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还没打开窗户,用手指头拭雪,颈窝从后被蹭了蹭。少年手臂穿过他腰,抱着他,懒而哑道:“你怎么偷偷起床了。”薄渐用手指耙着江淮细软的头发。
都睡觉了,居然还不拆发绳,薄主席心想。
于是薄主席撸了江淮的头绳,戴到自己手腕上。
江淮顿了顿,还是懒得跟薄渐计较:“下雪了。”
“嗯。”
“我起来看雪,”他扭过头,“你起来干什么?”
刚睡下没多久,还没到十二点。
薄渐耙着男朋友的头发,男朋友睡下刚刚起床,眼睛还湿漉漉的。江淮头发长了些,到肩膀下面一截了。
他原本是想趁着江淮睡着,到江淮床上来睡的。
但江淮现在醒了。
“被你吵醒了。”薄渐亲亲江淮的脸:“现在睡不着……我们做一次吧。”
江淮:“……”
薄渐做起来凶,一弄就弄到很晚。
宿舍隔音又不好,好像他每每要看到江淮眼睛发酸,忍不住淌眼泪才满意。
江淮觉得十分操蛋。
-
元旦三天假江淮基本都呆在家里,偶尔出去玩一两个小时滑板。他放假在家,江总总以为她的可怜儿子受尽学习虐待,一天要写23个小时作业,每天都恨不能把菜做出花来。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阿财受江淮连累,又胖两三斤。
但到放假最后一天,江俪忽然说有朋友找,出去了一上午。
江淮话不多,和江俪也交流不多,但江俪的交际圈他大致是知道的。
因为江俪几乎没有朋友,她把这些年所有时间都用在工作上,不交往对象,不出去和朋友聚餐,江淮偶然看过江俪微信……里面分门别类的都是各个部门的同事、上司,还有客户。
江俪在国外工作五六年,国内更不可能有什么朋友。
江淮其实早差不多猜出来了。
江俪到中午才回来。她拎着一兜菜,心情还不错,换了大衣和鞋。阿财在客厅趴在地毯上玩涂画板,江淮今天难得没闷在屋里,在外面慢腾腾地喝水。
江俪过来,笑笑:“中午想吃什么?”
江淮放下水瓶,从她手里接过菜,似随意问:“Alpha还是Beta?”
江俪愣了下。
江淮抬眼:“男女?”
江俪默了。
“没什么。”江淮拎着菜,轻描淡写道:“就是如果以后要考虑结婚的话,你总要和我提前介绍介绍我是多了个继父还是继母。”
江俪看上去有些紧张地瞥了眼阿财。她犹豫了会儿:“你早猜出来了?”
“嗯。”他应。
“也没什么好说的。”和儿子说这种事,江俪有些尴尬,手绞着,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是个Alpha叔叔……他追求我,但我没答应。他是我上司,这几天回国来问我想法。”
江淮被江俪扯着衣服拉到厨房。她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没让阿财听见。
江淮问:“那你喜欢他吗?”
“我都多大年纪了,还喜不喜欢的,”江俪皱眉,“结婚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下来的事,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感情只是一部分……你还小,不懂这些。”
江淮诚实道:“那你就是喜欢呗。”
江俪:“……”
江俪还是尴尬,不好意思和儿子说这些:“算了,这些事都不用你管,你安心学习,你高考前我也不会去想这些事……中午吃什么,土豆炖牛腩可以吗?”
江淮没回。他看着江俪:“那你还想考虑什么?家庭条件?”
“这个肯定也要考虑的。”
“那他什么条件?”
江淮表情不多,手却攥了攥。
他心想江俪这么遮遮掩掩的……可别他妈是给他找了个二十出头的“继父”。
别的他都行,就这,让他对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男人喊……喊叔叔他也喊不出口。
江俪迟疑道:“他……不是和你说了吗,他是我上司。”
“多大年纪?”
江俪:“四十多。”
她看见儿子忽然松了口气似的:“哦。”
江俪皱了皱眉:“他也离过婚,有个女儿,比你大两岁。他这两天回国主要就是来找我,问我想得怎么样了……他还想和你见一面,我没答应。他也不光是我上司,他是我老板。”
她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江淮:“你怎么想的?”
“上市公司老板。”江淮轻轻挑了下眉梢:“我要当富二代了?”
