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姜扶光拿了帕子掩口,轻咳了两声,璎珞连忙化了梨膏水送过来,姜扶光喝了一些梨膏水,咳嗽缓了下来。她似笑非笑,语出惊人:“这样看来,当初在行宫里,被阁里思毁掉名节的人,除了姜宁瑗,还有你。”
姬如玄曾说过,他在路上,随手打晕了一个黑衣蒙面女人,让俞二送到了阁里思的床上,想看看这出戏后面要怎么演。
哪知道,最后被抓奸在床的人,不是黑衣女人,成了姜宁瑗,他很肯定,被打晕的女人,不是姜宁瑗。
姬如玄还同说过,黑衣女子外形,及诸多可疑之处,却没有明确指向,当时没往姜宁柔身上想,是因没人怀疑过她,可现在想来,一些特征与姜宁柔也有相符之处。
当然,这也不能证明什么,真正让姜扶光确定的是,第二日万寿节,姜宁柔明显有些异样的身体,还向她讨要了青鳞髓。
她与姬如玄行了夫妻之事,事后熏用青鳞髓,是因青鳞髓其中一味主药,就是麝香,麝香止孕。
那么姜宁柔呢?!
第479章:因爱生恨
“姜扶光,”姜宁柔脸色顿时阴冷下来,“你不要血口喷人,行宫那晚,我因身体不适,提前离开马球场,在路上遇见了顾二公子,他见我身子不适,还送了我一程。”
她是绝不会承认,那天晚上,她被人打晕,不省人世,然后被阁里思强暴了的事。
“你与顾令仪交好,是你说服顾令仪,将那株碧血丹心兰送给了顾嘉彦,促成了顾嘉彦约见我一事。”
“也是你利用公主的身份之便,将抹了金风玉露的茶具,送到了顾嘉彦手上,我之所以查不出蛛丝马迹,是因茶具,本就不是行宫这边准备的,是你准备的。”
姜扶光嗓音沙哑,一些想不通的关节,在这一刻拨开了云雾。
姜宁柔实在太狡猾了,每一件事,都有她从中推动的影子,更甚者,如果没有姜宁柔从中配合,那些算计也很难成功。
但因她参与的都是一些细枝末节,很容易让人忽略。
而且,每次行事,姜宁柔都拉着顾令仪这个丞相之女一起,事发之后,也总能借着顾令仪,摆脱一切嫌疑,因为没人会怀疑顾相,更没人会和顾相过不去,很难让人怀疑到她身上。
她将顾令仪利用得淋漓尽致。
现在想来,顾令仪对她莫名的敌意,恐怕也和姜宁柔有关。
姜宁柔脑中不停地浮现,那日被阁里思欺辱的画面,再也维持不住自己柔婉的一面。
她眼睛发红,死死地看着姜扶光,眼里充满了怨毒:“姜扶光,你怎么这么幸运,每次都能逃过一劫?”
因为有个傻子,每次都愿意为她赴汤蹈火,出生入死啊!
想到了姬如玄,姜扶光心中隐隐作痛:“你们策划好了一切,为免计划泡汤,你还特意过来邀请我参加马球会,是因你们都知道,我性子如此,只要涉及原则,等闲不会轻易驳了谁的面子。”
“为此你还特地,将我好生打扮了一番,想将我【卖】个好价钱,却没想到,你样机关算尽,最后却是自食恶果。”
“当真是可笑至极!”
“闭嘴,”姜宁柔瞪大了眼睛,拨高了声量,“当初在行宫里,为什么失去贞节的人不是你?明明你才是被算计的那个,你为什么会没事?姜扶光,都怪你,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被阁里思……”
姜扶光冷眼看她,从前柔婉娇美的女子,现如今在她眼中,宛如一条阴冷的毒蛇。
又阴又毒。
“姜扶光,”姜宁柔突然冷静下来,幽怨的嗓音,透着瘆人的冷意,“顾嘉彦死了,是你害死了他!”
姜扶光不由一窒,又想到,那日顾嘉彦将她护在胸前,自己却身中毒箭的情形,心口一阵绞痛,忍不住又低头咳了起来。
“顾嘉彦那么喜欢你,为了你,不惜和家人反目成仇,你却害死了他,”姜宁柔说这话时,眼中的嫉妒与怨恨,几乎要脱眶而出,“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你为什么不去死,你去死啊?!”
