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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同穿古代却不同命,谢无炽救时书一命。时书感激的找他闲聊:“我已经掌握了这个村子的命脉,你要不要来跟我混?吃饱到死。”

    谢无炽看了看眼前衣着褴褛的俊俏少年,淡淡道:“谢了。我在梁王座旁当谋士,生活也挺好。”

    “……”

    感受到智力差距,时书忍了忍:“那你以后要干嘛?”

    “古代社会,来都来了,”谢无炽声调平静,“当然要搞个皇帝当当。”

    一心一意打猪草的时书:“…………”

    -

    谢无炽果然心思缜密,心狠手辣。

    时书惊慌失措跟在他身旁当小弟,眼睁睁看着他从手无寸铁的新手村黑户,积攒势力,拓展版图,逐渐成为能逐鹿天下的雄主。

    连时书也沾光躺赢,顺风顺水。

    但突然有一天,时书发现这是个群穿系统,只有最后达到“天下共主”头衔,并杀光其他穿越者,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

    一个字:绝。

    时书看看身无长物只会抱大腿的自己,再看看身旁手染滔天杀孽、智谋无双的天子预备役谢无炽。

    ——他还不知道这个规则。

    时书深吸了一口气。

    当天深夜。

    时书拿着一把短刀,衣着清凉,白皙肩头微露,诚惶诚恐爬了谢无炽的床。

    躺鸡萌妹vs卷王大爹

    *排雷:攻有性|瘾,身心双洁,就情趣用的

    第001章

    晋江正版

    “菩提偈白:阅者吉祥。”

    迦南寺后庙,山坳深处荒芜院子草齐腰高,横梁和牌匾虫蚀朽坏,破旧门扉在深夜冷风中来回扇合。

    “嘎吱”一声像指甲刮玻璃的轻响后。

    时书左手拎半刀黄纸,右手拎一索麻绳进了门,熟门熟路找到佛台。

    未经洒扫的香案上佛幡飘荡,佛手生起蛛丝,褪色的半张裱纸像鬼影飘来飘去——

    深更半夜,万籁俱寂,菩萨座下。

    佛像慈眉善目,见者微笑。

    “哎……”

    一声幽幽的长叹。

    时书放下半刀黄纸,拿起那一副绳索。淡薄的月光照在一双深秀的眉眼,眸底荧色淡,白皙的手指沾染了斑斑泥点。

    “子时已到,听说上吊自缢的人,颈椎折断,眼球凸出,舌头吊在口腔外……死相非常难看。”

    “所以死还是不死,这是一个问题。”

    “……”

    大概三个月前。

    十八岁的男大学生时书,从寝室床上一觉醒来,本以为熟悉的闹钟声会让他往教学楼狂奔,没想到却穿一身磨皮肤的麻布衣服,双脚插在水田里,清晨温凉的水抚摸他的皮肤,小鱼吻脚尖。

    在刺激下,时书猛地打了个激灵,睡意彻底惊醒。

    眼前一头嚼草料的老黄牛,蠕动的嘴无比懵懂,困惑地看无缘无故站水田的来客。

    ……时书穿越到了一个从未听闻的陌生王朝,穿越来后的这三个月,时书尝试过跳河——但会游泳,边哭边游。

    也计划过一系列自尽方式——只是计划。

    头皮痒,水太凉。

    最近一个月,时书每天晚上都要来这座庙里,同时做两手打算。

    一、自杀,说不定就能回家了。

    二……

    时书系紧磨手的绳子,抬手比划了一下,幻想脖子挂上去的嘴脸。刑侦恐怖,那些爆眼球伸舌头大小便失禁的小鬼描述带起阵阵阴风。

    “……”

    “先说明不是怕死!只是这么死?会不会有点草率。”

    要不还是……?时书往门外看确定没有人跟来后,膝盖不争气地一软,往蒲团上一跪。

    二,当然就是求神!

    “求你了菩萨,求你……”

    时书声音哽咽:“我真没想穿越啊,求求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放我回家吧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

    佛台上一片寂静。

    “CAO!”时书真破防了,“就不能让我回去吗?就不能?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穿越!”

    为什么!

    还是身穿!要穿成皇帝摄政王大将军他也认了(爽了),结果穿成一个手无寸铁的新手村黑户!

    “知道我这三个月怎么过的吗?为了能被当地村民接受,有口饭吃!”时书控诉回荡在寺庙大堂内,“我只能去少爷府里当长工,天天打猪草,喂牛,放牛,捡鸡蛋,陪羊吃草,还要扫鸡屎!”

