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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帐中?另一位谋士问:“冯节度使又偏袒冯将军?”

    赵世锐神色凝重:“冯重山是他幼子,

    偏袒他情理之中?,

    没想到先父与他同生共死的交情……”

    帐中?缭绕着?檀香,谢无炽撑起?身?,淡淡道:“冯将军,

    再有交情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你带兵打仗的能力远胜于冯,

    但冯是幼子,将来迟早执掌中?军,而你是他最大的心腹隐患,岂不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和冯傀直,早晚有一战。”

    赵世锐一双虎目扫视堂上,阴沉不语。

    冯重山近几年?来越发?居功自?傲,性格暴躁,喜用鞭子抽人。赵世锐前去找冯重山禀报军情,冯重山正在听曲儿,盛怒之下一鞭子挥向?赵世锐的脸。

    这?一鞭,就像二十年?前那一箭一样,从额头抽到下颌,也抽烂了赵世锐最后的柔情和犹豫。

    其他心腹纷纷道:“赵哥,是时候下决定了。”

    “这?几日,城中?的兵马粮草早已准备好,处于戒严。”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恰是凛冬寒冷至极之时,连老天爷都在助我们啊!”

    “……”

    赵世锐看向?谢无炽:“谢兄,东都可曾来信?”

    谢无炽:“在下与韩王去了信,倘若开战,韩王必定主战,力保将军。”

    赵世锐再问:“那张地图……”

    谢无炽道:“已让哨马混入旻族百姓之中?,渡过茶河前去打探,防线与驻军与遗民所述的地图别无二致。先让‘仇军’领一万人并分?三路,做前锋,趁夜间雪大渡过茶河,绕过防线和驻军,衔枚而动,先烧了对面的粮仓与军资。第一道防线势必集结成兵与驻军夹击前锋队,赵将军便可以挟大军追击,趁机冲乱对方,消灭敌军大部。”

    赵世锐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战略安排。

    谢无炽紧接着?道:“前锋已烧了粮草物资,冬天雪地难行,供应艰难,夺回大盛府只在须臾之间。”

    “好,好好好……”

    大盛府,大景龙兴之所,二十年?前受辱沦陷,倘若夺回,便是泼天的尊荣与功劳,有一将封侯之功啊。

    赵世锐跌坐回椅子里,直视前方,片刻之后才道:“自?从签订‘茶河协定’以来,大景已安宁二十载,诸位可知罹患战争时的场景有多残酷?那时赵某不过十岁,随同父亲的军队东奔西?走?,见的是血流成河、流血漂杵,杀人如麻、尸横遍野。如赵某今天打了这?一仗,先开启了边衅,这?二十余年?的安宁就不复存在,化?为乌有,接下来的战火蔓延将永无宁日!”

    谢无炽坐在席上,眼下一片暗色,手上不紧不慢地盘着?一只珠串,似压抑着?疯狂,正静静地看着?他。

    他身?子略为前倾,直视赵世锐,似乎在等到他想要的答案。

    这?些日子,谢无炽东奔西?走?,四处谋划,殚精竭虑时不免又拿起?了佛珠。佛中?有许多偈语:无端起?知见,著相求菩提。倘若着?相,放大心中?的执我,一个?念头便能由神堕魔。

    “宁为太平犬,不做离乱人!”

    赵世锐虎目四巡,大声说:“赵某也有一颗爱民之心!但是……我赵家世代忠勇,谁要是想把我姓赵的赶尽杀绝,我绝不答应!”

    说完,赵世锐面露狠绝之意,“刷!”地将一支军令旗牌投掷于地:“杀无赦!”

    魔音终于停下来了。

    谢无炽的手终于停下,唇边轻轻地笑了一下,神色极其端方正直,站起?身?。

    “在下这?就去准备。”

    ***

    房间里,时书坐在椅子上,将发夹放回囊袋之中。

    “我确定,谢无炽那枚发?夹和这?个?一模一样。”

    杜子涵摇头:“不可能,我队友手工大佬,在这?唯一的消遣就是做玩具,谢哥不会还有这种爱好吧?”

    时书问:“你队友什么时候死的?”