姜扶光咳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抓紧帕子,死死捂着嘴,身体因为咳嗽,不停地震动。
她哑声道:“因为,顾嘉彦不想我死。”
他宁可死的是自己,也不想她死。
至死他都不曾后悔过。
就像小时候那样,在混乱的人群里,不顾人潮踩踏的危险,义无反顾地扑在她身上,将她护在身下。
燃烧的木架倒下时,他第一反应也是推开她,让她远离危险,自己反而被木架砸到,身体被烧伤,险些没命。
他一直都是那个嘉树。
至死都没有变过。
“凭什么啊!”姜宁柔嫉妒得面容都扭曲了,“我从小就喜欢顾嘉彦,为了接近他,我堂堂一个公主,不惜放下身段,去讨好顾令仪,处处哄着她,还要忍受她娇蛮的性子。”
她拔高了声量,仿佛声高显得自己更理直气壮。
“明明我和顾嘉彦也是青梅竹马,凭什么他眼里只有你?凭什么只认你是他的青梅竹马,处处维护你,不论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巴巴地往你面前送,讨你欢心!”
“凭什么啊!”
“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
姜扶光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浑身无力地靠在迎枕上,回想往日种种,不禁有些明悟。
姜宁柔喜欢顾嘉彦,并非没有征兆,至少有顾嘉彦的场合,就一定会有姜宁柔。
姜宁柔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所以变本加厉地害她。
“明明我与他才是最相配的,”姜宁柔泪流满面,伤心欲绝,目光猛然射向了姜扶光,“明明我已经打算好了,待荣郡王登基之后,我便求了外祖父,让新皇为我和顾嘉彦赐婚。”
外祖父执掌兵权,有从龙之功,这点小事,新皇不会拒绝。
而且新皇登基之后,也要设法进一步拉拢顾相,外祖父是新皇的嫡系,让顾嘉彦尚公主,就是一种变相的拉拢手段。
新皇何乐而不为呢?
外祖父为新皇排忧解难,新皇也会更加器重外祖父。
“明明我都算计好了一切,”姜宁柔嗓音变得尖锐,双眼变得通红,“只差一点,我就能如愿以偿,嫁给顾嘉彦!”
“只差一点!”姜宁柔彻底崩溃了,她咬牙切齿,就连柔婉的面容,也变得扭曲,“姜扶光,都是你,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你算计好了一切!”姜扶光缓缓坐直了身子。
姜宁柔坐在榻边,与她距离很近,这原本是姐妹亲近的表现,可这会儿,她满脸的不甘与怨恨,几乎都要怼到她脸上。
“只差一点点!”她面无表情,看着姜宁柔,眼里怒光闪动。
第480章:拔刀相向
姜宁柔被她山眉海目间,遽然爆发的磅礴之势,压得心中惴惴不安,险些喘不过气来。
“你问过顾嘉彦了吗?”她拔高声量,猛然出手。
噗!
胸前一阵剧痛,姜宁柔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还没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噗!
又是一阵更剧烈的疼痛,姜宁柔下意识低头,就见姜扶光手中握着匕首,狠狠刺进了她胸口,鲜血从伤口里涌出来。
她下意识想逃。
噗!
姜扶光拨出匕首再刺,又快又狠,几乎不带停歇。
姜宁柔满脸惊恐地看着姜扶光,瞳仁不止地收缩,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疼痛,她捂着胸口想要逃,却不慎跌倒在地上,哇一声,吐了一口鲜血。
她大叫一声:“姜扶光,你怎么敢!”
“我有什么不敢呢?”姜扶光轻笑一声,她坐在榻上,沾血的玉手上,握着沾血的匕首,苍白的脸上不知何时,溅了一几滴血,宛如精心描绘的面靥,冷艳绝伦。
是啊,姜扶光有什么不敢呢?
她去杭州平了水灾,治了瘟疫,去西南守住了大理城,征讨了云中国,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险些丧命?!
姜宁柔疼得浑身发颤,脸上的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
她眼睛阵阵发黑,疼得险些晕过去,终于控制不住,尖声叫喊:“来人啊,快来人啊!”
璎珞率先冲进来,见长公主面无表情地坐在榻上。
而宁柔公主浑身是血,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曲蜷着身子,满脸痛苦,已经有些神智不清。
璎珞中一惊,扑到榻前:“长公主,您没事吧!”
