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眉眼藏在布条下,薄阳刻雾裁风般描摹他的肌骨。她瞪着的眼睛软化下来,火气哪里?还能焮天铄地?
“好?啦……”夏初浅做好?心理?准备才敢去抓秋末染的小臂,带他走出?天台,“回去吧,快下雨了。”
楼道里?,她摘掉他眼上?的黑布条。
秋末染眼睫扇动几下,视线渐渐清晰,他歪歪头,看着夏初浅明显红晕的脸色问:“浅浅,热?”
这种表情他没见过,既不是单纯的气愤也?不是害羞。
“啊,我……我冷的!”夏初浅下意识用手挡脸,暗自腹诽,怎么好?半天还没缓过来?
她回避视线,支吾道:“我皮肤受冻就容易泛红。”
尾音刚落,执行力巨强的少年?单手一抓后衣领,嗖地,他把?卫衣从后往前利落脱下。
唰地,套上?她的身子?。
夏初浅:“……?”
来不及反应这浅杏色卫衣怎么就变魔术似的变她身上?了,他的大?手骤不及防地包住她的脸。
少年?的手瘦长,把?她巴掌大?的脸蛋全数占满。
没做过一点苦力活的手像无骨的八爪鱼,恰到好?处的温热渗进她的皮肤,不燥热,不寒凉。
连神?经末梢都被唤醒。
……啊啊啊啊啊!
……二杀了!
夏初浅生理?性地打了个激灵。
眼前,目光所?及之处是少年?半敞领口下的雪白锁骨,似高耸雪山凹凸有型,喉线利落。
她不慎再往上?看,他清凌凌的琉璃眼睛一眨不眨,只全心全意想把?她的脸捂热。
夏初浅:“……”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杀啊!
“……好?、好?了!”能当她裙子?穿的卫衣裹在身上?,胳膊都没拿出?来,她在衣服里?面一通扑棱,两边空荡荡的袖子?滑稽地摆荡,她费劲脱掉卫衣塞给他,“还、还给你!”
她脸憋得更红了。
夏初浅扭头逃跑似的冲下楼梯,高马尾羞涩摇摆,身后传来少年?后知后觉的问话:“也?,不可,以?”
“也?!不!可!以!”
*
临走前,夏初浅的脸色也?没转为正常,她避开视线交流,递给秋末染一个小东西。
一枚银杏叶做成的书签。
通向秋家别墅的荫山道栽植优质的银杏树,她时?常挑几片色泽明丽的带回家做成书签。
她精挑细选好?久挑出?品相最好?的一片。
塑封完美?无缺,叶脉鲜活可触,它永存在最美?一刻。
天天在秋家吃吃喝喝,她不能跟个貔貅似的只进不出?,可小少爷不缺钱,她也?买不起上?档次的,便想着做点小手工以表心意,但愿秋末染不嫌礼物?寒酸……
少年?摊开手让夏初浅把书签放他手心,他举到眼前端详,指腹划过薄薄的塑料层。
上面还残留她的体温。
“喜欢。”他不会说谎。
夏初浅松口气,盯着地面说:“小染,你需要练习手部的精细化动作,我以后教?你做书签。你还喜欢什么呢?或者说……你想要什么?别太贵啊!太贵我买不起。”
激励是一种有效的外驱力,他表现良好?她就给奖励。
秋末染垂下眼帘思索,俄顷,他抬眼,水润的黑眸清澈见底,闪烁细碎波澜。
他要:“牛,奶糖,原味,的。”
*
直到夏初浅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秋末染都收不回目光,他站在病房门口,回味她例行的那句“明天见”。
“哥哥……”
一道弱弱的童声在下方响起。
紧接着,微凉的小手轻轻抓他的食指。
刹那间,秋末染像被蛇狠咬一口,他惊恐地抽回手,被碰到的那根食指痉挛抽搐。
他对陌生人的触碰极度敏感。
他低头看,一个鹄面鸠形的小男孩大?眼睛水汪汪的,高高扬起小脸蛋,冲他咧嘴笑,门牙缺了两颗,露出?粉白娇脆的牙床,穿儿童病号服。
约莫六七岁的样子?。
“……”秋末染呼吸悬吊,发不出?声。
经历使然,世人看来危险系数很低的儿童,在他眼里?却?是磨牙吮血的小野兽。
幼年?野兽比成年?野兽更危险,丛林保护法赋予他们挑衅规则的弹性,披一副弱小外壳,获取强者的怜爱和庇护,然后把?尖爪利牙伸向更弱者。
最后,用眼泪就能全身而退。
秋末染转身要逃进病房。
小男孩这次揪住了他的衣摆,软糯的童音不带侵略性:“你能陪我玩吗?这里?好?久都只有我一个人,我好?想有人能陪陪我,哥哥可以吗?”