    杜子涵仔细想了想:“我流浪了大半个?月认识他,然后一起?去信固府屯田,屯了估计一个?月,他身?体和精神都越来越差。但我当时身?体还不错,屯田的将士让他留守在村子里,我和其他人每天照常出去种地。”

    时书:“然后呢?”

    杜子涵说:“那时候刚开春,种麦子,轮到我夜里守田,我就守了一天一夜才回去,回去时,他已经挂在屋梁上,死了很久了。”

    时书后背发?凉,盘算着?:“当时我也在周家庄跟人学种地,舒康府淮南路的叛乱,许多流民四处奔逃,没有路引也暂时放松了监管——你在流民中?,没有看见过谢无炽?”

    杜子涵:“没有。”

    时书:“那个?发?夹——”

    杜子涵突然想起?什么:“哦,他爱做手工,当时农忙闲下来就拿木头和小刀子削,削完偶尔会?送给大家,除了发?夹,还有别的制品……”

    时书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确定他是自?杀?”

    杜子涵神色古怪:“当然了。你什么意思啊?你在怀疑什么?我确定是自?杀,当时有仵作来验过尸,说是自?杀。无疑。”

    时书心里有点乱:“所以发?夹是怎么回事

    ,谢无炽跟我说是他捡到的。难道是送给某个?流民,走?来走?去,落到了他手里?”

    杜子涵面露茫然:“我也不知道,那种民屯,人多混杂,有时候并不知道人员的流动。而且当时以我队友的精神和身?体状态……一直想死,我从未怀疑。”

    时书捏着?发?夹:“还有其他细节吗?”

    杜子涵思索着?,突然道:“哦,那段时间,我怀疑他一直有想自?杀的心情,因为他经常催我出门种地去,别照顾他。你也知道,当时是几十个?人拖家带口住在一起?,有官府的催问,我和他不能时常待在一块儿,我必须去挖水渠种地。”

    时书:“嗯嗯嗯,然后呢?”

    “后来,他身?体不好,实?在太虚弱了,也不太见想我,说得了病怕传染给我,一直让我走?,不跟他在一起?。我当时信以为真,后来才想到,他也许那时就有了自?杀的念头。”

    时书:“这?是在支开你么?”

    杜子涵:“也许是吧,他挺依赖我的,之前走?不动路,我背他走?过很远的路。可能是想照顾我的心情。”

    时书:“他是不是还给你留了遗书?”

    杜子涵一拍脑袋:“是!那封遗书,他好几天之前就写了放在我房间,我也是后来才找到。书上他跟我说,这?个?世界上也许不止两位穿越者,让我多加小心。”

    “……”

    “小心?为什么是小心?”

    时书无言地退回了原地,“他和谢无炽对待新队友的看法是一样的,都是多加小心。为什么?难道他们早已遇到过?”

    疑云重重,疑云重重。

    另外,一个?更?大的疑惑用上了时书的心头。

    谢无炽对其他穿越者都很小心,对杜子涵更?是等级分?明,那到底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现在虽然明白,他好像喜欢上了自?己,但当时在周家庄,时书从山坡上跑下来,浑身?的泥,手里拿着?鞭子像个?小羊倌似的,这?也能一见钟情?

    谢无炽,无利不起?早,他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但是为什么刚认识他,就觉得对自?己特别好?让时书一直跟着?他,没想过走?。

    时书搓了下脸,灯光中?照着?他俊秀干净的眉眼,让皮肤稍微回温。

    谢无炽。

    ,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周家庄,救过他的命,从那以后到现在快一年?,一直在一起?,相南寺他帮过自?己,时书就跟着?他一起?走?到了梁王府的流水庵。再去舒康府的路上,那是时书第一次赶这?么远的路,路上怕鬼,谢无炽一路牵着?他走?。到舒康府谢无炽染上疫病,时书昼夜不停地挤在狭窄的柴房照顾他。

    梁王的府邸中?庆贺寿辰,时时刻刻不见面。

    关?押御史台,兰台控鹤,时书天天给他送绿豆汤。再到摇身?一变,平步青云,代理新政巡视全国?各地,也是时书和他走?了这?山河表里,每日到达驿站后便和他四处闲逛,优游世间。

