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同穿古代却不同命,谢无炽救时书一命。时书感激的找他闲聊:“我已经掌握了这个村子的命脉,你要不要来跟我混?吃饱到死。”谢无炽看了看眼前衣着褴褛的俊俏少年,淡淡道:“谢了。我在梁王座旁当谋士,生活也挺好。”
“……”
感受到智力差距,时书忍了忍:“那你以后要干嘛?”
“古代社会,来都来了,”谢无炽声调平静,“当然要搞个皇帝当当。”
一心一意打猪草的时书:“…………”
-
谢无炽果然心思缜密,心狠手辣。
时书惊慌失措跟在他身旁当小弟,眼睁睁看着他从手无寸铁的新手村黑户,积攒势力,拓展版图,逐渐成为能逐鹿天下的雄主。
连时书也沾光躺赢,顺风顺水。
但突然有一天,时书发现这是个群穿系统,只有最后达到“天下共主”头衔,并杀光其他穿越者,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
一个字:绝。
时书看看身无长物只会抱大腿的自己,再看看身旁手染滔天杀孽、智谋无双的天子预备役谢无炽。
——他还不知道这个规则。
时书深吸了一口气。
当天深夜。
时书拿着一把短刀,衣着清凉,白皙肩头微露,诚惶诚恐爬了谢无炽的床。
躺鸡萌妹vs卷王大爹
*排雷:攻有性|瘾,身心双洁,就情趣用的
第0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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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偈白:阅者吉祥。”
迦南寺后庙,山坳深处荒芜院子草齐腰高,横梁和牌匾虫蚀朽坏,破旧门扉在深夜冷风中来回扇合。
“嘎吱”一声像指甲刮玻璃的轻响后。
时书左手拎半刀黄纸,右手拎一索麻绳进了门,熟门熟路找到佛台。
未经洒扫的香案上佛幡飘荡,佛手生起蛛丝,褪色的半张裱纸像鬼影飘来飘去——
深更半夜,万籁俱寂,菩萨座下。
佛像慈眉善目,见者微笑。
“哎……”
一声幽幽的长叹。
时书放下半刀黄纸,拿起那一副绳索。淡薄的月光照在一双深秀的眉眼,眸底荧色淡,白皙的手指沾染了斑斑泥点。
“子时已到,听说上吊自缢的人,颈椎折断,眼球凸出,舌头吊在口腔外……死相非常难看。”
“所以死还是不死,这是一个问题。”
“……”
大概三个月前。
十八岁的男大学生时书,从寝室床上一觉醒来,本以为熟悉的闹钟声会让他往教学楼狂奔,没想到却穿一身磨皮肤的麻布衣服,双脚插在水田里,清晨温凉的水抚摸他的皮肤,小鱼吻脚尖。
在刺激下,时书猛地打了个激灵,睡意彻底惊醒。
眼前一头嚼草料的老黄牛,蠕动的嘴无比懵懂,困惑地看无缘无故站水田的来客。
……时书穿越到了一个从未听闻的陌生王朝,穿越来后的这三个月,时书尝试过跳河——但会游泳,边哭边游。
也计划过一系列自尽方式——只是计划。
头皮痒,水太凉。
最近一个月,时书每天晚上都要来这座庙里,同时做两手打算。
一、自杀,说不定就能回家了。
二……
时书系紧磨手的绳子,抬手比划了一下,幻想脖子挂上去的嘴脸。刑侦恐怖,那些爆眼球伸舌头大小便失禁的小鬼描述带起阵阵阴风。
“……”
“先说明不是怕死!只是这么死?会不会有点草率。”
要不还是……?时书往门外看确定没有人跟来后,膝盖不争气地一软,往蒲团上一跪。
二,当然就是求神!
“求你了菩萨,求你……”
时书声音哽咽:“我真没想穿越啊,求求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放我回家吧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
佛台上一片寂静。
“CAO!”时书真破防了,“就不能让我回去吗?就不能?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穿越!”
为什么!
还是身穿!要穿成皇帝摄政王大将军他也认了(爽了),结果穿成一个手无寸铁的新手村黑户!
“知道我这三个月怎么过的吗?为了能被当地村民接受,有口饭吃!”时书控诉回荡在寺庙大堂内,“我只能去少爷府里当长工,天天打猪草,喂牛,放牛,捡鸡蛋,陪羊吃草,还要扫鸡屎!”