姜扶光摇头,目光落在姜宁柔身上,一片冷意:“拖下去,省得脏了未央宫的地儿。”
“去请太医,就说孤病疾又发。”
……
此时,荣郡王妃得知,宁柔公主心悦顾二公子多年,一直对长公心怀主嫉恨,因顾二公子之死,对长公主恨之入骨,言谈之间刺激长公主,长公主一怒之下,刺伤了姜宁柔,又突发了病疾。
姜宁柔是个什么人,荣郡王妃比谁都清楚。
早前,他们屡次设计谋害长公主,姜宁柔都参与其中,她从来没有小看过姜宁柔的心计手段。
之前长公主提及出宫一事,她也用宫中无聊,让姜宁柔来陪她说说话,给堵了回去。
她以为姜宁柔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却没想到,姜宁柔会节外生枝。
荣郡王妃又气又恼,根本顾不上被刺伤的姜宁柔,连忙去了未央宫,恰逢太医把完脉,连忙询问长公主的病情。
太医摇头叹气:“长公主怒火攻心,病疾又发,想来之前受到了不少的刺激。”
荣郡王闻言,心中一阵悔恨,不禁有些恼恨。
姜宁柔看着聪明懂事,没想到竟也是个不省心的,眼下陛下登基在即,长公主身子刚好一些,便又折腾回去了,回头登基大典上,万一长公主一病不起,不能出席登基大典,让陛下怎么跟朝中文武大臣们交代?
听着内殿一声赶一声的咳嗽,昨儿过来时,长公主虽时有咳嗽,却也没咳得这样严重,
荣郡王妃连忙问:“陛下登基大典也没几日了,长公主眼下这情况,可能出席大典?”
太医闻言,不由一阵慎重:“这个不好说,老臣们尽力一试。”
荣郡王妃显然不大满意,眼中也透了几分冷意:“登基大典关乎社稷,半点也不容轻忽,总之不论如何,后日陛下的登基大典上,长公主不论如何也要出席,你们看着办吧!”
几个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一脸无奈又为难的表情。
可未来皇后发话了,他们还能怎么办?
几个对视一眼,均是摇头叹气,实在不行,也只好用重药,只是长公主身子本就虚,用了重药之后,身体难免又要受些损伤,长公主的病情,也会雪上加霜。
他们也不想这样。
荣郡王妃又交代太医,要仔细照顾长公主,倒也没进内殿去讨人嫌,一出未央宫,就见百灵一脸急切地等在外面。
荣郡王额头发胀:“什么事?”
百灵连忙道:“是宁柔公主……”
“她又怎么了?”荣郡王妃眉头一蹙,有些不耐地打断她的话,“寻几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仔细诊着就是,这点小事,还要过来禀报?”
登基大典在即,宫中人手严重不足,这段时间,她忙得是焦头烂额,除了对长公主的事上心外,其他任何人事,她都是直接交给下人去办。
百灵连忙低下头,解释道:“宁柔公主伤得严重,奴婢看着不大好,您还是过去看看吧!”
荣郡王妃听得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百灵连忙将宁柔公主的伤势说了一遍:“……三刀都刺在同一处,刀刀透体,胸口那么大一个血窟隆,”她用食指和拇指勾了圈儿,比划了一下,“血糊流拉,虽然避开了要害,但伤口与要害隔得近,太医说,恐有性命之危。”
宁柔公主及时受到了救治,伤势严重倒是真,性命之危倒也未必。
这也是太医的通病,诊断的时候,往往都重了说,论到治的时候,一个个都保守了估计。
治好了,是太医们医术高明,自然要受嘉奖。
治不好了,是病情本身太严重,他们无能为力,旁人有了心理准备,后面也不会太迁怒。
荣郡王妃听得头皮发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愧是做长公主的人,这心就是比旁人狠。”
百灵心道,可不是嘛,长公主看着一副温和模样,与人说话言笑嫣嫣,只要不涉及原则,等闲都与人礼让三分,从不给人脸色,甭管是谁,都在长公主跟前有一份体面。
京里头,谁人不赞长公主谦和贤德?