    再到新政罢黜,陪他流放三千里,从飒飒秋雨走?到瑟瑟寒风,冰天雪地,陪他一起?到了这?边陲冰雪中?的森州。

    只要是认定的朋友,时书就会?好好对他,所以谢无炽救过他一次,他也毫无保留对他好。那时候至今,他和谢无炽都是这?么好,亲密无间。

    如今,时书被?这?一只发?夹弄得心神不宁,但也不愿意恶意揣测他,想了想说:“不着?急,我们先等等,等谢无炽回来了,再问问他知不知情。”

    -

    风雪一直在下,这?几日极其寒冷,风骤雪急,窗外时不时响起?狂风呼啸过的凄厉风声,像是鬼魂在嘶喊。

    时书坐在院子里烤火炉,额头映着?火光,道:“谢无炽怎么还没回来?”

    这?一两日等他,结果便是:未归,未归,未归!

    杜子涵也道:“这?也太忙了吧?”

    这?时,门外走?来一位护卫,问:“是谢大人府中?吗?”

    时书站起?身?:“是,有谢无炽的消息?”,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人说:“谢大人正在赵将军帐内处理军务,特意让我来说,请二公子放心,这?几日好好休息。”

    时书刚燃起?的希望灭绝了,懒洋洋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护卫说:“不知。”

    时书打发?他走?了,站在院子门口时,只见马路上车轮碾过,军队集结,那些将士们正挨家挨户赶出男人们,道:“你,你你,还有你,都出来,赵将军征发?徭役,家中?男丁全部出来!”

    时书眼睛一动,都准备好出门。没成想将士直接越过他,走?到下一家去:“咚咚咚,敲门了,来人!”

    不叫我,还是谢无炽打过招呼了?时书索性走?到街道中?,这?些人都是和他去扫过雪道的人,此时,垂头丧气地往外走?。不出所料,大冬天被?抓去服军役,众人自?然心有不甘。

    时书正在观察时,人群中?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时书猛地叫住他:“宋思南?”

    宋思南一身?厚重,身?姿矫健,果然是他。他走?近看时书,笑得大方开朗:“怎么啦?二公子。”

    时书也笑着?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宋思南道:“征发?军役,这?群人有用呢。”

    “那干嘛不征我?连我一起?征了。”

    宋思南乐得拍手:“哎呀,别人都不想去,你还争着?往里赶?谢大人能舍得吗?千叮咛万嘱咐,不让这?群人叫你。”

    时书索性问:“我哥上哪儿去了?”

    “城外赵将军军营行辕内,他近日恐怕会?很忙。”宋思南压低声,“他现在可是赵将军跟前的大红人。”

    他刚说完,不远处有人喊“小将军,快走?了!”宋思南挥了挥手准备走?,时书眼看刚得到的情报要离开,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他:“你把我带上!”

    宋思南震惊甩袖:“啊?不是,你干什么!”

    时书:“带我去见我哥,不让我见的话,把我留在军队里服徭役也行。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哥哥,我想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宋思南:“啊啊啊啊你不要缠我啊!”

    时书:“啊啊啊你帮帮我!你帮我一次!以后我也帮你啊啊啊啊!”

    宋思南拒绝:“啊啊啊啊啊啊!”

    时书坚持:“啊啊啊啊啊啊!”

    杜子涵:“………………”

    年?轻人都是什么交流方式?

    宋思南屈服了:“你能帮我什么?”

    时书顿了下:“总之,以后有事随时喊我。”

    宋思南左右看看实?在没办法:“算了,跟哥走?吧。”

    时书大声道:“谢谢我宋哥,祝我宋哥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全家幸福!”说完朝杜子涵勾了勾手,两个?人跟在这?群人当中?出了城门。

    打开厚重城门那一瞬间,浓郁的雪和寒风,瞬间刮到眼睛里,时书抬手揉了揉眼睛,一张俊秀白净的脸被?吹得通红。

    时书睁开眼时,脚步猛地顿了一下。

    眼前。

    是黑压压整整齐齐排列的军队,正集结在城门外,手中?持着?长矛,穿戴甲胄,在风雪中?像城池一样屹立着?,巍然不动,甚至挡住了背后的风雪。

    ,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赵世锐的精锐部队,狼镝军。

    中?军由冯重山率领的二十余万军队中?,狼镝军是其中?的精锐,兵的质量和装备都远胜于其他军队,上次淮南路的民叛,就是这?支军队开去镇压。

    时书一下子怔住,在这?种高压肃穆的环境下不自?觉放轻了脚步。他还没看到战争,但感觉到了战争的先兆。这?城外约莫有上万的军人,权力,暴力……眼前集结的方阵,可以轻易夺走?一个?普通人的生命,甚至一群人,一座城池,打烂一切陈旧规定,让主将成为说话唯一管用的人,被?奉为神。

    权力的冰冷,可以轻易将个?人碾碎。这?是谢无炽追逐的原因?