江俪:“……你能不能说些正经的?”
“正经的,”江淮低头,“就是结不结婚无所谓,你觉得你会幸福就好。”
-
高三校历已经倒计时。
一模定在三月一号。
一直有“一模成绩差不多就是你高考成绩”的这么个说法,所以还没到寒假,家长群就先活跃了,积极交流教育经验,每天向群友分享“去年高考的学长告诉你,高考有个好成绩,假期要这样做!”、“全国卷高考出题组老师为你指点迷津,如何更高效率地覆盖高考知识点!”、“原来考到680的尖子生都是这样学习!你看看你学到了吗?”这类以高考为主题的QQ看点及朋友圈文章。
江淮十分庆幸江总从来不刷家长群。
他扛不住。
除夕在一月月底。
今年冬天天气暖,到年底也都没有再下雪。江俪已经许多年没有在家过过年,这次她在家,就热闹许多。
江淮不会包饺子,阿财更不能指望,两个人在家过年都要靠外卖度日。
但今年就不会了。
江俪从中午就开始忙。今天除夕,江淮没安排复习,下午带滑板出去玩了,临到天黑才回来。冬日黑天早,其实才五点多。江总还在厨房进进出出,她熬了粥,和了馅,炖了汤,还做了些别的酱肉和腊肠。
江淮拎着滑板到门口往里瞟:“待会要我帮你吗?”
江俪在揉面。她瞥过江淮脏兮兮的滑板和脏兮兮的手,皱紧眉头:“去换鞋,去换外套,把手洗干净。用不着你。”
“……哦。”
这是江淮过过的最闲的一个年。
他不是三级残废,有些活还是能帮江总干的,但江俪一直没让他进厨房。
今天江淮也不想学习,最后和阿财一人蹲一边,光脚蹲在地毯上下塑料小跳棋。
阿财的小腿是先天畸形,小时候做过手术,但是还是没法和正常小孩一样。
但江总说等明年,她再送阿财去国外做矫正手术。到时候她复工,把阿财带在身边也方便。正好不至于江淮去上大学,她去工作,阿财被一个人扔在家里没有人管。
江淮对此没意见。
阿财换了新的学校,新的老师、新的同学都对她挺好,可她身体上总归还是有残疾。
塑料小跳棋下了一个小时,江淮轻轻松松赢阿财五把。
阿财输得气急败坏、一蹶不振,抱着自己的跳棋盒愤愤离去。
江淮微眯起眼,手掌撑着,坐在地毯上。
打开的电视还在播放新闻联播。
他突然觉得他好像不是一个人了。
或者说挺久以前,他就不是一个人了。
春节联欢晚会一直播到零点多。
从今年到明年,从旧的一年到新的一年。
电视晚会喧喧嚷嚷,阿财依旧趴在地毯上看自己的动画片。餐桌上摆满了菜菜汤汤,江总做了许多菜,忙了一晚,现在还在厨房打扫卫生。
江淮靠在窗边,低眼看着电视。
临到11点59分,中央台右上角显示出一个微透明的时间计时。
11:59:01
11:59:02
11:59:03
……
窗缝透着低弱的冷气。
倒计时。
十秒。
电视中的晚会歌舞结束了,剩一片喜气洋洋的红色,主持人们倒数着距离新年的最后时刻:“十、九、八……”
江淮给“BJ”拨过一个语音通话。
“七……”
薄渐接了。
江淮懒懒地笑:“接得挺快。”
“六……”
薄渐轻声说:“原本就想打给你的。”
“那巧了。”江淮说。
电视人声如沸。
“五,四……”
江淮微微眯起眼,窗外漆黑,“嗖——”地窜上一束烟花,火花般的四溅迸开,像一燃即熄的星子。
“嗖”,又是一朵。
尖锐破空的烟花声骤然频繁开来,如同漫天星火,金红青紫,都迸裂到一起。
春晚的最后倒数:“三,二,一!”
