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头看他:“你怕什么?”“我……好像引起了某种误会。”
“说具体。”
“万一别人以为我俩有关系呢?”
谢无炽垂眼,似有所懂:“所以你怕人说——兄弟相.奸?”
第0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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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书:“你说什么?!”
“兄弟相——”
时书俊秀的白脸失色:“好恐怖的词,世界上能有这种事存在?”
“我正在想,所以随口说了。”
谢无炽转过身去:“不过这当然是真的。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很多怪物和变态知道自己不被接受,所以伪装成正常人的样子,其实心脏得很。”
谢无炽对时书笑了一笑,澹然出尘无味的模样,像和一切烂人划清了界限。但时书只觉一阵惊悚。
说完,谢无炽走向屋檐下的长廊。
时书跟上去:“一种恶心又想听的感觉——那个兄弟相什么,能不能展开讲讲?”
谢无炽:“好啊,下次上.床跟你讲,这种话题适合夜间谈。”
“……?”
有什么暗示吗?时书放弃这个话题:“这和尚是你朋友?你们在说什么,怎么我来了又不说了?”
“他叫慧觉,想知道梁王世子心中所想,便来问我。”
“梁王世子,就是昨天想杀了我那个?你还要帮他?”
谢无炽:“是,他有所求,近日总在僧院求佛,希望能释去困厄。有权有势,能给人好处,和他利益交换还不错。”
“原来你不是正经和尚。我不喜欢这人,封建贵族,草芥人命。”时书撇嘴,不服。
谢无炽信步而行,平静答道:“你把他理解成游戏里的大boss,在你等级和伤害不够时,不要去惹他。这样想,就好了。”
时书:“意思是等级够了伤害够了,就可以惹他了?”
谢无炽:“谁的等级?”
时书:“你的。”
谢无炽:“我帮你惹?”
时书:“不可以吗?”
谢无炽:“要等等,我刚制定第一个‘十年计划’。”
“……”
黑色的字越听越红。时书算是蔚为服气地跟在了他背后。
寺庙饭堂一位僧人负责检查度牒,看到谢无炽并未多加阻拦,不过对时书观望再三:“这位是?”
谢无炽:“在下的兄弟。”
“啧,”僧人递来两个馒头一碗粥饭,“寺里只收容一宿两餐,明日再来,可没有免费的餐饭可吃了。”
谢无炽:“在下自会向住持说明。”
时书端着两个馒头还有粥菜,到靠墙的角落里坐下:“原来寺庙里不能免费吃一辈子?那你收留我,有负担吗?”
“寺庙不是做好事的地方,不养闲汉。我养你还好,每天在藏经阁整理书籍,一日三十文,包含住宿。我自己有度牒,吃饭不必花钱。”
时书:“度牒?”
“户籍控制和统计百姓人口,度牒控制僧道数量。没度牒是假和尚,有度牒才是真和尚。和户籍差不多,不过你没户籍。最近淮南路民叛,流民大举迁徙,检籍任务重,你暂时逃过一劫。”
时书放慢了筷子:“是啊,不过没逃过会怎样?”
“抓去边关军屯地区,开垦农田,修筑城防,纳税,服徭役。”
时书脑子里灵光一闪:“哦,你当俗家和尚不会就是因为——”
“嗯。拥有度牒的僧道除了免去徭役赋税,一纸文书能通行全国,无须盘查。人人削尖脑袋往佛门中挤,但凡养不起孩子,吃不起饭,都想到寺庙里来。不过寺庙不是傻子,不会白给人饭吃。”
“好聪明。”
同样新手村开局,时书村庄干活被男同骚扰,清华哥都混上编制了。
人和人的差距,真是比狗都大。
时书不得不服,眼前谢无炽有条有理把馒头撕成碎片,简单的粥饭,他的吃相却十足的优雅,好像置身于高档餐厅,不徐不缓。
馒头他手里成了珍馐佳肴,一看就知道受过非常高等的教育,家世修养也很好。
时书好奇,问:“你没穿过来前是什么家庭?总感觉你对社会规则很熟悉。”
“还好,”谢无炽说,“家族有人从政。”
“家族。”时书重复,拍了拍手,“好啊,好陌生的用语。”
“我吃完了。”时书起身,把碗放到桶里去。
“……我也好了。”
和谢无炽并肩走出饭堂时,天气晴朗,阳光正好。
“你在藏经阁打工,藏经阁在哪儿?”
