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这才是姬如玄,让璎珞传达的意思,姜扶光弯了弯唇,又问:“我听闻,姬公子早前犯了旧疾,不知现在身体如何?”璎珞心生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低头禀道:“姬公子身上带了病气,但精神还算不错,似是没有大碍。”
既然安全返回了营地,身上的伤也会得到妥善处理,大约是真的没事了。
她也能安心。
这时,珍珠过来禀报:“长公主,东海侯世子命人送了一盒上好的龙涎香,还道,龙涎香活血、益精髓、通利血脉,最是补益强壮,能助长公主休养身体。”
龙涎香在一众香品里,名列第一。
极其难得。
便是长公主也不能时时得到,属实有些贵重。
“东方毓,”想到演武场上英武不凡的少年公子,姜扶光微笑,“拿给我瞧瞧。”
珍珠将盒子打开,呈上。
盒里摆放了三块婴儿拳头大的龙涎香,色呈白色。
姜扶光轻笑:“龙涎香沁人心脾,从海中获得,初时为浅黑色,品质最为低劣,经海水天长日久的浸泡,会渐渐变为灰色、浅灰色。只有浸泡上百年之久,才能将杂质尽数漂出,使颜色变白,成为龙涎香中的上品,更是无价之宝。”
浅灰色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珍珠见长公主喜欢:“可要奴婢将屋里的香换一换?”
薰陆香虽然难得,到底不如龙涎香品珍香贵。
“收起来吧,”姜扶光将盒子交给珍珠,想着龙涎香甚为贵重,“将我前几日做的天泽香丸,送一盒当作回礼。”
……
杜七带着长公主的谢礼终于回来了,他总感觉,世子会将龙涎香送给长公主,是因为他之前多嘴提了一句‘长公主喜香’,但他没有证据。
不待杜七开口,东方毓便主动询问:“长公主身体怎么样?”
杜七只好道:“属下并没有见到长公主,是长公主身边的珍珠接了礼物,不过属下见长公主营帐里,一切井然有序,侍女进出伺候,神色自然,不见半分慌乱,珍珠接了礼物,并未让属下直接离开,而是先回内室禀了长公主,可见长公主身子应是无碍。”
长公主遇刺脱险,本该好好休养,不宜见人,世子倒是迫不及待,也不看时候,就让他送礼过去,能见到长公主才叫怪。
东方毓颔首,目光落在杜七手中巴掌大的盒子上:“这是?”
“哦,是长公主的回礼,”杜七连忙将盒子呈上,“珍珠姑娘说,这是长公主亲手调制的天泽香丸,活血蕴神,益男益女,是为香中上品。”
“没想到长公主还会调香。”东方毓打开香盒,就见里头整齐摆放了十粒龙眼大小,颜色橙黄的香丸。
辨其色,便也知道是上品的合香。
放到鼻间轻闻,淡淡木香夹杂着沁人芬芳,香清、味纯、性醇厚,无一丝杂气。
这么个女子,文能阅经书万卷,武亦能弓马骑射,还会捻指调香这等人间极致的风雅事,当真是世间罕见。
陛下如此宠爱长公主,也不是没有缘由。
第70章:真是一出好计
东方毓将盘香熄去,命杜七开窗,将屋里的香气散去。
大约一柱香,屋里余香散尽。
东方毓往香炉底下添了荔枝炭,将香丸放入炉中,以炭火烘烤,香丸凝成烟丝,袅袅升腾,奇异的是,烟丝呈浅黄色,凝成了一束,聚而不散,却芬芳四溢。
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等奇香。
东方毓手中拿着书卷。
可杜七却发现,世子的心神并没有完全放在书卷上,反而时不时会侧头过去看看身旁的香炉,过了许久,书卷才翻了一页。
长公主遇刺受伤一事,虽然不曾声张,但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皇后娘娘,”景玉悄声走进了帐里,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长公主收下了您送的东西。”
林皇后接过茶杯:“她身体怎么样?”
“奴婢没见到长公主,珍珠姑娘言,长公主受了惊吓,要养一阵子,旁的不肯多说。”景玉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大约是真没事了。”林皇后咽了一口茶,只觉得这茶索然无味。
打虎不死,后患无穷。
为了刺杀姜扶光,承恩公府动用了一颗,原是打算对付太尉府,埋了几十年的棋子,还有九个培养多年的顶尖死士。
竟是功败垂成。
“皇后娘娘……”景玉有些欲言又止。
林皇后瞥了她一眼:“有什么话就直说!”