    “我上辈子没干过坏事吧?反省三个月了,团结同学,乐于助人,五讲四美三热爱,刚考上大学以为能爽爽,造什么孽穿到这儿来受苦——”

    “大学生极限爆改野人!”

    “黑子,说话!”

    “你为什么不说?”

    “你也知道你对不起我,是吗!!!”时书暴怒。

    ——但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能穿越却没鬼,没系统。来这庙里求了半个月,连个活口都没见过,时书早知道是这种结果。

    “……累了,回家睡觉。”时书站起来拍拍膝盖的灰,转过头时,赫然撞见门口两条影子探头探脑。

    用一种惊悚的眼神看着他,显然观摩了他拜佛全程。

    时书:?

    时书:“……………………”

    “大柱哥……我就说这小书,长得是水灵,十里八村打着俊美后生都难找的灯笼,但不明原因来咱村子,一到半夜就往吊死过人的荒庙里跑,还神神叨叨碎碎念,很邪门啊……”

    “你看他那自言自语,像是被鬼上身了!”

    “别胡说,哪有什么神神鬼鬼,顶多是哪家发癫症走丢的少爷。”

    见时书转身,两人忙不迭按住嘴:“……这么晚了,小书,看你刚进屋又急吼吼往后山跑,我们不放心,就来看看。没耽误你办事儿吧?”

    “没耽误。”

    时书:“但我没有癫症。”

    说谁神经病呢?

    ……稍等,时书突然嗅到了转机,发癫症走丢的少爷?

    我不会穿进的是一本真假少爷吧!

    ——穿成豪门假少爷!

    是不是再坚持坚持,就轮到我大富大贵的亲爹娘接我回家享福了?

    一定是这样的哈哈哈哈哈……

    “……”

    没上床就做梦的时书被勾肩搭背下了山。

    “夜里凉,水汽浸骨,呆久了身子骨要痛。小书,要没事儿了我们就早些回去,卖豆腐的二娘就是年轻时候淋了水,老来犯风湿病。”二牛哥好心劝他。

    “赶着时辰,明儿寺庙前院要封了,梁王世子驾临,那群和尚忙不迭赶人,被看见又要吵嘴。”

    “梁王世子?”时书一顿。

    “东都城内自封青衣修士那世子嘛,平时就爱求仙问道,逛逛道观,拜拜佛堂。总来,一来地也不让种,全得回避。我还有两亩苞谷等着收,这挨一天要下雨了得长霉,泡坏了不知道明年吃什么。”

    时书刚从上吊中抽离的思绪,转成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真真实实,万恶的古代社会。

    皇亲国戚出行,黎民百姓回避。

    时书穿越来后,尝试以初中历史知识来分析本世界。

    大景,东都京畿,白鹤县周家庄。

    传统小农经济社会,部分人有田土,没有的就寄居在当地大地主家里当长工,赚取糊口的那么一两个馒头,三五碗稀饭。

    北境近期有战乱,不少流民南下,不然以大景的户籍制度,身份不明的时书,估计被抓走服役。

    ……

    但刚穿越来那几天,时书不是没想过穿越文常规套路,搞点权谋,提升势力,甚至当个皇帝!

    ——直到他被周府那三少爷,一个相貌平平性格抱歉的大叔,使唤得跟个陀螺似的。

    时书终于知道,这泼天的冷水,还是让他淋着了!

    那么一个普通的人,因为能给他口饭吃,就能把他训得后背贴墙一声不吭,很难想象权力对人的异化!

    “到了,小书。”

    二牛安慰他:“回去睡吧,明天还有一大堆农活等着干呢。”

    结了露水的小草被踩踏的尽头。

    一座山野村庄的轮廓在月光下浮现,青砖白瓦,竹篱茅舍,油绿水田上掠过白鹭,偶尔传来狗叫,有几分世外桃源之感。

    现在已经是子时,万籁俱寂,各家门户紧闭,都在休息,远远听到打更的梆子声提醒时辰。

    空气中露水带着微微的腥味,像一团雾浸润了时书干燥的肺。

    “其实……”

    时书准备闭门时听二牛犹豫道。

    “今晚是三少爷放不下,让咱们来看看你,说你半夜总往庙里走,是不是有什么心结,比如想家什么的。你要放不下就跟哥说,哥帮你开解。”

    “我这个心结,一般人解不了。”

    时书捕捉到重点:“三少爷?”

