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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别问。”

    时书急的原地转了个圈,拍了拍手,切换话题,“这个问题不重要,总之依你的推测,我们这种一没有金手指,二没有系统随身空间,三没有魔族鬼神血脉的三无穿越者,这辈子就这样了,治好了也是流口水,对不对?”

    谢无炽:“也未必。”

    时书扭头:“还有转机?”

    “嗯,知道晋江吗?”

    时书瞪大眼:“不是哥们儿你男同啊?”

    谢无炽盯了他三秒,垂眼:“你不是?”

    “……………………”

    “你是?!?!”时书十倍音量。

    “看你的反应,唯一有机会坐享荣华富贵的金手指也没了。”

    不是兄弟,你到底在说什么?!时书扼住想揪住他衣领摇晃、跟他申明这件事严重性的冲动:“穿越了,我们穿越了!你懂吗?就这个时候,你还在纠结什么乱七八糟的男同。”

    “我当然懂。”谢无炽道,“我尝试过包括不限于自尽,拜佛,做法跳大神,呼唤系统,甚至质问苍天。没有用,穿越就是穿越了。”

    一盆泼天冷水从头浇下。

    “你的意思是?”

    谢无炽平静道:“我们回不去了。除非另有转机,或是神启。”

    天上一只漆黑乌鸦“嘎嘎”叫了两声,掠过林梢排出六个隐形的墨点符号,给静默至极的空气染上了无语且绝望的氛围。

    越意识到处境的绝望,越明白他乡遇故知的可贵。对眼前的谢无炽并不熟悉,甚至由于对方说话没有表现出强烈直男倾向,时书有所戒备,但仍不觉对他多了几分亲近。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生活?”

    “东都城内,相南寺借住。穿来之后无地可去,只有僧道庙观施舍斋饭,一日两餐,得以保全性命。你呢?”

    时书抱起小羊羔摸摸头,大黄一接收到他的目光便把尾巴摇来摇去,很听话的模样:“我混入逃荒来的灾民当中,到县城最大的乡绅府当长工。三个月完全进化成为了一个……村民。现在喂猪喂牛喂羊,只能说勉强有了立身之处靠本事吃饭罢了。看到这只狗了吗?叫来福,以前逢人就咬,见人就吠,现在只听我的话。”

    谢无炽:“原来如此,敢问贵庚?”

    “我十八,二月刚生日。”时书觑他,反复再三,忍不住说出心中所想,“你多大?对了,有人跟你说过,你看人像在看狗吗?”

    谢无炽:“有。”

    “那你能不能改改,你这么看我,我有点不舒服。”

    谢无炽:“改不了。回答上一个问题,我今年三十。”

    “?”

    时书重新抬眼,从他的头发丝一直看到脚尖。谢无炽潇潇身姿立在原地任他打量,海青色僧衣质朴出尘,但穿在他身上没有寡然无味的寒素感,肩膀反而让骨骼撑得端正挺拔,那笔挺漂亮的站姿像经过了专门训练,一双像岩石般的眸子压在眉下,十足的锋利,内敛,隐忍。

    “张嘴就来?我不信你有三十岁。”

    谢无炽振了一振衣袖:“不重要,只是我这么说,听到的人信就信了,不信的话也只会以为我长得年轻。”

    “那你撒谎干什么??”

    谢无炽:“没撒谎。更何况,年轻难道是什么好事?”

    “……你有你的思路,我就不多问了。”

    仪仗队绕过山坳,即将消失在视线当中,时书看时机已到,忽然一把拽过他袖子,拉得谢无炽鞋履前行了几步,溅起了地上水洼里的泥点,和他的距离猝然靠近。

    时书把白皙俊秀的侧脸贴近他,认真地压低音:“谢哥,目前看来穿越受害者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实话实说了吧,我对你很亲切。你要不然不当这个和尚了,跟我走,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汤喝,我俩找个地方过日子,直接孤立整个森*晚*整*理古代社会!”

    谢无炽垂眼看被拉扯得变形的袖子,还有时书明晃晃拂过的耳珠,上面一枚淡淡的红点扎眼:“人和同类群居时会有安全感,你邀请我,我很高兴。不过我的胃口很大,你恐怕养不起。”

    “你胃口有多大???”时书说,“我这三月也勉强果腹罢了,但还能多养一条狗。以后有多的饭,我吃不完给你?”

