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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时书正透过药汤看瓢底的纹路:“没想?过。”

    谢无炽脸颊沾着水渍,目光从?时书脸上看过去。检视时书那白净的耳廓,秀挺的鼻梁和骨感干净的脸部线条。时书专心盯着桶里,少年的骨骼十分清隽舒展,明朗至极。

    谢无炽抬眼似乎想?说什么,眼中有未尽之意,唇瓣轻微抿紧。但他到底什么也?没说,垂下了视线。

    -

    下午,时书躺床上睡觉,谢无炽买了一册草稿纸和一只墨炭,坐八仙桌前翻开两本账册,来回演算对账。

    一直看到深夜万籁俱寂点起烛火。时书支棱着躺在炕上,片刻,身旁压下一份沉重,划过空气?的冷风掠到鼻尖。

    时书半睁开眼:“你的账本看完了?”

    谢无炽道:“看完了,一本明,一本暗。记录了舒康府染坊司这十年分别从?下辖安州、葵州、白城等州县每年运来的布帛数量,产出?总数和仪宁花的斤数。明着的账是给朝廷的交代,届时让世?子去六部一对就能得知;暗账上则记录着这十年贪污受贿的官员,上至‘内相’,三司使,下至督织监理,谁递了例俸给了好?处,其中贪污的部分,居然比呈给宫里的还要多。”

    时书一只手让茯苓抱着,侧过下巴:“这么严重?”

    “递给宫里的是御制,染坊司的人到底不敢明目张胆僭越,稍微更改了染料浓度和布帛,制造出?的新品一律供奉给这些?人。”

    时书问:“是丰鹿主导吗?”

    谢无炽:“嗯。染坊司归为宫廷御用,花钱养这批织女?,但他却偷偷挪用皇家资产,满足一己之私欲。过分压榨民女?民男,这才导致了淮南路的叛乱。”

    时书眼前一亮:“如果递交上去告发,是不是就能治他的罪名了?”

    谢无炽躺上了枕头:“难。”

    时书翻身看他:“为什么?”

    “丰鹿胆子大到敢用染坊司的御制,那他一定也?胆大到在御用的饮食出?行各方面?插了手。淮南路没兜住底,让我们发现了。可其他破绽难道没有?他依然稳如泰山。”

    时书不解:“难道还不足以让他治罪?用皇帝的东西不都得死吗?”

    谢无炽:“有的要死,有的看交情。这人若受宠,干什么也?不会有事,满朝文武弹劾还能安然无恙。不是是非对错就能定下生?死存亡。”

    窗外漆黑,时书一手拍拍茯苓的背,对这些?议论陌生?,但是十分好?奇:“那要怎么样?”

    “权斗其实还是人斗。人都自?私,皇帝和丰鹿的利益一致,他还用得上丰鹿,有些?事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账本只能算是抓到了错处,点燃燎原之火的引线,如果没有木柴堆积,这把火就烧不起来。”

    月淡如冰,时书换只手枕着头,听谢无炽的声音。

    时书刚困醒,声音软:“怎么样让木柴堆积?”

    谢无炽静了一静:“挑拨离间玩弄人心。先造势,天下有倒丰鹿之势,陛下也?有治他罪的心,那这本账册就足以发难了。目前还需要等待时机,一套完整的倒奸臣流程,需要朝廷清流官员首先发难,包括不限于御史台,监察,率先递交折子参与弹劾。一场弹劾要花到数十人上百人,而笼络这些?官员需要无尽心力,当然最重要的是——说服皇帝。能精神控制皇帝就好?,只是现在没有机会。”

    听起来便是十分庞大的运作。时书忍不住看向了谢无炽:“在相南寺,你混进庙里出?了那么大的力气?,却感觉没着力。谢无炽,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这次奔波数百里来舒康府,吃了数不尽的苦头,他还险些?病死,不知道又在下一盘什么样的棋。,尽在晋江文学城

    精神控制,陌生?带点恐怖的词。

    时书拍了拍被子,睡了一下午,他现在半醒不醒,就和谢无炽闲聊起来:“精神控制是什么?”