“我上辈子没干过坏事吧?反省三个月了,团结同学,乐于助人,五讲四美三热爱,刚考上大学以为能爽爽,造什么孽穿到这儿来受苦——”
“大学生极限爆改野人!”
“黑子,说话!”
“你为什么不说?”
“你也知道你对不起我,是吗!!!”时书暴怒。
——但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能穿越却没鬼,没系统。来这庙里求了半个月,连个活口都没见过,时书早知道是这种结果。
“……累了,回家睡觉。”时书站起来拍拍膝盖的灰,转过头时,赫然撞见门口两条影子探头探脑。
用一种惊悚的眼神看着他,显然观摩了他拜佛全程。
时书:?
时书:“……………………”
“大柱哥……我就说这小书,长得是水灵,十里八村打着俊美后生都难找的灯笼,但不明原因来咱村子,一到半夜就往吊死过人的荒庙里跑,还神神叨叨碎碎念,很邪门啊……”
“你看他那自言自语,像是被鬼上身了!”
“别胡说,哪有什么神神鬼鬼,顶多是哪家发癫症走丢的少爷。”
见时书转身,两人忙不迭按住嘴:“……这么晚了,小书,看你刚进屋又急吼吼往后山跑,我们不放心,就来看看。没耽误你办事儿吧?”
“没耽误。”
时书:“但我没有癫症。”
说谁神经病呢?
……稍等,时书突然嗅到了转机,发癫症走丢的少爷?
我不会穿进的是一本真假少爷吧!
——穿成豪门假少爷!
是不是再坚持坚持,就轮到我大富大贵的亲爹娘接我回家享福了?
一定是这样的哈哈哈哈哈……
“……”
没上床就做梦的时书被勾肩搭背下了山。
“夜里凉,水汽浸骨,呆久了身子骨要痛。小书,要没事儿了我们就早些回去,卖豆腐的二娘就是年轻时候淋了水,老来犯风湿病。”二牛哥好心劝他。
“赶着时辰,明儿寺庙前院要封了,梁王世子驾临,那群和尚忙不迭赶人,被看见又要吵嘴。”
“梁王世子?”时书一顿。
“东都城内自封青衣修士那世子嘛,平时就爱求仙问道,逛逛道观,拜拜佛堂。总来,一来地也不让种,全得回避。我还有两亩苞谷等着收,这挨一天要下雨了得长霉,泡坏了不知道明年吃什么。”
时书刚从上吊中抽离的思绪,转成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真真实实,万恶的古代社会。
皇亲国戚出行,黎民百姓回避。
时书穿越来后,尝试以初中历史知识来分析本世界。
大景,东都京畿,白鹤县周家庄。
传统小农经济社会,部分人有田土,没有的就寄居在当地大地主家里当长工,赚取糊口的那么一两个馒头,三五碗稀饭。
北境近期有战乱,不少流民南下,不然以大景的户籍制度,身份不明的时书,估计被抓走服役。
……
但刚穿越来那几天,时书不是没想过穿越文常规套路,搞点权谋,提升势力,甚至当个皇帝!
——直到他被周府那三少爷,一个相貌平平性格抱歉的大叔,使唤得跟个陀螺似的。
时书终于知道,这泼天的冷水,还是让他淋着了!
那么一个普通的人,因为能给他口饭吃,就能把他训得后背贴墙一声不吭,很难想象权力对人的异化!
“到了,小书。”
二牛安慰他:“回去睡吧,明天还有一大堆农活等着干呢。”
结了露水的小草被踩踏的尽头。
一座山野村庄的轮廓在月光下浮现,青砖白瓦,竹篱茅舍,油绿水田上掠过白鹭,偶尔传来狗叫,有几分世外桃源之感。
现在已经是子时,万籁俱寂,各家门户紧闭,都在休息,远远听到打更的梆子声提醒时辰。
空气中露水带着微微的腥味,像一团雾浸润了时书干燥的肺。
“其实……”
时书准备闭门时听二牛犹豫道。
“今晚是三少爷放不下,让咱们来看看你,说你半夜总往庙里走,是不是有什么心结,比如想家什么的。你要放不下就跟哥说,哥帮你开解。”
“我这个心结,一般人解不了。”
时书捕捉到重点:“三少爷?”