时书准备像鬼一样缠着他,不过,谢无炽并不走,而是停在了原地。
顺他目光看去,台阶旁站了一位面容俊秀的光头小少年,僧衣下肩膀清瘦,不知道在等谁,但看到时书和谢无炽时,明显目光一顿。尤其目睹谢无炽的身姿后,耳背泛起淡淡的红晕,将头娇羞地扭了过去。
似乎并没全扭,又时不时地转过来,偷偷看他。
时书:“他在看你?”
谢无炽:“或许吧。”
时书:“他脸红是什么意思啊?不是我服了怎么到处都有?古代男男风气这么开放吗?”
谢无炽对人的注视反应漠然,也并不觉得被人红着脸看有何不妥,但那小和尚欲拒还迎太明显,谢无炽索性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和这少年和尚对视。
少年局促后便放开,媚态地笑了笑,一连串的娇声:“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时书:“……”离谱的画面。
谢无炽摇头,撇开了视线。没成想不远处一位青年高大的和尚走来,嘴里喝道:“看什么!把眼睛挪开!”
这和尚僧袍崭新,质量比普通僧人上好,暴烈俊朗的眉目带着醋意。他单手宣示主权似的搂住那少年的肩膀,敌意地看了一眼谢无炽,这就推推搡搡地走了。
“……”时书抬手,扶额:“我永远不会忘记这沉重的一天。”
谢无炽:“怎么了?”
时书:“我又破防了。”
谢无炽:“骚扰你不行,骚扰我也不行?”
“你别搞。”森*晚*整*理时书说,“我真受不了了,好多男同。”
谢无炽:“这里是东都,大景京城,风气蔚然开放。富贵人家养男宠的很多,可能你见得少。”
“那小少年对你有意思?你长得确实不错。”
谢无炽鞋履踩着青石板,一径向藏经阁走去。
“也许吧。我整了两个月的经,但凡来僧人借阅典籍,遍观群书,就能看见我。这少年每次来都躲在窗边,随便借一本书也不看,藏着脸就偷偷看我。”
时书:“然后呢?”
谢无炽:“他先几次来时,还找借口和我说话,不过有一次再偷看我时,刚才那发怒的和尚也来了,不仅把他带走,还对我狠狠啐了口。那以后他就不来藏经阁了,只偶尔在寺庙里遇到。”
时书走过佛堂,看到门匾上的“六根清净”四个大字:“这些和尚出家了还乱搞?六根不净,怎么当的和尚。”
谢无炽淡淡地:“只要花银子买了度牒,书了名字就是和尚,哪管你真和尚,假和尚?”
藏经阁的佛楼近在眼前,僧人进进出出,混杂部分俗家的门客。楼层门口的前台处站着一位僧人,但凡有人想借书出去,必须要在前台用度牒登记名册,再离开。
谢无炽道:“我就在这里服杂役,你有事情,随时来找我。”
时书:“非要服役不可吗?”
“没错,寺里不养闲人,除非有钱可以打点,雇人做事。我现在就是受人委托,代为整理经书。”
时书再次感觉到人和人的差距:“穿来三个月,你都掌握人脉了。”
“还好,”谢无炽,“主要原因,我对这个职业很满意,目前了解的世界有限,但书籍上记录的知识无限。藏经阁除了经书还有史书、世情的著作,方便了解这个王朝。”
时书:“………………”
我在挖土,你在看书。
时书佩服至极:“哥们,活该你读清华,先天穿越圣体,你不穿越又该谁穿越呢?”
谢无炽淡淡道:“还好,你下午没事,要不要和我一起看书?”
