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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时书挥散思绪:“行,休息休息最好,我的意思是最好不干活。”

    说话怎么挺肉麻的。

    时书乱想时,没留意到杜子涵扭头正看着他?俩,眼神观察。

    “?”看什么?

    杜子涵购置的院子坐落在一条小巷尽头,进门以后,果然收拾得整整齐齐,地?面清扫干净,水缸里?装着冰块,几?间房屋明亮干净,一旁的棚户底下则是厨房,锅碗瓢盆全都添置好,有一种淡淡的家的温馨之感。

    杜子涵满肚子的话,刚进门就打开了话头:“我来了这?一年了,除了收留我的人家,从来没睡过?一天的房子。也是拿谢哥的钱,终于?有房子可以住,太?感动了。”

    时书:“你这?么惨。”

    到现在,时书才跟他?聊起来:“你多大?”

    杜子涵懂事地?拿着菜去下厨:“我二十五。”

    时书:“你还在上学吗?”

    杜子涵:“对,我北航的,在读研二。你呢?”

    时书有种老调重弹之感,转过?视线:“你问谢哥,他?是清华的。”

    杜子涵:“你呢?”

    时书:“我……北体。”

    “卧槽!你还是体育生啊?”杜子涵听到这?些熟悉的名词,再次老眼通红:“亲人啊,亲人。”

    谢无炽站在长廊下,看院子里?的雪,对他?们?的话题并不参与。时书眼看杜子涵也不太?会做饭,建议道:“让谢哥来,他?做饭好吃。”

    杜子涵明显经过?那天晚上的事,很?害怕他?:“哥长成这?样?,还会做饭?”

    时书:“对,他?……”想到心理医生,含糊过?去,“会做饭写日记,保持自?律的生活,做饭挺好吃。”

    杜子涵:“不是,他?能做给我吃?”

    时书:“当然可以,我哥人真的不错。谢无炽,快来快来!”

    谢无炽垂下眼睫,看着这?两个大事做不了,小事不会做的人,没说什么,拎着刀放到水盆中清洗干净,开始切菜洗菜。

    杜子涵一脸得了便宜不敢吭声的表情。

    时书看谢无炽拿刀,猛地?,一段记忆开始复苏。方才在城门外,箭风凛冽,风雪吹乱了人的衣摆,谢无炽眼中染着暗影,一条腿踩在人的胸膛,慢条斯理将箭镞拔取,血便从喉咙汩汩地?涌出?来。

    时书对生死不再应激,但刚才大旻对逃民活生生的屠杀场面,却是第一次见。

    时书走到谢无炽的身旁,这?寒冷的北方冬天没什么菜,只有一些家常的腌菜,和?牛羊猪肉炖杂烩。时书盯着谢无炽切菜的手,忍不住道:“今天杀人了,你心里?怎么想的?”

    谢无炽:“我没想过?。边疆的士兵也许每个人手里?都染着人命。想多了,会缺少往前走的勇气。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从来不怀疑自?己。”

    时书眉头打结:“我要怎么才能做到像你这?么强大。”

    谢无炽:“做不到就不做。”

    谢无炽似乎是会刻意训练意识的人,能做到什么场合想什么样?的事,比如在性命悬于?一线时,他?绝不会产生怜悯和?同情之类的情绪,只有杀戮。空下来后,或许才会想一想。

    时书看向天空:“好神奇的造物?主,怎么造出?完全不同的人。”

    时书回到原地?,和?杜子涵一起说话,杜子涵听说这?件事,脸都有些扭曲:“我靠,真的假的?”

