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谢无炽安静了下来。他盯着时书,监狱中似乎有一股无形的暗流,阳光雪白,照亮幽暗室内的尘埃。
“哦——?”
气氛陡然诡异。
谢无炽勾了搭盥洗架上的双喜帕子,打湿后将脸埋在?淌水的布里,等掌心一空,谢无炽犀挺鼻梁上沾满冰冷的水痕,长睫黏成了几缕,唇也抿成了一道平直的线。
谢无炽垂眸平静地审视时书,目光中毫无情绪的打量让时书一瞬间想?起和他初遇,谢无炽分开竹海在?细雨中走来,海青僧衣在?身,腕戴佛珠,目光冷冽内敛如?同匣中之利刃。
谢无炽这双目无下尘的眼,时刻在?提醒他是个自尊自恋自傲,只为自己?,坚定目标绝不更改,也绝不为别?人退让的人。
时书不喜欢这种眼神,很生疏:“别?这么看我,我不能?帮别?人说话?”
别?说,被谢无炽这么盯着挺瘆人。他不笑的时候压迫感很重,充满施惩感不说,那目光就是迟早收拾你。
谢无炽眼底在?几种情绪之间流转,像冰皮下涌动的暗流在?撞击,不知道想?了多久,他面露微笑:“别?着急,我没骗裴文卿。”
不对劲的气氛被尘封,时书说:“什?么意思,你打算践行新学派人的追求?”
“当然,我行在?先,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谢无炽手伸到桶里捞起帕子,一寸一寸擦干身上的潮湿,勾过裤子和衣裳,狼形的肩膀和腰腹拢回了清正高雅。
谢无炽眉眼又有了沉思之状,穿衣举止却?十分坦然,对着时书将衣服穿戴好。
时书为什?么觉得?谢无炽高自尊高自恋,正是如?此。他对自己?浑身上下的部位绝不自卑,自认为向谁脱了衣服,谁便会?叹服甚至迷恋他。不过时书并不讨厌自恋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只要不做丧尽天?良的事,时书绝不会?轻易讨厌谁。
谢无炽领口?交叠整齐,回到检查账册的椅子上坐下,把干涸的毛笔蘸满墨水。狱卒来收了桶和衣裳,催促:“聊完了吗?聊完了走人。谢参议,你时辰有限,可别?误了大事才?好!”
时书正有此意:“我不想?耽误你保命的大事。那我走了!我等你回来。”
谢无炽置若罔闻,反复用笔尖撇着墨台的边缘,一下子划过去,一下子又划回来,直到墨水滴落到纸张。
“哥?”时书喊。
谢无炽抬头,微笑着说:“我会?回来,照顾好自己?。”
“明天?再?来看你。”
时书离开御史台的牢房。
时书从没想?过为什?么刚认识谢无炽就对自己?特别?好,起初本来以为谢无炽心地善良。不过经过这三个月的认识,谢无炽“无利不起早”的印象深刻地贴进了肺腑。
柏树绿荫下的大门,阳光洒在?眼中,时书心中思考着:“对我这么好,仅仅因为我们都是现代穿越来的?还是说,我也跟那封账本、或者王妃、喻妃一样,有什?么作用呢?”
时书灵光一闪,不免跳脚:“不会?是看我长得?帅,一开始就决定要睡我,才?对我好吧?”另一个声音又在?说,“谢无炽对你是真?好啊!你怎么能?这么卑鄙地揣测他呢?!”
这三个月自己?一览无遗,但谢无炽连年龄还没透露,心机智谋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所以也看不透他。
“好你个谢无炽,所以你也能?在?权力之间游刃有余,靠的就是说谎?”
时书一路嘀嘀咕咕太热,加上口?渴便随意跨入了一间茶摊。
老板弓腰过来问:“这位公子喝什?么茶?”
时书:“来杯清热的就行,多碗开水。”
“得?嘞!”