右上角透明的计时转至00:00。
很吵,江淮却听得见薄渐很轻的呼吸。
“听见了吗。”他低声说:“烟花。”
第112章
终点
[VIP]
学校2月9号开学。
二中向来管得松,
但毕竟高三,也没捱住,比高一高二早开学半个星期。
离一模还有不到一个月。
一轮复习已经到了尾巴。一轮复习是高三三轮复习里时间最长,
覆盖知识点最细致,唯一一次系统复习。老师一直有个“一轮复习定生死”的说法,
特用来警示及恐吓不好好学习的同学。
放寒假前,
收拾东西回家,江淮要薄渐把他自己养的小薄荷带回家……这一盆娇娇弱弱的小薄荷放在不供暖的学校宿舍大半个月,
保死无误。
薄主席觉得有理,于是把小薄荷寄存在了江淮家,临别前叮嘱:“你要好好照顾它,不要老薅它叶子,明年你带回来,
我还要继续养的。”
江淮:“……”
呵呵。
寒假期间,薄主席多次以“探望盆栽”的名义到访江淮家……和江总双方面相处得十分愉快。
尤其是江总,每每她看到薄渐是这么一个懂事听话有礼貌,
想法成熟,不胡闹不乱来,
还处处顺着江淮、让着江淮的孩子,
都心内愧疚,顺便再敲打敲打江淮让他不许欺负人。
江淮的脾气比以前好了许多,
他忍住没有把那盆和薄渐情深意厚的小薄荷连盆带土的一起扣在薄渐脑袋上。
到二月份,天气尚没回暖。
但一天到头,
呆在学校能做的事情少,江淮比往常看见了许多没注意到的。譬如灌木枝条上裹在褐色枯皮里的芽,
从土里冒出来指头粗,几寸高的春竹,
用鞋底碾开去年的枯草底,已经微泛嫩绿的新草。
他手机里存了许多照片,内存不够,也不想删,寒假他就多买了个单反。
他没技术,不讲究好看,不讲究布景,就是想随手拍下来。
新年回来,显然能觉出同学更沉闷。
沉闷的愈沉闷,放纵的愈放纵。
像被推到悬崖边的新鹰,要不飞出去,要不跌落崖底。
赵天青是个体育生,但他却出奇地没有在放纵的那一批里,江淮现在不和他做同桌,但总归还都是坐后排,不远,江淮时常看见赵天青攥着根笔,一脸一个头涨两个大的苦逼表情,硬逼着自己写作业。
他四月份体育统考,就是过了,也要高考文化课的分数线基础。
这时薄主席就显出和一众高考生的不同了。
别人加紧学习,他课上依旧在看一些江淮看书名都不知道是在讲些什么屁话的书。幸亏薄渐这畜牲坐倒数第一排,此类兽举才没有得以被他人揭发。
但开学摸底考试完,校园网还是多出一个帖子:
“薄渐还是人吗?有和他同班的同学吗?出来说说他怎么学的?天天出校参加活动,学生会事还都贼多,从高一到高三,没掉过年级前一???”
这个帖子一度还顶得挺高,但到最后也没讨论出结果。
最后楼主出来总结:
“行吧,懂了,真就天才呗?不酸了,酸不动,告辞。”
百日誓师这天在二月二十七号。
二中不是那种一到高考,全校疯魔,动员大会、励志大会从年级开到班级,整栋教学楼拉满“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大红横幅,告诫所有高三生“高考是你们能掌握在手里、改变你们未来命运的唯一一个机会”的学校,相反二中校风偏自由松散,学习主要靠学生自律,这次“百日誓师”也不是为了“誓师”,它的主题是“给十八岁的你的一封信”。
开“誓师大会”前,校园网有人开贴说这次大会学校原本的意见还是开“誓师大会”,但校学生会找了校领导,讨论沟通后,把“誓师”改成了“给十八岁的你的一封信”。
但江淮都不关心。
全校起誓的“誓师大会”也好,别的换其他花里胡哨形式的什么XX会也好,他都不关心,也不听……他就下去升个旗。
他不是太容易受群体情绪感动的人。
最近天儿稍暖和了些。上午第二节课大课间,江淮拎着本高考语文作文必背素材出的学礼楼,天光正亮,他被刺得眯了眯眼,心想:春天要来了。
在操场,高三级部二十六个班到指定班级区域排队站好。
还没开始,刚刚下课,操场上人松松散散,不单是高三的同学,还有高一高二三五成群下课出来看热闹的同学。
都穿着校服,但区分年级还是件挺容易的事。
今天二十七号,距离高考的第一百天,周四。
下周一一模。
卫和平自己手里也揣着本“高中必背3500词”,和江淮感慨:“我靠,大家都这么努力吗?人手一本三千五和练习题?”