“那是,三少爷瞧着不好相与,怪担心你的,平时你提水喂羊喂鸡,他老来看你,还夸你长得俊,说以后让你跟了他吃香喝辣呢。”
“……”
三少爷的脸浮在时书脑海里。
一个面如菜色的病痨子,浑身散发着脂粉味,说句话要断气似的,尖刻爱打骂人。时书对他印象一般。
这少爷让我跟了他?
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闪过:男同?
靠!
滚!
时书:“对不起,婉拒了。”
钢铁直随即将这话题抛于脑后,告别到了周府后门的院子,推开一扇门。
一张旧桌子,一张木板床,一席棉花被子,一间数步之宽家徒四壁的房间。
就是他,时书,和这个古代世界的联系,从一个衣食无忧少爷落到当长工的全部资产。
村庄虽好,没有亲朋好友,不是久居之处。
这谁能不疯?
时书只是求神已经算情绪稳定了好吧!
还吊死过人,鬼来了都得挨他两巴掌!
时书一边腹诽沉入梦乡。二早天光刚亮,门外骤然响起霹雳般的惊雷声:“还在睡,你们这群猪猡,起来干活!”
“鸡都叫了三遍了,还不趁天气凉把苞米收了!等会天气热了,又要干不了活,晒脱你们一层皮!”
闻声,时书一个激灵爬起来,门外站着那五短身材的三少爷一身绸布衣裳,不耐烦叉着腰,圆规似的,“还睡?老爷我养你们是白吃饭的吗?你你你,还有你,赶紧滚起来!”
“也不看看几更天,招来这群懒鬼!要不是咱收留,这大景遍地的饥民饿殍,你们早死外边了!呸!”
周家庄的佃农和奴役,大小上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爬起床,扣衣服拽裤子,被一声声呵斥扫地出门。
时书半梦半醒掬了捧冷水,将白皙的脸揉了燥热闷红,察觉后背一道视线。
那三少爷盯着他放缓了声:“你衣服怎么穿的?”
时书:“?”
“勾引谁呢?把裤子栓上!别再让我看见你这样!”
时书:“…………”
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不是,你们古代男同真有病啊!?
第0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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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书闷头跑出门,天刚蒙蒙亮,田地草垄间的小路还不分明,羊肠子一样延伸向远方。
周家庄灰瓦白墙,错落分布在水田溪流和松树之间。
左手拎鞭子,怀抱一只乳白羊羔,时书摇摇晃晃跑过草屋旁的板桥,把羊赶到绿油油的草地。
“吃吧吃吧,草长老了吃着扎嘴巴。你们赶紧吃,一会儿李四赶着牛来了,又把你们吓跑。”
“倒霉,运气不好穿到这个时代,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真想回家!”
小羊们棉花糖一样散在草丛里,猪草割了满满一背篓,时书对做农活还有新鲜感,像参加湖南卫视变形计。
不过没几个小时困意便袭来,躺在树杈子间无意打起盹儿来。
雨水落到额头,冰凉凉。
陡然睁眼,时书第一反应:“我的羊!我的跳下树梢扫视整座山头,一,二,三,四,五,六,七……部分羊羔抖抖背上的雨水埋头青草间,另一半却不知道怎么起兴,稀稀拉拉爬过山顶,翻越了山脊。
“谁让你们跑这么远?回来!小喜,小美,小懒,小沸,小暖……回来!”时书撒腿向山头上狂奔。
那几只小羊一直是“害群之羊”,十分活泼聪明,大黄跟在时书屁股后,撒开四只蹄子,眼看即将追到小羊羔,眼前却是一片陡峭下坡路。
叫“小喜”的最聪明,慌不择路窜入竹林,时书跑下山时,看到山峦间的平行处出现了一列整齐的队伍。
——在这莽莽山林之间,其恢弘和严密,可以用扎眼来形容。
“好家伙,谁家死人了办白事,今天下葬?”