谁人不赞长公主品貌嘉范?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真要狠起来,还就没其他人什么事。
荣郡王妃无法,只好转道去看姜宁柔,一到姜宁柔宫中,就看到宫婢端了一盆血水,打内殿里出来。
第481章:息事宁人
荣郡王妃心中一寒,她与长公主暗里交过手,深知她的城府与心智,还是头一次见识,她气也不带喘一下,直接捅人刀子的狠劲,想来就是这一份狠劲,这才让皮罗耶这一世枭王,都栽到她手上。
心里对长公主更忌惮了。
百灵掀开帘子,荣郡王妃走进内殿,饶是做了一番心理准备,也不禁被内殿浓重的血腥味给熏得一阵反胃,她拿了帕子,捂着嘴角,勉强将涌上来的干呕,给忍了下去。
她定眼瞧去,女医官正在为姜宁柔处理伤口,血糊淋刺的伤口,一股一股的鲜血涌出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姜宁柔正昏迷着,脸色惨白如纸,汗水不停地冒出来,喉咙里,时不时发出无意识的痛呼,身子更是不停地抽搐、发颤,显是疼到了极致。
荣郡王妃连呼吸都有些不畅,只待了片刻,就退出了内殿。
百灵有些不安:“宁柔公主伤成这样,宫外肯定是瞒不住的,若是虎威将军知道了,该如何是好?”
“交代什么?”荣郡王妃端起茶杯,正在喝茶,又将茶杯挪开,“刺伤宁柔公主的人是长公主,如实相告便是。”
百灵不由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也是个蠢的,”荣郡王妃冷笑一声,嗓音柔婉,“以为外家得了从龙之功,便跑去长公主跟前耀武扬威,也不想想,没有戚老将军,虎威将军能有今天?”
百灵顿时明悟。
“在外人眼中,戚老将军对虎威将军是恩重如山,提拨再造,虎威将军至少在明面上,是要念着恩情的,莫说长公主只是刺伤了姜宁柔,便是杀了姜宁柔,虎威将军还能为难长公主不成?”
百灵呼吸一窒,朝堂之中,谁人不知,宫变当日,是大将军不计生死,带兵杀进了皇城,勤王护驾,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拖住了昌郡王的两万神锐营,等来了荣郡王的援军,这才守住了皇城。
大将军英勇战死的事迹,在野朝上下,在民间广为流传,人人都赞大将军忠君爱国。
大将军活的时候,为长公主保驾护航,就算死了,其忠烈之名,也成了长公主的护身符,便是长公主,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有大将军的忠烈之名,也能护长公主一世安康。
“我让姜宁柔过来陪着长公主说说话,散散心,可姜宁柔都做了什么?刺激长公主,使长公主病疾又发,”荣郡王妃越想越气,连茶也喝不下去了,咯噔一声,把茶杯放到桌上,“这事传到外面,你叫外人怎么说?”
旁人还当是她指使姜宁柔这么做。
长公主病在宫中,已经在朝野上下,引起了不少揣测,新皇再三表示长公主贤德于外,于社稷居功甚伟,自己受先皇恩德,定会厚待长公主。
可长公主身子还没养好,又发了病疾,这么一闹腾,朝臣们如何能信?
“虎威将军自己都没脸将这事往外头闹,”荣郡王妃面色平静,不禁轻笑一声,“回头他自己都要想法子,息事宁人。”
……
姜宁柔是被疼醒的,她缓缓睁开眼睛,想要起身,却不慎扯到胸口上的伤,撕心裂肺般的剧痛,如潮水向她涌来,她疼得眼睛发黑,几欲晕厥,忍不住惨叫出声来。
屋里值守的令侍,吓了一跳,连忙扑到榻前:“公主,是不是伤口疼?奴婢马上派人去传唤太医。”
从昨儿上午到现在,公主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
姜宁柔疼得浑身直颤,不由冒了一头冷汗,昏迷前发生的事,浮现在脑海里,想到姜扶光沾血的手,握着沾血的匕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浑身上下都透着杀气,她心里是既恐惧又愤恨。
姜宁柔疼得直流泪,她咬着牙:“去把荣郡王妃请来。”
令侍一脸难为,跪在榻边劝道:“公主,昨儿女医官替您处理伤口时,荣郡王妃就来过了,她担心您的身子,一直等到您的伤口处理完后,让太医把了脉,确定您没事之后才走的。”
姜宁柔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被姜……长公主刺伤,险些没了性命,她就没说什么?”
“说了,”只是荣郡王妃说的话,恐怕不是您想听的,令侍连声气也弱了不少,吱吾出声,“荣郡王妃说,她知道您这一次遭了罪受,这阵子就好好呆在宫里,仔细养着身子,后头还命人,送了不少名贵的药材补品过来。”
姜宁柔感觉伤口更疼了,她哆嗦着问:“除此之外,就没有旁的?”
