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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时书:“被世子撞见了?”

    “嗯,被我们看见倒没什么,世子近日正恼火,有气没地方撒。连日求佛,但大景境内叛乱不减,有些疑神疑鬼了。”

    “……所以,会怀疑这些僧人心不诚,犯淫,引得佛祖发怒?”

    “是。”

    时书看看他,又看看,总觉得没那么简单。门外,不少僧人都从院落里出来了,不知所措。而官府衙役则成行成列,沿着道路举起火把,口中大声呵斥着肃静和不许反抗。

    时书忽然有种紧张感:“好像老师查寝一样,会杀人吗?”

    谢无炽:“不知。”

    他从头至尾都十分平静。仿佛完全置身事外,时书也觉得,整座寺庙数万人的事,应该并非谢无炽一个人就可以左右。

    “从淫.书到野合僧人,是不是活该这寺里倒霉啊?”

    “第一,这是寺里本来就有的事,第二,”谢无炽看他一眼,“上面缺钱了,谁都倒霉。”

    时书:“?”

    时书刚要仔细问时,眼前的假山后面出现了一丛人,穿着僧衣,手里拿着武僧的棍棒,居然还有人持刀和器械,集结了好大一群人,在黑暗中举着火把,往正堂世子楚惟待的佛堂群集。

    “凭什么把咱们的度牒都回收了?!”

    “别人犯错,何苦连累我们无辜僧众?收回了度牒,我们下半辈子还怎么活?”

    “他妈的,当时买这一张度牒,就花了整整一百两,现在说收回就收回!凭什么?”

    “……”

    谢无炽抬手将木质门掩上,从缝隙里看这群暴动的和尚,他气息落到时书耳朵旁,眼中倒映着跳跃的火光。

    他露出微笑:“好,这事闹大了。”

    下一刻,时书手腕被他握住,霎时火热:“跟我来。”

    第015章

    晋江正版

    时书:“去什么地方?”

    谢无炽:“去相南寺夜变的最佳观景位。”

    时书低头看被他拉住的手腕,抽出来:“话可以说,别摸。”

    “不是很自在,而且你手太烫了,我怕热。”

    烛光烙在白净的肌肤上,颈下锁骨秀致,一身少年意气。

    “抱歉,我一直体温较高,”谢无炽平静道,“以后你要多习惯了。”

    “……”

    时书:“干什么?不可以减少肢体接触?”

    谢无炽:“长久住在一起,难免磕磕碰碰。”

    时书:“那就少磕碰!”

    谢无炽在夜色中徐行,步履稳当犹如在白夜里,离开院子走了一段路后,眼前出现一片寂静的密林。

    月光窸窸窣窣照在林间,腾起幽蓝色的烟雾,叶子反射着银色的淡淡月光。

    谢无炽上了个矮坡,朝他伸手:“来,又要磕碰了。”

    “……”

    时书没动:“谢无炽,大半夜,你把我往小树林带?”

    “放心,我要真想怎么样,用不着去小树林。”

    时书一下回忆那天,谢无炽喝酒了把他压在墙上的力气,顿时血往脸上冲,“靠,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说不到一起,时书伸手让谢无炽拽上坡坎,他的手果然滚烫,骨骼却有力量。时书脚踏上枯萎的树叶,响起咔嚓的动静。

    谢无炽低头看分开的手:“你的手挺凉,我喜欢冷。”

    时书:“?”

    “兄弟你又搞这些?!”

    一句话搞得时书对准月色,照着自己。时书天生就白,遗传了妈妈的基因,本来是练长跑的体育生,但硬是晒不黑。

    这双手骨节匀净,指节分明,尤其白皙,导致时常有人说:你咋这么白呢?出门不会还打伞吗?时书也很困扰。

    谢无炽:“跟人牵过手吗?”

    时书:“干嘛突然问这个。”

    谢无炽:“好奇。有没有谈过恋爱?”

    时书:“我妈是我高中班主任,听懂掌声。”

    “……”

    谢无炽朝林子深处走去:“国内对早恋抓得很严。”

    时书:“你在国外?”

    “嗯,国外长大,成年后回来了。”

    有一句没一句,隔着漆黑的密林,时书眼前出现了幢幢烛火,像极了点点星光:“前面什么东西这么亮?那些僧人走到这儿来了?”

    上前,原来两人走的是一片荒山,而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从高处可以俯瞰禅院里的景象。

    佛塔耸立,檐角飞翘。

    四合的院子里人群分成几列,世子和护卫衙役在左手边,对峙的僧人则在右手边,眼看是一场恶战。

    谢无炽:“到了,小心别被看见。”

    “僧人还真把世子给围住要说法了?”