时书坐下,没成想?这茶楼坐的都是清闲无事的读书人,手持折扇挥来舞去自显文雅,正在?品评时局朝政,其中一人喝了口?茶说得?唾沫纷飞:“要说近日东都最红的新人,便是现在?关押在?御史台那位‘兰台控鹤’!简直是横空出世,震惊朝野!忽然便生出这么个厉害的人物,据某同年好友说,这位控鹤大人生得?更是峻拔高华,仪表风流,十分光彩夺目。”
时书:“谢无炽,你是真?的火了。”
时书边喝水边支起耳朵听,另一位说:“他竟敢以一介白身进谏陛下,可以说是有勇有谋,倘若他能?入朝为官,也许是好事一件呢?”
“本朝可未有白衣入相的先例啊?”
“他如?果能?赢下这次豪赌,扳倒那个大奸臣之功,进驻朝堂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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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他要是入了朝堂,我们这些科考入仕的又算什?么?”
这两个人揎拳裸臂激烈地辩论着,俨然有打起来的趋势。一旁的老板连忙上前化干戈为玉帛:“好了好了,二位歇着。买定离手啊!就赌这十日——哦不是,已经过了三日。就赌七日之后,这位引起东都轰动的‘兰台控鹤’的人头会?不会?落地,好不好?”
“好啊好!赌就赌!”
“谁不敢赌?得?罪内相还有喻妃在?旁撑腰,纵横十年的权宦怎可能?轻易扳倒?我看你们真?是喝大了。我就赌他人头落地!”
“………………”
我赌你人头落地,你还赌谢无炽人头落地?
时书哐地放下茶杯,两三步走到桌案前:“停下!别?人的性命是给你赌钱的?你还赌别?人必死无疑?你一副斯斯文文的读书人模样,没想?到心这么黑啊?”
书生懵了:“你,你是谁?怎可当街辱骂他人?”
“我就骂了,你别?管我是谁。”
时书一脚踹在?桌子,震得?茶水抖了几抖,从兜里掏出钱往柜台上一扔:“戏谑人命,你一辈子发?不了财,考不上状元!”
“你!你!你!岂有此理!”这书生被说得?面红耳赤。
时书发?泄心里的不爽,转身大步离开了茶楼。
蒸笼里闷热的天?气,头顶上忽然出现了阴云,拢在?头顶暴烈地晒着。时书走了一会?儿,地面砸出豆大的湿印,从一两枚演变成了水浪一样的潮湿,这大伏天?气的东都,竟然隐约有了要下雨的趋势。
时书蒙头就跑。
“下雨了下雨了!”
*
这七日时书频繁往来于院子和御史台,和谢无炽说几句话。
第?十日,当他身影再?出现在?御史台,反被拦住:“你哥已经不在?这里了。”
时书:“他去了哪儿?”
“连人带奏本一起送进了皇宫,正在?面圣。”
“你等吧。”
第0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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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等多久?”时书问。
“奏对天子,
这谁知道?也许你哥当庭被赐死,不回来喽。”
时书这几日天天来和这差役面熟,没想?到他张嘴乱说,
忍不住:“谁问你了。”
“赶紧走,
你哥行李带上,
一个参议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寒酸。”差役在牢中吃惯油水,
满脸嫌弃。
时书一把接过包袱,钱袋子中空空,细碎金银都摸了个干干净净。这差役还促狭:“里面有支木簪,不知道是谁用的,你哥有相好?的?”
“你乱翻别人东西?!”
“这是朝廷事务,秉公查验。”
时书:“呸。”
收拾谢无炽的包袱,时书这才发现谢无炽装日记本那只羊皮袋子被拆开翻看一空,不用说,早被御史台审查过,一个东西散在衣物当中,与?其?说是木簪,
不如说是发夹。
——发夹?!
发夹?
时书脑子里一震,拿起这枚发夹仔细查看。对着阳光。光滑干净为手工制作,
木头纹理缠然其?上。顶部缀着珠子的一头那形状不是常见的荷花、南瓜、花瓣等样式,
而是——
这不是Hello
Kitty吗?!!!