    “那是,三少爷瞧着不好相与,怪担心你的,平时你提水喂羊喂鸡,他老来看你,还夸你长得俊,说以后让你跟了他吃香喝辣呢。”

    “……”

    三少爷的脸浮在时书脑海里。

    一个面如菜色的病痨子,浑身散发着脂粉味,说句话要断气似的,尖刻爱打骂人。时书对他印象一般。

    这少爷让我跟了他?

    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闪过:男同?

    靠!

    滚!

    时书:“对不起,婉拒了。”

    钢铁直随即将这话题抛于脑后,告别到了周府后门的院子,推开一扇门。

    一张旧桌子,一张木板床,一席棉花被子,一间数步之宽家徒四壁的房间。

    就是他,时书,和这个古代世界的联系,从一个衣食无忧少爷落到当长工的全部资产。

    村庄虽好,没有亲朋好友,不是久居之处。

    这谁能不疯?

    时书只是求神已经算情绪稳定了好吧!

    还吊死过人,鬼来了都得挨他两巴掌!

    时书一边腹诽沉入梦乡。二早天光刚亮,门外骤然响起霹雳般的惊雷声:“还在睡,你们这群猪猡,起来干活!”

    “鸡都叫了三遍了,还不趁天气凉把苞米收了!等会天气热了,又要干不了活,晒脱你们一层皮!”

    闻声,时书一个激灵爬起来,门外站着那五短身材的三少爷一身绸布衣裳,不耐烦叉着腰,圆规似的,“还睡?老爷我养你们是白吃饭的吗?你你你,还有你,赶紧滚起来!”

    “也不看看几更天,招来这群懒鬼!要不是咱收留,这大景遍地的饥民饿殍,你们早死外边了!呸!”

    周家庄的佃农和奴役,大小上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爬起床,扣衣服拽裤子,被一声声呵斥扫地出门。

    时书半梦半醒掬了捧冷水,将白皙的脸揉了燥热闷红,察觉后背一道视线。

    那三少爷盯着他放缓了声:“你衣服怎么穿的?”

    时书:“?”

    “勾引谁呢?把裤子栓上!别再让我看见你这样!”

    时书:“…………”

    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不是,你们古代男同真有病啊!?

    第002章

    晋江正版

    时书闷头跑出门,天刚蒙蒙亮,田地草垄间的小路还不分明,羊肠子一样延伸向远方。

    周家庄灰瓦白墙,错落分布在水田溪流和松树之间。

    左手拎鞭子,怀抱一只乳白羊羔,时书摇摇晃晃跑过草屋旁的板桥,把羊赶到绿油油的草地。

    “吃吧吃吧,草长老了吃着扎嘴巴。你们赶紧吃,一会儿李四赶着牛来了,又把你们吓跑。”

    “倒霉,运气不好穿到这个时代,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真想回家!”

    小羊们棉花糖一样散在草丛里,猪草割了满满一背篓,时书对做农活还有新鲜感,像参加湖南卫视变形计。

    不过没几个小时困意便袭来,躺在树杈子间无意打起盹儿来。

    雨水落到额头,冰凉凉。

    陡然睁眼,时书第一反应:“我的羊!我的跳下树梢扫视整座山头,一,二,三,四,五,六,七……部分羊羔抖抖背上的雨水埋头青草间,另一半却不知道怎么起兴,稀稀拉拉爬过山顶,翻越了山脊。

    “谁让你们跑这么远?回来!小喜,小美,小懒,小沸,小暖……回来!”时书撒腿向山头上狂奔。

    那几只小羊一直是“害群之羊”,十分活泼聪明,大黄跟在时书屁股后,撒开四只蹄子,眼看即将追到小羊羔,眼前却是一片陡峭下坡路。

    叫“小喜”的最聪明,慌不择路窜入竹林,时书跑下山时,看到山峦间的平行处出现了一列整齐的队伍。

    ——在这莽莽山林之间,其恢弘和严密,可以用扎眼来形容。

    “好家伙,谁家死人了办白事,今天下葬?”

