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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她当时气疯了,冲过去一拳把姜宁瑗揍的鬼哭狼嚎,还把姜宁玉推倒在地上。

    这件事惊动了母后,母后要罚她。

    她当时有些害怕。

    小扶光挡在她面前,小小的一团人,直视着皇后:“皇后娘娘因何要罚三皇姐?”

    林皇后冷笑一声:“长幼有序,宁嘉身为姐姐,却不以身作则,欺负妹妹,理该受罚。”

    小扶光撩起自己的袖子,手肘上蹭破了皮,正在渗血,可她半天,却连吭也没吭一声。

    第293章:啧,是个狠人

    “是四皇姐和五皇姐,欺负幼妹在前,三皇姐维护幼妹,何错有之?皇后娘娘执意要罚三皇姐,那么四皇姐和五皇姐也要受罚,否则就是皇后娘娘偏私。”

    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

    姜宁嘉松了一口气。

    然而,小扶光却缓缓下拜:“三皇姐护妹心切,惹了母后为难,概因此事,因扶光而起,扶光便代三皇姐,向皇后娘娘道歉,三皇姐的母妃李美人,做得一手好糕点,父皇也时常夸赞,改日便让三皇姐送些过来,给皇后娘娘赔礼。”

    姜宁嘉至今还记得,皇后娘娘的脸色有多么难看,待回到海棠院,与母妃说了今日发生的事。

    母妃抱着她:“好孩子,你七皇妹人虽小,却是个极为妥当的人。”

    她心中不解,后来年岁渐长,才回过味来,小扶光临走前道歉的一番话,是为了避免她落人口实。

    故意提及母妃做的糕点,也是在提醒林皇后,不要因此刁难她的母妃,不然小扶光会向父皇告状。

    后来父皇请了白老将军,教导扶光骑射。

    她只随口说了一句:“真羡慕你啊,可以跟白老将军学骑射呢,白老将军那可是南朝同你祖父齐名的战神……”

    第二日,父皇召见她,让她陪小扶光一起跟白老将军学骑射。

    ……

    姜宁嘉简直不敢相信,那个软呼呼喊她三皇姐;

    那个在林皇后面前,挡在她身前维护她;

    那个在行宫里,站出来诘问群臣,南朝有哪条律法规定,女子不能从军;

    那个在她前去护军营报道前一天,对她说“我相信你”的扶光——

    她病危了。

    姜宁嘉憋着一口气,冲到了太尉府,戚老将军红着眼眶:“消息是羽林卫奏报进京。”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

    ……

    姜宁嘉泪盈于眶:“臭丫头,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扶光转危为安的那天,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抽了哪门子的风,拎了两坛子酒,去找戚言淮喝酒。

    结果!

    喝酒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第二天醒来时,戚言淮这个狗男人,说她违反军纪,在训练期间私自喝酒,罚她加训一个时辰。

    她长这么大,就没这么无语过。

    “三皇姐,你快放开我。”姜扶光嗓音有些急切。

    姜宁嘉闻言放开她:“怎么了?”

    “阿兄和,”姜扶光拎起裙子,急步向外走去,“和我身边的暗卫打起来了。”

    姜宁嘉一脸淡定:“不就打个架嘛,小意思,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戚言淮哪天不打架?

    神卫营哪个没被他揍过?

    “可是……”姜扶光也不知道怎么说。

    姜宁嘉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你阿兄有分寸,顶多吐两口血,养个三五天就没事了,不会缺胳膊断腿的。”

    完了,更担心了!姜扶光一脸哀怨地瞪她一眼,一跺脚向外面跑去。

    “我有说错什么吗?”姜宁嘉被瞪得莫名奇妙,摸摸鼻子跟了上去。

    驿站外面的空地,被密集的刀光笼罩,一黑一紫两道人影,不停地挥刀相击,兵器交击时,发出“当当当”的激烈碰撞,刺得耳朵嗡嗡作响。

    姜宁嘉看得目瞪口呆:“你这个暗卫,居然能跟戚言淮打得旗鼓相当。”