什么意思?时书浑身的血一下子冲到头顶,
忍住了疯狂要?叫嚣出来的“卧槽。”
-
时书拎着包袱回到院子里,一路思索这枚发夹,心?中充满疑问。他现在迫切需要?问问谢无炽发夹的主人,
但谢无炽进皇宫仍在奏对之?中,依然归期不定。
等了几日仍没消息,
时书等得一天天心?神不宁。把那桌上放着的一尊佛,也不管是什么佛,用帕子擦洗干净后买来纸钱香烛,往小蒲团一跪:“菩萨,好?久不见,好?久没来求你了。”
“并不是我?不相信你,是我?这段时间跟他过得太好?,把你忘了。”
“求你保佑谢无炽活着回来,求你了。”
“信男愿一生吃素,为你塑金身。”
时书坐院子里擦了擦眼睛,没成想?,门外忽然蹿进来几个人:“请问是谢家?的院子吗?”
时书:“你们是谁?”
大?概有十?余人,都穿得十?分喜庆,手中拎着红布鸡蛋桌案粮油等物品,满脸红光往院子里走,还放了串鞭炮:“报喜啦!报喜啦!令兄长让陛下亲封了御史,这是登龙门啦!”
“御史?”
时书心?头一震,眼睁睁见着这群人进了门,迅速在房子内驱散喜气?药水,做法似的在每间屋子内转悠,门口?有人挑着一担一担的赐品,鸡鸭鹅和其?他官员送的礼,把院子里摆了个满满当当。
时书被人拉着手说吉祥话,他前几天还如堕地狱,没成想?如今,这喜气?的鞭炮吵得他耳朵疼。
“公子,这花色适合你,以后都穿绸穿缎了,真亏你有个出息的哥哥!”
“听说,谢御史前几天在朝堂上辩驳百官,痛斥丰鹿,把那些?大?臣堵得哑口?无言!”
“你真是好?福气?,哥哥有出息!这还是自文皇帝以来,第一个白衣入朝的官员……”
“……”
时书白皙的脸定住,神色勉强镇定:“他人呢?”
胥吏打了个千说:“谢御史一下朝便被其?他官老爷叫去‘高华楼’赴宴,庆祝这大?喜的事。”
“高华楼在哪里?”
“东都城最大?的酒楼,皇城外靠近府尹衙门的不远处,少爷,这块花色——”
还有人要?给他看新?衣新?布,时书甩开,把这群人扔在了院子里,大?步朝着门外跑出去。
时书在狂奔,从心?口?上耳朵漫上了热度和烧意。谢无炽,谢无炽……你还真没事啊?惊讶转为了狂喜,你有点本事嘛!兰台囚禁十?日,夙夜不寐,吃尽苦头,挑战智力和生理的极限,我?就知道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失败?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你现在真是平步青云了!
途中有千辛万苦,但到达终点那一瞬拨开云雾见青天,那份欣喜无以加复。
时书跑过街道,朝东都最大?的酒楼“高华楼去。谢无炽有事在忙,时书并不想?打扰他,但时书需要?远远看他一眼确认是真的,这人还活着。他不愿意被动地等。
东弯西拐,高华楼便临河建造在琉河河景最秀丽处,冬日有雪看河流结冰,春看桃花汛,夏看拂堤杨柳,秋看衰黄云天。这高华楼约莫有五六座,中间连接着浮廊走道,檐角飞翘,楼层一层压着一层,云阁一间接着一间,楼层中有琉璃灯,裁骨灯,华服往来,丹漆崭新?,豪华奢靡。
楼下石道上也停满达官显贵的马车和轿子,由一群人看守,只有富贵人家?才允许出入。
时书忍不住:“谢无炽,好?啊,你是真的发达了,你靠赌命赌对了。”
自己的失败固然难以接受,但兄弟的成功更令人破防。
时书就路过看了一眼,立刻有奴仆呵斥:“有席吗?就看!”