吹吹打打,前有侍卫扛着旗帜鸣锣开道,男奴手捧吃穿用度,譬如铜盆坐垫糕点酥饼,香油蜡烛红纸黄纸,侍女撑起华盖侍立两侧,更有蓝衣太监鹅行鸭步。
那天潢贵胄的威严透过武将扛顶的旗帜,笼罩在整片山野之中,武将眉眼肃穆,侍从无不低头,步履轻缓形容规矩,显然经受过极严苛的特训。
鬼魂似的在这山林间疾行,脱离劳苦大众的队伍看见时书时,脸上纷纷错愕惊讶。
“不对。”时书道。
出于从小到大对仪式感的深谙,时书升起一股极为不详的预感,身旁大黄刺斜里一个箭步上前,对着这支卤簿狂吠,宛如被入侵了领地。
“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
“旺旺旺!旺旺旺!”
这一叫,差点把时书魂魄都叫散!
“怎么还叫,你不要命啦!来福,回来!”
时书猛地出声唤它。
已经晚了。十六人抬的轿子受到震动,膘肥体壮的马匹受惊来回踱步,原本整齐的阵型一下子混乱,响起“吁吁”的勒马声,太监、侍女、仆从、武将、清客、礼官、和尚乱成一锅粥,一道道视线全看向了竹林里的时书——
时书单手执一根竹鞭,白皙脚踝从粗鄙的麻布衣裳里探出,瘦伶伶的,一双清秀俊美的杏眼睁大,看起来十分不在状况。
“听我解释——”时书话音未落。
“有刺客!”
“………………”
完了,古代剧里非死即伤的场景来了!!
“大胆!何方刁民竟然敢冲撞世子殿下仪仗,不长眼的东西,前方已有将士开道,怎么还从山头跑下来?”
“世子?不曾受惊吧?”
混乱中夹杂来福不屈的狗叫:“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
“……”时书抱住大黄拍拍脑袋,一把握住它嘴筒子,“收声!”
又道:“各位大哥,与我无关,只是路过,后会无期……”
“哎?!”一杆冰冷的长槊抵在他脖颈,枪身漆黑油亮,粗砺强壮的大手一个手花将时书搠翻在地。
时书重心不稳双手插在黏糊的泥坑里,坐了个屁股摔,眼前冒金星,尾椎骨生疼。
“怎么直接动手?”时书噌一下起了火,“讲不讲道理,有没有王法……”
“你惹的就是王法!”
霹雳雷声炸在耳畔,武将随后大踏步回到十六抬大轿旁,跪下禀报:“禀世子殿下,惊驾的刺客抓到了,伪装成羊倌儿意图行凶,请问要如何处置?”
十六抬大轿旁,众人都被这骤然袭来的场景弄晕头了,响起纷纷议论之声。
经过短暂的混乱后恢复阵型。几位中年随从脸色凝重,靠近轿子说话:“长乐县民叛,淮南路大片土地失陷,品火教立着淫祠邪庙散播浮言摇动人心,其受众寰布宇内,难保此人不是那群刁民的同党,有行刺世子的意图,要不先收入大狱,审出有哪些共犯?”
另有一位随从道:“更像是寻常人家的羊倌儿,不慎冲撞了殿下的卤簿……”
“寻常人家?哼,那怪他命不好。”
帘子内传出声响。
当这道体虚气短的嗓音出现时,所有人都不再讨论,低头神色恭敬地凝神静听。一双太监的手飞快了拉开绸缎一角。
“世子殿下。”
一双窄而细、纵欲过度的眼睛先露在阳光下。轿里人探出半身,长瘦面皮,身形如鹤,淡青长袍覆着修长脖颈,淡雅的着色品味殊类,绝非凡品。
大景梁王世子楚惟,像看蚂蚁一样,懒散目光瞥过时书。
“本世子赍皇兄御旨,奉命往迦南寺求福,冲撞皇命,已是取死之道。蕞尔淮南路刁民,何足为虑?当场斩杀,勿复多言。”
时书:“?”
“???”
“………………”
我尼玛。
“什么意思?”时书尝试复读。
“你们,要杀了我?”
时书没回过神,肩膀已被武将的铜爪铁手揪住:“不知礼数,粗鄙村夫!世子让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自认倒霉吧,下次碰到达官贵人的车驾,记得有多远绕多远走!”
“草了!你们真杀?”时书回过味儿,苦苦干了三个月活才维持下的性命,居然就要被抓去砍头。
“放开我!放开我!”时书去拧攥他手腕的铁掌,反倒调转方向,手臂无力地晃了晃,拖向大槐树底下。
“太没道理了!我不是故意的,何况,为什么冲撞了仪仗队就得死!就因为你是世子?赐旨的是皇帝?”