秋末染看向对面,小男孩住那一间。
——“这里?好?久都只有我一个人,我好?想有人能陪陪我。”
陈旧的记忆之匣开启一道罅缝,飞蛾尘土从匣子?里?钻空出?来四散飞窜,他一瞬恍惚。
小男孩又渴望地叫:“哥哥,好?不好?呀?”
还不及他肚脐高的小孩正眼巴巴望着他,小手不肯松,力道微小的他轻轻一挣便能挣开。
但他没这么做。
他克服负面情绪,沉静下来,微微颔首。
见状,小男孩高兴得在原地转圈圈,他似乎意识到秋末染不喜欢被他拉手手,他便揪着秋末染的衣袖,蹦蹦跳跳带秋末染去自己的病房。
“哥哥,哥哥!我跟你说,我有好?多玩具,还有好?多动画片!我有能爬墙的塞车,超酷!我有变形金刚,我有拼图……哥哥,你喜欢吃巧克力吗?我爸爸从国外给我带了很多巧克力,我可以吃巧克力……哥哥,你看过《超能陆战队》吗?我好?想也?有一个大?白……”
小孩子?思维跳跃,想一出?讲一出?。
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麻雀,两只手共用才能握住和他差不多高的门把?手,他推开门。
病房黄绿色调,温馨童趣,符合孩童的审美?,一看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陌生环境让秋末染的生理?不适加重,他杵在门口踏不进去,丰富的色彩于他而言是视觉伤害。
“哥哥。”小男孩很会察言观色,他抱上?几样好?玩的,跑回秋末染身边,甜甜地说,“哥哥不喜欢我的房间,我们去哥哥的房间玩吧!我还没有去过呢。”
他分出?一只手抓秋末染的衣角,仰头自我介绍:“哥哥,我叫顾乐支,大?家都叫我小支,别看我个子?矮,我今年?9岁啦。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秋末染眉心噌噌跳。
记忆似浪潮蓦然拍打少年?的大?脑,他看向顾乐支的眸色柔和了几分,低声应:“秋末染。”
顾乐支笑得龇豁豁牙:“嗯!小染哥哥!”
*
玩了半个下午和一个晚上?,顾乐支单方面和秋末染混熟了,小朋友缠着要秋末染讲故事给他听?。
少年?面无表情翻开那本《小王子?》,清清嗓子?:“六岁,那年?,我在书,上?,看到,一幅很,精美?的,画,那,本书,和原,始森林,有关……”
一个敢读一个敢听?。
顾乐支双手撑脸趴在地毯上?晃脚玩,听?着听?着,被书页中夹着的银杏书签深深吸引。
他坐起来,小短腿贴着沙发边边垂下,打断道:“小染哥哥,你的书签好?漂亮!可以送我吗?”
秋末染一把?护住书签,斩钉截铁:“不可以。”
“小染哥哥,我拿拼图跟你换!”
“不换。”
“求求你啦!小染哥哥最好?了!”
“我不好?。”
少年?这时?候口条顺溜了。
顾乐支嘴唇哆哆嗦嗦的,眼泪炮弹蓄势待发,两人大?眼瞪小眼一阵子?,两行眼泪从他眼眶滚落。
啪嗒啪嗒,边哭边看眼色,楚楚可怜。
可惜,秋末染压根没有“让一让小朋友”这种概念,倚小卖小、泪水攻势在他这里?徒劳无用,顾乐支哭,他就递纸巾,顾乐支哭更惨,他就递一包纸巾。
他从来不哭,出?生都没哭过,在开口喊第一声“妈妈”前,所?有人都以为他先天性聋哑。
刘世培于心不忍,但知道书签是夏初浅送的,秋末染不可能给顾乐支,他便打圆场:“小支,伯伯明天送你一个一样的银杏书签好?不好?呀?”