“………………”
少管。
你当我?很想?进去吗?你真的很装。
时书也说不清为什么要?来,只是想?见他一面而已。绕过这楼往前走了五十?几米,恰好?是横贯东都的河,八月两岸柳树成荫,前几天刚下了暴雨,河流在暴涨之?中,黑灰色的波浪一层掀起一层。
“接下来……”
“巡按全国……改……圣旨……”
“站住,不能?过去。”
时书被守卫拦住,没想?到这时,眼前看到了谢无炽。
谢无炽不再穿着牢狱中那身单薄的外衫,而是正儿八经六品侍御史,绯红罗袍官服,方心?曲领,束以大?带,头佩生着软翅的乌纱,将那挺拔的背影显得一股权势无双的尊贵感,正与?一群人站在河岸旁说话。
官服中竟有紫袍大?夫,身穿制服的官员侍立两侧,垂头恭敬地听着,谢无炽眉眼平静,睫毛垂落下来,依旧是目无下尘、无波无澜的模样。光看脸,这人和佛前青灯的修士并不殊然。
“谢无炽……”
时书胸腔内一片涟漪,那几人正缜密地说着什么,谢无炽转过脸来,背后滚滚滔滔的琉河黑浪。
谢无炽看到了时书,目光停了一瞬,将一把扇子展开,脸上露出微笑?。
时书对他挥了挥手,转身走开。
紫袍大?夫柳呈澜侧头,才看到谢无炽的神色,问:“谁?”
谢无炽:“回参政大?人,是下官的弟弟。”
“哦,”柳呈澜轻声一哦,“待去阁上吃饭,把你弟弟也叫上吧。”
谢无炽再回头,时书早就跑远了,他道:“好?。参政大?人要?一起上去吗?”
柳呈澜说:“老夫就不去了,陛下禁止结党营私,下了朝专来看你一趟已是破例,你们年轻人说话便是。”
谢无炽:“是。”
“跟你说的话都记住,陛下的事只要?用心?去办,便不会有事,倘若办不好?,你这好?不容易拿到的乌纱难保,他们不会放过你。”
柳呈澜说完挥了挥手,有个奴才来搭着他手臂,他抚了抚胡须,让这人扶着,在官兵的守卫下走上了轿子,一径离开了高华楼台。
聚拢的官员大?部分离开,只有几位还站在原地,谢无炽神色淡漠如水,道:“把刚才那少年叫回来,让楼上单开一席。”
-
时书知道谢无炽在和官员说话,话中机密不能?泄漏,便自己?先走了,心?情十?分愉快。行!现在知道他活着就好?了!
不过时书走了没多远,背后传来声音:“公子,公子?”
时书扭过头,见是一位清秀小仆役,自道:“小的叫李福,老爷让小的来叫公子上高华楼吃饭去。”
时书:“哪个老爷?”
“公子的兄长,谢御史!”
时书抬了下眉毛,可以,谢无炽,这才刚成就摆上谱了。
“好?啊!”时书随同他一路往高华楼上走去。李福说:“小的是御史台发派来伺候老爷的小仆,从今以后就跟着老爷和公子了。还有个周祥,这会儿跟在老爷身旁。”
时书:“吃住都一起啊?”
李福点头:“是,是。小的爹娘是罪犯,小的也生在牢里,从小就跟着爹娘在各个衙门服役,这两年调来御史台打杂洗衣服,这会儿把小的拨给谢御史当奴婢了。”
时书看他:“你多大??”