    戚言淮一刀劈过去,迅如激电,转瞬即至,姜扶光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差点惊叫出声。

    哪知,姬如玄不退反进,举刀迎上,两刀“铮”声相撞,火光迸发,发出嗞嗞声响,一股强大的劲气从对峙的二人身上爆出,两人脚底平整的地面,开始龟裂下陷,地缝向四面八方延伸。

    “身手不错嘛。”戚言淮一双桃花眼微眯,目光逼视这个名叫“君玄”的暗卫。

    对方的面罩,从眼底一直罩到下颌,挡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极漂亮的丹凤眼,与那位北朝质子姬如玄有些相似。

    眼角内勾,眼尾上挑,双眼微眯,狭长入鬓,眼底浮现了缕缕血丝,看人时幽冷噬血,令人不敢直视。

    仔细看,却与姬如玄那双,总是透着兴味的眼神,简直大相径庭。

    啧,是个狠人。

    两刀在短暂的拉据之后,谁也奈何不了谁。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后退撤刀。

    只一瞬,两人再度缠斗在一起,从地下打到了天上。

    姜宁嘉看得眼花缭乱:“看样子,这两人是遇到对手了,还要打上一阵子。”

    姜扶光也看出来了,他们两人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暂时把心放进肚子里。

    姐妹两人坐在树下一边磕瓜子,吃零嘴,一边闲聊。

    姜扶光问起她在军中的情况:“我听说军中训练很辛苦,条件也很艰苦,你还好吗?”

    “挺好的,”姜宁嘉咔咔咔磕着瓜子,“说起来还要多亏你,帮我准备了强筋壮骨的药酒,舒筋活络的膏油,还有固本培元的丹参丸,不然我肯定坚持不下去。”

    为了让她尽快适应军中训练强度,最开始,戚言淮让她每训练一个时辰,休息半个时辰。

    随后跟据她的适应情况,逐步加训。

    每天训练结束后,她晚上还要加训一个时辰,等训练完成后,整个人都累成狗,吃一枚丹参丸,洗个澡,揉一遍膏油,喝一小口药酒,往木板床上一躺,第二天又是一条汉子。

    就是靠着这三样宝贝,她熬过了最初的残酷训练,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赶上了新兵的训练进度。

    论有个贴心妹妹的重要性。

    “我拜托阿兄,让他照顾你。”姜扶光想着,军中全是男子,肯定有诸多不便,这才拜托了阿兄。

    想到自己在军中发生的那些窘事,几乎每一件都和戚言淮有关,顿时连磕进嘴里的瓜子也不香了。

    她干巴巴地笑:“呵,他是挺、挺关照我的哈。”

    “真的?”见她表情有些怪异,姜扶光有些怀疑。

    姜宁嘉点头如蒜捣,想快点把这个话题蒙混过去。

    姜扶光却不如她意,担心她对阿兄有什么误解:“我阿兄看起来有点不靠谱,其实他很细心,也很会照顾人。”

    “是吗?”姜宁嘉尬笑。

    第294章:谁的拳头硬

    在姜扶光心中,阿兄是天下第一好,她把姜宁嘉的尴尬,解读为不好意思:“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阿兄人很好,大家都是亲戚,论关系,你还要叫他一声表兄。”

    求求别说了,姜宁嘉都快尴尬到脚趾头了,一个劲地尬笑。

    姜扶光还在一个劲地说:“我阿兄很疼我,从小到大,只要我拜托他的事,他一定会尽力完成,所以你别担心,在军中遇到了什么难处,只管找我阿兄,我阿兄肯定会帮你的。”

    “不说我了,”兄控妹妹,实在太可怕了,姜宁嘉完全顶不住,抹了一把虚汗,胡乱点了几下头,连忙岔开话题,“你平定水灾,防治瘟疫,定国安民有功,朝中有许多大臣都纷纷赞扬你,护国长公主名符其实。”