令侍摇摇头。
姜宁柔心间剧痛,彻底说不出话来,明日就是登基大典,姜扶光这一病,是戳到了荣郡王妃的心窝子上,没准连新皇都要记恨她,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太医们医术高明,姜扶光的病疾又发,应该不会有假,她亲眼看到,姜扶光在听到顾嘉彦死的话时,脸色白得像鬼一样,接着就开始不止地咳嗽。
她当时那番话,应该是真的刺激到了姜扶光,姜扶光本就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这一刺激,想来精神也受了莫大的打击。
姜宁柔又哭又笑。
厚重的帘子被大力掀起,姜宁柔抬眼看去,就见外祖父沉着脸,大步走进了内殿。
“外祖父!”姜宁柔唤了一声,接着心中一喜,挣扎着就要起身,让令侍连忙按回榻上。
外祖父应是得了新皇的恩准,这才能进宫看她。
虎威将军大步沉沉地走到床榻边上,见姜宁柔脸色苍白,虚弱地靠在迎枕上,应是伤得不轻,但已经没有大碍。
长公主受到刺激,病疾又发的事,已经传到了前朝,今儿早朝的时候,就有不少文武大臣,对他好一通指桑骂槐,仿佛宁柔公主对长公主不敬,是他指使的一般。
柳大夫甚至公然质问新皇:“为什么不让长公主回府?长公主在自己府中养病,便也能避免一些不长眼的东西冲撞长公主,令长公主病情加重。”
此言一出,不少朝臣都跟着一起附和。
朝堂上吵嚷一片。
第482章:云中国灭
柳大夫这话,简直戳到了新皇的心窝子上。
新皇好不容易借着长公主生病,将长公主半软禁在宫中,对外说是,出于对长公主病情的考量,毕竟宫里这么多太医,往来方便,各种名贵药材应有尽有,这是宫外不能比的。
朝臣们心中不满,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荣郡王是叔父,现在又是君,留长公主在宫中的理由也得当。
但此番,让姜宁柔这么一闹腾,倒显得新皇将长公府留在宫中,此举十分不妥。
新皇眼下是放人也不是,不放人也不人。
散朝之后,新皇脸色就不大好了,留了他说话,恩准他进宫见姜宁柔,让他把这事给处理干净了。
虎威将军蹙了蹙眉,看向一旁的令侍:“公主身体怎么样了?”
令侍连忙答道:“公主失血过多,昨儿夜里烧了一整晚,太医们轮番诊治,今早才褪下去的。”
一张嘴,就提了姜宁柔的伤有多么凶险。
“外祖父,”姜宁柔满脸委屈,忍不住哭道,“姜扶光,实在是欺人太甚,她竟然……”
虎威将军出身行伍,从前总觉得,这个外孙女乖巧听话,聪明懂事,很吃她这一套,因此待她也十分疼爱。
可这会儿,他却觉得姜宁柔这作派,实在叫人腻味。
姜宁柔的心思,旁人不知,他这个做外祖父,肯定是知道一二,之前没阻止,也是抱着交好顾府的心思,所以宫里的传言,一传到前朝,他就立刻相信了。
心里自是恼怒不已。
虎威将军没接她茬,只道:“宫变当晚,是大将军带兵进宫,拖住了神锐营,等来了援军,大将军忠君爱国,是这场宫变最大的功臣,待陛下登基之后,少不得要追封恩赏。”
“而长公主当机力断,以监国的名义,下令让荣郡王护驾勤王,也是这场宫变的有功之臣。”
这是对外的消息,是为了让新皇的皇位更顺理成章。
因此,朝臣们都认为,荣郡王是奉命平叛,真正平定叛乱的人,是长公主。
长公主于社稷之功,再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在朝中声望更一层楼。
朝臣们顾忌登基大典在即,不好在此时闹得太过,否则新皇,不论如何是压制不住长公主党。
新皇也明白这一点,利用登基大典这段时间,将长公主软禁宫中,意图让长公主远离朝堂,打散长公主党的人心。
眼下正是新皇与朝臣们博弈的关键时候,可不能再出纰漏。
否则以后想要扼制长公主,那就难了。
内殿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姜宁柔因为伤口疼痛,越来越浑浊,粗重的呼吸。
过了片刻。