    茯苓在睡觉中打了个?呼,一觉踢到了谢无炽。谢无炽并不喜欢小孩,将他脚推开。

    “精神控制,就是让你臣服,听话,像条狗摇尾巴,想?哭的时候笑?,想?笑?时内心悲伤,把刀子交给对方捅你的伤口,一边被伤害一边还在说爱的东西。”

    时书蹭着头看他:“这么厉害吗?”

    “对施控者?厉害。对受控者?,是地狱。”

    黑暗中,谢无炽这几句话似也?说得平平静静,没什么波澜起伏,像很正常的聊天对话。却让时书心里隐约拨弄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你心理医生?跟你说的?”

    谢无炽平静道:“如果我跟你说,我在很长的时间,都被精神控制,你会怎么想??”

    时书扭头,对这个?词没有概念,听到这句话也?模模糊糊:“嗯?”

    大炕中间放置了一方矮桌,茯苓张开手脚睡在正中,时书和谢无炽睡在两头。窗外传来几声野猫的嚎叫,伴随着小动物夜行的窸窣声。

    “谁控制你?”

    谢无炽:“他们不重要了。”

    困意朦胧,时书听到耳朵旁清晰的声音。

    “时书。”

    “嗯?”

    “你想?控制我吗?”

    谢无炽嗓音轻散,好?像靠在他耳畔说话。

    时书困迷迷的,不在状况:“我为什么要控制你?什么控制?我听不明白。”

    耳边安静片刻,黑夜落花流水,谢无炽眼瞳中倒映着点点斑斓,一只手按在床榻,放轻旋回被铺的动静,那阵声音很轻,消融于夜色当中。

    “没什么。”

    -

    时书接下来几天暂留客栈修养,等谢无炽身体?恢复健康,才给曾兴修递去了消息,让他备一辆马车准备回东都。

    谢无炽养病不便出?行,时书便三天两头往外跑,很晚才回来。

    走的当天,林养春得知此事赶来送行,顺手递给谢无炽一封书信:“裴文卿寄医药局给你的书信,前几天一直没消息,我以为你俩病死了。”

    时书正拎着大包小包从?门内出?来,听闻惊讶:“裴文卿给他的,不是给我的?”

    林养春:“你们不是亲兄弟?有话想?必一起说了。”

    “……”

    谢无炽将信展开,时书探头:“上面?写了什么?”

    谢无炽:“你很好?奇吗?这么着急。”

    时书还不解了:“我和裴文卿是朋友,好?奇有哪儿不对?”

    谢无炽眸色淡漠,折叠书信递给他:“自?己看。”

    时书夹着纸张读了一遍,小楷字迹工整,但竖排繁体?稍有难度,时书辨认出?几句便塞给他:“有点费眼,你翻译翻译。”

    谢无炽:“问你怎么样,身份健康否,百般关心。还让回程时路过长阳县,找一个?人,帮他拿个?东西。”

    “就这几句?已阅。”时书露出?朗笑?,晃了晃手里的一大堆礼盒,“他还惦记我呢,我也?给他和楚恒买了东都特产,谢无炽你看怎么样,有人参养荣丸,还有——”

    谢无炽转身让他扑了个?空:“不看。”

    “——怎么了谢无炽?”

    鼻尖谢无炽身上的淡淡药味拂过,时书觉得谢无炽嗓音略为冷淡:“我哪里得罪你了?”