    恰好,饭菜做好,在房间内升起炉子,炭火把房间烤得暖烘烘的。杜子涵终于?忍不住大倒苦水,说尽委屈:“我刚穿越过?来就要饭,也试过?去别人家打工,但没有户籍,很?快就被官兵给抓了,把我们?这?些流民拉到另一个县城去屯种,我猜应该是军事边疆区。”

    “就在去的路上,我遇到了跟你们?说的另一个穿越者。他?也被当成流民给抓了,抓去服役,刚上大学一个小男生,快要被逼疯了,每天情绪都很?差,但遇到我之后总算高兴一些了。”

    “我跟他?一起去屯种区,本来还想着,就这?样?吧,先?看看怎么才能活,没想到,那天我出?门服役回来,发现他?挂在屋梁上,给我留了封信,说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宁愿去死。”

    杜子涵把信翻给他?们?看,果然如此。

    时书拿着遗书,心里?泛起一阵涟漪,杜子涵眼眶通红:“本来都说好了,一起生活,一起在这?个时代过?下去,但他?走了以后就剩下我一个人。我在想,能遇到他?,会不会还有别的人?所以我偷了封凭由?从军屯逃出?来,一直在流浪,试图找到现代的人。”,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书:“原来是这?样?,难怪遇到你。”

    杜子涵点了点头:“我在走遍大景的路上,听到百姓们?传颂谢哥的故事,即有治理瘴疠,也有改革新政,说他?痛打劣绅十分正直。我的知识水平有限,但也在想,会不会是一个特别的牛逼的穿越者出?现了,正在进行这?种先?进的改变,我就往东都走,想找你们?。”

    接下来,便是一路遇到的故事。

    时书:“还真让你赌对了,不过?照你这?么说,我来三个月遇到,接着一直跟谢无炽待在一起,运气还不错?对了,你多久碰到你那个朋友?”

    杜子涵思考着:“感觉没多久,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

    时书脱口道:“所以三个月不是时间限制,全凭运气?运气好的,甚至刚穿就能遇到同伴?”

    杜子涵:“看来是这?样?。”

    时书:“这?什么意思啊?穿越,纯拐卖吗?”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说不完的话,谢无炽只是听着,很?少参与。时书倒也想问谢无炽的意见,不过?心中一顿,想到他?对杜子涵的态度,褐色的眸子立刻开始转。

    谢无炽不喜欢杜子涵,至于?具体的原因……

    “我不喜欢,有人介入你和?我之间。”

    时书本来夹着块羊肉,手一下抖了,肉掉在碗里?。

    杜子涵:“哈哈哈怎么了?”

    时书:“没事没事没事。”

    走到森城时便是下午,现在将饭一吃,时间便接近傍晚。也许是不可多得的安全感,寻觅到同伴时的温馨,杜子涵喝了很?多酒,喝完红着脸指:“住宿怎么安排?我收拾了三间屋子,自?己先?在榻上睡了几?天等你们?,床都干干净净,等你们?先?选。”

    时书:“随便睡吧,我是无所谓。”

    谢无炽道:“你睡西屋,我和?时书睡东边。把你的床搬出?去。”

    杜子涵闻言,再次用诡异的眼神看他?俩,点头:“好嘞,好嘞哥。”

    本来,三间房都在同一栋大屋,杜子涵飞快跑去抱着棉絮和?地?铺,到另一间房子,眼看见天快要黑了,便说:“那我先?睡了啊。”

    时书喜欢热闹:“我想看看你房间。”

    刚说完,手腕便被灼热的手拉扯住,回头,谢无炽道:“我们?也该睡了。”

    时书也没太?在意:“好,也行,最近确实太?疲惫。”

    杜子涵眉头拧起,低声道:“好好好,我理解我理解。锅里?刚烧了热水,两位可以先?洗个澡。”

    时书和?他?挥手说了再见,被谢无炽拉着,走到门内。不得不说,时书今天心情很?不错。锅里?确实有热水,杜子涵关门以后,时书便准备着烧水洗澡。

    这?一路上,许多事并不方便,有了个踏踏实实的住处,才能干自?己想干的事。时书洗完之后,谢无炽站在屏风后,忽然想起什么,走过?去。

    “我看看,我看看。”

    谢无炽衣裳穿得凌乱,还没理扯整齐,头发也散在耳边,时书先?抓住了他?的手腕:“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谢无炽的手腕和?脚踝,沉淀着黑色的瘢痕,是伤口反复被磨损的痕迹。时书仔细看着,还是有点心疼:“不知道这?些伤口能不能再养好。”

    谢无炽:“我不在意,痕迹也是成长的一部分。”

    时书想起他?的刺青:“你有什么图腾崇拜?”