顾乐支抹眼泪,哭诉:“书签是那个扎辫子?的姐姐送给小染哥哥的,小染哥哥喜欢辫子?姐姐,才不送书签给我!”
“嗯,喜欢。”
少年?承认得痛快。
顾乐支没话说了。
哭也?哭累了,他一抽一抽打着呃逆说:“小染哥哥对不起,我不是任性的坏孩子?!我想……留一件你的东西收进我的小盒子?,你回家了我能看着它想念你。”
小朋友低首垂泪,悄声问:“小染哥哥,你是不是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回家了?”
本意是的,但纠结一下,少年?轻声吐出?:“下周。”
顾乐支掰手指头数,喜眉笑眼:“还有好?多天呢!”
少年?抿抿唇,与刘世培对视一眼,点点头:“嗯。”
手机恰时?收到新消息,秋末染眼睛倏然闪亮,他滑屏进去便看到夏初浅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他编辑发送:【浅浅,不可以做的你告诉我,我不会再犯,你不要生气。】
他为上?午的举动道歉。
很快,他收到回复:【嗯,我知道了。】
顾乐支的小脑袋凑上?来,还没瞅清楚呢,秋末染就拇指按下侧边按钮,熄灭屏幕。
小朋友嘴巴嘟嘟:“……”
秋末染捧起书,毫无感情地继续朗读:“……你最,好?,能,在同,一时?间,来,狐狸,说,比如下,午四点,那,么在三,点的,时?候,我就会,开始,感到幸,福。随,着时?间,推进,我就,越来,越,幸福。到了,四点,我就会,兴奋得,坐立,不安……”
指腹拂过插画,少年?眉间缱绻柔色,清澈的声音丝丝入耳:“我会,发现,幸福,的,代价。”
*
晚饭后,周芳走进“香花坊”串门,掸了掸外套上?的雨。
她掏一把?瓜子?给正在追剧的李小萍,半个屁股坐上?收银台,边嗑边唠:“萍儿,你家浅浅最近是不是干啥外快了?”
周芳笑得贼兮兮。
李小萍对有关夏初浅的话题向来警觉,怕被听?着,她拉着周芳出?到店外,问:“啥意思?”
周芳咬耳朵:“最近啊,我看有男人送她回来,车就停在阳安公园公交站那儿,噢哟,那车子?老贵了,几百万的豪车哎!萍儿我跟你说,咱们去G市看展的那几天,我家那口子?就看到有豪车送她回来。两次,不一样的车!不一样的男人!啧啧,一看就不是啥正经勾当!”
“别瞎说!我们家浅浅不是那种姑娘!”李小萍打周芳的胳膊一巴掌,神?色却?写着信服。
周芳皱皱鼻翼,看热闹不嫌事大?:“要我说,你不如把?浅浅当女儿养,她嫁给有钱人了,还能亏待你?你到时?候拿着浅浅给的彩礼再给阿童挑个好?媳妇。现在的年?轻人现实得很!丑也?好?、矮也?罢,有钱就嫁……”
“走走走!看你的店去!”李小萍恼了,推着赶人。
“哼,你别不信!”周芳抓走李小萍手里?还没磕的瓜子?,手遮在额前,冲进了如丝雨幕。
李小萍折回店内,抬头望天花板,想到夏初浅的新电脑和反常的晚归,心绪不宁。
*
临近十一月,一场秋雨一场寒。
今年?的雨季格外漫长,斜风细雨在落地窗上?划下流星尾巴般的水痕,横纵交错。
卧室内地暖呼出?热流,室内外温差大?,玻璃窗顶端凝聚一层薄薄的白色雾气。
夏初浅的视线从窗户移到了对面的少年?身上?,他弯腰低头,伏在小桌子?前做手工。
别墅有书房,可秋末染偏爱自己的小窝。
夏初浅考虑到,做手工对他来说本就困难重重,别换个环境惹得他难上?加难了,便拜托刘世培在卧室添置了一张小方桌,四个边都包上?柔软的海绵条。
他们面对面坐着。
少年?的神?情很认真,近乎虔诚,一双看起来是钢琴家的双手却?笨拙得要命!
