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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房子的布局和曾经别无二致,似乎只要一抬眼,付斯越又会笑嘻嘻地出现在身侧,抢下她的烟嘴说:“不许再抽了”;而阿川则会夸张地拍下照片说:“姐你再抽烟我就跟爸妈讲!”

    现在她身边空无一物,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都已经离她而去了。

    烟头烧到了尾端,烫得许南烟回过神来,但她却没急着熄灭,任由那一小块皮肤被灼出一个红红的伤痕。

    手机铃声响起,这个点打来的只会是那个人。

    “你还好吗?”女人的声音很温柔,像是春天初生的嫩柳,“上次检查是三个月前,应该忙完了吧。”

    “嗯。”许南烟随手碾灭了烟头,低声道,“约明天下午吧。”

    “猜到你没睡着,安眠药是不是吃完了?”

    “是的,下次可以给我多开一点。”

    “南烟,”袁熙轻声道,“你忘记之前你的自杀行为了吗?药不能超过剂量开给你。你需要的也不仅仅是安眠药。明下午一定要来。”

    挂断电话后,许南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漱口后解下腕间的表带,遮盖下是一道狰狞的伤口。

    “,”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付斯越,阿川。”

    但是她并没有睡着,黑暗中床边伏跪着一张男人泡至肿胀的脸,他的眼眸漆黑,淌下两行血色的眼泪。

    “许南烟,”浮尸发出了付斯越的声音,“你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知道我有胃癌还要给我灌酒?为什么?你其实就是想杀了我,给你弟弟陪葬,对不对?”

    “对,”许南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半点没露出恐惧,“对不起,付斯越。”

    一双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颈,许南烟感到呼吸困难。她的脸颊涨红,却露出了一个笑。

    “付斯越,杀了我吧。”她断断续续地说,“杀了我,我才能向你们赎罪。”

    脖子上的掐痕太过明显,袁熙只消看一眼就知道,这是许南烟的无意识自伤行为。

    她刚自杀的那段时间被送到医院来严加看管,所有可能伤害到她的东西都被医护从房间里拿了出来,袁熙恰好是她的主治医生。

    那是她亲手接管的第一个病人,晚上明明已经查过房了,但那天莫名的,她心中有些慌张,径直打开了许南烟的病房门。

    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许南烟没有躺在床上,她坐在卫生间的墙角,用砸烂的花洒碎片反复磨开手腕的皮肤,那么钝的塑料硬生生切开了皮肉。

    那次之后,许南烟成为了医院的重点观察对象,二十四小时的监控探头就在头顶上,她不再有任何自杀的工具。直到袁熙照例观察监控画面,发现她正闭着眼睛用双手死死掐住了自己的喉咙。

    这样不会死,摄氧量降低眩晕后,许南烟自然而然会松开双手,可是袁熙还是吓得魂不守舍,几乎不敢再放任许南烟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

    第十二章

    半年后她出院了,带着自己满是伤痕的身体,披上正装后又成为了那个鼎鼎有名、战功赫赫的小许总。

    但袁熙一直和她保持着联系。

    “昨晚又梦到了付斯越,是不是?”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平缓,许南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是,”她放下装有热牛奶的杯子,“她想杀了我,想带我走。我同意了,但是每次付斯越都会心软。”

    她的癔症显然没有减轻,每一次都认为付斯越是真正存在的,袁熙只得顺着她的话说,否则许南烟会立刻拒绝配合。

    “嗯,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阿川不在?按照你自己所说的话,阿川和付斯越的责任都在你身上,偏偏只有付斯越会来找你麻烦呢?”

    许南烟显然被问住了,半晌她沉吟着,匆促地下了结论:“我该死。”

    她一向如此难沟通,袁熙已经接受了这种相处模式,毕竟许南烟不会伤人,达不到强制关押的程度,只能尽量给她开药。

    这也正是许南烟想要的,她无意解开自己心中的郁结,只是想让这些药短暂地麻痹自己,才能顺利地完成工作。

    外人都说许南烟有多么成功多么优秀,只有她知道,自己当下赚到的钱根本不够什么。三年前付斯越死前往希望工程打的那笔钱款,成为她努力工作的唯二理由之一。

    她已经捐出去很多钱了,但是还不够。

    许南烟拎着药袋上了车,手机发出叮咚一声轻响,是大学时的班长群发的消息:“这周天搞一个毕业八周年的聚会哈,在本市的都来都来。”

    她一点兴趣都没有,默默删掉了短信,开车去了墓地。

    许家说什么都不允许把付斯越的坟葬在许川身边,许南烟没有强求,她找了个最近的墓碑,让两兄弟靠在一起可以说说话,拿着酒瓶席地坐了下来。

    “弟,”许南烟的神色中带着些迷茫,“你帮我问问付斯越吧,到底什么时候让我死呢?”

    墓碑上,许川笑得爽朗阳光,还停留在他最快乐的大学时光。

    而许南烟已经年过三十了。

    京市的冬天冷得像置身于冰箱里,许南烟昨夜难得睡了一个安稳的觉,醒来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

    她按掉闹钟翻身下床,吃过药的后遗症就是只能睡到自然醒,所幸今天并没有什么难处理的业务,想起昨天袁熙告诉她多出去亲近大自然或许能让精神状态好些,许南烟嗤之以鼻,却也没想出自己能去哪里。

    好像除了这位认识三年的心理医生外,她没有任何朋友或者是能倾诉这一切的存在,也许多听从她的意见,会让她更好做一点。

    许南烟在衣柜里翻看自己要穿的衣服,付斯越死后再也没有人会帮她搭配好一整套适合当下场所的着装,所以不管是大型的商业宴会还是日常工作,她都只能挑出简单不出错的套装来应对。

    就像今天这身羽绒冲锋衣和休闲长裤,其实怎么也算不上融洽,好在她身姿优渥,勉强看得过去。

    大大小小的公园很多,许南烟随便导了一个最远的。她没有出去游玩的兴趣,但放着轻音乐开车的时间至少能让她心无旁骛。一个小时的路程说长不长,但那张歌单中的音乐来回放了个遍,是付斯越喜欢的。

    付斯越一直有些晕车,所以许南烟开车从来不急刹,副驾驶室里永远放着酸酸的梅子糖。趁着红灯的间隙,她探身过去掰下手套箱,拿出一颗塞进嘴里,那莫名焦躁的情绪才稳定了些。

    牙齿把糖块咬得嘎嘣作响,还没起步,后面传来轻微的碰撞感,许南烟看向后视镜,是一个骑着电动车的男孩,正满脸惶恐地看着她的车尾。

    “对不起小姐,”男孩急得眼眶都红了,许南烟的车还是几年前那辆帕拉梅拉,她看了眼那擦伤,无所谓地坐回去了。

    男孩追上来,哽咽着说:“我赔钱给您,您留个联系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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