“奴婢去长公主那儿时,看到了东方世子的长随杜七,从长公主的帐里走出来。”景玉心中有些不安。
“你说什么?!”林皇后连茶也喝不下去了,“东方毓怎会派人去姜扶光那儿,难不成他……”
东方毓进京之后,陛下屡次召见,司马昭之心,是路人皆知。
西山围猎,陛下更是时常将东方毓带在身边。
她命人注意过东方毓。
东方毓对陛下的‘厚爱’,很是受宠若惊,进献了一盒极品龙涎香,表达了对‘皇恩浩荡’的感激。
但对陛下似有若无的‘暗示’,却是装聋作哑,在猎场上,并没有与姜扶光过多接触,彼此只是点头之交。
想来东海侯并不想高攀长公主。
她原也不在意的。
横竖姜扶光死了,这桩婚事也就做不成了,却万万没想到,刺杀失败,东方毓反而对姜扶光献起了殷勤。
景玉心中不安更甚:“各家都要往长公主处送东西,想来东方世子,也只随了一份寻常礼数上的往来,是奴婢没有搞清楚。”
“你懂什么,”林皇后心中有些焦虑,“哪家不是人精,本宫贵为中宫皇后,人人都要以中宫马首是瞻,长公主遇刺一事,兹事体大,陛下没有声张,羽林卫还在营地里抓人,谁敢轻举妄动?”
景玉低下头。
“本宫没有送礼之前,谁家敢送到本宫前头去?东方毓贵为旧勋世子,礼数是祖祖辈辈,一代一代熏陶入骨的东西,他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都将礼送到本宫前头去了,还能寻常得了?”
景玉就是明白这点,所以才觉得不对劲。
“是了,本宫怎的忘了,”林皇后冷笑一声,端庄大气的面容上,透了些许阴冷,“姜扶光同她那个狐媚娘一般,长了一副倾城绝色的姿容,惯会勾引男人,当年戚思穆不就靠着那张脸,令陛下还在潜邸时,就魂牵梦绕,牵肠挂肚。”
可怜何贵嫔,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最受宠的,并由爱生恨,直到死,都以为自己是戚思穆的替身,怨恨到死不瞑目。
殊不知,在陛下心里,根本就没人能替代戚思穆。
所谓的‘眉眼相似’,只是疑心生暗鬼,当所有人都认为,她长得像戚思穆时,久而久之,她自己也会认为自己长得像戚思穆呢。
“是个男人,都难逃红颜祸水,媚骨天生,”林皇后脸上笑意,变成了森冷,“抛开登州背后的利益不提,说到底,东方毓也只是个男人而已。”
会为美色所迷,
会为色相所惑,
简直太寻常了,便不难解释东方毓的心思了。
景玉陡然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喘。
“东方世子大约会在京里留一段时候,”林皇后稳了稳情绪,声音恢复了平静,“将消息给承恩公送去。”
景玉低头应是。
“对了,”想到营地里还在戒严,私下去见承恩公到底不妥,“承恩公有头疾,陛下将北朝进献的安息香赏给了承恩公,你就说,长公主喜香,是受本宫所托,取来安息香,送予长公主,助长公主休养身体。”
安息香与龙涎香一般,列香中一品。
因产自海外邦国,比龙涎香还要稀少,姜扶光肯定是稀罕的,这借口却也合适。
景玉去见了承恩公。
承恩公负手站在窗前,听完景玉的话后,吩咐身边的长随:“福安,将陛下赏赐的安息香,拿给景玉回去复命。”
福安低头应是。
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承恩公内心便如这暗沉沉的天色一样沉重。
九大死士,每一个皆是万中挑一,也是他手中最神秘莫测的力量。
却全‘军’覆没,一个也没有回来。
福安取了安息香,命人送景玉出去。
“东方毓态度不明,暂且观望,此时不宜再节外生枝,”承恩公转过身来,“赵俭那边都处理好了?”