“是、是我错了,”姜宁柔听懂了外祖父的话,脑子里阵阵发晕,心里头不停地冒着苦水,“回头我身子好些,我定当亲自,去向长公主请罪。”
虎威将军见她识大体,心里不由一软:“这次你受委屈了,等陛下登基之后,我向陛下求情,为你加盖公主府,如果你觉得麻烦,直接让陛下把姜宁瑗的府邸赐给你。”
姜景璋谋反,新皇作为叔父,虽然没有连牵姜宁瑗,但姜宁瑗已经被送到了宗室里青灯古佛,一辈子都出不来,位份是保住了,偌大的府邸也空置下来了。
姜宁柔心中一喜:“多谢外祖父。”
姜宁瑗的公主府邸,是前朝镇国太平公主从前的旧居,占地本就极大,林氏身为皇后时,因陛下开了内库,为姜扶光建造公主府,大为不满,为了压姜扶光一头,花了重金修缮整宅,因此姜宁瑗的公主府,比姜扶光的府邸,还要气派许多。
姜宁柔也清楚,以她的出身,一个皇品庶公主就顶了天,位份上是别想再进一步,外家因着从龙之功,加之新皇身为叔父,倒是可以给她几分体面与尊荣。
如此一来,姜宁瑗的府邸非她莫属。
她一个庶公主,住上嫡公主的底邸,这代表着新皇对她的厚爱,从今往后她也是京里,地位尊贵的公主了。
……
朝野上下,因着长公主病疾又发,闹腾了好些天,连新皇都顶不住,来自朝堂的压力,臣强君弱的局面,一目了然。
直到姜宁柔,拖着重伤的身子,亲自去未央宫向长公主道歉,并在未央宫前长跪不起,最后晕倒在未央宫门口,又因登基大典临近,朝臣们这才消停下来。
随后西南传来捷报,征南将军攻破云中国的都城,雄踞一时的云中国,尤如昙花一现,最终覆灭在城中奴隶反叛,及一万戚家军的铁蹄之下,实在叫人稀嘘。
长公主威震西南,桀骜不驯的蛮夷自此归心。
理藩院的大臣,已经前往云中国,处理云中国战后事宜,这场战斗,带给南朝的最大好处,将是云中国几百万匹牛羊马匹,还有皮罗耶多年来,征战掠夺的金银财宝,矿产等等。
这些都是明面上最不值得称道的,更大的利益,待西南各部夷进京之后,才会进行商谈。
朝臣们心中振奋的同时,对始作俑者,主导这一切的长公主,那叫一个心悦诚服。
长公主在朝中的威望,更上一层楼。
璎珞道:“与捷报一起送进京里的,还有西南三诏,联合递来的文书,不仅表达了,三诏对长公主的感激与敬重之情,并表示,三诏将世代臣服南朝,待明年三月,三诏会派使臣进京朝贡,拜见长公主。”
明面上,是一封表达了,三诏彻底归心的文书,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三诏真正臣服的是长公主,而不是南朝。
姜扶光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戚家军还镇守在大理城和云中国都城,待三诏使臣进京之后,双方就利益进行探讨,达成共识之后,戚家军才会撤军。
三诏很清楚,这世间唯一能号令戚家军的人是谁。
不知不觉,就到了登基大典,新皇身穿冕服,率朝中文武大臣,拜了社稷坛,在天坛举行了祭天祀仪式,象征君权神授,在地坛举办禅礼祭地,召告天下,天命以为皇,是为正统。
第483章: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当日。
卯时刚至,荣郡王妃跟前的百灵就带了一溜的宫人,到未央宫殿前候着,等待传唤。
璎珞忧心忡忡,将还在睡熟的姜扶光唤醒。
这几日,长公主身子是好了一些,但咳嗽不止,每到深夜咳嗽尤甚,是以夜寝不宁。
太医用了不少法子都不见效,直言:“长公主寒邪入体,每到夜里,身暖发热之际,体内寒热相冲,气冲肺腑,肺虚咳嗽,想要根治,需要袪除体内寒症,但这寒症,便如附骨之蛆,难以根除,仔细养着才能减轻这一症状。。”
通俗点,就是没办法治。
就算再难受,也是自己受着,慢慢养着。
到底是真的没法治,还是不能治,连璎珞也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新皇肯定不希望,长公主的病好起来。
姜扶光醒来时,眼睛干涩难受,脑子也有些发胀,两边太阳穴一鼓一鼓地抽痛。
她已经很久,没睡一个安稳觉了。