    她虽然待在军中,但是杭州郡的奏报内容,朝廷也会公诸于众。

    一开始还有人因驳回修河款的事,非议长公主。

    后来为长公主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寒门士子都站出来为长公主正名。

    说长公主主张兴修水利,造福于民;

    减轻人丁税,滋生人口;

    女子怀孕生产,去衙门领的补助粮,是长公主主张的;

    ……

    百姓们突然发现,原来朝廷让他们享受到的诸多好处,竟然都是长公主主张的。

    越来越多的人为长公主说话。

    流言不攻自破。

    姜宁嘉看着她,眼里带了笑,她没说的是,军中训练真的很残酷,条件也很艰苦,她就算心性坚毅,也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怎么可能吃得了那样的苦头。

    她坚持了不到一个月,就有些坚持不下去,那时候她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坚持。

    后来扶光在杭州郡的事迹被广为传颂。

    当时她心里真的很佩服扶光,在这么艰难的局面下都能坚持下来,她有什么资格抱怨军中条件艰苦,训练残酷?也因此她也越发坚定了,要咬牙支撑,将来和扶光一样保家卫国。

    此时,戚言淮和姬如玄已经打了半个时辰,仍然不分胜负,戚言淮一把丢掉手中的刀,双手握拳:“比比谁的拳头硬。”

    “奉陪到底。”姬如玄嗓音低哑,也扔掉了手中的刀。

    戚言淮眼中闪动着兴奋,身影一闪,一拳向姬如玄轰去。

    姬如玄浑身血肉都紧绷起来,抬臂格挡,同时脚下用力,一腿击出。

    戚言淮早有防备,竟与他同时出腿。

    砰。

    筋骨欲裂。

    姬如玄一双眼,已然血红,两人拳对拳,腿对腿,纯粹的血肉相搏,血肉相撞发出砰砰声响。

    戚言淮不断喘呼,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不停地滚落,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微微眯眼。

    很久没有碰到,能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了,倒是打出了几分惺惺相惜。

    一股奇异的光芒,从他眼底迸发出来。

    戚言淮的身体,一点一点紧绷起来,像一张拉满的弓。

    嘣!

    在蓄满劲力一瞬间,他的身体宛如激电,直接朝对方弹射。

    一拳击出。

    轰!

    连空气都仿佛被这一拳撕裂,发出尖响。

    姬如玄目光大亮,他慢慢地伸掌而出。

    然而,在戚言淮拳击而至时,却激速翻转、握拳。

    砰!

    只一瞬间,两拳便撞在一起。

    嘭!

    两人同时倒退一步。

    戚言淮压下胸口翻涌而上的气血,很清楚,若是再继续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阿琰一定会担心。

    戚言淮干脆收拳:“今天就先打到这里,我们改日找个没人的地方继续打。”

    姬如玄颔首:“好!”

    打了一架,两人都有些狼狈,戚言淮随便挑了一个房间,简单梳洗了一番。

    璎珞端了一盆晶莹诱人的葡萄进屋,葡萄底下摆了冰:“长公主命奴婢送些冰镇葡萄,让表少爷解一解躁热气。”

    戚言淮随手捻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手臂上肌肉绷起,目光冷沉:“问你几件事,你老实回答,不得隐瞒。”

    璎珞呼吸微滞:“奴婢绝不敢欺瞒表少爷。”

    戚言淮桃花眼微微一眯,眼神比外面刺人的阳光,还要刺人:“长公主和君玄关系如何?”

    璎珞冷汗涔涔。

    “怎么?”戚言淮捻起一颗葡萄,随手扔着玩,“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璎珞低头不言,她记得自己是谁的奴婢。

    “那我换个问题,”戚言淮也不为难她,毕竟是阿琰的奴婢,询问一些事,是出于关心,太过了,那就是干涉,“君玄都是怎么照顾长公主的?”