福安低头:“赵俭一直是以南越国的细作在培养,他本身也以为,自己是南越国细作,并不知道,一直以来与他联系的是承恩公府,便熬不住严刑拷打,也不会攀扯上承恩公府。”
为了保护赵俭的身份不暴露,承恩公府联系他的次数本就不多。
承恩公彻底安心了,只是:“可惜了,这么好一枚棋子,原是打算留着对付太尉府,竟这样折了进去。”
南越国细作与太尉府勾结。
真是一出好计。
可惜啊,为了应对接下来,北朝使臣被杀一事,对承恩公府造成的巨大冲击,只能舍了这一枚棋子,多年苦心布局,毁于旦夕之间。
原是想一箭双雕,如今姜扶光没死,这一计也只成功了一半。
第71章:做贼心虚
福安深以为然,赵俭这枚棋子,国公府费了不少心血,利用皇后娘娘将人安排进了宁玉公主府,摆到了宁玉公主身边,将来利用宁玉公主对姜扶光的嫉恨,算计太尉府,不论出了什么事,宁玉公主成了替死鬼,和承恩公府扯不上半点关系。
还真是可惜了!
承恩公略一思忖,蹙眉:“刺杀任务,还是暂停吧!”
“国公爷,”福安有些不解,“长公主已然成了三皇子的拦路石,此计不成,为何不静待时机,再行图谋?”
“事可一而再,不可再而三,”承恩公摇摇头,脸色也有些难看,“我们已经打草惊蛇,接连失败了两次。”
上次动用了一颗埋在长公主府里的暗子,在姜扶光常吃的胭脂糕里下毒,没想到被一只小畜生坏了算计,不能再冒险了。
经过此次,长公主心中必然有所怀疑。
福安不敢多问。
承恩公蹙了一下眉:“陛下对长公主遇刺一事的反应,有些不太对劲,再继续下去,恐怕弄巧成拙,万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北朝使臣被杀一事,也不知道,那边会不会真的信守承诺,暂时将此事遮掩下来。
……
“姬如玄——”
“姬如——”
“玄——”
“呵!”
耳边响起婉转柔媚的呼唤,姬如玄着了魔一般,沿着云山雾罩的曲径,冒着温柔的丝雨,缓缓向前。
“姬如玄,快来呀!”
“我在这儿!”
“来呀!”
姬如玄下意识转头,眼前雾罩散去,云山在望,姜扶光俏生生地站在不远处,,身上披着云织的薄纱,身姿妙曼,不盈一握的腰肢,仿佛不堪攀折。
她身后一池芙蓉,卧水迎风,在浮波中摇曳轻颤,娇艳欲滴。
人比花娇。
“来呀~”她娇笑一声,小山眉峨峨凝翠,目光流转,顾盼潋滟。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欲问行人去那边?
眉眼盈盈处。
姬如玄上前一步,她娇笑着旋身退后,纱裙宛如绽开的芙蓉,在她腰间层层绽放。
腰如蔓草,柔韧纤曼。
姬如玄指间发痒,想握一握那腰,不知一掌能否把握,也想折一折这纤细如柳,是否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娇软。
“姬如玄。”手臂缠上了他的脖颈,唇若含丹,贴近些,屏息将柔软的芳泽,似有若无地印在了姬如玄微凉的薄唇上,柔声问:“我美吗?”
“美!”姬如玄连声音都哑了。
丹唇柔媚:“那你不想亲我吗……”
姬如玄忽将她抱进怀里,紧紧地搂着她,吻如雨点一般,密密匝匝地落在她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尖、面颊……
感觉心脏扑通狂跳,仿佛要从胸口里跳出来……
房间里,一片深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滴答’一声,从滴漏嘴里,坠下了一颗水珠,掉落铜壶,打破了一室的深寂。
姬如玄蓦地醒了。
房间里,漆黑一片。
他于黑暗里,双眼无神地盯着床榻上的幔帐,喘吁了片刻。
姬如玄唾弃地骂了一声,起身坐起,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他揉了揉头发,头发已经汗湿了,黏在头皮上,难受极了。
脑子里反复都是梦里的画面。
他用力搓了一把脸,这才清醒一些。
“公子?”守在外间的金宝听到了动静,还以为公子又做了噩梦,连忙走进了屋里。
姬如玄不想理他,觉得口干舌躁,猛地拿起榻边小几上的一杯水,仰头,直接灌进了嘴里,喉咙处弧线起伏。
水淌进了喉咙里,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心里却是一片滚烫。
躁动不堪。
金宝撑了灯,见公子坐在榻边,浑身都汗湿透了,心里很担心:“刚才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没事了,你出去吧,”姬如玄躺进被子里,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有点心虚,“没做噩梦,就是天气太闷了,热醒了。”
“真的没事?”金宝仍然不放心,“还是点一支安神香吧,对了长公主前些日子,派人送了一盒天泽香丸,似有蕴精养神之功。”
他一提姜扶光,姬如玄就更心虚了:“不用,赶紧麻溜地出去,不要打扰爷睡觉。”
金宝一头雾水,公子为啥一脸做贼心虚的表情,难不成趁他睡熟的时候,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转身出了房间。
姬如玄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姜扶光,也不知道这女的,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他跟着了魔似的,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哐当撞大墙。
有毒吧~
下次见她,他一定、一定躲她远远的。
当然不!