    “我说的胃口,不是饭。”

    谢无炽别过下巴,打量这片烟雨蒙蒙的山林。他深色的眸中有无限情绪,似乎透过重重叠叠的山峦,觑见了苍生黎民,亭台楼阁,金戈铁马,日暮朱紫帝王宫,烟尘十路冻轮台,拂花乱人影,传灯散雪飞,一片一片他人看不到的更广阔无垠的天地。

    “这里是混沌无序,愚昧黑暗,肉食者谋之的封建时代。

    秩序还岌岌可危,多事之秋,危险和机遇并存于黑暗森林……真是好,好极了。”

    谢无炽双手合拢,再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素净朴拙的僧袍,眼前的黄泥地竹林。

    “心无枷锁,才能从万物游。”谢无炽笑了笑,“我就不在田园中了。”

    时书后背爬起一阵凉意,本能地面对危险源时的应激:“你——”

    此时,山脊传来一道声音:“小书?小书你人呢?放着满山的羊不管,躲林子里干什么?”

    时书转过头,挑一根扁担的周二牛正从田埂下来,背后跟着两只羊羔,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地里:“晌午饭送到田里来了,快来吃,不然没有了。”

    时书挥手:“我和一个熟人说话!”

    时书心中升起一股紧迫感,抓紧时间问:“那你想干什么?我考虑考虑要不要跟你走。”

    谢无炽:“我?古代社会,来都来了,当然要搞个皇帝当当。”

    “!!!???嘴里没一句实话。”

    时书抱起羊羔转身朝山坡上跑去,挥手:“再见,等农忙结束,我就进城到相南寺找你玩两天!顺便给你带点土特产。”

    “……”

    谢无炽停在原地,看时书匆匆忙忙往山坡上跑,遇到一条潺潺沟壑,过不去便踮着脚,用脚尖探寻实心的草垛。

    谢无炽眼中兴味盎然,不追赶梁王世子仪仗队,而是跟在了他背后,递过木骨的油纸伞:“送你,留着遮雨。”

    时书:“你不要?”

    “我在庙里伞用的少,不比你乡野间天天出门,用的地方多。”谢无炽微笑,“你要过意不去,相南寺观音殿藏经阁,约定为期,找我还伞。这份路引也收好。”

    这句话说好了再见面,时书略有些懵懂地点头,谢无炽说“再会”后转过身去,僧袍拂过沾着雨露的草头树梢。

    林间莽莽似有野兽游魂,他步履徐徐不急不缓,时不时左右看看花草树木和方向,一步一步,背影逐渐消失在了山野之中。

    伞柄残留余温,烫的时书皮肤刺痛了一下:“这人看着冷淡,没想到体温这么高,心火很烈啊。”

    再撑开伞,时书仰头看竹制伞架的纹路。

    周二牛三两步奔至近前,探头问:“那男子是谁啊?”

    时书不想弄得复杂,转过脸说:“是我同村的表哥。”

    周二牛:“你遇到亲人了?那你是不是要走?”

    “我还没考虑呢,先吃饭吧。”

    时书打呵欠走到羊群,一只一只清点数目,背后周二牛脸色逐渐复杂,转为不详。

    -

    当晚,暴雨如瀑,狂风骤袭。

    窗户的门扉被狂风吹得嘎吱作响,时书起夜了好几次,拿杆子抵门,不几时又被狂风吹得跌落在地。

    时书费解地再爬起床,睡眼惺忪,将单薄的外衣搭在肩膀。

    透过门扉罅隙的窄缝,一道枝状闪电骤然划过夜空,衬得庭院内雪白如昼。

    几条人影正朝时书房间走来,当中喝得酩酊大醉的三少爷,背后还跟了两条肌肉粗实的汉子。

    “反正是个流民,也没户籍,就算把他玩死,官府也不会管。再说,老子好吃好喝供他三个月,要是识相,就该老实点儿。”

    “退一步万步,就算管了,我爹宴请一顿就能摆平,还怕他个鸟啊!”

