?好?好?!”
队伍暂停休整,估计明后天就得出发,不少人都随阿坎和阿雷进城里去看热闹,只有一些不爱动?弹的人坐着休息。
时书帮助大家布置吊床、晒衣服、撑帐篷,必要的时候阻止家庭之间的争吵,一起来的一家人中有对父子天天吵,煮个饭都吵。
时书又开始了劝架的流程,帮人找柴火,打水直看到?这一些乡民?都安安心心地吃上了饭,这才如释重负。
忙到?傍晚,时书清点同村的人数,要准备休息了,但他从?阿雷爹身?旁站起身?,疑问:“阿雷,阿坎,还有长福怎么还没回来?”
阿雷爹:“他们不是进城里去了吗?”
时书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这几人年龄相仿,都是海边渔村的孩子,从?未来到?过繁荣的边陲城镇,迷路倒也?算了,但是就惹上什么祸事。眼看着下午都快过了,时书放不下心:“我先去看看。”
杜子涵刚想跟着,时书说:“你?在这照顾大家,你?进城也?不安全。”
燕州城,北境最为?繁荣的大州,军事重镇,楼头硕大的旌旗正迎风飘扬,旗帜上写着一个醒目无比的“谢”字。大景与北旻的边境战争开启后,朝廷紧急成立指挥使司,新帝即位,其中右翼抗旻的军团领袖被任命为?都统制。燕州是一座边防重镇,简而言之,这是谢无炽的地盘……
韩王何其信任谢无炽,他即位后,更是将他连连提拔。
时书走到?城门口时,遇到?了慌慌张张的阿坎,他从?城门里跑出来,一把拽住时书的手腕道:“阿雷在客栈里吃酒,喝多了吹两句牛,被军府的人给带走了!”
时书心里一惊:“……他们争了什么?”
阿坎后悔道:“当时坐在一起喝酒,阿雷就吹牛,说他认识都统制的同乡,被几个喝酒的军兵给抓了,说他散播谣言、中伤都统制,现行关押,必须拿钱去赎。”
时书:“阿雷!……”
古代战乱时期,兵过如匪,一些纪律松散的部队便会?巧立名目胡乱抓人,能讹钱则讹钱,不能讹钱则把人抓去充军,不用说,阿雷是遇到?这等强盗行径了。
时书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要多少钱?”
阿坎:“要二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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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书猛地拽住他衣领:“二百两?!”
二十万啊!出门在外,行走江湖,还是一群贫穷村民?,谁身?上无缘无故揣二十万?时书无语,“这凑也?凑不出来啊!”
阿坎脸憋的更黑,时书紧急思考要怎么办时,阿坎犹犹豫豫地问:“你?认识那个都统制,能不能让他帮帮忙?阿雷爹就这么一个孩子,他被充了军就等于死了,这……”
时书手松了下来:“找他?……不能。”
“怎么了?”
时书:“我和他干干净净,两不相欠。先带我去监狱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时书心里蒙上了一层阴霾,城营大牢外铁甲森然,燕州军政兵立,边防的缘故军权大于政权,有专门的城中军营和军方?的署衙指挥使司。军营不比衙门,军人更是磨牙吮血的怪物,只见这军牢中百姓来往哭声震天。
时书往那一站,对方?只说几句话。
“钱带了吗?”
“没带滚!”
“没功夫跟你?扯淡!”
从?大盛府离开时时书对古代军人的印象便是冷硬如铁,且残暴难以控制,犹如长着尖牙利齿的猛虎,时时刻刻有失控的危险。这城营大牢内更是一片家破人亡的凄惨之景。
阿坎说:“早知道不来城里了,阿雷要是出了事,一个村子里的,却?带不回去人,后半辈子咱们爹都别?想抬起头了……”
时书揉了下头发:“我是代你?爹来的里正,我要把你?们平平安安送回村里去,我想想办法。”
在城营外站了半天,眼看天色越来越暗,时书终于说:“我去问问他,信固府长平府都是他说了算,我也?想知道,这是他如今所治的军吗。”
该把那袋鸡蛋拎上。
时书垂下眼,睫毛的阴影落到?白皙的颊上:“……找谢无炽,他早已不把我当朋友,一定不会?再?帮我……如果他还对我念念不忘,因为?他喜欢,我去找他,这不是纯纯利用?”
时书沿途询问,指挥使司前立着雕刻军纪的石碑,一旁则是都统制的行辕大府,门前有一株极其名贵的松树,此时虽然已是傍晚,但门口迎来送往、络绎不绝,奔走的都是为?功名利禄的人,无人的脸上不显出高兴和疾驰之状。
门僮则眼高于顶审视众人,拿鼻孔看人。
“季州府君?什么职位?不见,我们老?爷正用膳呢。”
“县丞?不见。”
“太康三年进士,想入我家大人的幕府?不见不见不见!”
“我们大人日理?万机,实在没有闲工夫与诸位大人接见,都请回吧都请回吧!”
