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可万一这是真的……侍从考虑了片刻:“承恩公贵为南朝顶级权贵,他的亲笔手迹,一般只在顶级贵族之间流传,这封信应是承恩公亲笔无疑,或许承恩公明面上有什么顾忌,这才不敢明着表露,要同云中国合作的意思。”
大权贵的亲笔手信都是写给信重的属下,或是与自己同等级别之人,其他消息传递,都是以口信传达,或是请信任的幕僚代笔,以防被人抓了把柄。
阁里思在屋中来回踱步,三皇子禁足在府中,明显不如长公主得势,想来南朝陛下,是不希望看到云中国同承恩公府合作。
倒是可以解释承恩公遮遮掩掩的做派了。
阁里思又仔细翻看信笺,除了是承恩公的字迹,上面没有任何,证明承恩公身份的印鉴。
“去找个会鉴定字迹的,将两份书信,再仔细对照一下,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另外再去打听一下,承恩公在南朝的处境,要事细无遗。”
距离端午节还有几日,倒也不必忙着下决定,承恩公心怀谨慎,送来的信笺上没留下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这也能理解。
在双方没有达成合作之前,没有任何信任可言,留下证明身份的印鉴,就相当于留下把柄。
当务之急,是要证明这封手书是否真的出自承恩公之手。
……
端午节这日,姬如玄在庑廊下纳着凉,唉声叹气。
“公子,”金宝实在忍无可忍,“这已经是您第一百三十二次叹气了,您到底累不累啊!”
“唉!”姬如玄又重重叹了一口气,用行动证明,他不会累。
金宝更无语了:“荣郡王爷在北郊枇杷园举办百草盛会,您要实在无聊,就过去凑个热闹,反正荣郡王爷也邀请了您。”
百草盛会在南方盛行,北方并不时兴,公子应该会感兴趣才是。
“长公主都不去,我去干嘛,”姬如玄兴致缺缺,在榻上浑扭直板,“没有长公主的地方,有什么意思?!”
所以,您一直长吁短叹,是因北苑没有长公主?!
金宝对恋爱脑已经病入膏肓的主子,彻底绝望了。
自从他爬上长公主的床后,来南朝的一切计划,就全部叫停,人也彻底摆烂,整天不是在琢磨,要上赶着给长公主做面首,就是倒饬打扮自己,想要靠‘美色’勾搭长公主,成为长公主的入幕之宾。
他深吸一口气!
算了,不管怎么说,这糟心的主子总算攀上了长公主,同长公主达成了统一南北的合作。
长公主英明睿智,总比一个疯批靠谱吧!
金宝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你说,”姬如玄又是一阵长吁短叹,“荣郡王干嘛要请阁里思这个色中饿鬼,百草盛会上那么多贵族女眷,个个如花似玉,他就不担心阁里思急色上头,闹出什么丑事,坏了自己的名声?”
百草盛会还是很有意思的,男男女女结伴同游,自由在山中游玩、登山、踏青,采集花草、中药草,总之不拘种类。
之后一群人聚在一起,比斗自己采集的花草。
若是花草,就要在比斗的过程中,吟出与花草相应的诗词,谁的诗词更胜一筹,谁就胜出。
若是中药草,就要说出性味归经,功能主治,价值高者获胜。
听起来就很有意思。
但是!
因为阁里思这个色胚,他和姜扶光同游的机会,没有了。
“陛下钦点荣郡王,负责接待云中国的使臣,”金宝叹了一口气,“不请阁里思王子才叫怪吧!”