    谢无炽:“还好,只是觉得美观。”

    时书松开手,准备睡了:“天色已晚,吹灯拔蜡,大睡一觉!有炭火暖暖的,今晚估计睡得死,我先?走了。”

    谢无炽:“什么意思?”

    时书:“嗯?流放路上空间有限,我俩不得不挤一张床,现在不用再挤了吧。”

    谢无炽将大屋的门关上了,道:“还早,陪我坐一会儿。”

    时书挠挠下巴,没走,难得享受这?样?片刻的安闲。

    谢无炽取出?纸和?笔,在昏暗的灯光下再次开始写起了日记,他?有很?多需要补充的东西,以及对这?两个月流放的感悟。

    时书坐在椅子上,有些无聊,下午买的冰糖葫芦还没吃完,被炭火一烤糖水都快融化,便拔了一颗咬在嘴里?。

    时书嚼嚼嚼:“过?两天你出?去服役了,我也去,不当闲人。”

    谢无炽:“好。”

    时书嚼嚼嚼:“你觉得杜子涵可信吗?”

    谢无炽:“看起来智商一般,你可以和?他?交朋友。”

    时书再嚼嚼嚼:“不是,智商一般,让我跟他?交朋友,意思是智商高我就交不上了?”

    “没有。我在想,你和?他?交朋友,也许会很?快乐。”

    时书懒洋洋躺在椅子里?,伸直了腿,灯光照在白皙俊秀的下颌,显得少年的脸极为清隽。糖葫芦还剩最后一颗,但他?不想吃了。

    眼前,谢无炽合上了纸张,影子遮住油灯后,撕扯着开始摇晃。

    时书心念微动,生起一种不太?妙的感觉,人一尴尬就会显得很?忙,他?本来不想再吃,一忙就把剩下的一颗咬到了嘴里?。

    还没来得及嚼巴,那两只浮着青筋的手撑在椅子的两侧,时书心说“不好”,刚准备掉头就走,影子一下落到跟前。

    时书眨着眼,葫芦上的糖浆流到下唇,被贴上来的唇蹭了后一点一点舐干净,时书在黑暗中睁大眼,谢无炽抵着他?的口,一下一下舔那颗山楂。

    时书闭着眼,刚准备说话,下颌就被掐住,谢无炽和?他?深吻时,山楂被啃破皮,酸甜的口味在舌尖蔓延开来,时书闻到谢无炽身上干干净净的燥热气,他?被捧着脸亲,山楂也在一下一下的亲吻中,被吃得干干净净。

    时书静在原地?:这?是什么感觉?

    说不上来。

    一滴糖浆落到下颌,下巴也被舔的干干净净。

    时书全程没啥动作?,就等着谢无炽亲,只有眼珠子转来转去。

    片刻,热气在两个人之中散开,谢无炽的脸色是泛起红,似乎爽但又没够爽的表情,漆黑的眉峰陡起,眼神像刀锋一刃一刃刮在时书的脸上。

    他?喘着气,一只手伸到时书的腰腹以下,隔着衣衫猛地?把他?搂抱起来。

    时书这?才出?声:“啊?你干什么?”

    谢无炽抱着他?,双手隔着衣服抚摸他?的后背,身体紧贴着,严丝合缝,时书在他?宽大手掌的蹂躏底下,眼睛里?倒映着谢无炽喘气,挺直的鼻梁和?启开的唇,那粗砺的指腹,一寸一寸研磨在他?的腰肌,把皮肤揉得发红发烫。

    气氛火热,时书的手放在他?肩膀,朝外推开:“哥,差不多可以睡觉了。”

    谢无炽静下来,只有呼吸起伏,喉结滚动。

    时书:“明天逛逛城里?,要是能站城头上看看就好了。我还没看过?关外的风景。”

    谢无炽的热情冷下来了:“好。”

    时书:“睡觉睡觉!”