    时书满腹思考时,宋思南低声说:“现在戒严,你俩可千万要谨慎。前军正在集结,我们是后勤部队,不要影响到他们。稍微触犯军令就会?杀人的。”

    时书说:“明白明白。放心,我不会?给你添乱。我应该做点什么?”

    “你嘛——”

    时书挠头,另一边响起?马鞭抽打的动静,回转身?,却看见一支队伍,拉着?粮草、帐篷、箭矢、偌大的不便搬运的兵器、锅碗瓢盆,这?就开始了行动,只见一列一列人在行进,大概因为是冬天出发?,有些人实?在忍不住怨声载道,边走?边骂。

    宋思南从马匹上跳下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第一支后勤部队已经开拔出发?了。咱们也出发?吧。至于你呢,后面还有一百斤黄豆没带上,喂马的,你去把东西?扛骡车上去?”

    时书:“交给我!”

    时书和杜子涵一起?走?到了粮仓,把喂马的豆子搬运上马车,随后,他便坐上了这?辆车,一路慢慢地往前走?,把东西?运送到目的地。

    这?一支“仇军”遗民组成的后勤队,则偏向?于载歌载舞,欢欣雀跃,一群人边走?边七嘴八舌的议论。

    “我们的故土,在群山环抱的水土之间。”

    “那里的土地丰腴,适合耕作,收成丰美……”

    “北旻的贵族,抢占了我们的土地,退耕还成草原,只许牧马放羊,不许我们再种田……”

    “没有饭吃,还对人又打又骂。”

    “现在,终于可以回到故土,赶走?那群入侵的恶人。”

    “……”

    时书坐在草垛上,搔了下头发?上的雪絮,露出一仗清俊少年?气的脸来。杜子涵悄悄地问他:“真的打仗了吗?我们在后勤部队,应该绝对安全吧?”

    时书:“你怕死?”

    杜子涵:“你不怕?”

    “………………”

    时书:“没事,后勤部队,应该没什么事。”

    杜子涵费解地东张西?望:“这?是干什么啊?咋就打上了?”

    时书总觉得有些稀里糊涂的,没有任何实?感,杜子涵也差不多,两个?人处于迷茫当中?。

    宋思南骑着?一匹小马,来来回回地踱步,重新回到时书跟前:“怎么样?我们这?群遗民是不是特别训练有素,士气也高?”

    时书也不免点头:“确实?,算得上精锐。”

    宋思南道:“那就对了,后勤里是前锋‘仇军’的爹娘,前锋‘仇军’是后勤的儿子们,大家都一心一意,才能回家。”

    时书笑着?道:“行啊,那有我在这?里干森*晚*整*理活,有我助你,岂不是如虎添翼?”

    宋思南狂笑:“谢时书!你连赶马车都不会?,能帮我我们多少?”

    时书:“看不起?谁?我可以学,我学东西?很快的。”宋思南让车夫先去休息,让时书牵着?缰绳,一只手拿着?鞭子,轻轻抽打骡子的屁股,马车便拖拖拉拉地往前走?。

    时书:“这?个?有意思,子涵你来!”

    杜子涵严肃道:“小书包,我二十五岁了。”

    “………………”

    一行人苦中?作乐边做边笑,时书专心致志地赶着?马车,没留意走?过一道凸起?的山坡坎包,骡子没事,倒是马车猛地一个?趔趄,时书往前扑腾了一下,“咚!”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双手撑在冰凉凉地雪堆里。

    时书:“哎哟。”

    宋思南拍着?马背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另一头,几匹高头骏马正走?在一起?。

    押运官面色恭敬地道:“粮草辎重均在此,请诸位大人验看。”

    风雪中?一身?漆黑的劲装,更?衬得身?姿笔挺利落,高大俊朗,谢无炽坐在马匹上,一旁的护卫跳下马车去,一袋一袋将其中?的粮草和军资掀开油布,查看粮草的详细,拂拭去风雪,押运官则手捧着?账册。

    谢无炽视线扫过,底下的护卫道:“回大人,无误!”