    只要和“君玄大人”有关的事,璎珞统统不想回答,但这些问题,在旁人看来,只是阿兄对妹妹的关切。

    她又埋低了头:“自长公主在新安县途中遇刺,君玄大人便形影不离地护在长公主身边。”

    暗卫随身护卫主子,再正常不过了。

    “长公主病重,不允奴婢近身照顾,奴婢只能候在帐外,也是君玄大人在照顾长公主的日常生活。”

    ……

    两刻钟后,璎珞双腿发软,白着脸从房中走出来,仔细回想了之前在房中说的话,发现自己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也没什么不妥之处,毕竟她说的那些,只要派个人去新安县打探一番,也都能打探得到。

    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戚言淮握住腰间的佩刀,拇指顶了顶刀鞘,发出嗞响,抬腿的一瞬间,眉头微蹙,这小子骨头是真硬。

    戚言淮寻了姜扶光,问新安县的情形。

    姜扶光避重就轻地说了,去杭州之后发生的事。

    戚言淮听得心中复杂。

    “阿兄,”姜扶光嗓音晦涩,“原遂安县那座大坝冲毁,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戚言淮瞳孔剧缩,毁堤淹田,亘古未有之恶,简直骇人听闻,便是他也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倘若阿琰没有去杭州,承安侯的阴谋定能得逞。

    届时,阿琰就成了千古罪人,受万世唾骂。

    “他怎么敢!”戚言淮眼里迸出杀意。

    姜扶光握住阿兄紧握成拳的手:“阿兄别生气,承安侯自认做得天衣无缝,但因林氏一族跋扈,打压其他世族,迫害世族子弟,埋下了祸根,为毁堤一事提供了线索。”

    第295章:你真好

    若没有岳宗长的提醒,在羽林卫多番探查之下,没发现王有财的不妥,多半就不会继续查,没了王有财这个关键人物,她是绝不可能查到,有关毁堤的相关证据。

    更甚者,若她不曾对世家以礼相待。

    若她不是一心一意为了平定新安县灾情。

    若她不是护国长公主。

    若她没有调动驻防军入城,控制杭州郡的局面。

    但凡有一点差错,岳宗长都不会冒险将此事相告。

    万事有因皆有果。

    “承安侯自以为有恃无恐,就算东窗事发了,还能推修河司出来做替死鬼,却不知温亦谦在苦查大坝被毁详情无果之后,仅靠着一双腿,走遍了新安县十里八乡,走访民情,暗访大坝内情,发现了修河司的不妥之处,禀到了我的跟前。”

    有关新安县大坝被毁一切内幕,这才浮出水面。

    她说的轻描淡写,可这其中凶险,戚言淮焉有不知。

    又说了一会儿话,姜扶光有些乏了,回房小憩。

    姬如玄端了一碗木瓜红枣银耳羹过来。

    姜扶光伸出手指,拉下他脸上的面罩,看着他笑:“有没有受伤?”

    “开什么玩笑,”姬如玄浑身一炸,连声音都拔高了,颇有几分虚张声势,“你阿兄怎么可能伤得到我?我那是让他。”

    到底是三舅子是不,总得给点面子。

    扶光噗哧一笑:“是吗?”

    “那是当然,”姬如玄被她笑得心虚,眼神有些发飘,“呃,其实你阿兄也挺厉害的,就、就比我弱一丁点。”

    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丁点。

    虽然戚言淮的骨头确实是挺硬的,被他拳头砸中的手臂,现在还有些隐隐作痛。

    但是!

    他踢戚言淮的那一腿,也不是吃素的。

    姜扶光没有拆穿他:“我身边突然冒出一个影密卫,阿兄有些不放心,这才出手试探你。”

    姬如玄看着她笑了,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试探?