充满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进步?”卷王的邀请。
“……”
时书不好拒绝:“我看看吧。”
藏经阁门口一方高耸的云梯,一排排深棕色书柜顶天立地,摆满书籍,竹简,还有一些古玩。有僧人拿着鸡毛掸子,拂去角落的灰尘。
阁内采光良好,雪白的阳光从窗格射进来,落到地上浮出淡淡的光影,灰尘在其中飞舞,古风感十足。
随手翻开一本书,眼前霎时出现了一片“&&%#?@%……*&%###……”哪怕是十分端正雅致的印刷楷体,要一个字一个字辨认穿成一串后,一串一串辨认成一句,一句一句再辨认成一节,起来也十分费力。
时书表面若无其事,其实又在悄悄破防。
好好好,好好好。
他也便显得太文盲,毕竟谢无炽看起来很努力在生活,如果自己能力不行态度还不好,那说不定会成为他的累赘。
时书抬头,谢无炽一身朴拙僧衣坐楼梯上,将一卷地藏经放回原来的位置,阳光照他脸上,让那张眉压眼,危险意味十足,宛如利刃收敛在刀鞘中的眉眼,染上了淡淡的神性,锋利内含。
“帅哥,确实帅哥。”
也难怪那少年和尚偷偷来看他。
时书头猛地坠下去,忽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掌托住,灼热不堪。
“啊?怎么了?!”
谢无炽不知道何时到了跟前,目光居高临下:“看困了?”
“……咳咳咳!不是,刚没站稳。”时书问,“是不是可以走了?”
谢无炽:“现在才半个时辰不到。”
真是卷不过你!
时书痛苦地扶着脸,被他碰过的额头滚烫,谢无炽体温确实高,高得异于常人。但他目光像潭水一般沉静,站在他几步之外。
“我出去逛逛市场吧,正好近,今早上就想去。”时书不装了。
“也好。”
谢无炽不说什么,叫他:“手伸出来。”
“怎么了?”时书伸出手。
掌心霎时一片冰凉,落下了一串铜板。铜板冰凉,但谢无炽指尖挨过的地方,又非常的烫,烫得时书不自在。
“零花钱,上集了可以买吃的,再给自己做身衣裳。”谢无炽道,“随便玩儿,开心就好,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惹祸。”
第0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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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书盯着手里的铜板,经手残留体温。
这哥一日赚三十文,这不是把全部身家都给自己用了?
我靠,清汤大老爷!
就爱爹系朋友,就爱爹系朋友。
一旁有人:“师兄,我找一本《无量寿经》,翻了半天也找不到。”
谢无炽:“净土部内,左手第三列,第六排,从左往右找。”
见是较为身材矮小的和尚,谢无炽向时书点了下头道别,转身走到书架后,探手从书架上拿出所需的经书。
藏经阁藏书浩如烟海,汗牛充栋,谢无炽整经一个月,把大致经书的位置都记住,过目不忘,过口记诵。
难,他,天才?
认识才不过一两天,时书对这位同穿者塑立了一个非常牛非常友善的印象!
时书远远的,向他挥手:“谢无耻,钱记在账上,我会还你的!”
阳光下,时书浑身白净透着亮。谢无炽微微一笑:“记住了。”
时书转身离开了藏经阁。
手里的铜钱圆轮廓开方孔,如果确定年代,这一定是古董吧?
不过,这一把钱让时书有了现实的紧迫感:“既来之则安之,恐怕接下来要长住相南寺了。谢无耻虽然对我很好,但我总不能吃他一辈子,毕竟只是朋友。”
单方面索取可不是健康的朋友关系。
既然他把我当朋友,我也要把他当朋友。
得自力更生才行。
时书还没离开相南寺,就被眼前的繁华遮迷了眼。那长阶上也摆满商摊,左右两列排下去,行人在中间挑选购买,这样的商路一直绵延到寺庙门口。再走出寺庙,更是一番繁荣景象。一口古井,一株大菩提树,沿街商行布行酒肆,瓦当楼馆,檐角相接,酒旗漫卷。
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热闹的吆喝钻入耳中,恍若置身南柯一梦。
“真是进城了。”时书震撼得站在原地,半分钟才回过神,走入这梦境般的画面中。
“卖烧鹅烧鸡卤肉,卖饼干点心……”
“别念了别念了!别诱惑我了!”