    时书仔细思考一番后,选择了睡在谢无炽的床上,里?侧,谢无炽去他?的房间,把另一床被子和?枕头抱过?来,放到外侧,随即也躺在床上。

    时书摸了摸被亲的发疼发热的唇瓣,轻轻啧了一声,每次都亲这?么重。

    第062章

    晋江正版

    杜子涵作为一个人在古代?混了快一年?的牛人,

    十分勤快,每天起得很早,不过今天刚打开?房门时,

    却见院子里早有了身影。

    他畏惧的那个卷王,

    衣裳穿得干脆利落,

    早就在院子里锻炼,应该是拳法。

    杜子涵不敢出去了,

    坐门后等到天亮,直到时书醒了过来。

    时书头发昨晚睡乱,谢无炽拿起梳子,替他梳理打结的头发,杜子涵看得一脸复杂。

    埋头吃过早餐,时书问?:“今天什么安排?”

    谢无炽:“转转。”

    时书挑了下眉,说是休息,谢无炽果?然忍不住要调查民情。

    “好啊,舍命陪君子,走啊。”

    天上堆积着浓重的乌云,时书头一次来到军事驻守的城市,

    城厢和?楼头上驻扎着士兵,城内戒备森严,

    军司的地位大于?行政部门,

    时不时有飞马疾驰而过,

    手上举一封插着羽毛的信,大叫:“让开?!军情紧急!”

    时书左右张望,朔风吹得面容惨淡,

    但楼头上的士兵坚守,竟毫无畏葸之态。

    “真厉害,

    要没有士兵保家?卫国,大景内陆的百姓也不能安居乐业。”时书说。

    谢无炽道:“对,这些人世?世?代?代?军籍,一直当兵,连家?人都绑在这边土地上,谁要是轻易逃走,家?人就会被连坐。”

    时书心里感慨,和?谢无炽走出城门,杜子涵跟在身后。

    时书问?:“之前的军饷,就是发给他们的?”

    谢无炽道:“嗯,军户十室九空,只好募兵,再改编流民军队,都需要银子。实际上士兵的军饷已经拖欠了半年?几年?,一直不发饷,士兵心里不舒服,失去战斗力。这就是军心不稳。”

    风雪很大,时书忽然反应过来,转头盯着谢无炽:“你巡那么多银两,不会就是为了巡出军饷吧?”

    谢无炽目光分散,并没说话。

    时书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讷了句:“靠!”

    什么叫忧国忧民啊!

    “军饷很重要。”谢无炽目光正?放在城外的集市。森州是边境城市,也就意味着会有许多商品交换,比如?马匹、茶盐、毛皮、烟草之类的物品,当中混杂着不少大旻人,穿戴厚重兽皮,毛发旺盛,显然都是百姓,正?在挑选大景百姓的货品。对于?百姓们互市,军队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无炽眸中平静,收回视线:“刚来的时候,我搜集了不少信息,猜到边境军队的战斗力不行。按照王朝规律论,经久的边军一般腐蚀极其严重,军户也会逃亡,所?谓几十万边军很有可能都是挂名?吃空饷,军事实力很弱。所?以最重要的是整军,否则可能还没当上皇帝,大景就被大旻给灭了。在异族人手中组织战斗,肯定没有在大景手底下容易,先给大景续命更重要。”

    时书:“……”

    杜子涵:“……”

    时书正?看一顶毡帽,回头看他:“谢无炽,你到底想了多少。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一个外来人口比大景本地人还心急。”

    不觉,又想起了他夙兴夜寐,焚膏继晷,眼?下绀青色。

    这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达成他践踏宇内的愿望。

    时书心里嘀咕:“明?明?可以成为救世?主,偏偏不愿意,非要当大反派。”

    这人真是……扭曲。

    把?所?有人都踩到脚底,到底有什么快感?