    谢无炽将账本递回,目光掠过时,看到了前方坐在雪地上笑的少年?。

    一顿,催马叫了声“驾”。

    沙雪是很细或者绵软的质地,时书坐在地上,见杜子涵和宋思南还在笑,团了两个?雪团子,一人砸了一身?:“笑?好笑吗?还笑?我第一次赶马车赶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好吧?”

    杜子涵站起?来抖身?上的雪:“我靠,不讲武德!”

    宋思南也往后走?:“你别这?样啊。”

    不过,宋思南的马刚调转方向?,他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伶伶俐俐地跳下马来:“谢大人!”

    时书正站起?来拍打身?上的雪,听到动静转过脸,茫茫的风雪中?,一匹枣红色的高俊大马,而谢无炽一身?风雪,正朝他走?来。

    第068章

    晋江正版

    时?书搓了下手里的?雪,

    站起身笑着道:“谢无炽,你也上这儿来凑热闹了。”

    谢无炽走近,发缕被风雪吹得?飞动,

    身上似乎有淡淡的?光影。他单手抓握着马鞭,

    直到走到近前来。

    “让你听话?,

    好像是种奢望。”

    看到他,时?书想起发夹的?事,

    脸上笑意一收。但这里人多眼杂,宋思南也在旁边看着,转移话?题:“几天?不回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和子涵就出来看看,没问题吧?”

    “嗯。”

    谢无炽从?腰间摘下一枚腰牌,递到时?书手里。

    风雪很大,时?书的?手被他拉起,触感温暖,听谢无炽道:“后勤队安全,跟着他们可以。只是今晚夜里太冷——”

    他声音压下去:“来和我一起睡。”

    时?书一顿,

    拿上了腰牌,低着头时?,

    谢无炽指尖先蹭了下他的?脸。

    搞什么??

    邀请谁呢?

    我是直男。

    时?书还有点不适应,

    谢无炽转身上马,

    和查验粮草的?人再次走远。时?书盯着手里这块冰冷的?腰牌发怔,杜子涵道:“哟,支支吾吾什么?情况,

    谢哥给你留牌啦?”

    时?书转回去,上马车挥舞着鞭子:“留牌?干嘛呢,

    说得?跟点男模一样。”

    杜子涵:“点男模也是你点他,不是他点你吧,看他又在散发魅力。”

    时?书:“你还说?再说我加速,让马车给你颠下去,地上的?雪很凉,正好让你冷静冷静。”

    杜子涵大笑三声后闭了嘴,只有宋思南挠着头一脸费解“什么?点男模?”“男模什么?意思?”“加速什么??”

    后勤队终于到了行营,第?一队早已安营扎寨,第?二队便将东西都搬运和安置。朔风割面?,直到天?色越来越暗,一群人顶着残酷的?风雪将物资搬运妥当,也置办营寨。

    歇息时?,一群人往后勤队的?营帐走去,时?书跟着他们一起吃了饭洗漱,直到分配床位睡觉。杜子涵问:“你不跟我们一起睡吧?”

    时?书:“这是什么?意思?”

    杜子涵切切一笑,转头找宋思南:“他找他哥哥去,我跟你们一块儿过?夜,不耽误他们兄弟团圆。”

    宋思南闻言,立刻大笑:“哈哈哈,多大人了?”

    时?书:“……”

    时?书的?耳根可耻地浮红,想把腰牌扔出十万八千里,但忍住了:“我去看他一眼就回来,床位给我留着。”

    “哎,东西别忘了!”杜子涵喊一声,时?书接住一个荷叶包,“里面?装了滴酥,带去给你哥尝尝。”

    时?书正要拒绝:“浪费……谢无炽豪门哥,眼高于顶,什么?都看不上,送给他不一定会吃。”说不定当垃圾扔。

    时?书还是带上了,往行营的?前军帐走过?去。有腰牌,一路畅行无阻。正是傍晚日落时?,浓云纷飞,雾雪交织,视线里几乎要看不清路,时?书一边走一边问,浑身冰凉,直到走到参谋的?军帐。