    时书小跑两步,拎着东西上了马车,带茯苓一起回东都。清晨,草木散发幽香,枝头带着露水气?味。

    “嘎吱嘎吱——”马车的轮子转动,压在泥土石路上,驶离了这座大病初愈的城池,一路上都是修生?养息的开垦修建之貌,时不时运送木头、砖石,人来人往,挖坑埋土。

    一路上晴空艳阳,树梢拂过马车的顶篷,时书坐在前方的横板欣赏沿途秀丽风景,眼前是青山隐隐水迢迢,一副清丽的景象。

    不少农舍门口贴着图画,时书跳下马车揭落一张,仔细辨认:“五世?子?这是把楚惟当作此次驱逐瘴疠的神明了?但他压根儿就没来舒康城。”

    谢无炽背靠摇摇晃晃的马车横梁,头发被风吹得散开几缕,手拿一支笔:“五世?子协调各州府运来药材,令行禁止,驻守舒康府的淮西军也?听从?指令,他当然有功。”

    时书:“不是你建议的?”

    “他有权力,能调度,功劳最大。”

    谢无炽眉眼平静,低头用炭笔在日记上补写,被风吹过便用手按住翻飞的纸张。

    时书:“能不能不补日记,跟我聊天?”

    谢无炽:“我偶尔不聊天。”

    时书凑近看他:“怎么了?这几天你都心情不太好??我哪里惹你了?”

    谢无炽:“没有。”

    时书:“你——行吧,我可问过了啊!你要是偷偷生?闷气?,憋得心里不舒服,我也?不会哄你了。”

    谢无炽眉头似有轻微的陡起,神色十分清冷:“不用。”

    他拿出?了账本再次盘查,同时也?在纸页上写着什么。时书坐马车上太无聊了,忍不住伸手去拽他的笔记本,还要看他写的日记。谢无炽也?没说不让看,但时书看不懂也?不还给他,僵持了一会儿。

    谢无炽:“不看便还给我。”

    他身影很高,时书本来就坐在马车的横板上,为了避免被他拿走纸张往后倾,谢无炽忽然站起身来,向他覆下身,影子霎时落到了眼眸里。

    时书眨了眨眼,忽然感觉这个?姿势很熟悉。他就走神这会儿,谢无炽从?他指间抽走了本子。

    ……时书恍惚又想?起了那晚的吻,脸色一顿。忘不掉了,只要一看到谢无炽就能想?起来他压着自?己的吻,但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时书捏捏鼻尖:“谢无炽,才发现有个?重要的事还没问你。”

    谢无炽:“怎么了?”

    时书:“那天晚上,你亲了我好?久,没忘吧?”

    第036章

    晋江正版

    谢无?炽,

    “没忘,我恰好也想跟你说,那晚上我头?晕得厉害,

    一时犯病没了?分寸,

    碰你是我不对。你需要道歉我可以马上跟你说。”,尽在晋江文学城

    “………………”

    时书等着后续,

    等了?一会儿:“没了??”

    谢无?炽:“你还想听什么??”

    我还想听什么??什么?叫我还想听什么??时书瞬间觉得攻守之势异也,这几?天他一直觉得怪怪的,

    谢无?炽那舌头?还在他嘴里钻一样,很难忽视。弄得他一见谢无?炽就尴尬,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无?炽:“这三天你不爱待在客栈,往外?跑,是不是一看?见我的脸便浮想联翩,为了?躲我出去?如果存在这个误会那我就纠正好了?,我不喜欢你。”

    时书:“………………”

    “………………”

    正“喝喝!”驱赶马匹的车夫听到动静看?向他俩。

    时书:“………………”

    ,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什么??

    时书忙把脸挪开:“行,知道了?,这事儿既然是意外?那就不提了?。”

    真奇怪,亲成?那样就这啊?,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实说时书还在想,虽然谢无?炽也是个男的,

    如果当时他处于一个神智不清的状况,而自己恰好是他身旁唯一的人类。他不得已挽着自己亲了?几?口,

    由于这个时间太?长——

    有?没有?对谢无?炽造成?心理阴影?

    毕竟大?家不是男同却不得已狂吻,

    肯定都受害者。这什么?意思?呢?没事人似的,

    弄得时书反倒心里有?口气抒发不出来了?。

    什么?意思?啊?

    时书想着想着还嘀咕上了?:“不喜欢我?我在你面前开屏过?还是我这样揣测过你?”