而且,阁里思正在为共谋伐越一事筹谋奔走,他就是再蠢,也不会在这个节骨上闹出什么丑事来。
现在是云中国【有求】于南朝。
“姜扶光为了避开阁里思,连百草盛会都不参加了,”一提这事,姬如玄气都不打一处来,“老子当初在行宫里,就应该把那个瘪三一刀砍了,省得让姜扶光如鲠在喉,心里不痛快。”
第183章: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金宝也觉得,这个疯批当初没杀了阁里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咝~
爱情的力量,真是恐怖如斯~
想到阁里思每次看姜扶光,那恶心的眼神,他也膈应得慌:“算了,还是避着吧,横竖搞不死的人,没得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阴了阴眼,以后杀阁里思的时候,一定要先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喂狗,再将他挫骨扬灰。
“先把这个瘟神送走再说。”阁里思没有达成目的,是不会轻易离开,那就想办法让他不得不离开。
金宝觉得继继这个话题很危险:“今天端午节,北苑准备了粽子和雄黄酒,您多少用一些,也好图个吉利。”
端午节许多讲究,都是为了避秽驱邪,防病袪灾。
“不吃了,”姬如玄一脸嫌弃,“雄黄酒又苦又涩,简直难以下咽,粽子年年一个味,有什么好吃的。”
总之就是没劲,没意思。
便在这时,前院的下人捧着一个木托过来:“公子,长公主派人送来了端午节礼。”
“谁送来的?”姬如玄一骨碌从榻上起来。
下人连忙道:“是长公主府里负责跑腿的内侍公公,把东西送到北苑后,就回去复命了。”
姬如玄连忙看向木托,上面摆了六个粽子,一小瓶雄黄酒,一盘五毒饼,一条五色丝,及一个绣了蒲草纹的袪邪香囊。
姬如玄连忙拿过五色丝,青、赤、黄、白、黑五色丝线,编了精美的如意结。
他轻笑一声:“万事称心,吉祥如意吗?”
我心中没有万事,所思所想唯长公主一人,不知长公主是否能尽如吾意?
姬如玄美滋滋地将五色丝系在手臂上,拿过香囊翻来覆去地看,白底香囊上绣着蒲草纤细,韧草如丝。
里面填充了芳香开窍的中草药,能起到驱虫、避瘟、防病的功能。
凑到鼻间轻闻,清香扑鼻,直入神窍。
仲夏时节,天气闷热生燥,能提神醒脑,舒筋顺气。
姬如玄如获至宝,连忙将香囊挂到腰间:“派人去打听一下,除了北苑,长公主还往哪里送了端午节礼,都送了一些什么。”
金宝唤了一个人前去打听。
姬如玄拿起一个系着紫色绳结的粽子,剥开粽皮,露出里头加了红枣,红豆、红皮花生、红糖的四红物粽。
咬一口,软糯香甜,他眼睛一亮。
仿佛之前说,每年粽子都是一个味,没什么好吃的人,不是他自己。
金宝暗暗翻了一个白眼,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姬如玄又拿起五毒饼,咬了一口:“是樱桃肉。”
以仲夏季节的樱桃、桑椹、荸荠、玫瑰、杏肉做成酥饼,在酥饼上印上五毒的图案,做成五毒饼,酥香甜软。
姬如玄盘坐在毡席上,一边吃着长公主送来的端午节礼,一边喝着雄黄小酒,真是好不惬意。
大约两刻钟,前去打听消息的下人回来了:“除了北苑,太尉府、丞相府、登州行馆……都收到了长公主府的节礼。”
姬如玄顿时觉得,喝进嘴里的雄黄酒又苦又涩,简直难以下咽。
“不过,”下人察言观色,顿时打了一个激灵,“五色丝和袪毒香囊,只给宫里、北苑和太尉府送了,听说五色丝是长公主亲手编的,就连袪毒香囊,也是长公主亲手配香填香。”
姬如玄双眼开始放光:“去把荣郡王送来的请帖带上,我们去参加百草盛会。”
金宝用力憋着笑:“您不是不打算去吗?”
“荣郡王盛情相邀,我一个质子,怎好驳了他面子,”姬如玄话是一套套往外说,“百草盛会只在南方盛行,我初来南朝,总得去见识一下。”
您就直说,想去炫耀呗!
长公主送的五色丝、袪邪香囊,也足够他在顾嘉彦和东方毓面前嘚瑟了。
北山峻岭绵延,山中生长了许多奇花异草,每年端午节,荣郡王就会在北郊举行百草盛会。
参加盛会的客人,会在身上带一包种子,将装着种子的香包勾丝挑破,大家在山中游玩、采集之际,种子会从香包里洒落,在雨露的滋养下,生根发芽。
姬如玄带了一包香材种子,径直上山。
金宝以为他只是来炫耀的:“公子还要参加斗百草?”