    吹吹打打,前有侍卫扛着旗帜鸣锣开道,男奴手捧吃穿用度,譬如铜盆坐垫糕点酥饼,香油蜡烛红纸黄纸,侍女撑起华盖侍立两侧,更有蓝衣太监鹅行鸭步。

    那天潢贵胄的威严透过武将扛顶的旗帜,笼罩在整片山野之中,武将眉眼肃穆,侍从无不低头,步履轻缓形容规矩,显然经受过极严苛的特训。

    鬼魂似的在这山林间疾行,脱离劳苦大众的队伍看见时书时,脸上纷纷错愕惊讶。

    “不对。”时书道。

    出于从小到大对仪式感的深谙,时书升起一股极为不详的预感,身旁大黄刺斜里一个箭步上前,对着这支卤簿狂吠,宛如被入侵了领地。

    “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

    “旺旺旺!旺旺旺!”

    这一叫,差点把时书魂魄都叫散!

    “怎么还叫,你不要命啦!来福,回来!”

    时书猛地出声唤它。

    已经晚了。十六人抬的轿子受到震动,膘肥体壮的马匹受惊来回踱步,原本整齐的阵型一下子混乱,响起“吁吁”的勒马声,太监、侍女、仆从、武将、清客、礼官、和尚乱成一锅粥,一道道视线全看向了竹林里的时书——

    时书单手执一根竹鞭,白皙脚踝从粗鄙的麻布衣裳里探出,瘦伶伶的,一双清秀俊美的杏眼睁大,看起来十分不在状况。

    “听我解释——”时书话音未落。

    “有刺客!”

    “………………”

    完了,古代剧里非死即伤的场景来了!!

    “大胆!何方刁民竟然敢冲撞世子殿下仪仗,不长眼的东西,前方已有将士开道,怎么还从山头跑下来?”

    “世子?不曾受惊吧?”

    混乱中夹杂来福不屈的狗叫:“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

    “……”时书抱住大黄拍拍脑袋,一把握住它嘴筒子,“收声!”

    又道:“各位大哥,与我无关,只是路过,后会无期……”

    “哎?!”一杆冰冷的长槊抵在他脖颈,枪身漆黑油亮,粗砺强壮的大手一个手花将时书搠翻在地。

    时书重心不稳双手插在黏糊的泥坑里,坐了个屁股摔,眼前冒金星,尾椎骨生疼。

    “怎么直接动手?”时书噌一下起了火,“讲不讲道理,有没有王法……”

    “你惹的就是王法!”

    霹雳雷声炸在耳畔,武将随后大踏步回到十六抬大轿旁,跪下禀报:“禀世子殿下,惊驾的刺客抓到了,伪装成羊倌儿意图行凶,请问要如何处置?”

    十六抬大轿旁,众人都被这骤然袭来的场景弄晕头了,响起纷纷议论之声。

    经过短暂的混乱后恢复阵型。几位中年随从脸色凝重,靠近轿子说话:“长乐县民叛,淮南路大片土地失陷,品火教立着淫祠邪庙散播浮言摇动人心,其受众寰布宇内,难保此人不是那群刁民的同党,有行刺世子的意图,要不先收入大狱,审出有哪些共犯?”

    另有一位随从道:“更像是寻常人家的羊倌儿,不慎冲撞了殿下的卤簿……”

    “寻常人家?哼,那怪他命不好。”

    帘子内传出声响。

    当这道体虚气短的嗓音出现时,所有人都不再讨论,低头神色恭敬地凝神静听。一双太监的手飞快了拉开绸缎一角。

    “世子殿下。”

    一双窄而细、纵欲过度的眼睛先露在阳光下。轿里人探出半身,长瘦面皮,身形如鹤,淡青长袍覆着修长脖颈,淡雅的着色品味殊类,绝非凡品。

    大景梁王世子楚惟,像看蚂蚁一样,懒散目光瞥过时书。

    “本世子赍皇兄御旨,奉命往迦南寺求福,冲撞皇命,已是取死之道。蕞尔淮南路刁民,何足为虑?当场斩杀,勿复多言。”

    时书:“?”

    “???”

    “………………”

    我尼玛。

    “什么意思?”时书尝试复读。

    “你们,要杀了我?”

    时书没回过神,肩膀已被武将的铜爪铁手揪住:“不知礼数,粗鄙村夫!世子让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自认倒霉吧,下次碰到达官贵人的车驾,记得有多远绕多远走!”

    “草了!你们真杀?”时书回过味儿,苦苦干了三个月活才维持下的性命,居然就要被抓去砍头。

    “放开我!放开我!”时书去拧攥他手腕的铁掌,反倒调转方向,手臂无力地晃了晃,拖向大槐树底下。

    “太没道理了!我不是故意的,何况,为什么冲撞了仪仗队就得死!就因为你是世子?赐旨的是皇帝?”