    越想越敏感:“哎,谢无?炽,什么?意思?啊!我求你喜欢我了??你说清楚。”

    “说清楚!你不会以为我觉得你喜欢我吧?靠,

    你好装,你是什么?了?不起的男人吗?我都说我恐同了?,

    不需要男的喜欢我!你还这样揣测我。”

    “喂!谢无?炽,说话!”

    “………………”

    时书叽叽喳喳,谢无?炽在这声音中抚平了?纸张写日?记,马车驶过高高矮矮的树林和大?道,沿官府路线往东都方向而去,惊起了?绿叶林间的一只只飞鸟。

    由于收到裴文卿的书信,折中取道先去一趟长阳县。

    阳光透过树梢落下?斑斑光芒,映在时书秀挺的鼻梁,懒懒地打着盹儿,不知走到哪里,时书忽然听到一阵“刷刷刷”水流冲刷两岸的动静。

    “什么?动静,我看?看?。”

    谢无?炽抬起头?,视线跟随在少年身上。

    时书摇摇晃晃从马车上站起身,跳下?车,一路朝声音来源的飘渺竹海中跑去,站在悬崖。

    眼前一条雪白大?河滚滚流去,两岸石灰色的陡峭石壁,蚂蚁一样的人聚集在隘口水流频急之处,有?人递去沙包,搬运石头?,摸索河谷,被流水冲刷得五官扭曲,将堵塞河流的河流泥沙搬运递出河流。

    而在壮丁和役夫之外?,则停了?两三艘朱红桅杆的官船,手持皮鞭的官府太?监和衙役鹰犬一样盯着这群苦役,一旦有?人偷懒便发出尖锐的狂叫,将鞭子狠狠地甩出去。

    时书:“好险峻的河流……这些人……在干什么??”

    谢无?炽从背后走上前来:“这条河,便是罪恶之源白鹭河。”

    时书问:“疏浚水道,转运御用布帛的白鹭河?”

    谢无?炽嗯了?一声:“这次造反百姓主力军生事之处。安州的百姓被绑在这数条水网服役快十年,造反之后,索性将辛辛苦苦挖出的石头?泥沙全倒回?了?河中,以致于白鹭河再?次堵塞。”

    谢无?炽眸仁中倒映流水,忍不住微笑。

    时书:“那岂不是努力白费,从头?开始?”

    “有?什么?不好吗

    ?”谢无?炽淡淡道,“疼痛堆积到一定程度不会成?为懦夫,只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的屠户。这是人类的伟大?之处,绝境求生。”

    时书:“他们反叛,确实是对的。”

    河流中奔走的面孔不少有?年轻人,时书心情复杂:“他们是父母,孩子,哥哥和弟弟。”

    “继续下?去好了?,愤怒凝成?的火焰刚玉石俱焚粉身碎骨,但?大?景这个体型庞大?的怪物,还在酝酿新的仇恨。”

    谢无?炽摘下?一片树叶,扔到河流中,随水波清流飞速远离了?:“也许有?一天,人怨沸腾,这个怪物就像气球一样承受不住爆炸了?。”

    时书看到水流中有人膝盖打滑被水流冲走,一把手拽着岩边石块站起身,五根手指磨得鲜血淋漓。

    ……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

    时书转过身去,久病之中的舒康府城被他和谢无?炽甩在背后,群山绿水的怀抱之间不动如山,刚走出瘴疠的困厄,宛如地狱十八层的鬼门关。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

    从白鹭河顺流而下?,遇到一条松河交界处往下?,再?走二十里走,便能看?见长阳县的界碑。

    长阳县不森*晚*整*理属于舒康府,而属于韶兴府境内,接近东都腹心有?军队驻守,因此并未受到此次民叛波及。马车一路沿着平坦大?道走过时,两岸皆是沿水流居住的百姓,灰墙白瓦,小桥流水,一派其民也淳淳的安乐景象。

    时书一个翻身从马车上坐直:“我们来这儿,帮裴文卿拿什么?东西?”