门口停着许多轿子和车马,由此可见,来往的无不是位高权重、荣华富贵之人。
时书心里啧啧两声,站门口还没说完,就被哄散:“谢大人今日不见客了,回去!”
时书抬起头,露出俊秀无双的脸:“请你?通报,他弟弟找他。”
门僮一顿,脸色变化:“弟弟?是听说大人有个失散的弟弟,你?等等,我先去问问。”
时书低头看地上的石板。数着发呆,还是想走。转身?走了好?几米远,想到?秦村的人又停下了脚步。他和谢无炽变数太多,每往前一步都波谲云诡,宛如行走在迷雾中,充满危险和不确定性。
片刻后,门僮出来:“那谁?你?先跟我来。”
时书又啧了声:“谢无炽,你?是真发达了。现在想见你?一面,还需要层层通报……”
跟在门僮背后进了行辕大府,餐风宿露了大半年,时书左右张望,这府内花鸟怪石、廊腰缦回、朱门绣户,朱漆崭新,亭台楼阁,气势磅礴,行走的也?是服饰华贵的军方?或金枝玉叶,背后仆僮服侍,连奴役和丫鬟都穿戴得整洁崭新。,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书走到?一间屋子里,先出来一个人,时书仔细一看,轻纱后一身?翩翩玉润青衫,仔细一看居然是许珩风。
隔着门帘,森*晚*整*理许珩风问:“你?说你?是谢大人的弟弟,敢问你?们沿途经历,在舒康和韶兴时都做了些什么?”
时书看他语气寡淡,遗忘了自己的面目,道:“他治理?舒康府瘟疫后,我们来长阳县时,恰好?是红线节,遇到?你?父亲许寿纯钓鱼,还送了一尾鱼给他吃。对了,当时有个艺伎叫小栾仙,对他有好?感。”
门帘后传来许珩风的笑声:“还真是你?啊,谢二公子,快进去吧,你?哥正在用膳,正好?赶上与你?说话!”
时书不再?和他说话,越过了门槛,越往这雕饰精美的楼阁中走,越觉得脚步沉重。
没想到?走到?了谢无炽用膳的地方?,却?又被近身?的护卫拦住。辛滨单手抱着剑,看时书一眼,抬手拦住:“大人正和周将军密谈,先坐着,等招呼你?了再?进去。”
“是!”门僮对他很尊敬。
看来,这是一年多不见,谢无炽新认识的心腹了?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和谢无炽认识也?就一年,反倒分别?了一年半,实在难以相信情份能继续留存。
听说超越七年才能建立终身?友情。
时书坐在候客的暖阁里,喝了杯茶水。抬头左右看看,四壁都挂着有品味的古画,应该非常名贵吧?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谢无炽在大景这腐朽的官场,怎么不能算是如鱼得水?
片刻,有人躬着身?从?门内退出,辛滨走进去说了话,这才转出身?来:“进去,你?是谢大人今天最后一个客人,有话快说,大人很快就要休息了。”
这辛滨大约二十多岁,处事成熟老?练,也?忠心耿耿,时书看他一眼,抬腿走进门里去。
一间窗几明净的书房,悬琴置剑,房中一口香炉正染着幽静的檀香,书桌上摆满了书卷,书架高耸,地上则铺着图案沉稳高贵的查布尔地毯,整间屋子的陈设高雅清冷。而在书桌一旁则放置着一张食桌,桌上摆着五六个菜,正散发着淡淡的热气。
一道清淡的身?影坐在椅子里,穿一件日常的素白曲裾,宽袍大袖,单手撑在桌上,身?上自有一股淡淡的高雅月华之气。
谢无炽。
时书脚迈进门槛,站在门口。
谢无炽放下玉箸:“你?坐。”
时书左右看了看,不知道坐哪儿,说:“呃,我站着吧,马上要走。”
谢无炽:“怎么了?”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铺直叙,嗓音似乎很安静,与其说是没有温度,不如说是十分的平淡。
时书挠着头:“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
谢无炽:“什么忙?”
他安坐椅中并无动?作,姿态跟日常高高在上待人接物一样,时书一时心安,没有特别?慌张:“我们村有个人,今天在酒楼跟人吵架被抓到?那个什么城营大牢里,要花二百两银子赎他。但我们暂时没钱,他爹只有他一个小孩,就是他很重要,他不能死,你?知道吧?”
“我明白了。”
谢无炽不再?说话,似乎在等什么,但时书也?一直安安静静,他便开口,“辛滨。”
门外,辛滨走了进来:“大人,怎么了?”
“取二百两银子给他。”
“是。”
时书和谢无炽等银两时,还是没想到?该寒暄什么,谢无炽看了他一眼,便把视线移到?桌案上,一言不发。
非常安静,谢无炽没再?继续吃饭。时书察觉到?室内有种尴尬的气氛,喉咙发紧,准备说两句话,但辛滨已经回来,将沉甸甸的银两放在桌案上。
“大人,二百两拿过来了。”
“你?去一趟城营大牢,帮他把人带出来。”
辛滨:“现在?”