    或许连阿琰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并没有刻意在戚言淮面前,掩饰对他的亲近和信任,戚言淮自然发现了端倪。

    戚言淮不愿干涉阿琰的私事,所以不曾点破。

    只是以兄长的身份,找他打了一架,以最直接粗暴的方式,借机试探他。

    他了解戚言淮的心思,交手时也毫无保留。

    “阿兄最疼我了,”姜扶光握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从小到大,只要是我喜欢的,阿兄总会帮我,就算他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姬如玄闷笑出声:“真傻。”

    姜扶光睁大眼睛,有些气恼:“你才傻。”

    姬如玄一边笑,一边盛了一碗木瓜红枣银耳羹递给她。

    “不吃行不行?”姜扶光倒不是不想吃,只是照姬如玄每日各种药膳食补,外加餐后甜羹点心的投喂,用不了多久,她肯定会胖得走不动路。

    “滋阴润燥,养颜美容,不会发胖的。”姬如玄倒是很想将她养得白白胖胖的,身体敦实一些,就不容易生病了。

    但姜扶光不想自己太胖,他只好放弃这个想法,每次做吃食时,会尽量做得清淡滋补。

    饭后,还会以上好的绿茶,加入土茯苓、淮山药、芸豆等中草药,为她煮一杯药茶饮,健脾利胃,帮助克化。

    姜扶光这才接过甜汤,才喝一口,又强调道:“我不傻的。”

    她为姬如玄做的一切,都是举手之劳。

    可姬如玄为她所做的一切,却都是以命相搏。

    她总想着,姬如玄这么好,阿兄肯定会很欣赏他,所以不曾刻意对阿兄隐瞒。

    “行,你不傻,”姬如玄忍不住笑出声,“我傻行了吧。”

    姜扶光气恼:“我是认真的。”

    她气呼呼地瞪眼看他,一脸凶巴巴的样子,真的太可爱了,姬如玄实在忍不住捂着肚子笑。

    姜扶光瞪圆了眼睛:“我是认真的,没跟你开玩笑。”

    完了,更可爱了,姬如玄憋着笑,胸膛里却闷笑不止,肩膀也不停地抖动着。

    “你够了啊喂!”姜扶光气得伸手打他。

    却被他握住手,拉进了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我笑的不是你傻,而是我所求终有所得,付出总有回响。”

    姜扶光目光颤动,半晌才嗯了一声。

    月到中秋偏皎洁,且喜人间好时节。

    夜凉如水,乌蓝的夜空,斜挂了一轮冰月如镜,月华漫洒,照得人间皎洁如霜。

    姬如玄准备了肥蟹月饼,同姜扶光一起在院中赏月。

    “今天的月色真美。”姜扶光托着腮,望着那盏玉兔捣药花灯,夜风微拂,玉兔头上一对长耳朵,不停地抖颤,憨态可掬的小兔子,一捣一捣的,活灵活现,神似正在捣药一般。

    可爱极了。

    姬如玄将剥好的蟹肉,摆到姜扶光面前:“蟹肉性寒,要蘸姜汁黄酒一起吃。”

    中秋节正是吃蟹的时节,上等的阳澄湖大青蟹,体大肥美,肉质细嫩,膏腻鲜甜,蘸着姜汁黄酒,不仅没有破坏肉质本身的鲜美,更多了一分醇厚与回甘。

    一只蟹吃完,姜扶光意犹未尽,眨了眨眼睛,故意拖长了声调,嗓音带着撒娇:“君玄……”

    “最多两只,”姬如玄向来对她的撒娇没有一点抵抗力,顶着她水当当的眼眸,他叹了叹气,“三只,不能再多了。”

    姜扶光凑过去,飞快地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你真好。”

    柔软的唇,印在面颊上,一触即离,仍让姬如玄捕捉到了那一丝娇柔,他耳根子有些发热,为她盛了一碗汤,清了清嗓子:“蟹肉性寒,我熬了当归黄酒乌鸡汤,要多喝一点。”