    谢无?炽:“没明说,只让拿着那封信找长阳县鹤洞书院的许寿纯。”

    “许寿纯又是谁?”

    谢无?炽背靠马车的横梁,恰好傍晚,夕阳余晖落在他的睫梢:“‘新学’领袖裴植同年登科的老?友,继他被鸣凤司陷害后新一届的‘新学’领袖,和曹望等名?声在外?的大?学士聚众在鹤洞书院讲学,闲云野鹤,仙风道骨,读书人中闻名?遐迩。”

    时书看?他:“那就是个大?人物了??”

    谢无?炽神色似有?思?索:“当然。”

    马车驶入长阳县内。长阳县虽名?曰县,但?却是韶兴府府衙置所,在整个大?景都算富饶肥沃之处。果然一进城内市集攘攘,人声煊赫,商业繁荣只稍逊色于东都。

    眼下?正赶上快到七夕,城中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红线节,不少人家的门口都悬挂上了?崭新的裱纸,一路走去韶兴府城在闹市中扎起的草台班子,左右堆叠了?五颜六色的纸制彩灯,有?兔子狐狸福禄寿,红色,绿色,蓝色,一群人正用竹竿敲敲打打将一副巨大?的架子搭建起来。

    时书眼睛放光:“谢无?炽,好热闹的州府!”

    大?景民风称得上开放,对于女子约束不多,眼下?又是七夕红线节,时书一路走见到不少衣着鲜艳漂亮的女孩子挤在一起笑嘻嘻,还有?人大?着胆子往他身上扔花。

    时书被花砸的直躲:“好多漂亮女生。”

    谢无?炽:“开心吗。”

    “……”

    时书怀里砸了?一支香喷喷的美人蕉,便往谢无?炽背后躲藏:“还是受不了?了?,怎么?都看?着我。”

    掷果盈车,香风扑鼻,时书红着脸走到楼台下?时,忽然头?顶“彭!”了?一声,有?个顶窗户的钩子掉下?来一下?砸到他的头?顶。

    时书捂着头?:“好痛,谁啊?”

    还没抬头?,时书便听见周围的哄笑:“好俊美的男子,这是被红线夫人赐福了?,要做今年第一个成?亲的人呢。”

    “红线夫人好眼力,人群中一砸就砸中个白白净净的俏郎小子,还不快上去?瞧你恰好风华正茂的年纪,被红线夫人的缠头?碰上,今年指定能生个白白胖胖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人儿!”

    “…………”

    谁?什么??时书抱着头?一阵乱窜,周围便有?人来拉扯他的手臂,往那楼阁上牵过去,时书顿时有?种大?学生被强行说媒的感觉。

    时书边被拉扯边回?头?:“谢无?炽救救我!”

    谢无?炽早被潮水一样的人流给拦在外?,他面无?表情看?时书被红衣裳的杂役拉上缠着红花的楼台,椅子里一位穿大?红衣服的媒婆,被韶兴府当地人称为“红线夫人”,看?见时书乐得合不拢嘴。

    “八辈子没见过这么?白净俊秀的后生了?呵哈哈哈哈啊哈哈……”红线夫人的大?手拍着膝盖。

    “……”时书有?种家庭聚餐被抓上去表演节目的惶恐感,“你们要干什么??我只是路过,喂!没有?要说媒成?亲的意思?!”

    红线夫人道:“这后生不要怕,讨个彩头?嘛!成?家了?没有??”

    时书:“……没,没有?。”

    “确实一看?就是个童子鸡,鲜鲜嫩嫩得很呢。这腰还挺有?力,要是和他成?家也是美事一桩啊!”逗得楼下?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

    “我们韶兴府啊,女儿都比男人强。别人是千金大?小姐抛绣球,咱们这儿是俊俏后生抛绣球。喏,你看?这楼台下?有?哪个喜欢的,就把绣球抛给她,我替你们说媒,保管今天见面,半个月成?婚,再?十个月就抱孩子了?!”