姜扶光躺在榻上,缓了片刻,这才好受一些,她有些吃力地撑起身子:“扶我起来。”
璎珞这才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她。
双脚甫一沾地,姜扶光浑身遽然冒了一通虚汗,眼睛阵阵发黑,整个人天旋地转,险些晕过去,好险让璎珞扶住了。
珍珠准备了药浴。
姜扶光泡完之后,清醒了一些。
珊瑚准备了药膳,姜扶光没什么胃口,却还是强忍着干呕,勉强把药膳全部吃完。
随后宫人们,开始伺候姜扶光梳洗穿戴。
长公主的冠服层层加身,加上内里保暖的衬子,足有十二重。
头发梳得紧实,扒扯着头皮,沉甸甸的九龙九凤礼冠,压在头顶,冠的最上边九条花丝五爪金龙,龇牙裂齿,口含龙玄珠,龙玄珠在龙口里滚动,发出沉沉玄光,下方九条赤金花丝凤凰,口衔着长长的南珠流苏,一直垂到肩膀上,限制着其人的行为举止。
玛瑙跪在地上,将玉琮、玉璧、玉圭、玉璋、玉琥等六器礼组佩襟步,挂到长公主的腰间。
六器礼天地四方,是祥瑞之器,只有在出席重大祭礼之时,才能佩戴。
穿戴整齐后,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姜扶光感觉身上沉甸甸地,十二重衣,每一重衣都束缚着她,令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忍不住犯了咳嗽。
吃了止咳嗽的药丸,等了片刻,姜扶光咳嗽稍缓:“扶我出去。”
她有些头晕,浑身上下没有力气,连站立都有些困难。
璎珞和珍珠一左一右地扶起她,出了内殿。
太医已经候在外面,见长公主出来,连忙上前为长公主把脉,见长公主时有咳嗽,面色有些凝重。
太医扑通一声跪伏在地,颤声道:“登基大典,兹事体大,事关国运,万万不能有半点疏漏,还请长公主以社稷为重,顾全大局,服下此秘药,以策万全。”
百灵低眉敛目,托着漆木托上前,上面摆着巴掌大的盒子,盒子已经打开,一枚褐红色的秘药,呈于其上。
登基大典何其重大,若因长公主的身体,使登基大典出了差错,那是不详之兆,于社稷有损,这是在历朝历代的登基大典上,是万万不允许的。
长公主向来以南朝社稷为重,配来是愿意配合的。
璎珞和珍珠脸色一阵惨白,额头一下冒出细汗来,这种秘药以丹砂入药,就是方士炼的丹丸,能在短时间内,令人恢复气血精神,可药效过后,丹毒入体,会损害身体。
姜扶光弯了弯唇,现如今,连一个太医也会拿“社稷为重”,来道德绑架她了。
社稷为重,己为轻。
服下丹丸后,若损害了她的身子,也与旁人无关,荣郡王也能推说,长公主是为了社稷,主动服下了秘药。
可笑!
“好。”她轻笑,伸手拿过丹丸放入口中。
丹丸有些大,不利吞咽,百灵既机灵又贴心地送上了一杯温茶,助她送服入腹。
璎珞和珍珠骇得浑身发颤。
丹丸入腹,不到片刻,腹内一股烧灼的热意腾起,朝四肢百骸窜去,有些僵冷的身子,顿时热了起来。
不一会儿,姜扶光苍白的面颊便泛起了潮红,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来,大冬天的,无端出了一身热汗。
短短一刻钟,姜扶光气色变得红润,半点也不像害病的样子。
等了片刻,身上的汗意褪下,姜扶光又用了一些药膳,便有内侍过来通禀,文武百官已经进了午门。
姜扶光这才起身,前往太极殿。
长公主确实出席了新皇的登基大典,这令朝中文武大臣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眼下朝中内忧外患,姜景璋叛乱,搅得朝局混乱不堪,岭南那边还在打仗,西南诸事庞杂,也没有一个章程。
新皇从前是个宗室纨绔,恐怕也难当大任,就算当了皇帝,这南朝社稷,还是需要长公主出来辅佐。
长公主、顾相,并几位朝中重臣,同礼部官员将皇帝登基的诏书,贺辞的表文、宝玺,一起陈于殿中。
待吉时一到,新皇身穿冕服拾阶而上,跪在太极殿前,由姜扶光宣读了先帝传位遗诏。
顾相宣读登基册文。
礼部官员宣读贺辞表文。
礼毕!