高三同学也三五成群,也在凑堆说话,但无论看不看,手里都大多还拎着本书。
江淮神情没变,缩起脖子把冲锋衣拉链拉到顶:“下周考试,考前冲刺了。”
不知怎么,卫和平看上去有些感伤:“下周就一模了啊……时间这他妈也过得太快了吧,我都没感觉,一轮复习就结束了,离高考还剩三个月。”
“嗯。”江淮应。
他捏在作文素材本的手稍紧了紧。
卫和平扭头:“那你想考哪所学校?”
他知道的,江淮想和主席去一所学校。
可这太难了,也就淮哥这样的人敢想,换成他,他想都不敢想,遑论每天逼着自己好好学习,提高成绩,真去努力实现这件事。
江淮现在变了许多。
但卫和平又常常觉得其实江淮一点儿都没变,还是他认识的江淮,还是想去做什么事就去做,不想后果,不想旁人看法,一条道走到黑。
就像他初中刚认识江淮那样。
他初中和江淮一个班,但上初一他和江淮根本不熟。
江淮长得好,又是Alpha,属于那种在学校去哪里都有人偷偷看他的男生。但江淮性子独,别人冲他示好他也不搭理,就只和老秦来往。
卫和平不一样。
他长相,学习,家境,哪样都不算多好,还发育晚,初一入学的时候别的男孩子,哪怕是Omega,都至少有一米六,而他才一米四多,比班里最矮的女生还矮。
从入学军训,他就被人带头嘲笑长得矮,连带讥讽那里肯定也很小。
其实并没有。但这些事一传十,十传百,军训刚刚结束,就连隔壁班的同学也听说了他浑身上下“发育不良”的事。
他没做错过事,可好像每个人都瞧不起他,只拿他开玩笑。
宿舍六个人,五个人都不和他玩。
卫和平记得他找到江淮是在一次考试。考试要涂答题卡,但他忘了带涂卡铅笔。他前面坐的是江淮,在那之前,他和江淮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不知道江淮会不会借。
班上很少有人会借他东西。即使借了,也大多一脸不情愿,好像借给卫和平的东西再还回来也脏掉不能用了。
卫和平基本没抱希望,去问江淮可不可以借他涂卡笔用一用。
他讨好人讨好久了,别人讨不讨厌他,卫和平都看得出来。
在那一眼,卫和平忽然觉得……似乎江淮看他的眼光和江淮看别的同学的眼光没有区别。
他确实看对了。
“你准备和主席考一所大学吗?”卫和平问。
江淮默了会儿,却没说“是”。
“不算。”他轻描淡写道:“考我力所能及能够得到的分数线最高的一所学校。”
-
操场人渐渐多起来。
提早有老师拿粉笔头在红塑胶跑道上划了“片区”,这是几班,那是几几班,下教学楼的高三同学依据分区自行排队站好。
往班队前头站了没多长时间,江淮又掉到队尾去了。
呆在队尾没人管。
江淮拎着素材本一个人去了班队吊尾,也不嫌地脏,曲腿坐到队伍最后头的足球场草坪地上。校裤静电吸起些足球场细小的黑色小塑胶粒来。
他大致扑了扑,翻开素材本开始看作文素材。
说实话,江淮挺讨厌写语文作文的,他字丑,就是一笔一画地写,也不好看,就只能从内容上加把劲……但他总觉得语文作文都是些无病□□的模板套话。
要不是语文作文占60分,他也不可能天天六点起来背鲁迅和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都说了什么“经典名言”。
最近江淮就很喜欢在作文里引用“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名言,看上去唬人不说,一个名占十九个格,用个四五遍就快一百个字了……高考作文要求才八百字。
但他上次作文课刚被语文老师警告过,不要往语文作文纸上填充无意义内容。
老林在前头巡逻,江淮坐在最后头,倒也没人管。
他前面一个站着的是赵天青,赵天青一米九几,几乎把江淮挡得严严实实。
江淮带了支中性笔下来,低着头有些分心地在作文素材本上勾勾画画。
下周是一模。
二模在四月,到五月三模……三模就没有一模二模正式了,题也出得简单,就是套高考前的熟手题。
一过年回来,基本都是大考连着小考,没有喘口气的空。
江淮出神地想着考试的事儿,忽然听见一阵骚动。
前头的赵天青:“我操?真随机点?这么刺激??”