“找工作要紧!”
时书鼓起勇气,叫住酒楼的小二:“你们这儿还招人吗?”
小二上下一看他:“你是相南寺的人?”
“我暂居相南小二:“不行不行,寺里住持说了,不让招相南寺的僧人做活。”
时书:“我不算僧人。”
“俗家弟子也不行。”小二拎着茶壶就跑,“让一让啊让一让,这位客官,里边请!”
时书不解,接连问了好几个店铺,一旁坐着缝衣服的大婶说:“别问了,这一带都不招。外地来的吧?这相南寺市包括旁边的舟桥夜市,房产都归相南寺僧人所有。住持大人说了,不让僧人与民争利,另外,也不让僧人除研读佛法外还沾染世情,所以一概不许任用僧人做工,不然要把全部租房都收回。”
时书:“…………什么?”
时书抬手往道路的尽头指:“你说的是,从前面那座牌坊起到背后的界碑,这一带的房屋全都是相南寺的?”
大婶笑了笑道:“不止。看到对面那栋高阁楼了吗?从那栋酒楼到这,房屋地皮全是相南寺的不说,城外,还有三万亩的地。”
时书:“……三万亩?”
“妇人从不妄语。”
“……万?”
大婶被他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逗笑了:“相南寺可是东都首屈一指的大地主,我们这些生民都要仰寺庙的鼻息过活。十年前,相南寺摩尼殿不慎走了水,修缮花费,知道花了多少钱吗!一百万两!”
日!10个亿!
10个小目标就修这几栋楼?时书政治嗅觉一般,但忍不住想大喊:腐败啊,腐败!
话说回来,时书升起一个念头:“谢无耻怎么混进这座顶级寺庙的?”
搁现代,相南寺必定是天下第一名寺,时书以前看过新闻,说一些名寺招和尚不仅需考试,还要985清北毕业的。
……谢无耻,清北,专业对口了么?
“表面同一起跑线,实际被狠狠卷到。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嗯?”
但,相南寺怎会积累如此庞大的房产和地产……寺庙,和尚,这不是一听就勤俭节约,朴素无华的组合词吗?
一开始思考,时书大脑就一片空白。时书索性放弃了思考,沿热闹的街道一路往前走。将这条热闹的集市走完,花了足足十几分钟,而这不过东都的壮丽之一罢了。
周围逐渐冷落下来,大概集市走到尽头,时书往回走,左手旁的巷子里传来一阵女孩子的哭声。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求求你们,放了我。”
“放了我吧。”
“?”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时书掉头走了过去:“干嘛呢!?”
下一秒,时书的腿发虚打晃。很多人,不是一两个,而是四五个男人,衣衫扎在裤腰带里,流里流气,把一个圈着花篮的女孩围在狭窄的巷子里,涎着脸笑看女孩的哭状。
“别哭啊!怕什么?哥哥又不会伤害你。”
“跟了哥哥吧?哥哥带你过好日子。”
“反正你也没婚配,还是心里有情郎了?哥哥哪里不好?”
人拦在巷子口,女孩一走便一把给她搂怀里淫.笑,眼看女孩无助地缩在墙角,只敢哭。
时书出现,那为首的只看了一眼:“滚,没你事!”
时书:“……”
好嚣张!
按理说,时书现在装作走错路离开就行,这几个人也不会为难他。但时书心跳开始加快,在胸腔里乱撞,脚沉甸甸地黏在地面。
完蛋,血脉觉醒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走了这女孩不就完蛋了?但打的话,打不过。时书思考后清了清嗓子:“兄弟,能不能别这样。”
中间的男人,瘦长脸,转过来盯着他:“你说什么?”
时书:“我说,能不能别这样。哥哥们,你看她在哭,她不是不愿意吗?这样子强迫别人是不是不太好。”
瘦长脸:“你叫谁哥哥?”