    时书将帽子放回,谢无炽眉眼?仍有思索,风雪落到睫毛,不知道在想什么。

    杜子涵说:“这地方赶集,真热闹啊。”

    “森州据说是北部边境最大的集市,为什么?”时书也很好奇。

    “集市森*晚*整*理,说明?人多。”谢无炽平淡地道,“森州外的茶河宽度最狭窄,一到冬天就结冰,渡河更容易,所?以来互市的人就多。”

    时书:“原来是这样,昨天遇到那几个遗民……”

    他们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走到市场的尽头,正?准备返回时,谢无炽道:“时书,你过来。”

    “怎么了?”

    时书返回,谢无炽停在一家?贩卖牲口家?畜的围栏口,里面站着一匹匹的骏马。真正?的高大马种,还得看塞上与河湟地区。果?然,这一匹一匹的马便高大峻拔,肌肉肥硕,看这个主人,还是从大旻偷偷来卖马的百姓。

    时书一只手拍在马屁股上:“怎么了,你要买马?我们不是有来财了?”

    谢无炽:“来财年?纪大,不适合奔跑,你要学会骑马。”

    时书挠了挠头:“为什么?”

    “这里是边境,兵家?必争之地的森州,如?果?战争开?启,这里会第一时间受到战火波及。你跑得很快,但是——”

    谢无炽牵着缰绳,将马头调转来:“如?果?以后遇到危险,我希望你跑得越远越好。”

    说到这儿,时书才想到,这地方可是森州。据说是每易主一次,就会被屠城一次的“死亡城”,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再现血流成河。

    时书还没来得及反驳,谢无炽买好了马,道:“来。”

    时书走路慢腾腾:“我其实——”

    杜子涵跟在背后。

    “他呢?”时书指过去,“给他也买一匹。”

    杜子涵惊醒了似的:“不用不用不用!你学会了我再学,马匹价格贵,不用急于?一时!”

    “你干嘛这么客气??”,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懂事了哥,不需要啊!自然点!

    杜子涵:“没事,尽管使唤我就行。”

    时书和?谢无炽交换目光:“你。”

    霸凌了,哥,霸凌。

    “上去。”谢无炽一个字也不说。

    ,尽在晋江文学城

    马背上有马鞍,时书翻身上马学会了,但马匹一旦奔跑便会紧张。谢无炽的手握在时书的脚踝,让他紧贴着马的腹部,搔到温暖的毯子一样厚实的绒毛,风雪中有动物的气?味。

    这是一匹年?轻的枣红色大马,性格似有暴躁的部分,正?不耐烦地踱着步子。时书“哎?”了声:“不会摔死我吧?”

    谢无炽点了头:“时书。勇敢。”

    时书心里咯噔了一下,转过脸,将头上的帽子摘下,少年?的侧脸和?头发一下散在风里。谢无炽说话,跟他爹似的,也是很小的时候,在时书面对大热天、寒冬不想锻炼时,老爸会蹲在他床头说:“时书,坚持,勇敢。”

    让你想着锻炼而起床,确实痛苦。

    那就想着拿到金牌,或者成为正?义天使,而起床努力吧。

    时书轻轻嘶了声,握紧粗糙的缰绳,轻轻催动马匹。

    谢无炽跟在他身旁,漆黑的眸子看着他:“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但逃命的东西要学。”

    摇晃的地面,颠簸起伏,兜头的寒风,让脑子里变得摇摇晃晃。时书说不恐惧是不可能的,他在谢无炽的指导下伏低腰,拽紧缰绳,身形绷成一把?利落的弓。

    “走。”谢无炽抽了马身。

    空中霎时回荡起时书的狂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谢无炽,我恨你!我恨你!”