    时书遮眼往下看,火把和烛光把堂院照得亮如白昼。

    眼前的僧人围住禅堂,密檐式佛塔旁站着一位老僧人,夜风和暗火的气流拂起了他的衣摆。

    此时的梁王世子楚惟,正勃然失色,怒不可遏。

    “好啊,好大的胆子,刀,长枪,棍棒,你们这群和尚竟然敢持械来围堵本世子,我看你们是想造反了!”

    住持慌乱跪倒在地,比世子还惊恐,质问这群僧人:“谁让你们来的!”

    “侍卫亲军围了相南寺,要把咱们的度牒都收回,遣送回家。这回去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别人犯错,不能把我们一概罚了吧?”

    “一句话砸咱的饭碗,凭什么!”

    住持一副天快要塌下来的模样:“你们都是听谁说的浮言!荒唐!”

    时书:“为什么住持这么害怕?”

    谢无炽找了块石头坐下:“因为淫.书风行和僧人品行不端,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只要向世子输送利益,这件事就了了。不过现在僧人暴动,居然拿起器械向世子要说法,事就大了。”

    “展开说说……为什么?”

    谢无炽振了下僧衣上的灰尘:“有权势的人,可以接受你的道德瑕疵,但不能忍受你挑战他的权威。”

    “这次出事,本来只是相南寺内部整顿的问题,如今这拿起武器冲世子一顿叫嚣,事情就严重成为叛乱,甚至造反。”

    “造反?”时书偶尔看古装剧,知道这是最大的罪名,“这么严重?”

    “不严重不足以发难,现在世子局已设好,等的就是鱼儿游进去了。”

    谢无炽身上的血腥味愈发醒目,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他在回屋之前又做了些什么。他笑了笑:“所谓发难,需要一个不可宽赦的理由。僧人胆敢在皇亲国戚前拿起枪棒,刀子这就递过来了。”

    时书:“相南寺做错了吗。”

    “……”

    谢无炽静了静,月光下眼神幽深:“你来这么久了,还觉得好人多?”

    “大景的僧人不用纳税和服徭役,老百姓辛苦种田,耕耘,等待收成,这些和尚只要一纸度牒便可免于一辈子的田间杂物,在寺里念念经,靠百姓的香火供奉过日子。朝廷为了求神佛保佑,还会大量给寺院赐田和奖赏。相南寺占有肥田数万亩,东都房屋千间,甚至还经营勾栏瓦肆,放高利贷,高价收租,富裕奢靡至极。”

    谢无炽指向跪院里两位僧人,““你以为这两位就是完美受害者?野外苟合,一个兔子,一个是恩客,争风吃醋杀了人,这才买来度牒投身相南寺避祸。一份度牒,连杀人抵命都能逃过。”

    “他们居然杀了人?”时书后背发凉。

    “嗯。然而相南寺有一批真正潜心佛法的高僧,度牒被以上有钱人家买去,这些僧人批不了度牒,便成不了官府保护的和尚,只能日日在相南寺服劳役,几十年或许才能剃度。”

    谢无炽:“你还觉得,这相南寺是横遭祸患?”

    时书语塞,从没想到自己眼前看到的,其实并不是事情的表面。

    谢无炽往旁边让了让,道:“坐不坐?”

    时书:“不和你坐,我能看。”

    另一头,时书被吸引了目光,住持显然知道利害,淫盗杀人都能化小,唯独围攻世子,此事绝不可小:“谁告诉你们朝廷要收回度牒,逐你们出寺?又是谁在煽动,让你们闯了上来!”

    那一群人,似乎知道害怕了,左右纷纷张望:“只是听到有人说,我们就来了。”

    “我是听慈恩说的。”

    “我是听六戒说的……”

    “我看大家都愤怒起来了,也就跟随其后!”

    一团乱麻,没人能搞清最开始由谁释放了冲突的信号,酿成大错。现在,众人齐齐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世子,是贫僧教众无方,甘愿受罚,只是这度牒一事还请世子从长计议,相南寺历来供奉香火,一片虔诚,若是将和尚都驱逐出去,无人弘扬佛法,罪过可就大了。”

    住持急得一跺脚,便朝世子跪了下来:“还请世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上次王妃体热不醒,是贫僧在佛前——”

    “不用再说了,此事本世子自有计较。”

    楚惟异于以往的果断,不听辩解:“你们胆敢围堵本世子,谋害皇亲国戚,十恶不赦!没有商量的余地,来人,把这些僧人的度牒都给我扣下,下狱!”