    “你们给我按住他,等我舒服了,给你们也尝尝。”

    三少爷还没进门,就解起了裤腰带,刹那间又是一道闪电,映在他苍白可怖、形同僵尸的脸上。

    我。

    日。

    你爹啊。

    怎么都逃不出,男同的世界。

    时书只呆了一秒,等他脑子里回过神时,抓起挂床头的那把伞,脚还跨在屋里头,脸已淋到了窗外暴雨的水腥气。

    第004章

    晋江正版

    雨水劈头盖脸,打在脸上生疼,庭院里电闪雷鸣。

    时书耳朵里嗡嗡作响,暴雨瞬间穿透了他单薄的衣裳,连带脊椎跟过电似的,冰凉僵硬。

    “快逃,快逃,快逃……!”

    后脚那三少爷一脚踹门不开,换了个人来踹得哐哐作响,时书绕过间壁跑到门口,拽了门闩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外院。

    “旺旺旺!旺旺旺!”

    “狗狗狗!差点忘了狗!”时书掉头冲回院子把来福从窝里放出来。来福似有不解,嘤嘤嘤甩着尾巴。

    “现在不是撒娇的时候,你跟我走,不要待在这家了!”

    时书驱赶他朝前门大院跑,想起圈里的那群羊:“羊就算了吧?不然这不成偷东西了?”

    背后的窗户猛地一声“咔”,三少爷脸挤在窗框内,目眦欲裂。

    那画面,堪比熔炉里从厕所望的那张脸。

    “他跑了!给我抓回来!”

    “这个狗娘养的畜生!鬼精鬼精的,老子今天非办了你不可!让你跑,抓回来打断你的腿,锁起来绑你一辈子!”

    雷雨掩盖了时书的回骂,时书“嘬嘬嘬”哄着大黄狗跟自己跑,一边慌不择路,嗖地窜出了周家庄的大宅门。

    ——将世界调成静音,聆听我破防的声音。

    雨还在下,雨那么大。

    雨幕将一切声音都掩盖,冰冷水珠从额头淌到下巴,怎么擦视线都是模糊的,再混合涩味灌注到嘴里。周家庄一路的村庄绿林小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灯。”

    “好黑,好暗,好恐怖……”

    时书跑到一片松林,身上又冷又热,才发觉忘了撑开伞。

    眼前是野坟地,乱葬岗,乌鸦盘旋,鸮号不止,先前放羊待在这里就瘆得慌,但去东都城必须经过此地,时书想也没想就窜了进去。

    一夜的狂风暴雨,疾驰夜奔,大黄一会儿跑到他前面去,一会儿又落到后面,始终摇着尾巴。

    “来福,幸好有你在。”

    “不然我一个人活不下去了!”

    明明很困,但越跑越精神,肾上腺素被调动起来了。整整三十里路,时书终于看到东都城门口时,膝盖像被灌了铅,又笨又沉。

    “请问相南寺在什么地方?”

    守城的宿卫打着盹儿,拢了拢长戈,指了一个方向。

    又是半小时的奔途,雨夜中朦胧的佛寺建筑群显出轮廓,重檐歇山,斗拱相叠,青山翠枝交相掩映,塔尖亮着一盏长明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仿佛向人指路一样。

    时书拖着沉甸甸的双腿,一步一步,爬上数百道长阶。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短促的敲门声打破了禅院的静谧。

    夜深人定,万籁俱寂。相南寺后院,一方四面合围的院子,东前方一棵绿荫遮天的菩提树。树下几间古朴清幽的房屋,其中一间的门,被再三叩响。

    睡在里屋的人陡然睁开双眼,到桌旁点起了灯油,站在门后:“谁?”

    清澈音透着疲倦:“是我,时书,你今天在周家庄救的那个,学习新思想争做新青年——”

    门扉嘎然揭开。

    门内的谢无炽肩头虚拢着长袍,长身挡住暗光,一点灯火映在他深黝眸仁之中,眼神一缓,垂视台阶下站着的的少年。

    “谢施主已开门,贫僧去也。”

    值夜僧人作揖后,离去。

    时书转过脸,满身的泥污露水,乌发湿透贴在耳侧,一张俊秀的脸被雨水冻的苍白,抬头,漆黑的眸子看向了谢无炽。

    “谢无耻……兄弟,伞还你,我现在可能要跟你一起过日子了。”