时书:“你们不是想当哥哥?让她叫哥哥……”
“草!我特么当她哥哥,谁要当你哥哥,你个臭小白脸找茬是吧!”最前面的一拳头砸在墙壁上,震掉了一层墙皮,凸显着暴力,二话不说朝时书走过来。
“哎哎!别,别这样,怎么动手了?”时书俊秀的眉蹙起,“明明是你们不对吧!”
喊没有用,铁拳要揍他,时书从小乖乖读书,还从来没跟人打过架,一时慌乱。他看到左手旁有个竹竿,想也没想拿起来,往那人群中就是一捅。四五个人,顿时被哄鸭子似的挑散了,冲出来要围殴他。
时书朝那女孩大喊一声:“快走啊!”
女孩捧着花篮没命地跑了出来,冲时书勾了勾手:“跟我来!”
时书:“我跟你跑吗?!”
“跟我跑。”
背后回荡着男人破防的声音:“你们这两个贱骨头!天生下等的贱种,肯定是一伙儿的!还跑?给老子站住!”
好险!
时书一闪身躲过袭击,跟在女孩背后狂奔。这女孩显然对相南寺周边的环境很熟悉,穿过商铺中狭窄的间隙,左右拐弯跑过石板路,再绕过嘈杂喧嚣的人群抵达僻静老街,没几个回合,就把那几个在背后狂喷的人远远地甩开了。
背后声音越来越远,直到不见。
“安全了。”女孩停下来,扶着墙喘气。
“嗯嗯嗯好,安全了,”时书撑着膝盖,昨晚长跑后的酸痛加倍袭来,“好痛好痛好痛……昨天的旧伤还没好,今天又添新伤,真的好痛,走不动路了。”
“谢谢你,好心人。”
“不客气不客气,不过……”
时书才留意道到,“这是哪儿?”
时书置身于一片破旧的街道,和相南寺的繁华截然不同,石头表面凝结着油腻的污垢,一条排水沟在旁边潺潺流淌,流过这里的每家每户,散发出阵阵恶臭味。
但这里居住的人并不少,矮屋相接,棚户林立,一个老男人出来倒便盆,远远地观望他俩。
这里的每个人,都透露着一股穷苦的气息,备受折磨的气息。
时书看的呆了,女孩似乎有些局促:“我叫小树,我家就在这里。我先回去了。”
“嗯嗯好,你下次看到他们就跑,注意安全。”时书也不多问,“我绕绕,再回寺里去。”
街道风景远没有正街那样的繁荣,像大都市的城中村,住的也都是穷民,穷得可怕那种,看到时书都会鞠躬,又十分的有礼貌。
不解,不解。
时书一路走过,天色渐渐变暗。
街道集市也到了散集的时候,收摊回家。该回相南寺了,这才刚认识卷王大爹,还是安分一点比较好。
“请问相南寺怎么走啊?”
“就在前面。”
“好的,谢谢!”
远远望见狮子头门口大菩提树的浓荫时,时书松了口气。一路小跑往里走,忽然一股直觉上的危险感。
“不对,这几个人怎么追过来了?”
时书一下窜到商铺后躲着。下午围堵女孩那几个泼皮,正坐在寺庙门口的茶摊,一边嘬一口茶,一边张望往来寺庙的香客和人群。
傍晚寺庙门口香众稀少,人进门会被仔细辨认。时书低头一看这身僧袍,明白是被衣服暴露来源了!
“……不会是等我吧?”
“这么记仇吗……?”
“不是,你们耍流氓还有理了!”
时书顿时有种读小学时招惹了校霸,被堵在路上不敢回家的感觉。不过这个年代,可没有妈妈来接他回家。
“万恶的古代社会,万恶,公平正义在哪里?法治平安在哪里!要不是没练过真想冲上去打一架。”
而且天越来越晚了……谢无耻会不会担心?