    这阵喧嚣早引起整支卤簿队伍的围观,行伍中窃窃私语。

    看到那口漆黑油亮的大刀时,时书和古代社会隔阂的不解,转为了真实的愤怒,一下子炸了:“操!该死的封建社会!”

    绝望和震惊在脑海中充斥着,时书忍不住:“呜呜呜有本事就把我杀了,正好也不想活!”

    “……”

    吵吵嚷嚷,动静沸腾,传到了人群背后。

    不远处紧跟在十六抬大轿后的一群人中,起了轻微的喧嚣,有人疾速走来,抬手示意暂时停下。

    “且慢,相南寺大师找世子殿下回话。”

    刀斧手道:“相南可巧了,正好撞在这里。”太监袖着手,道,“既是去迦南寺祈福,自有相南寺的僧众大人们作陪。该这牧羊少年福大命大,有那群仁心的和尚作保,兴许能活下来。”

    时书抬头望去,果然见几位淡蓝色僧袍的秃顶和尚围在轿子处,低声议论。这群和尚脖颈挂着念珠,手持佛珠,白袜素履脚踏尘世苦海,都身形清癯瘦削,神色平静自若,自带一股世外高人的气势。

    “一群和尚,能让世子爷听他的?”

    “啧,”太监鄙薄道,“听你这外地口音,难怪不懂。可曾听闻东都城内十万丈红尘,相南寺得天眼,透视众生诸物。南朝四百八十寺,相南寺占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别说富商巨贾,试子举人,翰林缙绅,连皇亲国戚乃至当今圣上都时常与寺里僧人走动!城内百姓礼佛烧香,求签问卜,往来熙攘,还设有专门的相南寺市。不仅神明灵验,威势更是无双,谁敢对这群活佛说个不字?哪怕是世子爷,也有个求神拜佛的时刻,怎么会没商量?”

    “更别说,这群僧人啊,可都是千挑万选的得道高僧,心如明镜,澹然出尘,性情洁净,可不是一般的和尚!”

    刀斧手肃然起敬:“原来如此。”

    片刻,似乎议定了结果。纷乱的人群中,一道声音响起。

    “烦请刀下留人。”

    “在下奉世子之命,来问这位檀越。”

    清越声响荡开,带着磁性,音质已属于成年人熟透的嗓音。

    “——这僧人倒不削发,奇了。”

    时书狼狈地闻言望去,便是这一反应。

    一道与竹林相映的海青禅衣,青年僧人单手持佛珠,分花拂柳,一步一步不急不缓朝他走来。等走近时才发现他如此高峻巍然,和浸透香火的清淡禅衣皂白相违,像冰棱落入石潭中,朴拙匣中敛藏着的银光乍泄锋芒毕露的寒剑。

    青年僧人不曾受戒,青丝如瀑,那深棕菩提子磨得油亮的珠串,卡在他青筋浮凸的粗大腕骨处,衬色冰冷。

    约莫二十多岁,青年才俊,一身素净至极的僧袍,孑孑而立。

    “大师,请。”太监退下。

    来人隔时书几步远,目光将他从头看到尾,虚虚两道光从眼眸散漫地射出,鼻梁挺直。

    时书第一反应:帅哥,长得好牛逼。

    第二反应:眉压眼,危险。

    第三反应:兄弟你这眼神,看狗呢?

    事件另有转机,时书硬着一张脸:“我不是刺客,只是追一只小羊,正好经过这里。”

    来人随之看去:“这羊有名字吗?”

    “喜羊羊,怎么了?”

    来人安静会儿,黑如深潭的眸子上下将他打量,似乎探寻,片刻后道:“学习新思想。”

    时书:“?”

    “学习新思想。”来人重复。

    时书:“………………………?”

    就在时书以为听错了时,对方转身似乎要行,时书猛地大喊了一声:“……争做新青年!?”

    这五个字,时书心中仿佛受到了祖国的召唤,憋屈了许久的一眼泉水终于活泛了,眼眶忍不住发热,感动充斥其中:“争做新青年。学习新思想,争做新青年。青年大学习,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快进了!”

    “哥们儿你也是大学生吗!苍天有眼,呜呜呜终于有一个同类了!我好苦哇!……”

    “……”

    几位将士满脸莫名其妙,声音过大,不远处的僧人也送来目光。

    什么东西?咒语吗?

    在这山野之间,大梁世子的仪仗队里,明显不符合场景令人费解的话一说出口,其他人议论纷纷。

    来人眼睫乌秀,薄目细梁,面上没什么情绪。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敢问尊姓大名?”