    谢无炽抬了下眉:“深更半夜,你从周家庄过来的?我没记错,离这儿有三十里路。”

    “玛德,遇到点事,一言难尽!”时书显然有疯狂吐槽的趋势。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谢无炽侧头,左边石板上还躺了条大黄狗,体力用尽“呼哧呼哧”疯狂喘气,舌头拖在地上。

    主宠尽显狼狈,

    谢无炽收回目光,将门扉推开了些,垂下的视线,像从时书贴身湿衣上舔过去。

    他嗓音低哑:“进来,你浑身都湿透了。”

    -

    僧道院落的厢房十分简朴,一张大炕铺着棉絮,炕上一只矮脚小桌,靠墙一方陈旧古朴的八仙桌。

    衣装箱奁堆放在炕尾,整个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不染灰尘,虽然简单,但一眼能看出居住的人有洁癖和强迫症,一丝一毫的杂物也没有。

    桌上放了本书,灯油烧到一半。

    “整整三十里路,简直突破人类极限,直接跑了个马拉松!”

    谢无炽到炕尾,在折叠齐整的僧衣中一件一件翻找起来:“要洗澡吗?”

    “让我先说——我真受不了,我们周家庄上那个少爷,真是流氓,你知道他想对我做什么吗?”

    谢无炽:“他想对你做什么?”

    “他想睡我,吓死我了,我直接就跑了。”时书坐上长凳,“给口水喝。”

    “只有一只茶碗,我用的。”谢无炽道,“你不介意就喝吧。”

    时书咕噜咕噜喝了三碗茶,内心无法平静,控制不住倾诉:“太可怕了,这些男同太可怕了,骚扰女生的是男人,性骚扰男生的还是男人!你知道他怎么对我的吗?他找了其他人,想按住我,几个人睡我一个!”

    谢无炽闻言,抬头掠了他一眼。一件一件拿起僧袍,眼底泛着冷光。

    如果时书看点男同文,他会明白这种堪比涩情主播ASMR的吐槽到底有多煽动男同欲望。

    “之前这狗东西就对我动手动脚过,我以为都男的,开玩笑呢。他扒我衣服,就这样……”

    谢无炽翻那衣服,时书见他没认真听,拍手吸引注意:“目光向我看齐。我在说话,看我。”

    “……”

    谢无炽:“我现在看着你了。”

    “嗯,他扒我衣服!就我们玩叶子牌时,”时书拽着衣襟往左肩上滑,露出一片白皙锁骨,“他就这样,把我衣服扒到小臂上,闻老子,还想舔我。”

    房间里寂静,谢无炽目光倒映猩红烛火。

    谢无炽一瞬不转盯着他,并不说话。

    “幸好我眼疾手快,一脚把他踹开!”

    “别人是连夜爬上崆峒山,我是连夜奔向相南寺,还把周家庄的狗偷了。好想创造一个没有男同的世界。”

    “哎,从小就招男的喜欢,好困扰。”

    谢无炽垂头,挑出一件合体的僧袍:“这身给你穿,夜里没热水了,拿条帕子将就擦干身上,明天洗澡。”

    “谢谢,衣服摸着好温暖。”时书总算喘了口气,“谢无耻,你人真好。”

    谢无炽走到桌子旁拿起钎子,用被火烧焦的黑色一端,将油灯拨得更亮一些。

    “那我先换衣服。”时书背身站到角落脱一身湿皮。

    映在墙面的漆黑影子剥落衣服,肩膀匀净,少年感十足的身子纤秾有度,腰从胸口收束下去,腰极窄细。再到盆骨处时慢慢舒展开,像膨胀的花苞。

    谢无炽视线里影子晃动。

    安静中,他睫下虚散着光,手极稳,一点一点,用锋利的钎尖剥落火舌。

    时书褪去衣裙的影子随风摇曳晃动,时而如同地狱里的魔魂扰人心智,时而像佛台上晃动的蛛丝,心火燃烧。

    时书松松垮垮穿干燥的棉衣,坐上了他的炕后才问:“我穿好了,我能坐你的床吗?”