“虽然我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但长公主肯定喜欢。”姬如玄挑了挑眉,“既然来了,就采些奇花异草献给长公主,博长公主一笑,也挺有趣的。”
金宝牙酸了。
事实证明,姬如玄为了讨好长公主,花大量时间,研读各种香药材的习性生长、性味归经,是真的有用。
他深入内山,凭着丰富庞大的山野经验,根据北山的地势地貌,判断出适合哪些珍奇异草的生长。
“这处山坡地势陡高,背阴通风,土质湿润松软,一定生长了珍贵的兰科植物。”姬如玄闭眼分辨气流的走向。
哪个方向气流通风越佳,珍贵的植物多半就长在哪个方向。
不到一刻钟,就找到了一株兰科仙草。
茎直圆柱,株高数尺,枝头开了一簇簇黄绿小花,花心一抹红艳,宛如朱砂。
姬如玄笑了:“运气不错,是铁皮石斛,传说中的救命仙草。”
玲珑可爱的小花,气味芳香,他小心刨开铁皮石斛四周的泥土,将整植连土带根一起挖出来。
铁皮石斛不需整株入药,可以反复采摘,整株挖回去,还能重新种活。
端午时节,枇杷园中的枇杷成熟了,黄澄澄的枇杷,簇拥枝头,玲珑喜人。
已经到了傍晚时分,结队进山的男男女女,已经陆陆续续结伴返回。
荣郡王夫妻二人对照名册,每十人进行分组,举办斗百草。
每组选出前三,进行第二轮斗百草。
第二轮选出前三,进行第三轮。
直到斗出百草盛会前三。
为了使百草盛会更隆重,荣郡王特地向宫里的陛下、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讨要了彩头。
长公主因身体不适,不能前来,也准备了三件彩头,其中有一块无事香牌,听说是长公主亲手做的。
第184章:百草盛会
此时,金乌西沉,余晖为枇杷林镀上了一层金黄。
斗百草进行到了最后一轮。
除了姬如玄外,另有戚言淮、东方毓、顾嘉彦、阁里思、林弦照等顶尖权贵子弟,进入最后一轮。
俗称‘神仙打架’。
姬如玄拿出铁皮石斛:“性微寒、味甘、归胃肾经,主治益胃生津,滋阴清热,通络散结、退翳明目,《道藏》称,铁皮石斛为九大仙草之首,最补血、精、津,令人精、气、神充足。”
仙草一出,谁与争锋?
姬如玄成了百草盛会的优胜者。
顾嘉彦以一株百年首乌,斩获第二。
戚言淮采得黄精,获得第三筹。
东方毓以一株建兰中的名品兰,‘青山玉泉’错失前三,拿到了第四。
姬如玄如愿以偿,选走了出自姜扶光的那块无事香牌,顿觉这一趟百草盛会,不虚此行。
斗百草结束后,天色已暗。
姬如玄拉着方才一起斗百草,能说得上几句话的年轻公子说话:“你佩戴的香囊还挺别致的!”
对方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说我们好像不熟吧,但禀着礼数:“姬公子的香囊也不错。”
“是吗?”姬如玄嗓音高了一些,“香囊和五色丝,是随着长公主府中的端午节礼一起送来的。”
不远处的东方毓,仿佛吞了苍蝇。
隔着人群都能看到姬如玄得意神情,在朦胧的灯火下,是那样刺眼,偶尔瞥来的目光,也带了挑衅。
很快,连顾嘉彦也知道了,他低头看着腰间锦葵纹样的香囊,是姜扶光亲手配香填香。
每年能得这样一枚香囊的,只有宁嘉公主,宁柔公主和他。
顾嘉彦远远望去,姬如玄系在手臂上,编成如意结的五色丝,令他目光一阵恍惚:“往年,姜扶光亲手编织的五色丝,只有太尉府,和宫里的陛下、贵妃娘娘才有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姜扶光对一个质子竟也这般看重?
