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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夏初浅率先开口,

    她组织措辞唔唔道:“小染,你吃了过敏药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吗?比如……比如,

    放飞自我……之类的?”

    咬人?二字,她着实难以启齿。

    她手覆在喉咙上,给他暗示。

    而?少年?搁下空杯,过敏药含有助眠成分,睡意尚未消尽,他眸色懵懂地?答:“不知道,第一次吃。”

    ……啊。

    ……这?么问是白问。

    “那?你刚才……刚才……把我按……还咬……”

    想搞清楚他是药劲上来昏聩了还是蓄意为之,可是,话黏在嘴巴里吐不出?来,羞耻心爆棚。

    而?且,他神?色滴水不漏,纯良到仿佛此前的香艳窕冶是她的一场荒诞妄想。

    简直判若两人?。

    ……搞什么!

    ……星星的世界好难理解。

    ……那?她也不上杆子问了。

    正郁闷着,夏初浅听到秋末染忽然问:“浅浅,串串店,你的记忆,覆盖了吗?”

    ——“记忆不能被消除,但能被覆盖。我们在这?里创造美好的新记忆,哪怕第一时间想起的还是曾经的伤痛,但伤痛过后,还有让你一想起来就愉悦发笑的点滴。”

    小花园里,她教他的。

    此刻,他学?以致用。

    怔愣一瞬,夏初浅领悟了他的用意。

    那?日,公车路过串串店,她的遗憾太显眼,店铺风吹日晒屹立不倒,可曾经陪她吃串的人?双双离世。

    而?从今往后,怅惘犹在,但新的记忆倾盖而?来。

    有那?么一个?男孩,出?生高?贵却?无怨无悔给她做苦力,在串串店像模像样学?别人?给她涮碗倒水,过敏了黏着她不肯回家,吃了药还把她按床上咬。

    不止串串店这?一处。

    他带来的美好很富饶。

    “嗯,覆盖了……”夏初浅扣着桌面?细微的木头?裂痕,胸口绵绵得坍成一片。

    发顶被秋末染轻轻地?揉。

    他不敢得寸进尺,揉几下马上松手,少年?音悦耳:“以后,浅浅的记忆,有我。”

    “方、方叔在停车场等你!”夏初浅拿好身?份证,拉开门,忍住悸乱庄重道,“小染,谢谢你帮我干活。之后就不麻烦你了,你好好休息。”

    “我不能来了?”

    他快步跟上,好像下一秒就会被遗弃。

    “你不用来啦!后面?就是买买家电这?些活,商家包配送、包安装的,不用你出?力。”

    思来想去,串串吃了,她的承诺兑现了,他生病了,不见面?的理由有了,就把今天?当做诀别的过渡。

    不能再心软了。

    她也亟需时间彻底冷凝这?份背德情愫,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越过红线。

    假以时日,他再这?样人?畜无害地?化身?小妖精……

    她真要把控不住了。

    临别前,夏初浅对着后座的秋末染挥手道别,着重强调:“你好好休息,好好学?习,别来找我了。”

    求求他听话吧!

    *

    四月,万物复苏,春雨淅淅沥沥缠绵C市,又值一年?多雨水的时节。

    一个?多月了,秋末染没再进入过夏初浅的生活。

    她收心禁欲,只?在配合徐庆河做交接过渡时给秋末染发过两次消息,字里行?间透出?公事公办。

    谢天?谢地?他没有纠缠。

    他如今对人?、对世界的感悟只?增不减,他慢慢会意识到,她和徐庆河、和其他治疗师没有本质上的不同,都是拿钱受雇带着使命为他提供情绪价值。

    这?个?月,夏初浅重拾了初中课本,既然要做家教,专业知识必须过关,不能误人?子弟。

    某个?周末。

    餐桌上的早点样式格外丰盛,肉饼包子肠粉豆浆,饭香味环绕客厅,撩拨饥肠。

    夏初浅刚洗漱完,李小萍便眉开眼笑地?扶着她的双肩,把她压在椅子上坐好。

    “浅浅。”董童还熟睡着,李小萍用蚊子嗡嗡般的音量说,“咱家苦尽甘来了!”

    兴奋全然没有因为压着嗓子而?打折扣。

    夏初浅咬一口热乎的鲜肉包,见李小萍乐得鱼尾纹成簇,也跟着愉快起来:“什么好事呀?”