    这次他在鸡汤里放了秦归。

    鸡汤清淡滋补,入口鲜香,醇厚绵甘,和方才吃的蟹肉有一种微妙的契合。

    三只蟹吃完,姜扶光还想吃,这次不论她怎么撒娇,姬如玄都不让她吃了,实在被她缠得没有办法,他一抚额:“明天早上,给你做蟹黄包和海参蟹肉粥。”

    姜扶光这才勉强答应。

    姬如玄准备了许愿灯:“北朝有放许愿灯的习俗,在许愿灯上写下愿望,与许愿灯一起冉冉飘上夜空,越沧海幽冥,翻千山万重,飞得越高越远,许下的愿望就会实现。”

    第296章:心上月,即是眼前人

    半人高的许愿灯上,绘了金菊遍地,显得十分精美。

    “我要许愿,你不许偷看。”姜扶光执笔蘸墨。

    姬如玄挑眉:“为什么我不能看。”

    “我们南朝也有习俗,许下的愿望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就不灵验了。”姜扶光振振有词。

    两人各自站在许愿灯的一面,同时执笔写下了心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唯愿吾爱,所求皆如所愿。

    写完之后,姜扶光抬起头来,与对面的姬如玄相视而笑。

    姬如玄点燃底盘下的松脂灯。

    许愿灯明亮起来,松脂灯燃烧的烟气缓缓上升,灯笼变轻,姜扶光一撒手,许愿灯乘风而起,冉冉飘升,宛如一盏明灯闪烁在中秋的夜空,渐渐飘远。

    姜扶光伸长脖颈,踮起足尖,去看姬如玄在花灯另一面,许下了什么心愿,但姬如玄的字太小,夜风徐徐,很快就将许愿灯吹远,什么也没有看清。

    她偏头去看姬如玄,发现他也正在看她,眼底映着一轮镜月,清澈明亮,眼底镜月里,正映照着她的身影。

    天上月,即是心上月。

    心上月,即是眼前人。

    姜扶光的目光,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眼眸轻轻颤动:“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姬如玄轻笑:“说了就不灵验。”

    姜扶光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懊恼,一跺脚:“不告诉我算了,反正我也不告诉你。”

    ——傻瓜,习武之人眼力非凡。

    姬如玄喉咙里发出一阵闷笑声:“等它实现的那一天,再告诉你,好不好?”

    “万一它……”姜扶光倏然住口,心里突然涌现了一股极酸涩的情绪。

    姬如玄捧住她的脸,吻了吻她的发顶:“你曾经说过,小时候不论你有什么心愿,你阿兄都会帮你实现,如今你长大了,你许下的心愿,便都由我来帮你实现。”

    姜扶光鼻头酸涩,轻轻点头:“愿我如星君如月。”

    姬如玄亲吻她的额头:“夜夜流光相皎洁。”

    ……

    姜扶光归心似箭,翌日一早,就继续赶路,一路水陆兼程,终于抵达了洛京。

    羽林卫快马加鞭,进京报讯。

    兵马司出动官兵疏散百姓人群,礼部官员得了消息之后,连忙准备了礼乐酒水,去东正门相迎。

    晨曦透过薄云,倾洒在空旷的殿宇之间,彩绘飞檐,檐牙交错,琉璃瓦在阳光下闪动着斑斓的流光。

    南兴帝立在太极殿前的三十九级步阶之上,身着明黄色交领龙袍,两鬓微霜,目光越过底下的文武百官,及恢弘宫殿,遥望远处的宫门,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眼底却透出些微激动。

    这时,小德子小跑上前,扑通一声跪地,喜声道:“给陛下报喜,长公主的车驾已经进了东正门。”

    南兴帝脸上这才有了喜色:“快让太医去偏殿候着,等长公主进宫之后,立刻为长公主诊脉。”