这阵喧嚣早引起整支卤簿队伍的围观,行伍中窃窃私语。
看到那口漆黑油亮的大刀时,时书和古代社会隔阂的不解,转为了真实的愤怒,一下子炸了:“操!该死的封建社会!”
绝望和震惊在脑海中充斥着,时书忍不住:“呜呜呜有本事就把我杀了,正好也不想活!”
“……”
吵吵嚷嚷,动静沸腾,传到了人群背后。
不远处紧跟在十六抬大轿后的一群人中,起了轻微的喧嚣,有人疾速走来,抬手示意暂时停下。
“且慢,相南寺大师找世子殿下回话。”
刀斧手道:“相南可巧了,正好撞在这里。”太监袖着手,道,“既是去迦南寺祈福,自有相南寺的僧众大人们作陪。该这牧羊少年福大命大,有那群仁心的和尚作保,兴许能活下来。”
时书抬头望去,果然见几位淡蓝色僧袍的秃顶和尚围在轿子处,低声议论。这群和尚脖颈挂着念珠,手持佛珠,白袜素履脚踏尘世苦海,都身形清癯瘦削,神色平静自若,自带一股世外高人的气势。
“一群和尚,能让世子爷听他的?”
“啧,”太监鄙薄道,“听你这外地口音,难怪不懂。可曾听闻东都城内十万丈红尘,相南寺得天眼,透视众生诸物。南朝四百八十寺,相南寺占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别说富商巨贾,试子举人,翰林缙绅,连皇亲国戚乃至当今圣上都时常与寺里僧人走动!城内百姓礼佛烧香,求签问卜,往来熙攘,还设有专门的相南寺市。不仅神明灵验,威势更是无双,谁敢对这群活佛说个不字?哪怕是世子爷,也有个求神拜佛的时刻,怎么会没商量?”
“更别说,这群僧人啊,可都是千挑万选的得道高僧,心如明镜,澹然出尘,性情洁净,可不是一般的和尚!”
刀斧手肃然起敬:“原来如此。”
片刻,似乎议定了结果。纷乱的人群中,一道声音响起。
“烦请刀下留人。”
“在下奉世子之命,来问这位檀越。”
清越声响荡开,带着磁性,音质已属于成年人熟透的嗓音。
“——这僧人倒不削发,奇了。”
时书狼狈地闻言望去,便是这一反应。
一道与竹林相映的海青禅衣,青年僧人单手持佛珠,分花拂柳,一步一步不急不缓朝他走来。等走近时才发现他如此高峻巍然,和浸透香火的清淡禅衣皂白相违,像冰棱落入石潭中,朴拙匣中敛藏着的银光乍泄锋芒毕露的寒剑。
青年僧人不曾受戒,青丝如瀑,那深棕菩提子磨得油亮的珠串,卡在他青筋浮凸的粗大腕骨处,衬色冰冷。
约莫二十多岁,青年才俊,一身素净至极的僧袍,孑孑而立。
“大师,请。”太监退下。
来人隔时书几步远,目光将他从头看到尾,虚虚两道光从眼眸散漫地射出,鼻梁挺直。
时书第一反应:帅哥,长得好牛逼。
第二反应:眉压眼,危险。
第三反应:兄弟你这眼神,看狗呢?
事件另有转机,时书硬着一张脸:“我不是刺客,只是追一只小羊,正好经过这里。”
来人随之看去:“这羊有名字吗?”
“喜羊羊,怎么了?”
来人安静会儿,黑如深潭的眸子上下将他打量,似乎探寻,片刻后道:“学习新思想。”
时书:“?”
“学习新思想。”来人重复。
时书:“………………………?”
就在时书以为听错了时,对方转身似乎要行,时书猛地大喊了一声:“……争做新青年!?”
这五个字,时书心中仿佛受到了祖国的召唤,憋屈了许久的一眼泉水终于活泛了,眼眶忍不住发热,感动充斥其中:“争做新青年。学习新思想,争做新青年。青年大学习,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快进了!”
“哥们儿你也是大学生吗!苍天有眼,呜呜呜终于有一个同类了!我好苦哇!……”
“……”
几位将士满脸莫名其妙,声音过大,不远处的僧人也送来目光。
什么东西?咒语吗?