一定要让她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才行。
姬如玄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外面金宝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估摸着,金宝已经睡着了。
他连忙起身,悄悄走到外间,点了金宝的昏睡穴。
“搞定!”
姬如玄冲了一个凉水澡,把身上清理干净,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将换下的衣裳和床上的铺盖一卷,背在身后,鬼鬼祟祟地躲开营地里的侍卫,潜进了深山老林,挖了一个大坑,将铺盖埋了。
嗯,埋了!
他倒是想一把火烧了干净,可营地里守卫森严,贸然引火,火光会传得老远,肯定会引起侍卫的注意。
第二天早上,金宝起身梳洗后,去内室伺候公子梳洗,见自家公子铺盖不见了,整个都是懵的。
所以,昨天晚上公子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丧心病狂到连铺盖也不放过。
这可咋整。
这次春搜,他只带了一床铺盖,被面和铺单倒是带了换洗的,可那也没用啊。
姬如玄在旁边的侧室,和俞二说话。
“承安侯那边又传信了,”俞二撇了眼底青黑,一看就知道昨儿没干好事的主上,“让我们务必拖延北朝使臣被杀一事。”
姬如玄心不在焉,随口哦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按时间推算,北朝使臣大约这几日就该归朝了,”俞二见公子支着额头,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使臣久不归朝,大臣们肯定会起疑心。”
第72章:坑人他是专业的
“哦,那就说,南朝热情挽留,要多盘桓几日。”姬如玄打了一个呵欠,有些昏昏欲睡。
靠谱不,他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俞二一脸无语,怀疑他根本没有认真在听:“这个借口不行。”
“不行啊,”姬如玄懒洋洋地,“不行,就不行呗,反正只要南朝这边不露风声,任北朝那帮人想破脑袋,一时也想不到使臣被杀害这么离谱的事。”
一时想不起,那二时呢?俞二瞅着他。
“质子邦交议定之后,消息就已经提前送回了北朝,狗皇帝忙着醉生梦死,哪有时间管使臣的事,朝臣们便有怀疑,上头不在意,下面不重视,这不是北朝向来的作风么?”
说得好有道理,俞二木着一张脸。
“再说了,南北两朝路途遥远,南朝雨多,下几天大雨,路上耽搁了,不也很正常嘛,等到使臣久不归朝,北朝那边与南朝通信,这一来一去,至少两三个月过去了。”
“可是,您答应了承恩公要帮忙遮掩此事。”为此,承恩公还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听说光是黄金就有五千两。
俞二忍无可忍,这不是典型的光拿好处不办事么?
这么任性的吗?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是啊,”姬如玄也不否认,辛苦地同不停打架的眼皮做斗争,“我又没答应他,要帮他遮掩多久?”