    “隔壁开推拿的那?家店不是搬去别地?儿?了吗?哎呦,老店面?空了两个?月没租出?去,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夏初浅捧场地?问。

    “房东说租给我!”李小萍满脸生花,许是担心嗓门大了,怯生生地?瞅一眼董童卧室的门,拢着嘴巴眯眼笑,“他说最近这一片的店面都不好租,闲着也是浪费,就低价租给我。简直白菜价,实惠到我以为我听岔了!”

    李小萍报出?的租价低到梦回零几年?。

    某个?念头?撞进夏初浅脑中,她不露声色吃着包子,而?李小萍后续的话更坐实了这?个?推测。

    “房东还同意了我把两间店面?打通,办个?营业执照就行?。”李小萍笑逐颜开,“我呀,早就想扩张花店了,但租金负担不起,这?下如愿了!”

    “之前去G市看花卉展嘛,我才长见识了,人?家的店精致得跟个?艺术品似的!我都合计好了,到时候,我也学?人?家,隔一部分地?方当仓库,另一部分放漂亮架子摆花盆花瓶、贺卡明信片,咱一起卖,这?叫啥来着……”

    李小萍对着空气点点手指,苦想一会儿?,弹舌:“捆绑销售!对对对!浅浅啊,这?回,仓库有了,店铺变大了,能卖的产品更多样化了,关键是,租金太便宜!”

    见李小萍高?兴得手舞足蹈,夏初浅也笑意盈然,放下肉包抱了抱李小萍:“真是太好啦。”

    原来是这?么个?退还法。

    秋家挺人?性化的,李小萍稳赚不赔。

    “你爸妈那?个?房子的手续也办下来了,钱也到账了。”李小萍喜色中夹杂点愧意,握夏初浅的手握得很用力,“浅浅啊,你少怨点阿姨,行?么?”

    摇摇头?,夏初浅笑着遮掩心虚,宽解道:“李阿姨,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怨你,真的!”

    就着豆浆吞下包子,夏初浅催李小萍去睡个?回笼觉:“早上交给我看店,李阿姨,你再睡睡吧,瞧你开心的一宿没睡着吧?眼睛都肿着呢。”

    她打趣道。

    李小萍怎么看夏初浅怎么觉得是个?挑不出?任何瑕疵的好姑娘,欣慰地?应道:“行?嘞,辛苦我们浅浅了。”

    *

    吃完午饭,李小萍闭店歇业,难得地?,她拽着董童,挽着夏初浅外出?消遣娱乐一下。

    董童说不出?门,除非李小萍给他买东西。

    他一如既往把脸遮得严严实实,春季流感来袭,不少人?戴口罩防护,他走在街上倒也不显得违和。

    从正面?看,几乎看不出?他右脸的疤痕,从右面?和后面?这?两个?角度显眼一些。

    其?实,他五官生的标志英气,个?子高?,身?材好,那?片烫伤不至于囚他一辈子。

    至少,夏初浅完全不在意他未来的男人?相貌如何,在纯净丰腴的灵魂面?前,皮囊无关大体。

    她不喜欢他,从来与外貌无关。

    她偷偷瞄董童,发现他右耳后不知何时添了一枚纹身?。

    看得出?是为他量身?订制的,纹身?师水平不俗,巧妙地?将皮肤增生美化成昆虫翅膀。

    三人?逛了服饰店。

    李小萍左看看右瞅瞅,问夏初浅:“浅浅,你说啊,你毕业典礼那?天?,阿姨穿什么合适?”

    夏初浅忍不住笑:“李阿姨,我毕业典礼在六月份,还有两个?月呢,你这?么早就开始愁衣服啦?”

    “早准备嘛!一辈子一次的大学?毕业典礼,多重要啊!阿姨得打扮得好好的给你撑面?子。”李小萍乐此不疲,“我等下还约了烫头?呢!新烫的头?都不好看,等一个?月才自然,等两个?月才又自然又好看。”

    许多滋味涌上心间,夏初浅笑而?不语。

    片时,李小萍转发了两张电子影票给夏初浅,把董童和夏初浅往门外推:“我烫头?要好几个?小时呢,你们去看电影吧,打发打发时间。”

    这?种黑灯瞎火的娱乐活动正合董童的意,观众都盯着荧幕也不会看他。

    他低睨夏初浅:“走吧。”

    影片将近两个?半小时,两人?零沟通。

    买了一桶爆米花全进了夏初浅的肚子,董童为了不摘口罩选择一口不吃。

    散场时,夏初浅走在前方,身?后冷不丁响起董童的声音:“夏初浅,滥情的人?都该死。”

    他冷言道:“没良心的人?更该死。”

    夏初浅波澜不兴地?装傻:“什么意思?”

    “没什么,电影里不就这?样演的?”