    时?书进去,营帐中放着一只大铜盆,盆中火炭燃烧着猩红的?炭。营帐内陈设简单,谢无炽正坐在一条长案前写东西,穿着宽松干净的?衣袍,一股清雅古朴之感,时?书刚来他便站起身,走到了他跟前。

    时?书刚要说:“谢无炽,他们让我给你带了糖……”

    话?音未落,发热的?唇按了下来。时?书浑身的?冰凉气霎时?被袭去,时?书脸也被捧住,啄吻着唇,谢无炽暗色的?瞳孔静谧地看着他。

    “一般来说我控糖,但你带来的?,我可以尝尝。”

    “………………”

    不愧是自律哥。

    时?书低头拆开荷叶包,正经地递给他:“吃。”

    没想到谢无炽再吻上来,撞得?时?书下巴疼了一下,脚步后退到冰冷的?军帐上。时?书刚想说话?就被搂住了腰,视线陷入昏暗。黑暗中,唇上的?触觉便尤为清晰。谢无炽的?舌头钻进来勾着他的?舌尖舔了一下,接着便在他口?腔内无止境地嚅动,直到时?书呼吸不畅,一张冰冷的?俊美少年脸因发热而变得?通红,眼尾也发红,边喘息边看着谢无炽,一只空着的?手忍不住搭在他肩膀。

    也许是有一两天?没见?,时?书喘着气,蹙眉,有些陌生。

    谢无炽问:“感觉好吗?”

    时?书:“不……好。”

    刚说完,再被吻上了唇。时?书慢慢感觉到重心?转移,被谢无炽兜着腿抱了起来,边抱边亲。

    直到坐到一个后背温暖之处,离烤火盆很近,放到了谢无炽的?腿上。

    时?书快喘不过?气了,手里的?滴酥荷叶包攥得?死紧,谢无炽一边扳开他的手指一边笑,直到把时?书的?手解放出来。

    “这几天乖不乖?想我吗?”

    时?书一下觉得?话?题超标,红着脸:“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你现在混这么?好,一个人住营帐,我那边至少十个人挤在一起。”

    谢无炽扳正他的?脸:“以后都来找哥哥睡觉。”

    “………………”

    可恶,勾引谁呢。

    时?书一张正直的?直男俊秀帅哥脸憋的?通红。

    早知?道谢无炽这德行,真是每天?后悔相南寺夜奔,哼。

    时?书想从?他腿上起来,但被抱的?紧紧的?起不来,转移话?题:“点心?,吃一块?”

    “宝宝喂我。”谢无炽非要时?书喂,时?书只好做足心?理准备喂他一块,谢无炽一边吃,把时?书按进了怀里抱着。

    “我想你。”

    “……”时?书听得?一张脸顿时?又发红,憋着气不敢吭声,不管多少次被谢无炽示爱都不习惯,看一眼谢无炽只想雄竞。

    时?书坐在他怀里,手不知?道往哪放,就垂在身侧。

    “还有五天?生日吗?”

    时?书:“嗯。”

    “好乖。”

    “……”时?书炸毛,不知?道自己哪里乖。

    滴酥谢无炽只吃了一块,用清水漱口?吐在了茶杯里。接着调整拥抱时?书的?姿势,将手放在他后背,把时?书的?腿往前调整了一些。

    接着,目光相对,再吻了起来。

    “哥哥亲。”

    啊啊啊你不要说叠词了!

    时?书一脸就义般的?孤勇,被谢无炽托着脸,轻轻嘬了一口?唇,反复碾压。时?书白净的?脸变得?通红,说实话?谢无炽直接骚他还能一脸茫然,这么?温柔时?书就会不好意思。

    谢无炽轻轻扳他的?唇:“嘴巴张开。”

    时?书居然很倔强的?一直咬着牙,直到被他手指抚摸开,舌尖再次舔进口?腔内。

    十分温暖的?烛火,时?书被他抱坐在腿上拥吻,等再分开时?,时?书整个脊梁骨都在发软,和谢无炽目光对视,口?中的?热气纠缠,一瞬间时?书头皮发麻。

    唇瓣上黏着银丝,谢无炽看着他,缓慢开口?,嗓音低哑。

    “Мне

    ты

    нравишься.”