    时书眼?泪被风吹着,呼吸里灌满了寒冷,要不是会调整呼吸,早窒息到头晕目眩。时书努力找着平衡和?重心,死死地驾住这匹枣红色的马,狂奔和?疾速连带着心跳和?血压升到极高!

    不过,时书逐渐感觉到了奔腾中的规律,他手掌心被马缰绳摩擦得生疼,俯下身呼吸时,风沙雪絮被腾起,满眼?变幻的群山和?泥土,白?草倾倒,反而给了人一种别样的美,是一种把?自然和?生命驾驭时的奇怪的感受。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关外也有关外的秀色啊。

    背后响起马匹的乱蹄音。

    时书回头,一匹青色的马载着另一道身影,正?在逼近,谢无炽骑马赶了过来,在马上,他的身姿多了洗练和?悍气?,追逐着。

    “谢无炽?”时书心里想了下:“杜子涵呢?”

    很远的地方,杜子涵看着两匹马疾驰而去:“……………………”

    “够了,调转方向?。”谢无炽道。

    时书明?白?,勒紧马头往左偏移,但也许是时书力气?太小,躁动中的马匹并不听话。时书心口一慌:“哎?别别别,马哥!”

    马匹正?朝着封冻的茶河狂奔而去,将泥沙卷起。

    时书瞪大眼?,留意到对面暸望塔内的岗哨,背负利箭,倘若悄悄渡河恐怕无虞,但这么骑着马横冲直撞过去,一定会被发现。

    时书:“我靠!别往前跑了!”

    谢无炽:“这马在试图驯服你,用力拽,用力。”

    时书收紧缰绳,掌心合拢拼尽全力往后猛拽,这时候,时书发现在边疆温和?并不可靠,必须要用全力以赴和?毫不手软的强硬。

    缰绳绷直,绷得极紧,时书后背全是冷汗,瞳孔中盯着越来越近的冰封茶河。眼?看马匹踏烂岸边的草垛,剧烈颠簸着,终于?在河沟前吃痛扬起头颅,嘶叫着停在原地。

    时书喘着气?,冷汗被风一吹就风干了,脚软腿软。谢无炽下了马,走到他身旁:“办到了。”

    时书翻身跳下马,没想到一个趔趄,脚好像踩在棉花上。

    但他立刻,被一只手抱进了怀里,谢无炽道:“好,时书,你做得非常好。”

    时书抹了下脸:“我靠……”

    时书没再走路,而是坐在了地上。看他坐下,谢无炽也便坐下,两匹马来回踱步后低头嚼着雪。

    马匹乱走,时书索性躺在雪地里:“啊……好刺激。”

    “再多练几次,习惯就好。”

    谢无炽坐在他身旁的雪地上,他眉眼?平静,看着不远处的茶河前线,似乎单纯是在陪时书坐着。

    这张俊朗侧脸线条明?晰的脸,生的很性感,不管多少次看见,偶尔都会被帅得心里惊一下,类似:卧槽,长?这么帅?

    时书慢慢把?目光转开?,谢无炽垂着眼?睫,他这副等着别人跪舔的尊容,偶尔还让时书挺惊讶的。

    时书注意力转移到了不远处。

    眼?前的茶河没有渡口,也没有兵士和?守卫,不过隔着一段距离便有碉堡和?暸望塔,时刻监督敌军的动向?,一旦敌方越境便会燃起烽火或者骑马通知信息。

    边境,边境……

    登锋履刃,马革裹尸。

    血握刀兵,有去无回。

    时书撑着俊秀白?皙的脸,不远处的骑兵停下,笑着说:“哎哟,不会骑马还骑?刚才要是渡过茶河,你这张小白?脸就得被旻狗的箭射成筛子咯!”

    时书:不是说你的生活没有观众吗?

    时书脸一红,笑嘻嘻道:“那我还是停下来了,不过如?此嘛!”