    时书真要疯了?:“谁跟你们抱孩子。”

    那个红绣球还真递给了?他,红线夫人道:“扔啊,快扔!这台下?的姑娘婶婶都等着呢!”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哄笑,时书丢下?绣球转身要走,被一群看?热闹笑嘻嘻的人堵了?回?来:“扔啊!乱扔都行!不扔不让你走了?!”

    时间耗着,时书眼前一张张招惹喜气红彤彤的脸,时书心想:“这韶兴府刚来就给人这么?大?惊喜啊!”

    被闹得没办法,定睛往人山人海的楼台下?看?,谢无?炽一身颀长的白衣站在人群中,一只袖子让茯苓牵着,身上一股高雅傲慢之感,脸上没什么?情绪,漆黑的眼珠一瞬不转地盯着时书。

    红线夫人催促:“快啊!都等着呢,还没挑到喜欢的?”

    时书:“别催,我挑到了?!”

    时书脚踩到横杆把绣球猛地往下?一掷,翻着横栏纵身跳下?了?楼台,踩摇摇晃晃的杆,三两下?,跳到了?人潮的头?顶上。

    “让开,我跳了?啊!”

    人群分开一道水潮,时书往前一扑恰好跳到谢无?炽怀里。随后,拽着他分开人群狂奔:“好恐怖,快走快走快走!强抢民男了?!”

    背后涌动的人潮中,有?人问:“绣球呢?”

    “谁接住了??”

    “操!

    “怎么?是个男的!”

    第037章

    晋江正版

    “红线夫人这绣球百试百灵!我快三?十了还没?成亲,

    就指望这个,怎么被男的抢了?”

    “我抢都抢不到!”

    “你们男人不许抢绣球!再抢男的搞男的!”

    “哎,他俩怎么带球跑了!”

    “……”

    嘈杂的声响随着风一起刮到耳朵后,

    时书拉着谢无炽一阵狂奔,

    离开?了看?台拥堵的人群,

    来到人烟稀疏些的街口。

    “呼呼呼——”时书撑着膝盖,“怎么眨个眼的功夫险些结婚了?”

    谢无炽松开?被他拉扯的手?臂,

    瘦削分明的手?上红色缨络飘舞,球体红绸晃了晃,恰好是时书扔下来那只绣球。

    时书随口道:“幸好你接住了,换成别人,还有些说不清。”

    谢无炽淡淡道:“换成我,就能说清了?”

    “是啊,男的还是方便。走吧,这地方好热闹。”时书转过身去,“绣球也没?用,看?还回?去或者扔了。”

    谢无炽收了绣球:“难得?有一次这样的奇遇,留着好了。”

    马车夫在原地等待,

    正要去找个客栈休息。时书没?太在意绣球的事:“快走,我怕人追上来,

    这些起哄的简直是魔鬼。”

    说不定真把他往绣阁中一扔,

    换身红衣裳跟人成了亲,

    时书不愿意,他还是黄花大男孩呢。

    正准备驱赶马车夫走,没?成想背后传来一阵声音。

    “二位留步。”

    两?位身高绰约的翩翩贵公子,

    暮色中一身制服绸缎,成色名贵华丽,

    浑身上下有高贵出尘的气息,被风吹起了白净宽袍大袖,正朝他俩走了过来。

    时书一下子定在原地:“难道是来讨要绣球的?好小气,这下纪念物?也没?了。”

    谢无炽看?了看?他,不语。

    二人稍微年长的抬手?行礼:“在下许珩门,二位可是姓谢?”

    时书:“你们是谁?”

    “哦,还真是,”许珩门笑如三?春暖阳,“二位拿着裴文卿的书信来鹤洞书院找人,许寿纯正是家父,这是家弟,许珩风。”

    时书:“原来是你父亲,这么巧!”

    许珩门道:“哈哈哈,方才经过绣阁见兄台被拉扯上去,容貌不俗,再看?到还有一位兄弟,就斗胆前来问了。家父近日正在闭关修心当中,请二位也暂留两?日。跋山涉水路途不易,现在就由在下来照顾二位。”

    这翩翩贵公子,转过身,“吃饭了吗?恰好在河上预订了画舫,二位请。”

    时书看?谢无炽:“可以搂席,去不去?”