    时?书费解:“什么??你不会在骂我吧?”

    谢无炽笑了下,再吻了上来。

    风雪很盛,让他抱着回暖,这种亲密的?气氛像在谈恋爱。不过?时?书思绪一转,想起发夹的?事情,道:“谢无炽,我在杜子涵的?行李里,看到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发夹。”

    谢无炽神色并不意外?,低下头,眉眼染上了阴影:“哦,是吗。”

    时?书后背突然发凉:“你早就知?道了?”

    谢无炽站了起身,到桌案旁翻动纸张,静了片刻才抬起眼,淡淡道:“你和杜子涵朝夕相处,竟然这几天?才发现张童的?遗物,让我有些意外?。”

    风雪呼啸,时?书心?里疑惑,怔在原地:“原来他叫张童,你见?过?他?但你以前跟我说,我是你认识的?第?一个穿越者。”

    谢无炽:“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时?书并没坐下,谢无炽指尖将纸张拨弄得?纷飞,似在思索措辞,片刻后才道:“他一见?到我就充满了敌意,甚至在我还没表现出攻击性时?。前不久看到杜子涵才明白,原来他当时?自杀,还有一个原因是想保住他的?性命。”

    时?书:“你把话?说清楚。”

    谢无炽抬头,看着时?书:“你不要太紧张,我承认,我一开始对你不怀好意,我需要先跟你道歉。”

    时?书:“我没听懂,你说仔细点。”

    ——但他俩话?音未落,营帐外?,忽然响起一阵扯破天?地的?号角声,沉闷,敦实厚重的?声响,震荡划破了整片纷飞的?雪夜,传入每个人的?神经中。时?书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号角声,一下转头看向营帐外?。

    号角声后,门外?响起鞋履踏在地面?的?整齐划一的?动静,有大批队伍正快速通过?。

    谢无炽眉峰陡起:“开战了!”

    门外?响起护卫的?通报:“谢参谋!赵将军有请!请前往观战!”

    时?书看一眼谢无炽,眼中并未多说什么?,转过?身大步跑出了军营,背后似乎听到了喊声,但并未理会。果然是集结的?军队,整齐划一的?方针,穿着漆黑沉重的?冰冷铠甲,像黑色的?雾气一般蔓延向营寨之外?,雪白色和漆黑色鲜明的?对比,像河流到海时?冲开。

    时?书在雪夜中往外?跑,跑回后勤部队时?,宋思南正在焦急地等他:“快来快来!”

    时?书:“发生什么?事了?”

    宋思南勾勾手指:“我带你去个好的?位置观战!”

    时?书叫上了杜子涵,看到他的?一瞬间,谢无炽的?话?重新回到脑海中。几个少年一路沿着平坦的?沙雪狂奔,雪絮朝人的?脸上砸,时?书手脚冰冷,一路奔跑,跑到了一座月亮形的?山峦上。

    宋思南激动地伸手:“快看,就是前面?!”

    “趴下!快趴下看!”

    时?书伏倒在雪地里,盯着眼前正面?交锋的?茶河一段,火把挥舞,人影乱动,对面?的?营寨被火烧起,熊熊烈火漫天?而起,其中夹杂着人的?嘶吼、呐喊和惨叫声,另一头则是战鼓如雷,明明是寂静的?深夜,但整个天?地间回荡着震撼人心?的?气氛。,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思南欣喜若狂:“一定是我哥的?先锋军取得?了胜利,他们终于开战去接应了!”

    时?书讷讷着,没说话?,杜子涵趴在他身旁,揉了下困顿的?眼睛:“这是在打仗吗?”

    黑夜中本该看不清的?,但对方的?暸望塔和营寨被烧毁,能看见?漆黑的?影子在烈火中扭曲地掉落下来,或者是被长矛或大刀砍下高楼,时?书紧紧盯着其中的?某一处,似乎是抢夺的?重中之重,源源不断有人涌向这个地方,但纷纷被烈火所焚烧,倒在地上。但又有人涌出,手抱着攻城用具,往前猛冲。可以想象火在人皮肤上烫起的?燎泡和血污。

    时?书眼前闪动着人影,忽然,叫住了杜子涵:“你队友叫张童吗?”