    “哦,你说的哪部电影啊?不是今天?看的这?部吧?”明知董童在指桑骂槐,夏初浅全当听不懂,继续往外走,自言自语,“李阿姨应该快好了……”

    “你和那?个?小白脸断了吗?”

    背后传来董童阴森森的问话。

    夏初浅身?正不怕影子斜,从容道:“没什么断不断的,我只?是在某个?时间段为他服务,仅此而?已。现在他不是我的客户了,不会再见了。”

    “你说的最好是实话。”

    安全通道光线暗弱,他这?句从齿尖挤出?的威胁尤为压抑。

    她吐字清晰:“当然。”

    *

    夏初浅在浴室洗澡,李小萍和董童在客厅商量卖房来的那?笔钱该怎么分配。

    “儿?子啊,咱俩先想想,等下浅浅出?来了再问问她的意见。”李小萍一整天?都心情大好,钱的用处夏初浅大致知晓,她把夏初浅当做家庭一份子,也没想着避着。

    “先写,修浅浅卧室的窗户。”她摊开记账本,摁下碳珠笔,划拉两下发现笔没水了。

    刚洗漱完,发稍滴着水珠子,她不想弄湿地?板,便好声好气地?使唤董童:“童啊,给妈妈找支笔呗。”

    家里有笔的地?方只?有两处,一处是楼下的收银台,一处是夏初浅的卧室。

    懒得吭哧吭哧跑一趟一楼,董童把夏初浅不让他进她卧室的警告抛之脑后,推门进去。

    桌面?齐整干净,笔筒里插着一只?马克笔和几根秃头?铅笔,新的U盘躺在底部。

    过往不愉快的矛盾忽地?植入脑内,他心生烦躁,没好气地?说:“没有。”

    “哎呦,我的好儿?子,再找找呗,浅浅屋肯定有,浅浅多爱学?习的一孩子啊。”

    于是,董童随手抄起夏初浅的帆布包翻找,内夹层,他摸到了一张拍立得。

    一对年?轻的俊男靓女刺痛他的双目。

    在他面?前十几年?如一日穿得乌漆嘛黑、旧衣褴褛的夏初浅,画面?中一身?浅色新衣纯白如天?使。

    董童:“……”

    可怕地?,他渗白的拇指指甲一下子戳烂了照片,破损处,与她甜甜的笑容严丝合缝。

    天?使?

    他冷笑,天?使可不会发骚。

    *

    晚上,夏初浅吹干头?发,盘腿坐在书桌前。

    打开蛋壳小台灯,黄晕将她肤若凝脂的脸衬得愈加娟秀温婉,长睫毛在眼睑投下扇形黛影。

    本想打开电脑温习初中数学?知识点的,顺带着学?习一下网络上老师们的授课方式。

    可看着看着,她不自主地?搜索起“秋末染”这?三个?字,想得知少年?的近况。

    最近一个?月,那?个?名字是她搜索记录的常客,保留念想,不惊动他,还能与他有一点点交集,挺好的。

    遗憾的是,互联网查无此人?,置顶词条是“秋末染霜华,风吹叶无暇”。

    夏初浅转而?浏览秋许明的新闻。

    媒体每过段时间就瞎写八写些秋许明的“丰功伟绩”,尤其?是外媒,离谱过头?,倘若秋许明真干了他们说的那?些事,怎么可能还是自由身??

    最新的新闻停在去年?十一月,不符合以往,这?次的造谣空窗期有点长了。

    思及刘世培的话,夏初浅不免隐忧。

    “浅浅,早点睡呀。”

    见李小萍端着热牛奶叩门进来,夏初浅赶忙叉掉网页,留下正在教平行?四边形的讲师。

    “嗯,我把这?个?知识点听完就睡。”夏初浅接过牛奶喝干净,舔了舔粘嘴唇上的奶皮,口齿间奶香四溢,“谢谢李阿姨,今天?也是有牛奶助眠的一天?。”

    俏皮笑笑,她想去厨房洗杯子。

    李小萍一把夺过来,把杯子攥在手里,原地?踱步几下,扯唇笑着说道:“我去洗,我去洗。”

    “嗯,李阿姨,你也早点休息。”

    “哎,好嘞。”