南星小声安慰:“到底救治了贵妃娘娘多年顽疾,长公主心中感激,厚待几分也是有的。”
顾嘉彦抿了抿嘴,想到姜扶光答应了他的邀约,很快就打起了精神:“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府吧!”
……
天色已暗。
姜扶光搁下手上的账册,怔怔看着窗外的暮色:“天快黑了。”
璎珞递了一杯明目茶过去:“顾二公子已经从枇杷园回来了。”
“我没有问这个。”姜扶光接过茶杯,低头喝茶。
想到三日前,摆在书房里的那张信笺,璎珞垂下了眼睛。
当时长公主看着信笺,沉默了许久,这才提笔回了一封信笺,命人送去了丞相府,亲手交到了顾嘉彦的长随南星手中。
屋里静了静。
璎珞又道:“听说姬公子也参加了今日的百草盛会,同东方世子一行人斗百草,还得了第一筹,拿下了您亲手做的无事香牌。”
那是难得养精蕴神的香牌,十分难得。
长公主只做了十枚,送了亲人。
是因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彩头,就舍了一枚出去。
姜扶光垂下眼睛,既如此她手中剩下的这枚香牌,便也不必送他了。
璎珞见长公主有在听,就继续道:“顾二公子斩获第二,得了您的宣城紫豪玉笔,三表少爷位列第三,拿到了您准备的短刀。”
长公主准备了三样彩头,都让前三取走了,反倒是陛下、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准备的彩头,让排名后面的人得了去。
“出去吧。”姜扶光轻叹一声。
她同顾嘉彦青梅竹马十年,顾嘉彦待她一片赤诚,从未有过半分欺瞒利用。
她也很珍惜这份难得的少年情谊,以为他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上次在行宫里,她因顾嘉彦身陷囹圄,险些万劫不复,终究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永远无法磨灭的痕迹。
荒诞的是,顾嘉彦对此一无所知。
姜扶光没有办法去迁怒他。
他是无辜的。
可是,她也没办法当作那一切没有发生过。
曾经,她就躺在阁里思的床榻上,做好了孤注一掷,一击必杀的准备,更做好了,杀掉阁里思后,以死谢罪,平息两国干是姬如玄的出现,避免她走向必死之局。
可她和顾嘉彦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
姜扶光轻叹一声,神色间浮现了几分怅然若失。
顾嘉彦两度单独相邀,姜扶光心中隐有所觉,她仔细想过,顾嘉彦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也是难得的良人。
他们幼年相识,年少相知,互相尊重,互相了解,定能相敬如宾,夫妻和睦。
如此一来,以顾丞相为首的中立派,也将倒戈相向。
但姜扶光也知道,顾相不会允许。
而且,这样对顾嘉彦太不公平。
她对顾嘉彦没有男女之情,并不能回应他所期待的感情,她不想欺骗那个,始终待她一腔赤诚的男子,更不想辜负那个处处维护她的少年。
至今她仍在珍惜,同顾嘉彦之间的少年情谊,不愿掺杂其他。
这样就挺好。
“长公主,”门外传来璎珞的声音,“姬公子的伴从金宝公公,送来了一株铁皮石斛。”
“请进来吧!”姬如玄大约就是采到了这一株铁皮石斛,才在斗百草上取了第一筹。
金宝就捧着铁皮石斛进了堂中,屋里溢满了芳香。
这株铁皮石斛年份不浅,生了一大丛,叶片顶端,开满了玲珑小花,株植优美,花姿优雅,玲珑芳香。
确实十分稀罕。
野生铁皮石斛千金难求,姜扶光很难不喜欢:“你家公子还在百草盛会?”
金宝下垂的眼皮,轻颤了颤,又把头埋低了一些:“百草盛会只在南方盛行,公子觉得有趣,打算晚些回来,是因铁皮石斛要赶紧种下,便让奴才先将铁皮石斛送到长公主府上。”
姜扶光话锋一转:“早上送去的粽子和五毒饼,可还合姬公子胃口?”