    杜子涵:“对,你怎么?知?道?我跟你说过??”

    时?书不答反问:“他自杀的?前几天?,是不是一直避免和你见?面?,推你出去,不让你和他待在一起?”

    杜子涵点头:“是,他说了他得?了传染病,必死无疑,靠近他很不安全。有什么?疑点吗?”

    时?书猛地抓了一把冰冷的?雪,攥成雪团,冻得?掌心?冰凉。说:“我在想一些事情。”

    前方的?战争还在继续,但地狱般摇曳的?火在瞳孔留下残影,那份热力隔着很远传递到了自己的?皮肤,透过?这片火影,另一幅画面?在时?书的?眼前浮现——

    ——信固府的?民?屯村庄,张童的?手工制品赠送给其他人,于是在初春的?田野间,农夫耕种,一道高挑清正的?身影在阡陌之间停下来,询问制品的?来源处。

    农夫都指向了张童所住的?荒庙,谢无炽停留在了村落中,每日去拜访卧病在床的?张童的?屋檐下,而杜子涵和其他人出门干活,正好错过?他的?视线。

    那时?候谢无炽还是孤身一人,并不知?道早已有人遇到了朋友,默认张童独自一人,张童也在传达这个消息,一直把杜子涵支开,以至于谢无炽没能注意到他。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会在几日之内,让张童留下不明不白的?遗书自杀?

    张童是本就想自杀?还是为了保杜子涵避免被谢无炽盯上,他正好时?日无多,不得?不自杀?

    穿越者之间的?关系,不是朋友,而是敌人?谢无炽早就知?道?还是早在观察窥伺,而自己竟然从?未怀疑过??

    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时?书心?乱如麻,手中冰冷,他趴在雪地上直至麻木,眼前的?战斗还在继续。每当对方有人从?烈火中跌落,但很快就会有新的?人顶上来,坚守这道防线。

    起初,甚至有好几员北旻的?猛将,骑着高头大马奔向茶河的?另一端,将战斗的?漩涡中心?移动到大景的?边界线,但很快,又被大景的?将士逼回。

    夜里太冷了,人都受不住,中间似乎短暂地歇息过?几次,听到战鼓声便再次绞杀在一起。冰冷的?雪,时?书终于看到对面?隐约有溃退的?迹象,不知?道得?到什么?情报,潮水冲透了这个拴阻。

    时?书回到后勤部队,几个人烤着火温暖冻僵的?身体,天?边终于亮了,昨天?夜里没看清,但白天?走到茶河旁时?,时?书一下停住了脚步,瞳孔放大。

    “这是什么?人间地狱。”

    “地狱?什么?地狱?我们打胜仗了。”

    宋思南和其他后勤队的?人,正将挡在路上的?尸体拖走,一行人吆喝着:“搞快点搞快点!”“你去左边,他去右边!”“昨天?好大的?火,茶河的?冰都快融化了,好多人冻死在里面?。”“这些人全都冻僵了啊!”“把他们身上的?兵器和财物都搜刮出来!”“快去快去,尸体和冰雪黏在一起了。”

    宋思南回头看到时?书,道:“你俩也快动手,还有军队要过?去!”

    时?书茫然地盯着眼前的?尸体,他和杜子涵对视后,神色极其古怪。地上的?尸体们要么?是红色,要么?是烈火烧焦的?黑色,太过?寒冷血液凝固不再流动,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时?书跪下来摸索着尸体的?身上的?财物,把盔甲和衣服剥落,插在身上的?刀拔出。只一会儿,杜子涵人就不见?了,冲到一旁呕吐。

    时?书辨认着一张张的?脸,除了北旻的?脸庞,也有大景的?面?庞,脸都成了雕塑般的?冰灰色,十分恐怖。时?书观察其他的?人,大家神色都很正常,甚至还有人欢笑鼓舞,只有他和杜子涵成了异类。

    时?书搬运着尸体,起初还没听清自己在说什么?,慢慢直到念诵声越来越大:“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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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等将冰面?上的?尸体搬运后,一行人再次踏上了深入北旻的?征途。时?书躺在马车上,一动没动。

    杜子涵躺在他身旁:“我俩是不是太软弱了。”

    时?书浑身无力:“有可能,我现在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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