    李小萍关上夏初浅卧室的门。

    夏初浅擦擦嘴巴,继续吸收人?家名师是怎么讲课的,一边听一边记笔记。

    少时,前所未有的昏重感麻痹了她的大脑和手脚,她困到连脑袋都快支不起来了。

    迷迷瞪瞪合上电脑,肌肉记忆促使她踉跄着走向门口,在把手上挂好水杯。

    这?几个?月,她养成了习惯。

    踩棉花似的飘回床铺,她头?重脚轻一头?栽倒,拖鞋还挂脚上。

    须臾间,她意识全无。

    第37章

    解救

    夜影漆漆,

    小雨打湿冒芽的枝头,老旧街道坑坑洼洼,雨水汪在水泥地的裂缝里。

    夏初浅卧室的门?把手悄悄地往下压。

    蓦地,

    阒无人声的深夜被撕开裂缝。

    “咔嚓——”

    水杯的碎裂声极其清脆响亮。

    像是一把划破宁静的冰刀,

    也把夏初浅裹进保鲜膜般窒碍的意识凿开了个洞。

    她惊醒,

    勉力撬开千斤重的眼皮。

    神志尚不清醒,视野彷如盖了一片雾玻璃,

    她急切地挤眼睛,挣扎着爬起来。

    手脚绵软得像被抽了筋骨,还不等她看向门?口,霍然,房门?被粗暴地推开!

    陶瓷碎片刷拉拉地被门?底边扫得满地皆是。

    “夏初浅,

    你……”董童发着抖站在门?口,暗色围绕他,

    他的神情晦暗不明,“妈的,

    你处处防我。”

    他怒气冲天?,

    还带着些?被背叛似的自?我悲怜。

    仅剩的理智和宽容,随着这防狼警报器作用的水杯一并破裂,

    不能共生就共灭吧。

    “阿童……”夏初浅摇摇晃晃地扶着床沿坐直,

    声音打飘,

    “你进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他解开睡裤裤绳。

    骇人的猜测撞进夏初浅大脑,

    心骤然下坠。

    她用残存的气力咬死下唇,

    痛感减弱混沌,

    换取了一点思考和行动的能力。

    “阿童,

    别这样,出去……”

    呼吸乱作一团,

    夏初浅摸到手机,颤巍巍地站起来往窗边退:“你乱来,我会?报警。”

    步履蹒跚,她眼睛昏花,手指麻木得操控不了触屏,面容锁也频频解锁失败。

    “你报吧。”董童冷笑,看着夏初浅款式老土的睡衣,悲凄地恶狠狠说,“警察来的这阵子功夫,足够了。夏初浅,你这么爱当天?使,来啊。”

    裤绳在他腿前摇摆,他步步逼近:“来满足我。你TM不是善心泛滥吗?救那个小白?脸,当心理医生救人,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年?救不了我?啊——”

    他阴阳怪气地嗔语:“因为你不想。”

    脑眩久久挥之不去,夏初浅气息不匀,嘴唇泛白?,冰冷的恐惧直逼天?灵盖。

    ——“有需要,连续按,五次,电源键,我很快,就到。”

    霎时,她脑内回?响少年?的这句话。

    在手机被董童夺去前,夏初浅按下了第五次。

    “夏初浅,你是我家养大的,你就是我的。”董童把手机扔开,裤子脱到膝盖处,“你在别人面前穿得漂漂亮亮,在我面前为什么当个乞丐?怕我爱你?

    黑暗中,他眼中的泪花讽刺又真挚。

    “你忘了?小时候你剪毁我的裙子……”夏初浅退无可退,背后抵着坚硬的窗台,尽力保持冷静,“你不喜欢我打扮,我才穿得很简单。”

    “在他面前也那样穿啊!”董童咆哮,吼声中夹杂着哽咽,他癫狂地扒夏初浅的衣服,“他好看,你就穿得好看,我倒胃口,你就穿成这样恶心我?少跟我提以前的事!在你眼里我TM就只配看垃圾!”

    “走?开啊!别碰我!”夏初浅对?牛弹琴,慌乱而无力地挣动,觉得董童简直无药可救。

    在自?卑到扭曲的董童的逻辑中,夏初浅打扮得美丽丑陋与否,都是原罪。

    她漂亮,招摇过市,他是楚楚动人的天?鹅的阴影里浑身疙瘩的癞蛤蟆;她简陋,他对?她有配得感了,但同时他怜爱自?己只和这样的人般配。

    怎样都是别人的不对?。

    “夏初浅你TM瞧不起我!TM的连你也瞧不起我!连你也觉得我是个怪物?了!”

    董童喉声干哑,他破碎得如同水杯残片零落满地。

    他比她更像受害者。

    拉扯中,夏初浅上衣的纽扣崩掉了两颗,她的四肢还昏昏沉沉的使不上力气。

    她染着哭腔高声呼救:“李阿姨!李阿姨!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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