    谢无炽微微一笑:“别太客气,你要跟我同居一阵,不用事事征求,自便就好。”

    “好吧,你爱干净,和你一起住也不是不行。”

    时书拿帕子包着头,自觉到床尾那头的里侧躺下,深呼吸了一口气:“好累,没想到一到古代,大家的感情都这么暴烈。”

    谢无炽:“长得好看但地位卑微,是祸,不是福。累了?那就睡了。”

    谢无炽到桌子旁,要熄灭油灯。

    时书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爬起身,掀开棉被下床,嘴里轻轻啧了一声。

    “谢无耻,等等,我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有饭吃吗?好饿。”

    谢无炽放下剪刀,端起烛台,“后厨兴许还有冷馒头,我去拿,能吃多少?”

    时书:“你拿五个,我吃两个。还有三个喂狗。你饿不饿?要不你再给自己拿几个?”

    谢无炽:“我夜里从来不吃东西。”

    “……好的,哥。”

    -

    谢无炽转身推开木门,秉着烛走到了台阶之下,消失在青石板错落的小径后,和混沌夜色融为一体。

    屋子里暖和,和夜奔时遭遇的狂风骤雨完全不同。

    门外一声打更梆子音,让神经镇静下来后,扫视整间屋子。一个独居男人的房间,禅房,僧人,素净,古朴,清幽。

    谢无炽给他的第一印象也如僧人般疏远渺然,不苟言笑,有距离感,但算是友善。

    可禅房内和他去朋友家的感受不同,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强烈的危险意味。

    有些像凶猛雄性野兽的巢穴,留下的信息素一样,给人骨子里的刺激感。

    错觉吗?谢无炽明明对人很好,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压迫感?

    时书很快将这个本能念头抛于脑后,他收留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下次问问他的爱好,投其所好算了。

    片刻,谢无炽回来,桌上放着一碟馒头。

    时书吃馒头时,谢无炽便坐在一旁,握一卷书对着灯光下看。

    时书慢慢反应过来,问他:“你是和尚?”

    谢无炽道:“我不是,只是和庙里僧人有往来,收留我,暂住在这里。并不让受戒,算俗家弟子。”

    时书往嘴里塞馒头:“这寺庙还挺大的。”

    “明天赶集你会看见,这寺庙更大。”

    时书点点头,吃饱了:“走吧,上炕睡觉?辛苦你等我这么久。”

    “没必要睡了。”

    谢无炽放在半卷书,窗外隐约泛起幽暗的天光,他平静道:“到早课的时候了。”

    时书:“?”

    第005章

    晋江正版

    时书固然知道清北学子远非常人可以称量,但也没想到竟然这么能卷。

    时书嘴里嚼着那口馒头,见谢无炽放下了书,往亵衣外再套了一件僧袍,说:“我先出门了,你请自便。”

    时书:“你去哪儿?”

    “相南寺东牛李门外,马家武行,禁军殿军司被贬的枪棒教头开店授课,在这儿没法健身,我每天清晨都去武行,和武行的弟子一起晨练。”

    “健身?你还有身材管理?”

    “一部分原因,”谢无炽心平气和,“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强健的身躯必不可少。你明天手脚会酸痛,过几天好了,可以跟我一起去。”

    时书:“兄弟,我考虑考虑。”

    谢无炽一点头:“我先出门了,醒得够早就来藏经阁找我。醒不来就躺着,中午我会回来,给你带饭。”

    “谢谢……谢无耻,你人真没话说。”

    “不用。穿越古代,我们是唯一的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谢无炽收敛视线,淡淡一笑,“你待在这里,对我们都好。”

    谢无炽走到门外,来福竟然也不叫,原来他刚刚也给狗喂了块馒头,收买了狗心。

    “好面面俱到一男的……”时书想,“像班里的学霸,什么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超强执行力。”

    只能说,真遇到好人了。

    苍天有眼,我就说,我没干过坏事,怎会又是种田又是遇到男同,如此倒霉!

    时书一倒头,从未有过的安心,沉在床铺中陷入了黑甜。

    这一觉,还真就睡到大中午,日光透过窗扉落在眼睛里,时书陡然睁开眼,刚想翻身爬起来,惨叫一声后放缓了动作。

    “啊!!!!”

    “痛痛痛!痛痛痛!痛死我了!”