    时书说完,年纪稍轻一些的许珩风柳眉高抬,看?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眉眼中似乎有鄙薄之?意,但又不得?不接待。

    时书收到视线,不保证是不是误解,捏了下耳垂先当没?看?见。

    谢无炽步履已动:“去吧。”

    许珩门到路旁拍了拍手?,立刻有好些仆从蹑手?蹑脚上来,他吩咐:“把二位贵客的行李先送去书院。”

    说完,清雅地笑着回?头:“二位来得?正巧,现在是七夕红线节,长阳的风俗便是男女?夜间于醪水旁相会,一起放花灯烛火,看?夜间烟花。近日十分热闹,二位也可以一道观赏。”

    谢无炽道:“醪水河,便是尊父年轻时醉卧船上饮酒,醒来见醪糟酒全倒入了河中,风雅秀丽,将整条河改名为了醪水的河?”

    许珩门:“正是。”

    时书十分惊讶:“你爹倒杯酒,整条河流的名字都改了?我去!”

    许珩门浅浅一笑,许珩风捂着脸一嗤,又露出看?乡下人的表情。

    谢无炽道:“长阳许氏,百代儒宗。整个长阳县土地大部分为许家所?有,别说一条河,名满天下的祁鸣山也不过是许氏的后花园。历代先祖多入馆阁,这二位兄弟的祖父是仁帝朝宰相。”

    许珩门一收折扇,掩着下巴浅笑:“阁下言重?了,诗书传家,为大景候命罢了。”

    时书:“牛……”

    暮色四合,许珩风沉不住气,将时书和谢无炽上下打?量:“我听说除了上次的相南寺夜变,这次舒康府驱瘟也有二位的功劳?”

    时书把舞台让给卷王:“都是我哥干的。”

    谢无炽:“功劳很小,仰赖诸位大人助力。”

    许珩风再仔仔细细地瞧他:“难怪我爹答应见你,有点小聪明。不过我还听说你们两?兄弟都没?参加科考,没?有功名在身,只不过是山间野寺还俗的僧人,在东都靠一张嘴游荡找饭吃,是不是?”

    时书目光转向了他。

    这许珩风说话过于高高在上,时书察觉到了,瞬间不爽:“你呢,你有功名?”

    许珩风抬着下巴:“长阳双杰,我和哥哥十三?岁就中了童生?,只不过父亲认为年纪太小,不要太显露锋芒,让过两年再入京科考。”

    时书心悦诚服:“好吧,算你厉害。”

    谢无炽侧头看他,时书一脸坦然。

    许珩风安静片刻,眉眼恢复傲慢。

    许珩门斥他:“懂些礼数,去周家画舫看?菜备齐了没?有。”

    “知道了。”许珩风一挥袖子,坐上轿子让人抬着离去。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越过屋檐相接的街区,一条宽阔大河潺潺地流经石板后,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浮光跃金,灯影乱晃,船夫们一个跃起跳到了船上,乌篷船荡开?了水流。

    乌云一样叠加的密密麻麻的船楼之?中,灯火通明宛如白昼的一只鸳鸯船,便是韶兴府最负盛名的周家画舫,眼见那船身扎满了灯笼彩头,人影晃动,时不时传来丝竹管弦的歌吹声。不少人在河边直着脖子,以看?清那画舫上的一位美人为荣耀。

    许珩门一到,立刻有高级奴才连忙来迎接。

    时书悄悄拽谢无炽的袖子:“土狗又进?城了。”

    “古代版高级会所?,自如就好。”

    时书:“会所??赢了会所?嫩模,输了……什么,会所??你经常去吗?”

    谢无炽:“谈事情,偶尔去。”

    时书上下一瞟谢无炽:“很难相信你干干净净。”

    谢无炽:“要检查么?”

    时书:“我怎么检查?”