时书正犹豫时,旁边走过一个夜归的小和尚,叫住他:“师兄,帮我一个忙好不好,告诉藏经阁的谢无耻——就是在藏经阁里整经,长得最英俊,看人像看狗那个俗家弟子。你跟他说——”
“不要惹祸”四个字,飞速在脑海中一过。伴随着谢无炽说这句话时,暗下来的视线,还有落在掌心的气息。
时书眨眼,声音一顿:“就说,弟弟遇到点问题,可能要晚归,让他别等。”
“好。”和尚端着一只钵,僧衣晃动,三两步轻巧地踩上台阶,进了佛门中了。
倦鸟归巢,收摊下课,店铺闭门,清扫大街。
时书蹲棚子后,腿蹲麻了不说,憋屈之感更是随着日暮汹涌澎湃。
可恶啊……想我现代一个大帅哥,怎么到古代不仅沦落到被男同骚扰,夜奔,还被流氓堵门,怂怂地蹲在寺外不敢回去这种下场,简直想用心头血书写三个“惨惨惨”!
虽男,恐男。
不过,就在时书窝囊气鼓成一团时,相南寺门口走出了一道高挑的身影。一身海青色古朴的僧衣,手腕缠着几绺佛串,菩提子卡在瘦削的腕骨,垂下来一缕随风一晃一晃,轻轻巧巧地敲着他的指尖。
“谢无耻怎么出来了?还是被他知道了?”
谢无炽站在佛寺门口,一盏暗灯点亮,他面无表情打量了一圈,注意到天都黑了还不让茶摊下班的五个流氓。谢无炽视线再转,看到站米铺后的时书。
他平时不怎么言笑,但偶尔弯唇,给人一种尚可接近但不可侵犯之感。不过现在谢无炽倒没什么笑模样了,阴影暗去了他的眉眼,有种让人后背发麻的阴恻恻。
谢无炽:“不用再躲,可以出来了。”
时书思考:“不会听错了吧?直接出去,要是打起来,二打五能打过吗?”
下一刻,时书看见谢无炽收回视线,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朝那五个人过去,径直站在几个人身前,影子笼罩。
时书:“谢无耻,你干什么!”
瘦长脸刚从板凳起身,肩膀被谢无炽的手按住:“佛寺清净,不便动手。换个地方。”
瘦长脸:“也好,换个地方。你是他同伙?别怪我说话不客气,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想收拾这个臭小白脸,你非要插进来一脚,到时候被一起揍了,可别哭爹喊娘。”
谢无炽:“放心。打死也不见官。”
谢无炽嗓音平静,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几人互相一点头。那必须爽爽了。
漆黑中身影一前几后,往暗处的巷子走去。
即将走近时,几个人互相一点头使个眼色,伸手便向谢无炽的肩膀抓过去。本以为会很轻松把人擒拿在地,谁知道一个过肩摔,尾椎骨摔碎的声音。
“啊!!!我艹!你——”
声音惊恐。
“你这僧人居然是练家子!”
“练得少,比不上选锋军日日操练。刚才说好了,打死也不见官。”
谢无炽把手腕的佛珠一圈一圈套在指骨,轻巧击碎对方的牙齿,飞出的血迅速染红菩提珠,溅到他到宽袍大袖上。
“你,你到底什么来头?!”
谢无炽眉眼冷淡,视线乜斜而下:“别管我是什么,你有你的军纪,我有我的寺规。现在打一架,这事儿就算完了,闹大了对我们都不好。”
再一拳狠狠掼在那人的腹部,对方捂着肚子一阵狂叫,原地打滚。
顷刻之间,几个人竟然全都倒了,谢无炽下手巨狠,还有个人竟然晕厥过去,躺在地上。
“送你兄弟去看大夫,同济堂还没歇业,赶紧看肾脏受损怎么治。”
谢无炽边擦手上的血边往外走,菩提珠被他拽在手掌中,缨络飘舞,他下颌也染了些血,在黑暗中半抬起眼,盯着刚冲到巷子口,拿了把棍子准备动手的时书。
时书看看地上,再看看他。
“啪嗒。”手里的棍子被他抽走,扔在了地上。
“你不听话。”
背影霎时从耳旁疾掠过去,冷风中残留着血腥味,回头只能看见谢无炽在黑暗中走远的背影,一袭古朴的海青禅衣。
声音阴沉:“来,议事。”
第0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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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书一双桃花眼眨了眨,夜色这位智力惊人,武力值还爆表的卷王大爹,险些想要鼓掌了。
心存感激,一边走一边跟在他背后。
但对方神色偏阴郁,回寺庙的一路没人说话,谢无炽走路快,时书身上不是很舒服,走得慢:“谢无耻,走慢点。”
第一遍,谢无炽没有理会。
时书:“谢无耻。”
谢无炽低头沉思什么问题,手背的血滴滴答答掉在地上,蔓延了一路。他那身僧衣看着与森然血气极其不适配,既无恩慈,也无悲喜,不像僧人,倒像伪装法相,混在和尚中要以佛灭佛的魔王。
谢无炽说话了,视线微冷:“你打算叫这个错字叫多久?”