    “马拉松真不是人跑的,好痛好痛……”

    时书挪着胳膊腿,艰难地下到地面,听到了门外热闹叫唤的声音。他推开了门。

    “我天……”

    绵密轻盈的雪白阳光一下照他脸上,眼底映出大景京城东都的繁华市井景象。佛塔比夜里看到的更古朴生动,菩提树的浓荫遮住白墙灰瓦,僧人往来,檀越并行。

    不远处的相南寺市,商铺摊贩,沿街叫卖,烧鸡烧鹅卤味食铺,金线绸缎五彩布帛,糕点玩具胭脂,卖金银铜铁,刀枪剑戟,还有沿街围成圈,正在吐火走绳吞刀的江湖卖艺人士。

    “……这就是城里?一个封建王朝的京城?梦华录啊……”

    农村人进城了,早知道城里这么好早来了。

    时书想逛逛,想起昨夜狂奔后这一身,忙抓住一个沙弥:“请问在哪里洗澡?”

    “沿这条路走到头,禅堂后有澡浴池。”

    时书连连道谢,便往说的地方过去。

    到前台领个手牌,接半桶热水,进到木隔门的里间。

    热气氤氲的大澡堂子,许多人参禅拜佛前要焚香沐浴,洗去一身污秽,故有些寺庙有专门的热水和澡堂供应。

    时书钻到最角落,脱掉了衣服。

    把僧袍从身上剥下来,然后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轻轻鞠起一捧水打湿了身上,腰腹疼得他想笑……

    腿疼也不说了,腰疼,下腹疼,手臂都疼……

    时书一边擦拭身体,一边幽魂似的,抒发感叹:“好疼啊……受不了了……怎么会这么疼……好疼……嘶……啊……疼死我了……”

    他嘀嘀咕咕,旁边洗澡的和尚看了他一眼。

    看什么?

    越疼,昨夜周家庄的事越让时书气愤:“恨死这些搞男人的傻吊,都怪那个畜生……”

    和尚又看了他一眼。

    时书擦背,手臂挥舞得太快,刹那他被一阵痛楚击中——“草!”

    背后,脚步声调转方向,朝他走来,响起一道沉静轻缓的嗓音:“时书。”

    时书猛转过头,烟雾缭绕之中,谢无炽不知几时来的,他换了一身雪白素净的僧衣,青丝长发高挽,左手戴着菩提子串联的佛珠,一只手还拿着一盘珠串,眉压眼,神色平静,眼神自带目空一切。

    “谢无耻?你忙完了?”

    时书拿毛巾遮住腿间,疼得没处说理:“稍等,我现在洗澡,晚点和你说话。”

    不过谢无炽并不走。

    时书暗示:“我现在很忙,你应该能看出来吧?”

    “能,”谢无炽垂眼,目光扫过他的肩身,移开,“不过你应该不知道热水收钱,十文一桶,我怕你被扣在这里,来给你缴费了。”

    时书:“你怎么知道我在洗澡?”

    “衣裳少了一件。”

    时书纵然已无惧和一群男人共浴,但被谢无炽莫名其妙带S的目光盯着,也不自在:“钱哥你先帮我垫着,以后我还你。不过,哥,顶着你那看狗的眼神,能先背过去吗?”

    谢无炽:“背面也有人洗澡。”

    时书:“所以你就看我?”

    谢无炽:“Ты

    красивее

    его.”

    时书:“?什么语?”

    “I

    long

    for

    you.”

    清晰性感,抓耳朵的发音。时书懵了一下,感觉按理说能听懂,但又没听懂:“……哥,别搞,加密不了一点,我四级还没过。”

    谢无炽:“你闲下来能学学英语吗?”

    时书一下子抓狂:“都这样了你还让我学英语?你教啊?”

    “你想学,我可以教,”谢无炽道,“或者俄语,德语,日语,法语,葡萄牙语,西班牙语。不然不方便说人坏话。”

    时书:“你八国语言就干这个?”