光冷裱膜就撕了十分钟!
他此时?正拿着剪刀沿银杏叶的轮廓剪裁,聚精会神?到需要掐人中回回神?。
无奈,两只手仿佛是借的,不属于他,一剪子?咔嚓下去,第十七片叶子?报废,他垂眸,略显沮丧地塌肩,手伸向了第十八位“幸运儿”……
连续好?几天了,天天以失败告终,进步甚微。
“小染,休息一下吧,我怕你太累会发癫痫。”
“嗯。”
少年?听?话地放下剪刀,抬头望来。
他透亮的眸子?仿若发射泡泡的泡泡机,无数晶莹扑面而来。
夏初浅急忙闭眼,从他的梦幻进攻中侥幸抽身。
眼睛漂亮得可怕。
再次睁眼,她盯着桌面不看他,尽量保持平日的口吻嘱咐道:“小染,如果出?现了癫痫发作的前兆,一定要及时?停下!你放心,我也?会关注你……”
语气有些底气不足。
住院这次,夏初浅感觉自己和秋末染的关系陷入了一种她独自尴尬、忸怩、抗拒,甚至不安的漩涡。
秋末染在医院多待了一周,临别前,顾乐支小朋友给了他一张被眼泪打湿的便签贴,圆润呆萌的熊猫形状,上?面写着笔触稚嫩的字:【小染哥哥和小支的约定:以后一定还会见面的,但不在医院见!】
连落款签名?都歪歪扭扭的。
他配合小朋友,在“顾乐支”三个字旁边写下自己的姓名?。
顾乐支鼻涕泪水齐流,举起胳膊要扑进他的怀抱,结果他闪身避开,表情寡淡,看不出?丝毫留恋。
小朋友备受打击,哭声响亮得像冲击波,夏初浅蹲下来捋着他的后背,说尽安抚的话。
顾乐支报仇似的告密,在她耳边小小声咕哝:“浅浅姐姐,小染哥哥喜欢你。”
她身子?顿时?僵硬如铁,听?见顾乐支自证:“真的!浅浅姐姐,小染哥哥他自己说的!还有还有,小染哥哥都不让我摸一下你送他的书签!”
心理?治疗师与来访者发展浪漫关系是违背伦理?的行为。
因为,由于咨询关系中权力的天然不平衡,咨询师能够轻易操控来访者的心理?状态,在浪漫关系中很可能对来访者造成心理?或精神?上?的伤害,咨询关系结束三年?之后,双方才可以考虑发展其他的关系。
来访者爱上?咨询师,也?不是真正的爱情,而是移情,一种强烈的情感投射,在被咨询师疗愈、救赎的过程中,潜意识将其当作了向往的性对象。
秋末染的行为已经越轨了。
“移情”不少见,有应对措施,倒也?没必要立即停止咨询关系,一刀两断。
可她太白丁了,没有相关经验。
书本知识背起来头头是道,但她不仅没学以致用还被桎梏,她这两天面对他时?心猿意马。
她还觉得自己是个坏姐姐,潜移默化诱导涉世未深的小孩进入她的笼,虽然她无心为之。
三点多,刘世培端下午茶进来。
青花瓷纹托盘上?摆小药盒,一杯陈皮茶,一杯玫瑰花茶和精致点心。
小点心每天都有四种,两种不变,两种更换,花样十足,但秋末染从来不吃新口味,只吃他吃惯了的那两种,他也?不好?奇好?不好?吃,甚至有点视而不见。
这也?是自闭症患者的显著特征之一,衣食住行、吃穿用度具有高度定式,不轻易改变。
夏初浅抿一口玫瑰花茶,手伸到桌子?下面揉揉微涨的小腹,她今天生理?期,估计最近忧思过重跟身体的激素水平变化也?有关系吧……
她从包里?拿一片卫生巾捏小藏在手里?,然后手悄咪咪地滑向裤子?口袋,装作叉腰实则把?卫生巾快速塞进去。
她起身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少年?正在用热的湿毛巾擦拭捏过饼干的手指,似蜂蜡打磨十根和田白玉。
他点点头,目光相随。