李福:“小的虚岁十?九。”
时书:“那你不是和我?一样大?吗,兄弟,别那么客气?。”
李福慌张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时书拍拍他肩膀。
高华楼,转身归来,现在的我?还能?不能?进了?时书被李福引着走上门去,越往上走楼层的隐私越高,朱门绣户,一扇一扇的门紧闭,时不时从门内传来丝竹管弦之?声,还有男人的起哄和女人的娇笑?。
李福悄声说:“楼上这几层都是朝廷里人订的位子,不让普通人进来的。老爷初登朝堂,以后这些?地方都会常来。”
时书没穿越前算小康家?庭,森*晚*整*理衣食无忧,对社会顶层的人生活不了解,但电视还是看了一些?。那些?顶级会所和酒店的觥筹交错,香车美女,钱色交易,大?概正是如此。
不过时书从一开始,就不想?成为封建富贵中的一员,垂着眼皮不太在意:“行啦,我?小心?点。”
正前方一扇门打开,走出个满身酒气?的人拎着裤腰带。
门内的欢声笑?语涌出来,时书一扫而过,和在长阳县遇到许珩门和许珩风两兄弟一样,这间屋子里坐着几个正经人,也坐了好?几个衣着浮艳的帅哥美女,左拥右抱,凑在一起摸来摸去。
——在官场,钱权色,无论哪种诱惑都会被放大?到极致。
时书扭过脸,准备走开,叼着根牙签的人反倒盯紧他:“这小白脸谁啊?”
时书当没听见,还要?走。
那人拦着,笑?眯眯问李福:“送哪间的?长得挺漂亮,过了跟俺玩玩。”
李福擦额头上的汗:“这,这位老爷……”
时书回味了一遍听懂这句话,抬头:“不是,兄弟你长俩眼睛不会看啊?”
这人长得很英武,肩背宽阔,满脸日晒雨淋的痕迹,一看就不是在朝文官。悍气?更像行伍出身。一看男人就不对,也像大?景军中的习气?。
冯傀直:“不是啊?”
时书:“那肯定不是啊,什么叫玩玩?动不动玩玩,你把你给我?玩玩,行吗?”
冯傀直一下笑?了,脸皮很厚:“行啊,老子就怕你吃不下。”
服了,时书心?说:别奖励这些?男同了。
时书绕过去:“让开。”
冯傀直还跟在他背后走了几步:“你叫什么名字?看你这身衣裳不像少爷,把你认成陪酒的,可不算俺眼拙。”
时书:“走吧你,还想?知道我?的名字。”
冯傀直喝了酒,醉醺醺的倔劲儿上来:“怎么了?你那名字是金枝玉叶?老子今天非知道你名!”
李福脸白了,时书回头,“好?的,我?叫小帅,来陪人喝酒的,行吗?”
冯傀直:“老子不信,你去哪间阁子?”他那房内有人留意到情况,连忙走出门来拉他袖子,“冯将军,这是怎么啦?闹这么不高兴?”
时书不想?再理,转身藏住了脸。其?他人劝冯傀直:“来来来,快来喝酒。”
“老子要?他跟我?喝!”
“………………”
真无语的场面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其?他人连忙劝:“和谁喝不是一样喝?难道是怪雁风长得不俊了?雁风,快牵冯将军进去。”
“来了。”一个好?听的男声。,尽在晋江文学城
冯傀直这才消了气?,随手指了一个参将:“跟他去,看看是谁。”
李福支吾着想?解释,时书摇了摇头,李福连忙走了,时书也拔腿就跑。谢无炽刚当上官,还不清楚什么情况,时书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背后那人跟着,在高华楼也不敢闹太大?动静。时书一阵疾跑给人甩开,再往前跨,眼前的一扇门打开,一只发烫的手把他牵了进来。
触感熟悉,时书转头对上一双漆黑眼睛。和刚才在琉河旁看见的一样,谢无炽穿着那身绯红罗袍,浑身染上了权势的气?息:“小书?”
“谢无炽!外面有人追我?。”
“怎么了?”
“被一个喝醉的武将看上了,他说我?穿得不像公子,像男模,让我?跟他喝酒。但我?怕帮你得罪人就没说我?是谁,也没说你的名字,万一他记恨。”
谢无炽侧头一听,门外果然有脚步声。他抬手将一旁的屏风拽过来挡住两人的全身,图案绣着千里江山,厚实,遮挡后只留出上半身,接着倏地散了时书的头发。
时书乌黑发丝一下垂耳,衬着白皙俊秀的脸,睁大?眼:“你干什么?”