    前方许珩门回?来了,笑着道:“二位,请。”

    上船摇摇晃晃驶到画舫旁,灯光快亮瞎了眼,几位奴仆站在那专门将人迎接上船头。

    时书:“前几天还在舒康府,现在就来了这,落差真大。”

    门口,响起一阵娇滴滴的柔美声音。

    “大少爷,总算来了,奴家等你好长时间。”

    门内走出位身姿袅袅婷婷的美人,妩媚妖娆,摇着扇子走到船头看?见同行的时书,雪白柔荑一下拉上了他的手?腕:“哎哟,哪儿?来的小官人?生?的这么白净,你平时不会擦粉吧?”

    时书脑子一空,猛地抽开?手?,差点发出喊叫:“别别别,别别别,别碰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啊哈哈哈……”美人摇着扇子笑了,似乎逗弄他很愉快。

    许珩门回?头望来,似笑非笑。

    美人:“有什么不好意思,你是大少爷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再伸手?还未抓到,被谢无炽挡回?去:“僧人出身,不近女?色,还请见谅。”

    “哟,和尚呢?”美人一笑,扭过身走了。许珩门正色收起折扇:“二位请坐,这个位置观看?夜间景色最好。”

    说完许珩门便去了美人当中,一群穿花蝴蝶围上来和他说话,时书擦着手?要晕倒了:“干什么,干什么上来就牵人,我手?背沾上胭脂了,好讨厌的感觉……”

    谢无炽取出手?帕沾上温水,牵他手?一点一点擦去脂粉:“你太乖了。”

    时书脑子里蹭一下想起那晚,但犹豫之?后没?有躲开?:“什么乖?”

    谢无炽:“你猜我和你一起上船,她为什么牵了你,而不是牵我?”

    时书:“为什么?”

    谢无炽:“你长得?像只小雏鸟,生?涩单纯。这些人最会看?人下菜碟,第一个作弄你。”

    时书后背发麻:“那怎么才能不生?涩?”

    谢无炽:“不说对不起,尤其别人犯错时。”

    “……知道了,”时书嘀咕,“你长得?也很不好惹吧?”

    擦干净了手?,夜风吹到甲板激起爽快之?感,后厨问菜的许珩风踩着踏板上了船。谢无炽收起帕子,面无情绪:“这两?位公子,摆明了要考察人。”

    时书:“啊?考察什么人?”

    “他觉得?比你位高一等,考察你的人品,言行,智力,看?你有没?有资格为他所?用。”谢无炽端起一杯茶,“真年轻,手?段拙劣青涩。”

    时书:“怎么办才不会被看?轻?”

    谢无炽:“自傲的人,怎么都会看?轻你。你自处就好。”

    “当当当——”只听见大钟撞了三?声,奴役们手?捧食盒鱼贯而入,将菜品一份一份呈上了桌,一边揭开?倒扣的碗盖一边介绍:“这佛跳墙采用南海运来最名贵的鲍鱼,鱼胶,胶东运来的海参经过数天炖煮而成。盛放的瓷器乃是天下第一名窑出产的天青釉葵花洗,诸位贵客请用?”

    许珩门摇着折扇,笑着道:“请。”

    时书夹了一筷子送到嘴里。

    名声倒是震住时书了,但谢无炽神色如常平静如水,毫无被施加恩荣的惊喜或者谄媚。

    时书小声:“感觉……这手?艺不如我妈。”

    再揭开?一只雪白的瓷盖:“人参炖鸡,长白山百年人参,乌鸡更是精挑细选,汤中还添加了松茸党参黄芪专补气血,喝一口能把你脸色调理得?红润滋补年轻十岁!”,尽在晋江文学城

    许珩门:“二位请用。”

    时书夹了鸡腿,许珩风又自然而然地流露着傲慢。

    时书:“怎么了?这鸡腿你要吃吗?”

    老板道:“这位小公子有所?不知,这鸡汤才大补品呢,至于专吃鸡肉,就有些得?不偿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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