    骑兵说:“总之你们小心点啊!别越境,旻狗这群小人,可别给他们发难开?启边衅的机会。”

    时书站起身,抖身上的雪:“打仗吗?我昨天看见他们越境了。”

    “不一样,大景只说防备,还准备跟旻狗议和?。对面不见得这么想,想打仗得很呢!总之注意点!不许越境骚扰,更不许落下口实!”

    时书:“明?白?了。”

    这几个人说着说着生了气?,催动马匹,哒哒哒地往前巡逻。

    时书思考着:“原来大景不想打仗,还想要和?平啊?”

    谢无炽:“打仗耗费巨大,一场仗能把?国库打得山穷水尽,经济倒退,打输了还有罪,所?以当权派一般不喜欢打仗,更想沉浸在‘歌舞升平、国泰民安’的幻象中享福。”

    时书看谢无炽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时书隐约觉得不妙:“怎么了?”

    “不过战争能解决国内的大部分矛盾。比如?朝堂上党争严重,打一仗就能转移矛盾。”

    时书看着谢无炽,他脸上露出了微笑,经历风雪,对待时书的神色十分温和?:“知道怎么升官最快吗?”

    时书:“考科举?入馆阁?”

    “不对。”

    谢无炽生的眉压眼?,一双眼?偶尔显得极其阴鸷,他眉梢漆黑,思索着盯着茶河对面。隔着寒冷冰冻的河流,大旻的疆土也被冰封,除暸望塔便是崎岖不平的山地和?沙漠,偶尔能望见灰矮的茅屋,时不时有骑兵来回走动询问?岗哨。

    “——加军功,是升官最快的途径。”

    时书心尖一凉,看到他眼?中的鹰视狼顾,谢无炽牵住了马绳平静地道:“想要拥有权势、甚至逐鹿中原的入场券,最快的方式是加军功。加军功一定依靠战争,这是人尽皆知的规律。”

    “所?以任何野心家?都唯恐天下不乱,乱了才好发迹。尤其是战争,它会迅速击溃这个国家?表面的体面,让势力重新洗牌。”

    时书听得头皮发麻。

    又开?始了,这个阴暗批。

    时书听他说话,总感觉有个优雅的大反派正?在侃侃而谈他的暴力美学,其中涉及到控制、杀戮、自尊等一系列的东西。

    谢无炽只是用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嗓音说话,却给人后背起冷汗之感。

    时书回望这片崎岖的山河表里,懒洋洋道:“我不行,昨天看到那群被砍杀的遗民,根本忘不掉。我希望不要打仗。”

    这时候,不远处,走来一缕幽魂。

    “……哎。”

    时书眼?睛一亮:“你过来了!”

    杜子涵:“我打扰了你们吗?我可以再回去,或者站远点。”

    时书:“不用不用,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会找个温暖的地方等着。”

    杜子涵:“……跟你们在一起比较有安全感,我有点讨厌一个人了。”

    一句话,说得时书半夜想爬起来抽自己,连忙跑过去:“对不起对不起,下次不会丢下你了。”

    谢无炽转过视线,再望了一眼?茶河对岸,暗光收拢。

    牵着马,一行人往回走。

    时书腿还有点软,谢无炽先走了过来:“上马。”

    时书:“不用,我走路就行了。”

    谢无炽并不说什么,等一起回到集市附近,准备回城,谢无炽再问?:“想不想买吃的?”

    时书捧着一大包森州特产,再往马背上囤了些粮菜,杜子涵连忙在一旁搭着手。

    寒风呼呼往身上灌,吹得时书鼻尖通红,尤其是一起放行李时,没留意落到身上的雪。

    时书转过脸:“子涵,你还有什么想买的?”

    杜子涵转过脸,时书眼?前落下阴影,他鼻尖上的雪被一只手碰到,将脸颊上的雪絮也蹭了开?去。谢无炽:“注意些,会烂脸。”

    时书抿着唇,杜子涵一转眼?就看见这一幕,立刻匆匆把?头转开?含糊道:“呃,我不挑,我很好养活,现在每天吃的都够了,我干啥都行。”

    时书:“………………”

    时书一眼?认出,这是他读书至今被表白?,他兄弟在旁边看戏会露出的尴尬表情。

    时书喉头一滚:“不是,老杜你——”

    再抬头,谢无炽刚垂下手,转身留下一个背影。

    哎?