俞二捂脸,这么一个坑货,居然是他的主子。
坑人他是专业的。
谁碰谁倒霉。
承恩公这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被这么个大忽悠惦记。
当初就凭着自己学的鬼谷精髓,以三寸不烂之舌,忽悠承恩公找不着北,仿佛只要与他合作,姜景璋就能立太子似的。
承恩公上当了。
主子也大方,送了三座城池,外加金银财宝无数,还把自己送到南朝做了质子,给足了甜头,让承恩公越发泥足深陷,如今处处都要仰仗公子,已经无法自拔了。
“唔,”姬如玄有些昏昏欲睡,“古语有言,先礼而后兵,便是北朝使臣被杀一事东窗事发,仗哪是说打就能打起来的,两方先要进行交涉,便是交涉失败,打仗也需要做诸多准备。”
他喘了一口气,困得不行。
“况且‘南越国’才策划了一起细作刺杀事件,暴露了入主中原的巨大野心,南兴帝忙着排查细作,清除隐患,肯定不想与北朝大动干戈,两朝邦交,还有转圜的余地,你当承恩公是傻子么?北朝使臣被杀,就坐以待毙。”
俞二惊呆了,小丑竟是我自己。
他之前还道,承恩公走了一步屎棋,没想到人家才是真高明。
‘南越国’细作,刺杀长公主一事,分明是一箭双雕之计。
若能借机除掉长公主,三皇子立太子的最大障碍被扫除,便是失败了,也顺势阻止南北两朝的干戈,为自己争取更多时间。
“北羌虎视眈眈,”姬如玄闭了闭眼睛,眼看就要睡着,“北朝还不敢与南朝交恶。”
朝中已经没有能对抗羌人的武将。
俞二止不住地冷笑,整个北朝内忧外患,可狗皇帝还在奸党的吹捧中醉生梦死,权势酒色已经腐蚀了他的身体,令他理智丧失。
他与历史上那些昏君一样,过着今夕不知是何夕,却自以为大权在握,整个天下尽在掌握之中的荒淫生活。
根本不知道,有一条毒龙暗中窥伺了多年。
大权已然旁落他手。
“困成这样,”眼看他就要睡着,俞二实在忍不住,“你昨天晚上做贼去了吗?”
“唔,”姬如玄是真困,自从进了西山就没好好睡上一觉,“毁‘尸’灭迹去了。”
俞二一个激灵,总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敢再问了,摸了摸鼻子,识相地走出了侧室,就见金宝坐在外间唉声叹气。
“我说,”俞二一看,顿时乐坏了,“你们主仆俩,今天是怎么了,一个比一个不正常?!”
“算了,”金宝一脸沧桑忧郁,“你不懂!”
“说说呗,”俞二来了兴趣,硬凑到他近前,“你不说,我又怎么会懂?”
金宝看着俞二欲言又止,接着又摇头。
“来来来,说来听听,”他这欲语还休的样子,还真让俞二来劲了,俞二一屁股坐到他身边,一副勾肩搭背,要与他秉烛夜谈的架势,“没准你说了我就懂了呢?”
“吾家有儿初长成。”金宝拿掉他的手臂,一副老父亲,忽然有一天,发现儿长大了,既欣慰又心酸的表情,“你是不会懂的。”
“噗——”正端了杯盏喝水的俞二,一口水顿时喷了金宝一脸,口里残余的茶水,呛进了喉咙里,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金宝可劲瞪他。
俞二一边咳,一边捂着肚子笑,嘴里还不饶人:“什么鬼,不,咳,不是,你一个太监,咳,能生儿子么,哈哈,你没毛病吧,咳哈……”
“所以,”金宝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一脸幽怨地看着他,“说了你也不懂。”
昨儿公子半夜醒来,他进屋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刚开始也没有多想,毕竟他一个太监,也想不到那事上。
谁让他家公子,此地无银三百两,非得朝铺盖下手呢?
他就是一个太监,不还是半个男人嘛,男人那事,便是没经历过,总归还是知道的,这一琢磨,可不就回过味来。
顿时,他心里既欣慰又酸涩。
欣慰的是,他家公子这都二十一了,终于有了正常男人的萌动,真是可喜可贺,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他家公子有那个啥隐疾,不然一个正常男人,咋就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酸涩的是,咋就一不留神,他家公子都到了知好色,则慕少艾的年龄呢?!
思慕的还是敌国长公主。
这可咋整。
姜扶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她侧耳听了听,外面的雨停了。
璎珞进屋伺候她梳洗:“小将军过来了,在外间等着您呢。”
“大舅舅什么时候过来的?”姜扶光有些懊恼,一脸嗔怪,“怎么也不叫醒我,怎好叫大舅舅等我。”
第73章:疑点重重
昨天送她回了营地之后,大舅舅又带着太尉府的暗卫去山中搜索,想要找一找山中是否还遗留什么线索和证据。
她遇刺一事,父皇和大舅舅都非常重视,就怕不能将威胁铲除,将来后患无穷。
璎珞笑:“小将军不让打扰您。”
姜扶光简单梳洗了一番,就急忙让璎珞扶出了内室。
“阿琰,”戚凛风搁下茶盏,见她气色好了许多,这才露了笑容,“身体怎么样?今天可有好些了?”