谢无炽:“别动。”
时书头发散了满背不说,谢无炽抬手解自己?的绯红官袍,很快便将上半身解开,扔在一旁的椅子上,腾出另一手来拽时书的衣领。
凡此种种,时书立刻想?起谢无炽干过的事,把时书的衣领往下拽。时书一下急眼了:“不是,哥,做人不能?刚见面就这样——”
时书的衣裳一下被扒到手臂,空气?针砭肌理,白皙的肩胛和后背一览无遗,时书抬手使劲拽着谢无炽的前襟,忍住了口?头的喊叫,腰一下被抱住。
时书:“挖槽!”
谢无炽,你特么到底要?干什么!
时书心?里的话还没想?完,嘴就被堵住了,滚烫的唇和他的唇瓣摩擦,一只手在他白白净净的后背上游弋,时书刚想?作声,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啊啊啊!时书第一回和谢无炽贴这么近,不敢动他,手拼命拽他衣裳,指尖也在乱掐。
时书让谢无炽抱在屏风后,从被遮挡的角度来看,只能?看见一位被散开乌发肩颈雪白的美人,雌雄莫辨,被另一位控制着亲吻,谢无炽低头亲他的脸,像是兽类的俯首和舔舐,时书忍耐着,心?里只担忧会不会被门外的人发现。
“嘎吱——”屏风叩动声。
一不小心?碰了画屏。
时书听到着声音时,耳朵里“轰!”地一声,头皮和浑身都在发麻。
谢无炽那阵声音太闷了,哑着嗓子,喘得像狼,听得时书魂飞魄散,等回过神时指甲深深嵌在了他的肉里。
时书握紧谢无炽的前襟,瞪大?眼一个字没敢说,门口?的脚步声停下,有人站在那。
“………………”
时书:疯了,你们都疯了!
他被压在谢无炽的怀里蹂躏,谢无炽的衣裳也早被撕扯得一团乱麻,露出肩膀和上身的肌肉来。时书是薄肌,他除了跑步很少锻炼,身子骨十?分健康,但那后背和谢无炽的骨架不是一个量级。
在外人眼中,就是屏风后这对野鸳鸯正在河流绿洲花荫戏水当中,有起有伏,潮水拍打。
时书指甲深深嵌进谢无炽的肉里,谢无炽舔他他的耳垂,吮着白玉似的耳珠,让时书微仰起头,乌发黏在蝴蝶骨欲飞的后背,露出白皙的侧脸一小部分。
刚才还穿得清隽俊秀的正经少年,怎么会和现在屏风后热火朝天的人联系起来?门口?那人“啧”了声,脚步声越来愈远。
时书从那剧烈的紧张感中停了下来,意识恢复到脑海中,口?水淌到了下巴上,他耳朵一阵滚烫。
时书猛地后退一步,骂了声:“操!”
谢无炽胸口?的衣服被他扒开,同样衣衫不整,胸前好?几条血痕,笑?着说:“好?厉害。”
时书骂人之?前先把门关上:“你——”
时书每次以为自己?都快麻木时,谢无炽总能?给他新?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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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书伸手,还想?在他胸口?的血痕上再填一笔,但低头,汗水从白皙的鼻梁滑下来,半晌憋出句:“谢无炽,你这个畜生,这几天怎么样?”
谢无炽一手捡起绯红官袍,重新?穿好?,整理袖口?:“有惊无险。从御史台出来去了朝廷,皇帝让我?上朝当廷陈述,与?满朝文武对骂。这十?日弹劾丰鹿和保住丰鹿的折子都如雨,朝堂上吵了几天,皇帝不堪其?扰解了丰鹿的职让他监修皇陵去了,百年之?后,要?他陪葬。”
时书喘着气?,脑子里嗡嗡的,说:“你怎么说服的?”