    “我?我叫时书。你呢?”

    “谢无炽。晚点聊。”

    随后,僧袍转身拂开,一步一步,步履稳重但并不缓慢,透着万事收敛于心的沉静,回到世子大轿前相南寺僧人群中,一位中年僧人见谢无炽抬手将掌心朝下覆,便点头去到轿子旁。

    “好小子,你真是命大!”

    没几时,长随快步走来:“世子说了,今日去寺里祈福本是积德行善的美事一桩,这小羊倌儿不慎冲撞,但罪不至死。伏惟菩萨慈悲,放你一命,积攒恩德,不以事小而不为。也许这也是菩萨施下的一道考验。放了你了。”

    “……”

    时书白皙的脸沾满污水,爬起身时后背发凉,刚才气得冒冷汗,衣裳混了雨水湿乎乎地黏在脊梁。

    “还‘放了你了’,啧啧啧。”时书心说:这样说,难道还想要我感谢你吗?

    一边腹诽一边揉着屁股站到一旁,卤簿队伍继续前行,小喜羊羊正咬竹林根处的一斗嫩笋,哼哼唧唧,贪吃也不再跑。

    留下姓名的青年僧人,冠袍带履,和一位沧桑年迈的老僧并肩而行。

    看到他,时书连忙喊:“哎!谢,那个谢什么,谢无耻!你等等!”

    “谢——无——耻!”

    “弟子和他说几句。”谢无炽闻声,面无表情向老僧施礼。

    今日微雨,道路泥泞。谢无炽穿一双皂靴,里是白净的素袜,踩在地中倒是不沾泥污,单手握着一把未撑开的油纸伞,站到枝干挺拔伸展的翠竹林梢头下。

    油纸伞骨散开,细雨汇集成涓流如丝般的雨串,点染斑斓了伞面,留下一方残留余温的干燥地。

    时书嗓子发紧,问:“中国人不骗中国人,你是穿越来的?”

    “嗯。”谢无炽视线像野火的舌,倏地舔过时书白净的脸,下一刻窥探便消失无影踪,恢复了僧人的清淡内敛。

    “你也是。”

    第003章

    晋江正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自内心的嚎叫,竹林间的鸟都被震飞出去。时书捧头一脸痛苦,切切实实一百个一万个震惊。自己在做一场噩梦,而谢无炽这句话的存在,让他明白这场噩梦再也无法醒来。

    “不科学,世界上到底为什么会有穿越一事!我不认。”

    谢无炽:“三个月已过,确实是穿越无疑。”

    时书:“你怎么来的?”

    谢无炽:“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至今原因不明。”

    时书:“来了多久了?和我一样,三个月?”

    “是。”

    “你有系统和金手指吗?”

    “否。”

    “我不信你是现代人!一定在骗我!说句英语我听听。”

    “The

    price

    of

    the

    shirt

    is

    nine

    pounds

    and

    fifteen

    pence.”

    “够了,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这句话化成灰我都记得。”时书能听出他标准的英伦腔,堪比高考英语听力一样字正腔圆的发音。

    “天要亡我……”

    时书浑身脱力地靠在竹林间,掌心攥紧的竹鞭掉落在地,喜羊羊过来用头磨蹭他的膝盖,展现亲昵之态。大黄警惕地绕来绕去,对谢无炽龇牙花——这采菊东篱下的古代农家乐场面,显得他和谢无炽的存在十分荒诞。

    时书揉着脑袋,回到现实,看眼前的人:“你为什么这么淡定?”

    谢无炽:“尝试过很多方法,依然回不去,吾心安处是吾乡,只能泰然处之,我精神状态不太好,有抑郁症病史,太在意会发疯。”

    “……”

    时书从头往下看他:“你穿来之前,干过缺德事吗?”

    “不确定。”

    谢无炽眼里似乎含了什么:“你干过?”

    “我没干过!我是好人,地上有垃圾都会捡起来的好学生,我是上上辈子犯了天条,这辈子要偿还孽债吗?”时书再问,“确认一下,你穿来那年是2024年吧?”

    谢无炽:“嗯。”

    “那现在是哪年?什么朝代?”

    “无年可考,无地可查,无事可稽,应该是架空世界。”

    “……”时书听他说话有文化,稍微直起身子,“哥们儿你哪个学校的?”

    “清华的,怎么了?”

    “没事。”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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