金宝如实回答:“公子十分喜欢,因吃了太多粽子和五毒饼,午食都没用。”
姜扶光又命人准备了一些粽子和五毒饼,让金宝带回去。
金宝欢欢喜喜地走了。
第185章:杀人灭口?
端午节不宵禁,永安街华灯如昼,街上人声沸鼎,往来不绝。
姜扶光马车出行,身边带了贴身的璎珞,安排了卫十二护卫随行,另有卫四暗中策应。
这一路并不顺畅,前面有摊贩,同客人起了争执,双方大打出手,商贩的摊子被掀翻了,惹来了兵马司巡逻的卫队。
姜扶光本是低调出行,不想惊扰百姓,也不想干扰兵马司维护治安,便耐着性子等着。
这一等,就是两刻钟。
商贩与客人互不相让,兵马司只好以干扰城中治安的罪名,把两方人都带到了兵马司衙门。
道路这才顺畅起来。
没想到会耽搁这么久,姜扶光不由蹙眉:“速度再快点。”
以顾嘉彦的性子,必定早就到了。
但马车还没出内城,又撞上了兵马司的人在抓小偷,惹了四周不少百姓围观,马车拥堵在内城,一时动弹不了。
“看来要迟到了。”看着车窗外的夜色,不知为何,姜扶光心中隐隐浮现了一丝不安。
……
新月蛾眉天如水,人乏蝉鸣,桃李无言,亭亭荷莲,在碧水中散发着沁人清香,使人心旷神怡。
荷风亭里,悬着一盏昏灯,顾嘉彦红衣似火,站在亭中远眺。
他约了姜扶光戌时四刻,在荷风园相见,担心误了时辰,就提前半个时辰过来等候,连南星也没带在身边。
亭中的燃香,已经燃了三刻。
还有一刻钟,姜扶光就要过来了。
顾嘉彦心中激动,将精心准备的礼物捧在手中,不停地朝石桥尽头的方向张望。
不一会儿,石桥头边传来一道朦胧身影。
顾嘉彦心中一喜,正要仔细看去,后颈传来一阵剧痛,他眼睛发黑,‘砰’一声倒在地上。
捧在手中的盒子,也跌了出去。
朦胧的视线里,看到了一道黑影,他努力将这道身影刻入脑中,身体被人重重踹进河里,仰面坠入藕湖之中。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亭山孤灯蒙昧,一抹颀长的身影,坐在木栏上,一条腿平放在木栏上,另一条腿屈起。
“救……救命……”
水声哗响,河水没过鼻息时,强烈的窒息感,让昏迷的顾嘉彦本能地挣扎呼喊。
姬如玄挑挑眉,继续欣赏着顾嘉彦挣扎下沉的身影。
等阁里思过来,想来顾嘉彦已经奄奄一息。
顾嘉彦的长随南星,就守在荷风园附近,在发现阁里思朝荷风亭过来,会避开阁里思,过来荷风亭给公子报讯……
发现自家公子落水了,场中只有阁里思一人,岂非很有意思?
云中国王子谋害顾相次子。
有趣,实在太有趣。
不过,要不要趁此机会杀人灭口?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想想都让人嫉妒的发疯呢。
上次在行宫里,顾嘉彦害她深陷囹圄,事后姜扶光不但没有追究,还当作事情没有发生过。
荡漾的波光映在栏杆处的少年脸上,晃动扭曲。
振翅声响起,一只游隼落在伸到亭外的手臂上,冷锐的双眼,如索命无常一般审视着河中下坠的身影。
“人来了啊!”