“这十?日丰鹿被锁,喻妃暗中来找过我?,让她在皇帝面前吹耳边风,比文武百官说话有用得多。”
而谢无炽在朝堂上,只能?以“千秋万代的名声”“功垂史册”“青史留名”“江山社稷”这样的荣誉来说动他。
谢无炽复述了一遍:“现在大?景看着歌舞升平,但只是东都的假象。大?家?乐意沉浸在太平的幻想?中,而窥见危机的只有少数人。”
“大?景内部的腐朽,便是官员士绅侵占土地不必纳税,而百姓占有极小部分的田产而要?纳天下之?税。土地兼并听说过?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这导致朝廷的税赋越来越少,再加上官员腐朽上下贪墨,国库越发空虚。”
“国库空虚,朝廷没有了钱,就不能?再处理百姓突发的危机。假如地震,洪水,雪灾,旱灾,收成不好?,这些?灾难需要?朝廷的宏观调控,来保证受灾的百姓能?够存活到来一年。如果朝廷没有了钱,就没人能?给天灾人祸下的百姓吃喝。学过历史吗?小农经济的脆弱性。这是其?一。”
“其?二,强旻窥探,大?景武备废弛。几十?年前就有北境数州被侵占的耻辱,如今大?旻倘若不日铁骑南下,大?景会有亡国灭种。所以大?景除了改田制,当务之?急还有练兵。玩过战争游戏?练兵就是爆金币,国库没钱将寸步难行。”
谢无炽慢慢穿好?了绯色袍服,将领口?整理好?。
“以这些?危机加上丰鹿干的好?事,在朝堂大?声辩驳,有喻妃的背书,丰鹿又只是个攀附着皇权才能?活的太监,陛下要?拿他是一句话的事。”,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书的唇还是疼的,用指心?轻轻摸了一下:“总之?,恭喜你,现在正式进入朝堂了。”
谢无炽俯下身来,漆黑眼珠看他:“这点儿小菜还不值得我?高兴。”
时书看他一眼,脑子里就一跳一跳的疼!
刚才的画面历历在目,尤其?谢无炽那声刻意的喘,刮他的耳朵,搔他的心?,想?一次时书脑子里跳一次。
经过好?几个月的熏陶,时书都不恐同了,他麻木了。
时书:“你刚才一定要?用那种形式帮我?脱险?”
谢无炽:“不清楚,情急之?下只想?到这个。”
时书抬手指他:“梁王寿辰前我?说过的分居,不会改!你醒醒吧兄弟!这不对劲!”
时书说完转过脸走到饭桌旁坐下,不愧是东都最豪华的酒楼,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
时书拿带子重新?绑好?头发,拿起筷子。
“你还想?着那件事?忘了告诉你。陛下下令再次推行十?年前被废的那场‘新?政’,改革田制、军制,接下来由我?作监察御史,巡按全国。”
时书抬眼:“什么?”
“意思是接下来很长时间我?将不在东都,各府巡查。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时书挠头:“我?想?想?呢。”
谢无炽挨着他坐下,那一瞬,轻轻地皱了下眉。
时书:“怎么了?”
谢无炽拽着衣领,淡笑?着说:“刚才你的指甲,很会挠。”
第0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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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书把筷子一拍:“谢无炽,
有心情说这些,看来你面圣真?是毫发无伤啊?”
谢无炽抬眼:“怎么?你不好?”
时书撇过脸,鼻尖俊秀白皙,
满脸的不爽:“我前两天做了?个梦,
梦到你死了?,
官府让我上街领你的尸体,我抱着?你尸体汪汪大?哭,
把你埋了?以后回院子里……这个世界又剩我一个人?了?。”
谢无炽剥一只虾子的手?停下来,静了?一静。
“继续说。”
“没什么可说的了?。当时给我吓醒,起床在院子里跑了?三?十圈。对了?一会儿回去桌上那个菩萨,你给他塑个金身。”
“好,”谢无炽将虾壳剥干净,放到时书碗里,“人?真?奇怪。如果你没遇到过我,也许早接受了?一个人?穿越的命运,但遇到同类之后,反而更难接受失去。”
“我对你,到底是救命稻草,
还是摔得更痛更深的地狱?”
“又或者,你对我。”
时书被这几?句话卡住:“那是因为……”
谢无炽接了?话:“我很?重要,
是吗?”