    扶光执意要去杭州,他拗不过她,想着朝臣们将大坝决堤的矛头对准了扶光,让她去杭州避一避风头,待平定灾情回京,也能将功折“罪”,堵了朝臣们的嘴。

    他怎么也没想到,杭州郡的情势竟会如此复杂,不仅有旧派残党余孽作祟,更有一郡大小官员延误灾情,竟是扶光一个人,挑起了整个治灾防疫的大梁,控制杭州郡,联合当地世族商绅,凝聚人心,迅速平定灾情,防治病疫。

    三日前,新安县命人快马加鞭,进京呈上了万人书。

    白色的棉麻长布,绵延数里,一直从太极殿门,铺呈到了午门口,上面用楷书写下了长公主,在新安县点点滴滴的功绩,印满了密密麻麻的朱砂手印,那是灾民对长公主由衷的感激与敬意。

    时至隅中,骄阳当空,一身玄纁翟衣的姜扶光走进太极宫,沿着殿前长长的甬道,徐步向前。

    南兴帝神情激动。

    日光下,姜扶光步履坚定,拾阶而上,她手握三尺玄龙杖,杖首龙目怒张,龇牙裂齿,玄龙珠在龙口滚动,散发着强烈的金属光泽,珠上变幻着莫测虹彩。

    龙玄珠守卫在龙齿之间,散发诱人光泽,能得到它的人,一定要有超凡智慧和勇敢。

    “臣,护国扶光长公主,拜见陛下,”姜扶光身体伏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回来就好,”南兴帝神色激动,连忙弯腰扶起她,“回来就好。”

    姜扶光眼眶微红:“儿臣,又让父皇担心了。”

    “没事就好。”看着她瘦尖的下巴,南兴帝心疼不已,“身体怎么样?是不是真好了?”他转头去看张德全,急声问,“太医呢?快把太医带上来为长公主把脉。”

    姜扶光忙道:“父皇,您别担心,我已经好了。”

    南兴帝执意要让太医把脉。

    太医把完脉后,不禁松了一口气:“回禀陛下,长公主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大病初愈,又一路舟车劳顿,身体还有些虚弱,要仔细调养。”

    南兴帝拍了拍女儿的手:“你辛苦了!”

    父女二人宛如寻常父女,旁若无人一般上演了一出父慈女孝,底下的文武大臣们,看安王殿下的眼神都带了同情。

    同样是陛下的子女,差别怎就这么大呢?!

    唉,本以为大坝决堤一事,会令长公主一系失势,立储一事柳暗花明,现在看来,长公主平定水灾,防治病疫,贤德名声广为传颂,拥有大批寒门的拥护,在朝中地位也将无人撼动。

    四位监察使及新任新安县令岳辰,纷纷奏疏朝廷:大坝冲毁,非长公主之过,若没有长公主提早前往杭州,稳住杭州大局,凝聚人心,主持官民筑堤抗洪,新安县两座大坝皆要毁于,一天两夜猛涨的水位之下。

    换而言之,大坝被毁竟还是因祸得福。

    如今,连柳大夫也对长公主驳回修河款项一事闭口不言。

    南兴帝率众臣返回太极殿。

    群臣行了跪拜礼后,姜扶光步入堂中,禀报了新安县灾情:“……灾民皆尽返乡,等朝廷的灾后抚恤款抵达,灾后重建就会全面展开,受灾的土地种植了荞麦、玉米、大豆等主粮作物。”

    第297章:贤德之名

    新安县是粮食、桑蚕的重要产地,灾后重建刻不容缓,否则影响明年的水稻桑蚕的产量,就得不尝失。

    “荞麦长势很好,最迟九月中旬,会有丰收的喜讯奏报进京。”

    “大豆和玉米十月收成,下半年灾民可以吃上自己种的粮食,但朝廷方面仍需要出面赈粮,安定民心。”

    户部的官员们纷纷高喊:“长公主贤德。”

    灾民可以吃上自己种的粮食,朝廷赈粮数目减小,户部开支减少,之前发的那笔巨财可以保住了。

    完美。

    之后姜扶光又陆续禀报了有关水灾,疫情详情。

    相关折子之前就奏报进京了。

    这次只是做一个汇总。

    “长公主平灾治疫,定国安民有功,护国长公主之封号,名符其实,”南兴帝微笑,看向堂下的扶光,“你想要什么赏赐?”