姬如玄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遗憾地看了一眼,湖里挣扎下沉的身影,消失在碧荷深处。
“端午节戌时三刻,城郊荷风园……”阁里思如约而至,却没有贸然过去,立在石桥头上,向石亭张望。
只看到不远处的石亭里,亮着一盏孤灯。
收到承恩公秘密送来的手书,阁里思一连寻了数个擅长鉴定笔迹之人,确认手书确实出自承恩公之手。
又打听到——
陛下独宠穆氏贵妃,多年不曾临幸中宫。
三皇子姜景璋为嫡,本该被立为储君,却处处受长公主打压。
承恩公府屈居太尉府之下,一直在为立储筹谋。
顿时,就相信了一半。
阁里思决定过来探一探虚实,为了谨慎起见,他将阿乌蛮带上了,以阿乌蛮的身手,便是在南朝也罕有对手。
“现在是什么时辰?”阁里思询问身边的阿乌蛮。
阿乌蛮估算了一下:“已经到了约定时间,属下看到石亭里有一道身影,看身形应是承恩公无疑。”
“承恩公还挺守信,”阁里思满意一笑,半悬的心总算放下来了,“亭里只有承恩公一人?”
阿乌蛮点头:“属下只看到了一人。”
“既然承恩公单独相邀,为表诚心,我先一个人过去,你在石桥附近守着,随时注意石亭里的动静。”
阁里思迫切想与南朝达成共谋伐越的和谈,并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承恩公身上,自然不希望节外生枝。
他快步走进亭中,亭里却空无一人,阁里思不由一愣,方才他分明看到,亭子里确实有一道身影,因灯火黯淡,有些看不真切。
怎么一眨眼,就没人了呢?
怎么回事?
阁里思心中隐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来不及反应,就见一个青衣小厮,冲进亭子里,气喘吁吁道:“公子,我刚才看到阁里思王子朝这边过来。”
公子单独约见长公主,也不好叫阁里思王子搅了局。
阁里思不认识南星,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南星却认出了眼前这人是阁里思,脑袋一懵,阁里思王子在这,那他家公子又上哪里去了?
哗啦~湖中传来一阵水响。
南星扑到木栏边,看到湖中飘着一角红色衣裳,因长公主曾夸公子穿红衣英姿勃发,公子特地回府换了一身红衣。
“公子!”南星大叫一声,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阁里思暗叫不好,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匆匆走到石桥边上,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长公主,双方打了一个照面,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之色。
看到有个人影冲过来,姜扶光还以为是顾嘉彦特地过来接她,没想到竟然是阁里思。
卫十二出声:“属下看到,阁里思王子是从荷风亭里出来的。”
姜扶光心里一咯噔,没有理会阁里思,连忙带着璎珞径直朝荷风亭走去。
顾嘉彦约她在荷风亭相见。
阁里思怎会在此处?
且行为鬼祟。
还没到荷风亭,就听到亭中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声:“公子,公子,快醒醒,来人啊……”
第186章:你想让他死
是南星的声音,顾嘉彦出事了。
姜扶光加快脚步走进亭中,就见一身红衣的顾嘉彦,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
她猛地蹲地,翻了翻顾嘉彦的眼皮:“璎珞,反复按压他的胸膛,想办法让他吐水。”
璎珞上前推开了六神无主的南星。
南星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这才发现长公主过来了,仿佛见到救星一般:“长公主,我家公子溺水了,快救救他……”
“别怕,你家公子还有救。”姜扶光检查顾嘉彦的口鼻,没发现脏污,用力掐他的人中穴。
南星身子瘫软到地上,发现公子溺水之后,他连忙跳进湖里,将公子捞起来,此时他已经浑身脱力了。
姜扶光反复去掐顾嘉彦的人中,询问南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家公子怎么会溺水?我记得你家公子会凫水。”
“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南星喘着气,仔细回想了一下,“公子提前半个时辰,就来了荷风亭,还把我打发离开,大约戌时三刻,我看到阁里思王子带了护卫,朝荷风亭这边来了,担心他搅了公子同长公主会面,就避开了阁里思,匆匆来到荷风亭报信,荷风亭里只有阁里思一人,并不见公子的踪影,我听到水声,这才发现公子溺水。”
“你确定当时荷风亭里,只有阁里思一人?”想到阁里思匆匆离去的身影,姜扶光不由蹙眉。
“我确定。”南星肯定点头。
姜扶光推算了一下时辰,阁里思是戌时三刻过来。
她是戌时四刻到来。
相差一刻钟。
顾嘉彦就是在这一刻钟内落水,后被南星及时救起,若时间再长一点,恐怕就要没命了。
这样看来,阁里思来荷风亭的时辰,确实是顾嘉彦溺水的时辰。
阁里思嫌疑很大。
不过,阁里思同顾嘉彦无冤无仇,谋害他的动机是什么?