时书点头:“哦,现在就去,谢谢你?啊谢无炽,我回去了。”
谢无炽没再?说话,伸手重新拿起玉箸,看着桌面几个碗里的菜。
时书转身?出了去,浑身?紧绷的肌肉蓦地松缓下来,心脏在急促的跳动?中。
时书一路和辛滨走到?城营大牢,营司里的牢头一见辛滨,说话直结巴:“辛,辛将军!您您您您怎么来了?什么大事有劳您的大大大大大驾啊……”
时书摇了摇头,懒得说话。
辛滨说:“银子给你?放这儿了,那个叫阿雷的年轻人呢?放他回去。”
牢头:“既既既既是辛将军亲亲亲自来提,小人哪哪哪哪敢要银子啊,请请——”
时书没再?管官场的事,走近一看见阿雷,伸手拼命按住他脑袋揉头发:“你?知道错了没?你?知道错了没?还敢不敢?还敢不敢?以后还敢在大城市乱吹牛?”
阿雷:“呜呜呜呜呜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时书:“估计你?也?吓坏了,不想说你?。走吧,回去了,你?爹还在等你?。接下来还喝酒吗?”
“不喝了不喝了。”
阿雷身?上倒是没有什么伤,只是胆子被吓破了,抓着时书的袖子不敢吭声,唯唯诺诺。时书跟辛滨道了谢,带着人走出了城营大牢。
天色已晚,城上升起了半轮弦月,散发着月白色莹润的光。恰好?也?照在时书俊净的眉眼,显出少年的脸庞来。
时书走了几步,回头望了望行辕大府,忍不住用手指勾着抓头发。
阿雷:“小书哥,你?那二百两银子从?哪儿找来的?我真以为?自己要刺配前线,跟北旻那群蛮子打仗去了,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出!”
时书懒洋洋看他:“回去吧你?,以后别?这样了,这钱就当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对不起哥哥。”
时书搭上他肩膀:“你?是第一次进城,为?了自己的安全,以后都要小心。走吧,别?胡思乱想了,既然已经逃出来,就开心点儿。”
这二百两,被城营大牢的人吞了,不知道最后是不是还孝敬到?谢无炽头上。他的手段果然也?一如既往。月光下的银白小路,时书踩着弯弯曲曲的石板,说服自己轻松一些,回到?了住所。
第072章
晋江正版
城门外?,
驻扎在林间的秦村人?正翘首以盼。时书拽着?窝窝囊囊的阿雷回到?驻扎地,扔给阿雷爹:“老爹,你这儿子实在太?不?懂事了,
您自?己教育教育吧。”
时书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阿雷爹拽着?肩膀,
伸出扇子大的巴掌往他身上打:“你啊你!你啊你!这里?是大地方,不?比我们乡下,
大人?物也多,你说你一不?小心就惹出个?这种祸事来!你自?己死都算了,连累了别人?可怎么办啊!”
阿雷缩成一团,忍不?住哭了。
杜子涵不?明所以:“咋回事啊!干嘛打孩子?”
时书揽着?他肩膀,往一旁走,走了几步没忍住笑,眉眼飞扬:“你猜我刚才干嘛去了。”
杜子涵:“你干嘛去了,怎么还能笑出来?但笑的又不?是很开心。”
时书:“我去找他了。”
杜子涵:“他?!你说的他,不?会是我想的那个?他吧?!”
时书:“就是。”
两个?人?同频发出“卧槽!”,杜子涵围着?看了几圈:“你也没掉层皮?”
时书懒洋洋道:“谢无炽的高危险性有?目共睹,不?过却没对我做什么。反正事情只有?一次,
明天就走了。”
杜子涵听他说过细节,忍不?住笑:“他也太?装了吧……你的脸面不?是丢尽了。”
时书在火堆前伸直腿,
俊秀的脸上扬起唇角:“没办法,
这脸丢都丢了,
多说无益。回忆是种惩罚,有?些不?能改变的事,还是尽快忘掉的好?。”
说到?这句话?,
时书啧了声:“谁说的,怎么这么耳熟?——总之谢无炽那么有?钱,
二百两先?欠着?吧,看以后有?没有?机会还,以后肯定还会和他打交道。”
杜子涵还有?些唏嘘:“他真这么牛了?在大盛府时挥斥方遒,还和赵世锐……”
“骗你干什么?我想见他居然经过了好?几层通报,真是一飞冲天,不?可同日而语。他本来就是豪门大少爷,挺适应这种人?上人?的生?活吧。”
时书心里?有?种微妙的感慨,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谢无炽确实有?本事,也许对他的评价要以功过两方面来评述了,不?过,时书很难忘记他漠然的一面。时书和杜子涵说话?时,阿坎走了过来:“你俩在蛐蛐谁?”
“……”
时书:“你也面壁思过去,和阿雷一起写检讨书。”
时书做了小村长后,俨然当起了阿坎的哥哥,阿坎依赖着?他坐下,杜子涵也“嘿嘿”笑了好?几声,摇头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