    那群僧人只怔了一瞬,立刻,变得更加激愤:“我们的度牒,都是用钱买来的!说收回就收回,下半辈子怎么办!?”

    “我等了十年,才等到度牒名额,就这样收回?”

    “凭什么?”

    “好啊,都怪你们这两个淫僧,先打死再说!”

    僧人中眼看有性格偏激的人,竟然直接冲了出来,棍棒险些挥到世子的脸上。霎时间,整座院子乱做了一团,世子像只受惊的鸡一样,猛地从座椅里跳起来。

    “反了反了!封锁相南寺,把这群刁民度牒全收缴了!不许任何人出入!严查!”

    霎时,等候已久的衙役迅速出动,其中,调动的禁军也划破黑暗,兵甲铿锵,列甲森然。

    姿态严密有序地进场,大声呵斥着“统统放下武备”“挨个站好!”“全都滚回去!””在混乱中将这群和尚往相南寺的禅院里推搡,用锁链和绳子拴住,当场扣留。

    “还有谁?还有谁胆敢冒犯世子!”

    不出片刻,这群僧人就全被控制下来了。

    火光闪动,菩萨低眉,佛祖微笑。

    时书眼中变幻着颜色,目不转睛,影子晃动里是官府棍棒往这群和尚身上棒打的动静,还有人来人往,狰狞的一张张面孔。

    住持双手把佛珠一扔,几近晕厥:“快去告诉内相,快去!”

    时书转头看谢无炽:“内相是谁?”

    谢无炽:“将财物寄存在相南寺的权宦,也就是当今皇帝陛下身旁最得宠的太监,被东都称为‘内相’的丰鹿。”

    谢无炽示意时书后退,“我们先离开,如果被发现同在现场,恐被当成叛乱的同伙,一起抓了。先回院子。”

    时书跟在他背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动荡:“今晚是不是不用睡了?”

    “不用睡了,世子必须赶在夜里将相南寺全部度牒收缴,否则有人报信通知了丰鹿,往陛下耳边一吹风,迟则生变。”

    时书跟着他穿过树林,问:“世子收缴度牒,到底要干什么?”

    谢无炽站在月光下,穿着一身朴拙的僧衣,头发在风中轻微拂动,一瞬之间像极了出尘得道的佛子。

    他转头对时书微微笑了笑:“军饷。度牒一份卖一百两,现在发难相南寺,甚至发难大景境内全部僧院,可以加价度牒卖到五百两一份,甚至一千两。总会有贪图性命,不愿服役或者纳税的人购买。这样,世子要的军饷就集齐了。”

    “……”

    夜风吹拂,僧衣略显单薄,凉意萦绕在指尖。

    时书心中震动,但看谢无炽一派若无其事,忍不住问:“这是多少钱?”

    谢无炽:“换成人民币,几十个亿。”

    “就一天之内,搞几十个亿?”时书震惊,“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笔的生意。”

    谢无炽:“是吗?”

    时书:“你看过?”

    “嗯。”谢无炽嗓音放松。

    “……”

    刹那之间,时书看着眼前的人,他兴味极浓的眼睛里,好像展露了真正的本能。

    操纵,疯狂和贪婪。

    第016章

    晋江正版

    时书早觉得,谢无炽的长相,充满了欲。

    神色平静,情绪稳定……但眼中之欲却难藏,不是世子欲望被填满后的空虚无力,而是野心勃勃,精力充沛,充满进取和行动力的欲望之眼。

    这样的人有魅力,但也让人恐惧。

    时书问:“现在回去,我们要干什么?”

    “收拾东西。度牒收走,做不了僧人,相南寺也呆不下去了,过几天就走。”

    时书:“去哪儿?”

    谢无炽瞥他一眼:“怎么,有留恋?”

    “没有。”

    要换个地方呆了,漂泊无定,时书无端想起周家庄:“也不知道小喜小美小暖怎么样了,那可是我亲手带大的羊,只有来福一直跟着我了。”

    走之前找绳子套狗,找不到,只好剪烂了僧衣绑成绳索,给来福做了个简易的项圈。

    正拴狗时,黑暗墙边出现一个火把,时书本以为是下山的衙役和兵士,待仔细看清楚了一群人,甲兵整肃,当头有人掩护,竟然直接朝这个院子里走来了。

    “世子大人到!”