    “陛下圣明,”扶光低眉敛目,“平灾治疫,非臣一人之功,臣不敢以此向陛下邀功讨赏。”

    南兴帝想到之前扶光奏报的请功折子,朝廷一一做了表彰及赏赐,想必此时已经抵达杭州。

    “灾情虽然平定,但灾民们多年来辛苦积攒的家业,也毁了大半,往后的日子,定也十分艰难,新安县自古便是朝廷赋税重地,还望陛下施仁举,助灾民早日安居乐业,让新安县早复往日繁荣。”

    “原新安县为新安、遂安两县合一,后因朝廷大力发展桑蚕,这才合一县而治,两县原本也是大县,且人口之众,远胜他县,此番新安县受灾,百废待兴,诸事庞杂,臣以为合县而治,此举不妥,臣斗胆提议,将原本的遂安县从新安县分割,并派得力之人,治理遂安县。”

    “……”

    平灾回京之后,不思封赏,仍旧在为新安县明日之计殚精竭虑。

    朝臣们面色各异。

    听闻长公主回京那日,新安县万民含泪相送,绵延浩荡何止十里,杭州郡逐步放开后,不少有志之士,文人墨客,纷纷赶往新安县,亲眼见证了这一幕,赞讼的诗词在南朝广为传讼。

    新安县的百姓自发要为长公主建生祠显功、塑像立德、立碑树善。

    楚家将收藏的一块泰山石捐了出来,听说那块泰山石,天生就具有人形,乃一块罕见的五彩石,头部莹白如玉,身体部位是玄黑色,身上另有黄、绿、红三色点缀。

    仿佛一位丰艳高贵的女子,身穿玄色衣裳,旷世而独立。

    泰山石,是风水石,取否极泰来,安如泰山之意,有辟邪秽、镇宅地、压灾殃之颂。

    且泰山石宁毁不折,坚贞不屈,历经千年不朽。

    听说长公主不允建生祠,便有百姓就在家里供奉长公主的画像。

    足以见得,长公主在新安县万民心中,简直不亚于神明。

    散朝之后,柳大夫走到姜扶光面前,坦荡一拜:“长公主怀济世之仁心,护国安民,女子一腔忠勇,从未逊于儿郎,从前是我迂腐,望长公主见谅。”

    姜扶光微讶,忙道:“前朝虞氏,亡于世家,根源却直指后宫外戚,柳大夫以史为鉴,且引以为戒,非迂腐之过,而是谨慎之故,且柳大夫身为御史大夫,谏言陛下是职责所在,本份所致,并无不妥。”

    柳大夫道理还是讲得通的,因此算不得迂腐,只是有些顽固守旧。

    他本也是直臣,顽固守旧于他非错。

    柳大夫愣了一下,他从前总也看不惯,长公主一介女流,却干涉朝政,抓到机会总要弹劾一二,没想到长公主竟半分也不计较。

    他老脸一板:“如长公主所言,老夫并不认为自己从前有错,是因长公主心怀天下,是为老夫狭隘,小看了长公主而羞愧,往后长公主如有不妥,老夫仍旧会弹劾。”

    姜扶光面色平静:“理该如此。”

    又有不少朝臣过来同姜扶光说话,姜扶光含笑应对。

    承安侯远远看着这一幕,颇有一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姜扶光临朝听政时日不久,除了戚党一系的武将,文臣支持者甚少,此番平灾回京,在民间有了贤德名声,使朝中不少寒门与清流向她靠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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