夏初浅走到门口,脚步下意识收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扫视走廊,像出?洞的胆小兔子?。
说实话,那天秋许明的从天而降实在惊心动魄,她现在听?到别人走路鞋跟嗒嗒的就发憷。
二楼的洗手间在走廊一头,必须经过楼梯口,她好?怕再次和秋许明骤不及防地遇见,甚至很有可能,秋许明此刻就在三楼的某处随时?下来。
“咕咚……”夏初浅吞口水。
她这几日都少喝水,忍着不上?厕所?,但来大?姨妈了,需要更换卫生巾。
她不好?意思借用秋末染卧室的洗手间,平时?不用,现在血糊糊的更羞于去了。
小孩肯定没见过这玩意儿,他可能都不知道女人是每个月会流血的动物?……
给自己暗暗打气,夏初浅一溜烟往洗手间冲。
只要跑得快,恐惧就追不上?她!
用烘干机吹干手,夏初浅打算也?同样冲回去再锁好?门。
拉开门,斜对面一枚倚窗而立的身影吓得她浑身一抖!
小雨淅沥,为少年?筑起精工细作的蝉丝帷幕。
他候在三米外的长廊上?,反手撑着泥金色大?理?石窗台,一条腿弯折靠上?另一条小腿,脚尖松弛点地,听?到门锁声,视线从楼梯口拉回来。
阴云遮蔽阳光,他却?如碎金闪亮。
呼,幸好?幸好?。
夏初浅长舒一口气,一边整理?衣摆,一边佯装若无其事地问:“小染,你怎么在这儿?你也?要用这个洗手间吗?怎么不用你屋里?的?”
秋末染迈开长腿快步走来,站在夏初浅正对面,小半步之隔,他低头凝视她:“等,浅浅。”
“等我?”夏初浅看见秋末染轻轻点头,有点疑惑,“为什么在这里?等我?在屋里?坐着等呀。”
“浅浅,害怕。”
清透的嗓音比细雨润物?无声,他眸光柔和,道出?她的畏惧:“浅浅,怕,我爸爸。我,等你。我,保护,你。”
他迟钝的洞察力在面对她时?变得灵敏。
“少、少来!”心尖忽然跟天气一样潮湿,夏初浅闷着头从秋末染胸前侧身闪开,往卧室走,“你爸爸打你,又不打我,应该是我保护你才对。”
“我会,打,架了。”
少年?略显急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还是喜欢跟她很近,她没忍住笑出?来:“哈哈,我才不信呢!你那么听?话,那么乖,才不会打架,小染骗人。”
“……”他不出?声了。
并不是被质疑了难过,而是他也?怀疑那天的真实性,极短的断片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骑在父亲身上?,高高举起的拳头完全不受控地挥下。
指节肿了,破了,可他不累,更不痛。
像个很逼真的梦。
听?见夏初浅的笑声,少年?眼中闪烁细碎的愉悦,她最近貌似情绪不佳,不看他也?不笑,板着张脸。
他跟她跟得更近一些:“浅浅,为什么,不,用我,的洗手间,我的,给浅浅,用。”
这是自闭症患者给予亲近之人的特权,夏初浅感到荣幸,但总不好?说实话。
她回眸浅笑:“我一直用那一间,用习惯了。”
但很快,她敛起笑容,表情板正地冲他勾勾手:“好?了,休息时?间结束,快点进来练习吧。”
清纯的小脸蛾眉皓齿,笑容像水中月一拨就散,仿佛她刚才的欢颜是他的错觉。
“浅浅。”他绕到她前面,拦住路,问,“你最近,不,开心,我做,错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