    这是在干什么?

    不是吧?时书人都清醒了:我成男同了?

    时书左右看看,城门口的卫兵催促:“快走。”

    时书往里走,喉咙中千言万语,杜子涵避开?了他的视线,十分礼貌地笑了笑。

    “………………?”

    时书注意到了这个情况,接下来回院子,谢无炽在翻书和?补日记,杜子涵打扫院子里的雪,时书好几个假动作才终于?停到他身旁:“今天扫了,明?天不又下雪了?扫它干嘛。”

    杜子涵:“呃,我得做点事,怕谢哥不要我。”

    时书:“他,其实他——”

    杜子涵偷偷往回望,留意到谢无炽的目光,不动声色往右边跨了步:“你别帮我时哥,你玩儿去吧,这点活我一个人能干,我很能干活。我读书的时候天天帮导师拿快递取东西,还帮他接送小孩。”

    时书:“你在躲我吗?”

    杜子涵一脸凄苦:“哥啊,我不歧视,我只是觉得自己长?得也挺帅的,怕谢哥多想。”

    “……”

    时书眼?前一黑,心说:行,“男同”这个称号,终于?到了我头上。

    果?然,他和?谢无炽的关系,多多少少有点不正?常吧。

    时书只能说:“你别乱想,自然点,我和?他真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至于?具体的,谢无炽的性|瘾、喜欢男人、口味变态,时书不方便具体透露,只能否认一件事:“我和?他,清清白?白?,只是兄弟。”

    杜子涵手停下:“这样啊。”

    “别扫了,进去玩。他要是打你……”

    时书沉默了两秒:“我就让他连我一起打。”

    杜子涵:“……你也没啥用啊?”

    时书:“我很有用啊!”你一句我一句说话,谢无炽视线重新从纸页上抬起,隔了几步远将他俩打量。

    杜子涵放下扫把?,慌忙找了个借口,飞快奔至他的小屋,还把?门给拴上了。

    说实话,本来他和?谢无炽没什么,让杜子涵这么一搞,时书居然有点儿尴尬了。

    他站在台阶下,有点说不清,明?明?流放之后两个人的友情应该更坚定吧,但其中似乎滋生了些别的东西,搞得时书很不自在。

    时书鞋履调转,往回走:“我去劈个柴火。再等两天,你去服役了,我看看跟你一块儿,还是自己找点事情做。”

    时书在某种本能中,拔腿就跑。

    等他跑到柴房时,一回头,谢无炽放下纸和?笔,一身素净的绸缎衣裳,踩着细碎的琼玉,竟然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来。

    完了!

    时书盯着眼?前泥土搭砌的墙壁,拼命想在其中找出个缝隙,总之各种能让他躲起来的地方,但什么也没有,时书只能装作很忙地取出斧头,劈那个比冰还硬的柴火。

    谢无炽站在柴房口,身影似乎格格不入,他道:“生锈了,明?天买块磨刀石开?个刃,再劈柴算了。而且这些木头很小,没什么劈的必要。”

    时书嗯嗯敷衍:“你回去忙你的,我马上就过来。”

    谢无炽淡淡道:“我翻到一本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

    时书停下动作:“啊?什么书?”

    谢无炽:“算恐怖?”

    时书:“……”

    大概是谢无炽真没休息过,现在一休息,两个人都找不到什么娱乐节目。谢无炽无所?事事的模样,也实在过于?少见,人一闲下来,还想找点事做。

    谢无炽:“不看?还要骑马么?我可以陪你。”

    时书:“不用,我不想出门。”说着,时书目光一转,发现杜子涵出门上厕所?,无意路过院落,是一种“你干嘛欺骗我”的表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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