    “不然?我也没想到你什么都不会,本以为至少能匹配到一个实力稍逊于我的队友。”

    时书:“……伤自尊了。出去,我很忙。”

    谢无炽转身,再看了他一眼:“钱付了,门外等你。”

    “知道了,清华哥。”时书回头,目送谢无炽走出澡堂,捏紧了毛巾眉梢高挑。

    谢无炽收留了他,一会儿得跟他好好道谢才行。时书这么认为的,没想到旁边那和尚欲言又止看了半天,重重一啧,把围巾拴在腰上遮得严严实实,避之不及地走了。

    时书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脸色一尬:“他不会以为我是男同,被谢哥搞了?”

    “啊!!!!!!一派胡言!”时书又是一声惨叫,把身上擦干净,闷着头快步走出了澡堂。

    “谢——无——耻——”

    澡浴池的木屋外有一棵巨大的古樱花树,现在差不多算四五月份,残留几缕花瓣纷纷扬扬,枝头大多结出了新绿,在碧蓝如洗的晴空下,十分清新盎然。

    庙宇墙壁重叠,一根探出墙头的李树枝条,纷然成荫,雪白墙角下站着两道相对的人影。

    时书跑出去时,谢无炽正和人闲聊。

    一位袈裟叠着层层布丁的老僧,布帛被浆洗得发白褪色,他也一副垂垂老态,雪白眉须垂落,掩盖住了清光混融的眼睛。却自带仙风道骨,脊梁板正的意味。

    小沙弥替他端着斋饭,垂头等候。

    “世子此去迦南寺,路上怨了什么?”

    谢无炽道:“淮南路民叛,官军死伤数万,叛民死伤十万计。从河东南路调来的选锋主力军队,五万溃退三万人,现在残军驻扎在东都城外,首席武将进入东都城内,纵酒作乐,流连勾栏,军纪萎靡,不等到朝廷颁发的军资物需,绝不离开,驻京期间便是惹事生非扰民违纪。”

    老僧说:“折算银两,张嘴一要,又需多少?”

    谢无炽抬起一只手,张开。

    “真是狮子大开口,竟要这么多。”老僧皱眉,“曾不知体恤朝廷,北有敌寇,东有海盗,宫有蠹虫,州府有老虎,县城有苍蝇,真是把油水刮得干干净净,留下一张皮。”

    谢无炽应道:“世子去迦南寺拜佛,正是愁钱粮军需一事。”

    “怕是不敢再加租民税了,淮南路正是课税课到了三十年后,敲骨吸髓,这才激起民变。倘若再收天下之税,恐怕品火教众要如燎原之火,天下群集响应,那就不是打烂一支精锐选锋军能镇下的场面了。”

    谢无炽神色平静安定,不说话。

    时书听不明白,隐约觉得重要,装作回头看墙壁。

    老僧问:“你说这把敲骨刀,又要砍到谁头上?”

    谢无炽:“还要等。利剑悬顶,剑下人人自危。”

    他俩思索了一会儿,老僧抬头看透过树枝的晴空,说:“我本无心问世事,奈何明镜难去尘。修行数十载,仍一浮沉人。”

    谢无炽:“佛法中,只讲悟执,却不讲如何去执。人自有修行之路,走的每一步都不算冤枉。”

    “哈哈哈,小子好会安慰人!”

    说笑毕,谢无炽视线扫过了时书,改口:“慧觉师父,在下那位兄弟到了。”

    慧觉大师面容慈爱:“你弟弟?好好好,找到了就好,离乱后还有亲人团聚,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弟弟?

    他这么快就给自己安置身份了?

    时书走上前来:“师父好。”

    慧觉:“你大兄聪颖,还有颗赤子之心,你要向你大兄学好。”

    聪颖,清华老哥能不聪颖吗?

    慧觉撑着竹杖,沿石板路一径走了。

    时书只模糊听到了内容,准备晚点问他,在此之前有另一件事:“以后我跟着你了,你和他们说我是你表弟?”

    谢无炽:“不是。”

    时书:“堂弟?”

    谢无炽:“也不是,亲弟弟。”

    时书:“那我不是要改名叫谢时书!?跟你姓啊?”

    谢无炽:“我改名时谢无炽也行。”

    时书:“你这四个字叫名字吗???”

    时书看到刚才澡堂里那和尚,捧着一钵热饭,看到他后,快步走了过去。

    “………………”时书沉默了,“弟弟,好暧昧的称呼。”

    谢无炽神色邈远,似还在沉思,神色阴郁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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