    谢无炽手里的衣裳一扔,眼里有沉思的表情,脸色瞬间暗下去:“这个蠢货。”

    然而在人踏进门的前一秒,谢无炽脸上阴戾消失殆尽,面无情绪到门口:“世子殿下。”

    楚惟特来彰显礼贤下士:“好好好!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适才已派人通报了陛下,你递了刀子,又煽动僧人作乱。好啊无炽,这是你功劳!”

    谢无炽脸在暗影下,情绪难达眼底:“回世子,弟子并无作为。书是世子发现的,淫僧也是世子撞见的,今晚发难,更是世子调度得当,弟子无尺寸之劳。”

    好嘛,谦虚,还会让出功劳。

    世子肉眼可见的心情愉快了,睃一眼禅房:“这么个简陋的小屋子,金鳞岂是池中之物?度牒收了,你也做不成和尚了,呆在相南寺更是祸事。你要没地方可去,不如来世子府挂单,自有你的用处。”

    原来谢无炽刚才说几天后走,早料到这一手。

    时书想鼓掌了,好你个谢无炽。

    谢无炽:“弟子有一件事请求。”

    世子打了个呵欠:“什么事?”

    “能不能即刻动身?”

    空气中似有紧张的氛围。

    世子乜他一眼,虞候上他耳边说话,道:“可以是可以,就是世子府那流水庵荒废日久,还没派人打扫——”

    谢无炽:“弟子自会打扫。”

    “行,”世子抓着下巴出门,“吩咐人即刻去开门,备车马,送无炽师父和兄弟过去,赏银百两,赐森*晚*整*理金十。”

    天潢贵胄驾临,大摇大摆离开,院落内却被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僧人议论纷纷,对这间屋子侧目而视。

    时书:“原来这些事都是你干的。”

    谢无炽:“我干的很少,自保而已。先走,这个蠢货竟然众目睽睽来找我,眼下分明最招僧人记恨的时候。”

    时书:“你——”

    “路上跟你解释,先离开相南只有几件旧衣,时书牵着来福,又是大半夜,踏上了松软的泥土,闻到寺内残余的香油烛火气味。

    嘎吱嘎吱,马车的车辙压在路面。

    “相南寺可以得罪,但相南寺背后的人可得罪不起,起初只想让世子主动发现,不显出人为设局。没想到还是把我牵连进去了。”谢无炽坐上马车,“先去世子府内呆着,避祸。”

    挑动时局,却并不显山露水,聪明自保到何种程度。

    时书心说哥们儿你真牛,语塞。回望夜色中的相南寺,此时火光冲天,门外铁甲森然。

    上万人之祸,竟然是谢无炽翻手之间。

    ***

    五月天气,夜里寒冷,马车一路辚辚地压着东都城的通衢大道,直到停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院门口。

    “这世子府,曾是最受宠的岐王的宅邸,不过造反被抄了家充公,世子花高价从陛下处要来的。”

    马车夫说:“啧啧啧,二位老爷,进去享福吧?”

    时书回想周家庄和相南寺

    :“真气派。”

    “气派?这还是小门,大门更气派。”车夫说,“谁让有个哥哥当皇帝呢。”

    门口有人提着灯笼:“二位请随我来。”

    在廊腰缦回的过道之中行走,世子府楼阁交错,好片刻,眼前一片寂静的桃花林,阴森繁密,夹道的杂草比人还高,那掌灯的边走边薅草,边骂。

    “他妈的,蜘蛛网糊老子一脸!”

    “这草里没蛇吧?”

    时书拎小包袱紧随其后,还没进屋,但已经感觉到这个地方的破旧了。

    叶子拂过脸颊,冰凉凉的。如今桃花刚落,石板路上全是腐烂的花泥,掌灯的突然“哎哟!”,一个滑铲倒地。

    “这路上怎么全是机关?!”

    时书忍住没笑,谢无炽伸手把人扶了起来。

    深更半夜看不清院落样式,只能隐约看出一个小墙壁,一间屋,被桃花林围绕,间或听见潺潺的流水声。

    “这流水庵先前有人住。是王妃母家那边一个表少爷,但三个月前吊死在这片林子里,这地方就空置下来了。”掌灯说。

    “二位老爷先凑合着歇息一晚,明日小人找奴才来把草拔了,地皮清了,院子里也扫扫。”掌灯说,“灯留给二位用,小人先回去了。”

    说完,这人浑身一个战栗,逃离桃花林。

    院子里,只剩下时书,谢无炽,东跑西跑的来福。

    “死过人的房子?”时书说。

    谢无炽:“何处黄土不埋人?”