阁里思最近在为两国和谈筹谋奔走,应该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到底是怎么回事?
璎珞反复按压顾嘉彦的胸膛,大约十来下,顾嘉彦喉咙一呛,一连吐了好几口水,掀了掀眼皮,似要说什么,又昏迷了过去。
姜扶光探了探鼻息,微弱却持续:“卫十二和璎珞,先把顾二公子送回府去。”
卫十二走进亭内,扛起顾嘉彦,璎珞扶起瘫在地上的南星,离开了荷风亭。
荷风亭静了下来。
卫四悄无声息地匍匐在荷风亭顶,黑色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
整件事都透了蹊跷,姜扶光围着荷风亭走了一圈又一圈,随后在一处木栏处停下,静立了良久。
“出来吧!”姜扶光嗓音很轻,她闭了闭眼,“我知道是你。”
藕荷深处的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他的计划天衣无缝,金宝回来送铁皮石斛,制造自己还在枇杷园的假象,他就有了不在场的证据。
在永安街上,制造一些小混乱,推迟姜扶光赴约时辰。
虽然不知为什么,姜扶光仍是在约定的时间内赶来了荷风亭,但好在计划已经完整进行。
姜扶光不可能怀疑到他身上。
一定是在诈他。
不能上当。
“姬如玄,”姜扶光清冷的目光,穿过重重夜色,看进了藕荷深处,“我知道你没走,这里也没有旁人。”
姬如玄不能再自欺欺人。
姜扶光确实发现了他。
可是他不懂,自己的计划明明很完美,姜扶光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又过了片刻,湖中传来一阵水声,姬如玄从藕荷深处,游到了荷风亭边,披着一身淅淅沥沥的湖水,翻身进了亭内。
姜扶光怔然看他,他浑身湿漉漉,不停地滴着水珠,脚下很快就凝了一滩水。
姬如玄眸色幽暗难辨,看着她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自诩算无遗策,”姜扶光讽刺一笑,心中漫出了无尽的愠怒,“应该知道我嗅觉灵敏,自小就异于常人,所以我从小学习香药,才会事半功倍。”
姬如玄微怔,他确实从未考虑过这些。
“你大约不知,端午节香囊里填充的香药材,是我亲手配伍,我送给每一个人的香囊,都不一样,仲夏雨多,北苑湿热,易生热邪,所以我送给你的香囊有芳香燥湿、驱虫、防病的功效,清香纯正,气味持久。”
端午节香囊里填充的香药料,味道都很浓郁。
姬如玄在荷风亭里停留,约有一刻钟,香囊持久发散香气,荷风亭里留有余香。
从姬如玄离开,到她现身,不过片刻时间,她仍然捕捉到了,荷风亭中似有若无的香气。
“我没想要他的命。”姬如玄看着她愠怒的双眼,一颗心不止地下沉。
姜扶光颤声:“你想让他死。”
“是。”他承认。
她眼眸轻颤:“为什么?”
“他实在太碍眼了。”
姜扶光不可置信:“就因为这个?”
他看着她,眼底一片死寂,卸下了一切伪装时,他连语气也变得轻快,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
“他那么蠢,蠢到被人利用,险些害死了你,却仍旧一无所知,让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一个一个的从世上消失,不好吗?”
“乌依娜也是你杀的?就因为,”姜扶光攥紧了五指,嗓音艰涩,“她之前在赛马的时候,险些伤了我。”
“是啊,”他索性也不隐瞒了,弯着唇笑,“乌依娜手中的马鞭,是以蟒皮糅制,为了增加鞭子的杀伤力,在鞭尾处装了尖刺,当时她的鞭子是朝你的脸上抽去,如果你没有躲开,轻则毁容,重则摔马而亡!”
以当时的马速,坠马的下场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