“已经好了许多,”姜扶光弯了弯唇,“大舅舅,别担心我。”
戚凛风想到昨天收到卫四的传讯,找进了山观里,看到阿琰曲蜷在草堆里,心里狠狠揪了一下,不禁红了眼眶,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营帐里的人一一退下,卫十二守在帐外,卫四隐在暗处。
戚凛风哑了哑声:“昨天遇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救你的人是谁?”羽林卫排查了整个营地,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大舅舅,我答应过他,不能说,”姜扶光抿了抿唇,摇摇头,“昨天是真的很凶险,九个死士,个个都是顶尖高手,这一定是隐藏最深的力量,那人为了救我,也是险死还生。”
戚凛风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卫四‘李代桃僵’,羽林卫虽然心惊于卫四以一敌九的实力,觉得不可思议,但仍是相信了,因为他们并不清楚死士真正的实力。
也不会想到,幕后之人会派出九个顶尖死士,去刺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他们一致判断,这九个死士个个都是高手,但比起太尉府‘卫字第四’的暗卫还是差了许多。
戚凛风心潮起伏:“不能说,便不说,不管那人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他救了你,就是太尉府的恩人,算我太尉府欠他一个大人情,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将来他若有需要,我太尉府必赴汤蹈火。”
穆儿和阿琰,就是戚家的命根子,他们出生入死,护的是太平盛世,又何尝不是亲人无虞?
“大舅舅,”姜扶光红了眼眶,“他救我的恩情,我自当还报,不需要搭上整个太尉府。”
姬如玄身上的疑点,她也会一一查清。
绝不能牵连到太尉府。
戚凛风见她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蹙了一下眉,没再多说什么:“细作一事你是怎样看的?”
南越国的势力,真能在南朝渗透这么深?
“想杀我的人,不是什么南越国的细作,”姜扶光声音凝重了几分,“很可能是承恩公府。”
“什么,”戚凛风下意识不信,“承恩公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难道不清楚,杀你的后果有多严重吗?岂不给南越国有机可乘?承恩公便是想立太子,也不会损人不利己。”
南越国趁虚而入,对姜景璋有什么好处?
他很难理解。
“你不能以己度人,”太尉府满门忠烈,所思所想皆是大局,皆是南朝安宁,可别人未必会这样想,这世上,损人不利己的人多了去,“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他们是不会觉得疼。”
戚凛风蹙了一下眉:“你有什么证据吗?”
姜扶光摇摇头,线索在姜宁玉身上就全部中断了,跟承恩公府压根是八竿子也打不着。
“大舅舅不妨想一想,皇城司是南朝最精锐的军队,姜宁玉摔马就能把东南面的守卫调走,让东南面的守卫空虚,你不觉得荒唐吗?除非东南面的守卫,原本就比其他地方薄弱,这才让赵俭钻了空子。”
皇城司如果只这点素质,怎么护皇城安危?
总之她是不信的。
“西山猎场,是野生猎场,而东南面属于猎场比较外围一带,女眷都在这边狩猎,”对方早就知道扶光会去东南面狩猎,在布防上动手脚的可能性很大,戚凛风神色渐渐凝重,“我去找找猎场的布防图。”
“布防图肯定没有问题,”姜扶光摇摇头,“问题出在布防的过程当中,皇城司里有人,与布局者里应外合,设下陷阱,置我于死地,有能力将手伸进皇城司的人并不多,再试想一下,这些人当中谁最想我死,就不难发觉。”
戚凛风的脸色越发凝重:“你失踪之后,羽林卫亲自去猎场探查了猎场布防,没有发现异样。”
当时没有异样,不代表之前没有。
姜扶光对此早有预料:“雪山马中箭后,一开始是惊慌乱跑,毒性没那么快发作,并没有失去神智,在清醒的情况下,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它为什么要往南面跑?”