    时书:“你还是无神论者?但我们都穿越了,信信鬼神也很正常吧?”

    谢无炽进了门,霎时,站院子里的时书一阵恶寒,好像有鬼贴在后背。

    “啊!谢无炽等等我!”

    灰尘遍布,堂屋供着天地君亲师,左右几把交椅,光线极暗,暗红色漆木桌椅上灰尘甚厚,一摸一个手印。

    谢无炽丢了包袱,若有所思:“这就是新的容身之地了。”

    而未来,似乎还不知道在哪里。但越是未知的迷途,越充满挑战,正是这般强悍。

    院子外死寂,只有两个人彼此的生息。

    时书来屋子里来回转悠:“有两间卧房,我俩不用睡一张床了。”

    谢无炽:“东厢是那投井死鬼住的屋,床板都烂了,你不介意可以去睡。”

    时书:“……”

    “什么意思啊,我还要和你睡是吧?”

    “至少买来新床之前,是这样的。”

    时书听到他笑了一声。莫名其妙的,这人明知道自己恐同,干嘛还老逗自己?

    时书去了西厢,的确,东厢有居住痕迹,西厢却无。目前只能暂时挤在西厢,但唯一的毛病——床窄。

    方才随掌灯同行的男仆抱了床被子。把席子抖去了灰尘,用不要的僧衣垫好,放上棉被:“先凑合睡一夜,明早再来打扫。今晚实在是累了。”

    时书对窄床反复看:“谢无炽,你没熬过夜吗?”

    “没有。虽然觉少,但每晚都会困。”谢无炽语气体谅,“抱歉,今晚必须一起睡。”

    时书:“……”

    本来没什么,让他说两句,还不自在。

    不过,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院落,两个人挤在一起取暖,似乎是为数不多的温度。时书往床里侧一躺:“好吧,睡就睡,我也不熬夜,我感觉我还能长高。”

    谢无炽站床底下,单手撑着棉被压床上来。

    时书:“你不睡床尾吗?”

    “这床太窄,比不上相南寺的大炕,我不爱对着人的脚。”

    “……”

    时书抱着被子一角,谢无炽阴影倾倒,逆光的眉眼看不分明。伸手扯了下亵衣的领子,骨节分明的手臂上青筋拓印,轮廓极度不驯野性。

    时书咽了下喉头,就跟坐过一次过山车受了惊,以后每次看见都会腿软,猛地生出一股慌张感。

    然后时书就生理性地,炸毛了!

    “哎哎哎哎哎哎……谢无炽!”

    表情明显紧张,眼眸转动,紧张地舔唇。

    谢无炽:“怎么了?”

    时书:“好奇怪啊!”

    谢无炽:“哪里奇怪?”

    “不知道,看你脱衣服,感觉我马上要被日了。”

    “……”

    谢无炽放在床褥上的手无意识收紧,紧紧盯着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时书:“我知道啊。”

    谢无炽手指松开,坐上床沿,嗓音似乎压抑,但又有平静:“我只是正常脱衣服上床,你想多了。”

    时书:“但你脱衣服好色,肯定是因为你平时骚话说多了,我现在很难直视你。你的问题。”

    “……”

    谢无炽:“那你闭上眼睛。”

    闭眼,眼前一片黑暗,时书心里紧张,察觉到身旁的床铺下陷,有个重量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掉落。

    “好,睁眼。”

    时书猛地往后一仰:“你靠太近了吧!?”

    谢无炽的脸倏忽近在咫尺,床窄,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拓着暗色光影,眉压眼,高挺的鼻梁,还有能看清纹理的唇,近到无比清晰,似能触摸到皮肤,闻到他高热的温度。

    时书很少注意到别人的体温,唯独谢无炽,浑身上下散着侵占和掠夺的灼热感,让人毛骨悚然。

    时书:“你后退。”

    谢无炽:“后退会掉下床。”

    时书抓着被子龇牙:“难道我要对着你的脸睡一晚上吗?你的呼吸都到我脸上了!”

    谢无炽:“你呼吸也到我脸上了。”

    时书霎时放轻了呼吸,在烛火中睁大眼。谢无炽的眉眼如精心打磨的沉剑,俊朗硬挺,下颚线条利落,尤其是忽然凑到眼前放大,无比鲜明,让人呼吸一窒。

    时书:“……你长得还挺帅。”

    谢无炽:“你长得也不错。”

    时书:“可惜了,是男的。”

    “有什么好可惜?你不是恐同?”谢无炽忽然冷笑,“还是你妈妈怀你的时候,天天给你放胎教音乐:不要跟男人说话,不要靠近男人。诅咒你,爱上男人会死去?”