时书:“这是错字?那,谢无……炽?”
谢无炽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留意到他的步履:“你身上有伤?”
时书:“对,我昨天跑了个马拉松,身上痛得要命。还没好呢,下午遇到那个女孩被骚扰,又跟她逃跑,现在越来越痛,一步也不想走了。”
谢无炽:“所以为了救女孩惹了那几个士兵?”
时书一怔:“——他们是士兵?”
“你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谢无炽转过身,一步一步沿台阶往上,夜间的相南寺安静下来了,僧人自有寝规,他和时书一前一后,站在整座台阶,前方则是古朴高耸的观音殿。虽然很近,但与时书莫名距离遥远。
谢无炽:“我在武行锻炼,禁军教头演示过大景军队的统一体能战术,这厮一出手就是军中拳法,且训练有素,还和同伙有配合,显然是行伍出身。”
时书惊讶:“那他们能干出当街强抢民女的事!?”
谢无炽嗤声:“天真。”
时书倒不觉得什么:“天真怎么了?我才十八岁。再说,你那天救了我,说明救人没错。”
谢无炽掠起眼皮:“我救你一次,不能次次救你。这次你惹到的河东南路调来的选锋军,刚镇压完淮南路的民叛,现在火气大得很,逗留京城歌楼伎馆以功臣自居,气焰正盛,发起疯来还不知道什么样子。”
时书不解:“选锋军?你怎么知道?”
谢无炽:“大景北人说话咬字重音在后,南人说话咬字重音在前。近日也只有这一支军队驻扎城外。好在军队有纪律,私底下能靠武力取胜,恐怕不敢把事情捅大,否则就要生事。”
谢无炽心里有一杆秤,能在几句话之中作出判断,没有知识和经验作为积累,再加上敏锐的洞察力,是无法形成的。
虽然时书和他接触有限,但这种说话讲逻辑,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还会照顾人的,很容易成为一群人中的领袖,让别人不自觉服从他。
时书站台阶下,一张俊秀白净,意气风发的少年脸,觉得谢无炽有道理,但自有不平之气。
“你不服?”
“……”
他年纪还很轻,没有人可以阻止热血沸腾的青年人。
谢无炽静站片刻,换了腔调,似是一直思考的事情有了答案。
他眉眼阴郁一扫而空,平静温和。但那匣中剑的锐利并不减。
他走下台阶:“走路费劲吗?要不要我扶你?”
时书没太在意他态度的转变,但摇头:“不用了,马上就到了。”
谢无炽:“没事,你手脚酸痛,前面还有一段路,一起走。”
一边说,一边搭住了时书的手臂。时书靠上他时,立刻察觉不是羸弱颤抖的手臂,而是强健坚硬,温度也高的一双手。
……这哥们儿,爆炸般的压迫感。
时书:“……谢谢,谢谢兄弟。”
和谢无炽肩膀挨着肩膀,体温渡过来传到皮肤,时书感觉被一个火炉煨住。时书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热的人!
不过因为对方也是男的,还有刚才那番话,时书一下沉默寡言,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顾着走路。
谢无炽:“传话的和尚来找我时,我猜你遇到麻烦,很担心,所以马上出来看你了。
时书:“还好,生活中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意外。”
谢无炽:“我知道你很正义,这是难能可贵的品质,不过答应我,保护好自己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