每一个细节,都不可能是偶然。
雪山马不可能因为偶然才往南面跑。
杀局就安排在南面,布局之人是不可能允许任何‘不确定’的存在。
戚凛风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动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对方要将你往南面逼,只要在其他方向,部署令动物感到威胁的东西,例如猛兽活动过,残留的气息,对方千方百计将雪山马往南面逼,已经说明了,南面的布防出了问题,这才肆无忌惮。”
但是,这仅仅只是推理,没有证据,不能作为怀疑的根据。
羽林卫也探查过猎场,没有发现异样,那么这一疑点也只是扶光一面之词,在没有足够的线索下,显得毫无说服力。
姜扶光颔首:“赵俭的口供里,没有这个。”
赵俭把整个刺杀部署,都交代得一清二楚,没道理会漏掉这一关键,除非他根本不知道。
既然刺杀是赵俭一手安排,那么他应该最清楚,刺杀过程中安排的每一个细节,没道理不清楚这一点。
在猎场内安排这一切,将她逼往南面的人,不是赵俭,又是谁?
戚凛风目光一厉:“能不动声色避开皇城司和羽林卫的耳目,部署这一切的,只有可能是皇城司里,是与布局者互相勾结之人,皇城司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掩护。”
姜扶光点头:“野兽留下的气息,经过大雨的冲刷,已经无迹可寻,我们找不到任何证据。”
羽林卫查不到,不是羽林卫无能,是内贼难防,也是布局者占尽了天时、地利之便。
第74章:不怀好意
“皇城司那边我会派人去查。”戚凛风陡然握紧双拳,倘若扶光‘意外身亡’,就不会有人发现猎场南面的布防有问题,皇城司有人参与谋害护国长公主。
好缜密的计划啊!
“没有必要,”姜扶光淡声道,“皇城司里的人,几乎都是忠烈之后,受皇权荫萌,背后牵扯太大,干系太广,与皇权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千钧,我在皇城司的眼皮子底下出事,父皇未必会信任皇城司,羽林卫会探查所有参与狩猎的守卫,皇城司会有大动作,太尉府最好不要掺和。”
春搜第三天,阴沉的天气终于放晴了。
南兴帝坐在帐内,听卫将军石彪禀报营地里的情形:“……凡不在卤簿名册者,都已经全部缉拿、审问,羽林卫排查了整个营地,并未发现异样,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宁玉公主一人。”
“属下查到宁玉公主私底下对长公主很是不敬,因您偏宠长公主而心生怨愤,赵俭就是利用宁玉公主,对长公主的怨愤,布下了这场杀局。”
南兴帝阴沉着脸:“你确定?”
石彪埋下头:“臣无能,只查到了这么多,请陛下降罪。”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
“猖狂,”南兴帝勃然大怒,一挥袖子,就把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发出哐当声响,“皇城司负责守卫皇城安全,是朕最坚固的后盾,竟让他国细作渗透进堂堂公主府里,在我南朝兴风作浪。”
张德全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去,死死埋着头。
石彪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不堪重用!”南兴帝一字一顿,抑扬顿挫,语气里饱含了沉甸甸的天威,“查,给朕查,就算把皇城司给查个底朝天,也要给朕查清楚,皇城司出了哪些疏漏,究竟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石彪心中一窒,连忙应是。
南兴帝冷笑一声:“传朕旨意,春搜照常进行。”
春搜原也是彰天威,显圣功,却被南越的细作搅局,使得原本规模宏大的春搜,颇有点虎头蛇尾之感,总归是有损天威。
“陛下,”张德全吓了一跳,连忙道,“万万不可啊,羽林卫虽然查到刺杀长公主的元凶,但是那些细作向来狡猾,万一,”话说到这儿,他急忙顿了一下,“眼下西山并不安全,陛下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不必多说,”南兴帝声音晦涩,“朕是真龙天子,倒要看看,那些魑魅魍魉敢不敢在朕面前兴风作浪。”
张德全吓了一个半死。
石彪硬着头皮:“宁玉公主还在关押,等陛下定夺。”
“那就继续关押,”提起这个女儿,南兴帝没有半分的恻隐之心,面色一片冷漠,“待春搜结束,朕一并清算。”
天家无情,在宁玉公主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南兴帝沉着脸,大步离开了营帐。
张德全连忙跟上。
姜扶光刚喝完药,就听到外面通报的声音,连忙让璎珞扶着起身,却被大步走进内室的南兴帝阻止。
“身体好些了吗?”见她气色比昨天好了许多,南兴帝放心了一些。
姜扶光微笑:“已经好了很多,今天多吃了一碗燕窝,太医也过来把了脉,说是没有大碍。”
南兴帝脸色缓和下来:“春搜还有三日结束,朕令羽林卫先护送你回京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