    时书:“………………”

    黑暗中,安静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没在说话。

    片刻,听到时书一声叹气:“想家了。”

    “哼……”尾音发腻。

    时书把被子,慢慢拉到了头顶上。

    ***

    第二天一大早,来了不少仆人和丫鬟,拔院子里的草,收拾废品,用水冲洗石板路上的泥垢。

    时书借阳光看清整间院子。石头砌起的高墙后两间小屋,一间是昨晚他和谢无炽睡觉的正屋,小屋则是灶屋,稍微矮小一些,紧紧地依偎着正屋。

    院子靠门一口水井,正有男仆从里绞起水桶来,擦拭灰尘。时书将袖子和裤脚挽起,帮忙做事。

    源源不断有人来,有的捧着银子,有人拎着盆桶和布帛,还有挑着两篮菜肉和碗来的。

    “这都是世子吩咐管家,管家吩咐咱们送来的,二位大人慢用。”

    “大人,有什么需要的吩咐就好!”

    还有一些丫鬟,悄悄站在桃花树枝下偷看,被时书望过去就笑嘻嘻地走了。

    更有戴方巾穿斓衫的文人,来打招呼:“二位兄台,都是哪里人士啊?”

    谢无炽站桃花的绿枝头下,和他说话。

    夜围相南寺的消息不胫而走,时书和谢无炽又是世子连夜请回府里的人,自然令人好奇。

    “那这位仁兄呢?相貌俊秀,举止机灵,一定也是位大才吧?”文邹邹的男子叫曾兴修,满怀期待看时书。

    谢无炽:“是家弟,谢时书。”

    “……”时书没反驳。

    他脸上甜笑,想到一个好笑的梗。想当年,我刘阿斗和赵子龙在长坂坡七进七出。

    要是没我阿斗在赵子龙的手臂上配重,他赵子龙的长枪能使得如此自如吗?

    他现在和谢无炽,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曾兴修笑眯眯:“敢问谢兄贵庚?”

    谢无炽:“三十。”

    “……”时书不说话。

    曾兴修:“哦,谢兄长得真是年轻啊。”

    “嗯,随母亲,看着年轻一些。”谢无炽道,“本来想请曾兄进门喝茶,只是院子里杂乱,还没一壶热水,实在为难。”

    “不必不必。”曾兴修明白该走了,“改天,我带着茶叶来看你。”

    人悠哉悠哉走了,时书好奇侧目:“这群人来干什么的?我们这么受欢迎?”

    “世子府内的门客,说谋士,应该会好理解一些。”

    “谋士?这么厉害。”时书,“但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说自己三十岁。”

    “中医越老越香,智囊何尝不是如此,二十几岁,别人只会以为你年轻浮躁,不堪重任,年龄大一些才有可信度。”

    谢无炽:“何况,我本来就三十。”

    时书一下睁大眼:“谢无炽,你连我都防?!”

    “别这么亲密,和你睡一觉,被你传染,我也厌男了。”

    “………………”

    “哎,谢无炽,你——”

    时书跟在他背后,阳光正好,晒在院落里。

    谢无炽到厨房,看锅灶已经被洗好了,菜篮子也放在一旁:“有什么喜欢吃的菜?我给你做。”

    时书:“你还会做饭啊?”

    “学一些东西,保持自律,能让人找回对生活的掌控感。我的心理医生以前这么建议我。”

    谢无炽:“想吃什么?你不是想家了吗?”

    “……”

    时书心里蓦地震动,滋生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他怔了一秒,白皙的脸才点头:“我想吃红烧肉。”

    第017章

    晋江正版

    肉煨在锅里,酱汁咕噜咕噜冒泡。

    肉染成酱油红色,香气四溢。

    红烧肉下锅,还炖了土豆排骨,谢无炽道:“现在不当和尚了,可以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你多吃点,看看能不能长身体。”

    时书一下被他搞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等盛上饭上桌,闷着头光吃不说话。

    吃了一口,又一口。

    一筷子,又一筷子。

    谢无炽:“对你好点儿,就老实了。”

    “……你会不会说话。”

    嘴硬完,见谢无炽放下筷子,在屋檐下的小桌旁,侧头去看桃花树林的浓绿繁荫,神色自若。

    算了,这没法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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