“………………”
什么啊!又开始了??男人?和男人?能不能有个男人?样,
别搞这些?
时书唇还疼,
想到谢无炽箍在身上的力道,被他撞时那阵眩晕的涟漪,猛地手?颤了?下:“哼,
你自己猜吧。”
谢无炽脸上没什么情绪,不再说话。
“老爷。”
门口?周祥进来,
他和李福同样是御史台派发给谢无炽的奴役。这群人?要么是戴罪之身,要么父母犯罪天生奴籍:“楼底下的大?人?们,陈知行转运使和黎自鸣安抚使,还等着?老爷喝酒,正在到处找。”
时书说:“哦,谢大?老爷。应酬去吧,我一个人?能搂席。”
谢无炽眉眼带着?思索,站起身,并?不多说什么:“这就过去。”
-
夜深,两位仆役被打发先回院子,整理空房打扫卫生和烧开水,时书进到院子里时,发出一声佩服至极的动静:“好厉害。”
院子被这两位收拾得干干净净,灶屋的锅碗瓢盆、菜园子的瓜苗花藤、收拾出的干净空屋、地面灰尘还有来福的狗窝,报喜的人?送的礼物全都放置整整齐齐。
李福刚烧了?热水,倒在巨大?的一只崭新木桶里,还把醒酒汤呈了?上来:“老爷酒后肠胃不适,小?的给老爷把药汤熬好了?。洗澡的用水也烧热,就等老爷洗浴。老爷今日行走忙碌恐怕疲乏了?吧?小?的正好懂一些推拿按摩,给老爷揉揉肩捏捏脚。”
时书:“………………”
好能干……
每次时书以为自己已经算很?兄弟时,和真?正的奴役们比起来,实在差得太远了?!
谢无炽心不在焉应了?一声,便到前堂的椅子坐下,指尖揭开茶碗一看,茶水也倒得刚刚好。
周祥正大?刀阔斧地收拾院子,搬运木料草料拔草锄地,能干活而且不吭声,十分的有力气,把时书看不出是垃圾的东西都收拾好。时书转了?好几?圈,来福跟着?他摇尾巴。
李福和周祥对谢无炽是一种忠诚近于谄媚的服侍。不过时书也能看出来,这两位新室友显然把谢无炽列为金字塔尖第?一的主?人?,时书只是“二爷”“公子”。
时书擦了?擦佩服的汗,进了?中堂:“谢无炽,你现在是真?发达了?。”
谢无炽站油灯下宽衣,那身官员的绯红罗袍在灯光中鲜红似火,材质和形制极其端正雅致尊贵,见惯了?平民百姓的颜色,第?一次见到官僚的颜色,时书忍不住好奇地摸:“这衣裳好不错。”
谢无炽递过他:“拿着?看。”
时书接到手?里,赞口?不绝:“我靠厉害,我靠,我第?一次摸到这么牛的东西。兄弟你太牛了?!”
两个现在穿越来的白身,没参加过科考,谢无炽打的旗号还是僧人?还俗,居然有一日能穿上这定人?等级、划分流品、一步登天的雅正官服,有几?个人?能办到?
更重要的是,这还是他以命搏来的荣誉。
李福和周祥互相看一眼,低头吭哧吭哧忍着?笑?。
“老爷,二爷,是不是该歇着?了??老爷还有三?日便要启程离开东都巡按全国,这几?日要不要多休息?”周祥说。
谢无炽看他一眼:“沐浴。”
李福拉上了?帘子和屏风,正要进去服侍时,谢无炽道:“不用了?,你们看看院子哪儿不干净,再收拾收拾。”
“是,老爷。”
两个人?出门去,时书目送:“真?不错。”
谢无炽脱掉外衣到了?浴桶中,时书扭头看到他光裸着的紧实胸口那几道破皮的血痕,轻轻咳嗽了?声,从?袖中掏出刚才准备好的白玉瓷瓶:“谢无炽,刚才力气有点大?,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