姜扶光将诏书、宝玺、表文,亲自交到荣郡王手中:“为君者,或赏罚,或驭人,或治事,御为上,谋为中,术为下。”
御下方为上策,计谋是为中策,玩弄权术是下下之策。
新皇不以为然,仰头接过,交到侍立一旁的内侍之手,站到太极殿最高处,接受朝臣们的跪拜。
登基大典顺利完成,新皇率文武大臣入太庙,拜了祖宗,并将诏书、表文放入太庙。
新皇登基,改年号“南孝”,史称南孝帝。
大典礼成,南孝帝在太极殿举行了朝会。
考虑到,长公主身体病重,南孝帝点了两个内侍在跟前照顾,朝臣们见此情形,不由得神色各异。
南孝帝下令,朝中诸事庞杂,先帝的遗体暂且停灵两仪殿,待年后举行国哀;
下旨追封大将军戚如烈,镇国靖平忠武安国公;
第484章:辅佐新君
继续清查朝中叛党;
册立荣郡王妃为后;
……
随后封赏了此次平叛有功的官员。
封白老将军为武安公;
虎威将军为大将军;
……
这时,朝中文臣武将纷纷跳出来,认为虎威将军德不配位,论其功绩难当大任。大将军一职,若没有合适人选,便暂且空置,戚凛风封了骠骑大将军,赐金印紫绶,位同三公,不必另封大将军。
只差没明着说,除了戚凛风,谁都没资格封大将军。
南孝帝被当堂驳了面子,脸色十分难看,目光瞄了顾相。
顾相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看到陛下的眼神。
姜扶光弯了一下嘴角,登基第一天,就想夺权,借机削弱戚家,吃相未免难看。
南孝帝当堂闹了一个没脸,只得转头看向长公主:“虎威将军多年来,随大将军南征北战,立了赫赫战功,自是比不上大将军英武盖世,却也深受大将军信任与器重,堪为国之栋梁,依长公主之见,虎威将军该不该封?”
姜扶光淡笑,直言:“自古以来,大将军皆是军中将帅之大才,封大将军是为了凝聚军心,使兵权集中,威临四海,需显威立德之人才能胜任,反之大将军不能令诸将臣服,令诸侯畏惧,则形同虚设,使君权遭忌。”
意思很明白,朝中设立大将军,是为了使兵权集中,号令全国兵马,虎威将军不能做到令众将臣服,那么这个大将军形同虚设,兵权就很难集中在陛下之手,诸侯必生异心。
朝臣们纷纷赞同此言。
南孝帝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自己是皇帝,天下人就得听他的,他封虎威大将军,朝中众将就必须听大将军的号令,谁不听令,就是违抗皇命,对陛下不敬。
长公主这话,分明就是托词,担心他分了戚家的权。
可眼下朝臣们纷纷反对,他刚登基,帝位还没稳固,也不好多说什么,就改了口,封虎威将军宣平侯。
白老将军目光微闪。
南孝帝原是打算封他大将军,这样也更顺理成章,但他年纪大了,身体每况愈下,此番扶了新皇登基,也算完成了对宪皇后的承诺,便也不想再掺合,朝中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他是三朝元老,名声虽不在戚如烈之下,可他的威名都是在宪宗帝时期。
一朝天子,一朝臣,南兴帝登基之后,他曾奉命和承恩公一起镇压各地叛党,后因手臂受伤退下了下来,也因此,南兴帝格外念及这一份君臣之义,多年来,待他如大将军一般敬重,这才有了他不输大将军的名声。
论功绩,他远远不如戚如烈的。
众将士真正认可的人是戚如烈,论军中威望,他也不如戚如烈,此番戚如烈平定叛乱,血战而亡,也将他的威名推到了至高点,自古武死战,文死谏,他毕生功绩,成为众将心中一座丰碑,化为军魂,守护着南朝的疆土与脊梁,有戚如烈忠烈在前,甭管是谁做了这个大将军,也难以令众将心服口服。
他又何必去惹一身腥骚?!
诸事庞杂,一直议到下午申时,殿中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