在这山野之间,大梁世子的仪仗队里,明显不符合场景令人费解的话一说出口,其他人议论纷纷。
来人眼睫乌秀,薄目细梁,面上没什么情绪。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敢问尊姓大名?”
“我?我叫时书。你呢?”
“谢无炽。晚点聊。”
随后,僧袍转身拂开,一步一步,步履稳重但并不缓慢,透着万事收敛于心的沉静,回到世子大轿前相南寺僧人群中,一位中年僧人见谢无炽抬手将掌心朝下覆,便点头去到轿子旁。
“好小子,你真是命大!”
没几时,长随快步走来:“世子说了,今日去寺里祈福本是积德行善的美事一桩,这小羊倌儿不慎冲撞,但罪不至死。伏惟菩萨慈悲,放你一命,积攒恩德,不以事小而不为。也许这也是菩萨施下的一道考验。放了你了。”
“……”
时书白皙的脸沾满污水,爬起身时后背发凉,刚才气得冒冷汗,衣裳混了雨水湿乎乎地黏在脊梁。
“还‘放了你了’,啧啧啧。”时书心说:这样说,难道还想要我感谢你吗?
一边腹诽一边揉着屁股站到一旁,卤簿队伍继续前行,小喜羊羊正咬竹林根处的一斗嫩笋,哼哼唧唧,贪吃也不再跑。
留下姓名的青年僧人,冠袍带履,和一位沧桑年迈的老僧并肩而行。
看到他,时书连忙喊:“哎!谢,那个谢什么,谢无耻!你等等!”
“谢——无——耻!”
“弟子和他说几句。”谢无炽闻声,面无表情向老僧施礼。
今日微雨,道路泥泞。谢无炽穿一双皂靴,里是白净的素袜,踩在地中倒是不沾泥污,单手握着一把未撑开的油纸伞,站到枝干挺拔伸展的翠竹林梢头下。
油纸伞骨散开,细雨汇集成涓流如丝般的雨串,点染斑斓了伞面,留下一方残留余温的干燥地。
时书嗓子发紧,问:“中国人不骗中国人,你是穿越来的?”
“嗯。”谢无炽视线像野火的舌,倏地舔过时书白净的脸,下一刻窥探便消失无影踪,恢复了僧人的清淡内敛。
“你也是。”
第0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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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自内心的嚎叫,竹林间的鸟都被震飞出去。时书捧头一脸痛苦,切切实实一百个一万个震惊。自己在做一场噩梦,而谢无炽这句话的存在,让他明白这场噩梦再也无法醒来。
“不科学,世界上到底为什么会有穿越一事!我不认。”
谢无炽:“三个月已过,确实是穿越无疑。”
时书:“你怎么来的?”
谢无炽:“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至今原因不明。”
时书:“来了多久了?和我一样,三个月?”
“是。”
“你有系统和金手指吗?”
“否。”
“我不信你是现代人!一定在骗我!说句英语我听听。”
“The
price
of
the
shirt
is
nine
pounds
and
fifteen
pence.”
“够了,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这句话化成灰我都记得。”时书能听出他标准的英伦腔,堪比高考英语听力一样字正腔圆的发音。
“天要亡我……”
时书浑身脱力地靠在竹林间,掌心攥紧的竹鞭掉落在地,喜羊羊过来用头磨蹭他的膝盖,展现亲昵之态。大黄警惕地绕来绕去,对谢无炽龇牙花——这采菊东篱下的古代农家乐场面,显得他和谢无炽的存在十分荒诞。
时书揉着脑袋,回到现实,看眼前的人:“你为什么这么淡定?”
谢无炽:“尝试过很多方法,依然回不去,吾心安处是吾乡,只能泰然处之,我精神状态不太好,有抑郁症病史,太在意会发疯。”
“……”
时书从头往下看他:“你穿来之前,干过缺德事吗?”
“不确定。”
谢无炽眼里似乎含了什么:“你干过?”
“我没干过!我是好人,地上有垃圾都会捡起来的好学生,我是上上辈子犯了天条,这辈子要偿还孽债吗?”时书再问,“确认一下,你穿来那年是2024年吧?”
谢无炽:“嗯。”
“那现在是哪年?什么朝代?”
“无年可考,无地可查,无事可稽,应该是架空世界。”
“……”时书听他说话有文化,稍微直起身子,“哥们儿你哪个学校的?”
“清华的,怎么了?”
“没事。”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