他旁边的是钱理,也是挺高的一个Alpha:“串好了的吧?怎么可能随机点,点上去的都是学生会成员?”
“学生会个屁,叫上去那人我就认识!”赵天青一脸悚然:“那人十六班田径体育生,根本跟学生会不沾边儿……幸亏不是主席点人,要不然这不得从咱们班叫上去好几个?”
江淮稍抬了抬头。刚刚台上说过什么他没仔细听。
他听了几句赵天青的话,才转着笔出声问:“怎么了吗?”
“江哥?”赵天青扭头:“你没听见刚刚台上说了什么?”
“没听。说什么了?”
赵天青颇为震惊:“这次动员大会……不,成人典礼,主题不是‘给十八岁的你的一封信吗’,所以刚刚台上主持人说校领导不参与演讲,第一个环节是从台底下随机抽取同学上去说说想对十八岁的自己说的话。”
江淮默了半晌,慢腾腾地从地上爬起来,扑扑裤子上的灰……他拎着素材本踮脚往前头看。赵天青给他让了让,演讲台上是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他记得好像都是学生会的干事。
一个个子蛮高,身条蛮瘦的男生刚好上台,手背在校服后头,看上去有些无所适从的紧张。
主任、老师们在台底下坐着。
江淮看见薄渐。
薄渐站在台下,微低着头,拿着一本文件夹。隔了很远,面容都模糊,只看见晨日的光在他轮廓线上析上一层浅色。
主持人的声音从话筒传出很远来:“如果让你给十八岁的自己写一封信,你会写什么呢?”
还有那个被点上台的男生结结巴巴道:“啊?我,我离十八岁生日还有好几个月,我还没到十八。”
台底下一阵压抑的哄笑。
主持人听上去有些无奈:“没到十八岁没关系,假如十八岁的你站在你面前……你想对他说什么话呢?”
“我没啥好说的,就是……就是等我十八岁,我也就高考完了,我想我……十八岁的我能去那所我一直想去的学校。”男生声音慢慢低下来:“高中三年过完了,我也没多努力过,但我还是,还是想有个梦想成真的机会,没有遗憾,现在想不通的事情也都能有一个答案……”
台底慢慢静下来。
主持人安静地听。
“另外,另外就是如果十八岁的我站在我面前……”男生脸色憋得通红,抓着话筒喊:“那肯定他妈是让他去找黄嘉怡表白啊,狗别怂!”
底下还有校领导。
演讲台下排山倒海似的哄闹起来,哗然一片。
“卧槽?”赵天青目瞪口呆:“这么刚?”
江淮夹着素材本,懒洋洋地插兜站着:“我记得誓师大会一共就一个多小时,还有别的环节,叫人最多叫三五个上去。不用担心叫自己头上。”
这回的是赵天青好几分钟前说的话。
演讲台底下几个老师的脸色都颇神秘莫测。
尤其十六班班主任,等勇士下台,还给他鼓了两下掌。
大约是已经准备好等开完会,把勇士请到办公室进行当代中学生的思想道德教育了。
赵天青啧啧称奇:“这倒是。不过一千多个人,抽三五个,被抽中那可真是天选……”
女主持:“下面就请二班班队最后头那个留长头发的男生再上台来说一下你想对十八岁的你说的话吧。”
赵天青猛地刹车,惊恐地看向江淮。
江淮:“……”
能在一千五百多个人里头被挑中,这种操蛋事江淮是不相信概率的。
尤其是女主持的描述,“长头发”……她叫江淮上台的话替换成“请级部所有留长头发的男生上台发表演讲”同样成立。
这不是江淮第一次上演讲台。
他从主持人同学手中接过话筒。
“如果让你给十八岁的你写一封信……你会写什么呢?”
江淮低下眼,手搭在后颈摸了摸。
底下嘈嘈切切地似乎在小声说什么,他在台上听不清。
他没别的要说的。
“谢谢吧。”他说。
主持人愣了下,没有听懂:“嗯?”
“如果要对十八岁的自己说什么话的话……”江淮微微侧过脸,轻声说,“去找你应该去找的人。你欠他们一声谢谢。”
欠老秦,欠卫和平,欠林飞,欠江总,欠赵天青,欠许文杨……欠薄渐。
他对上薄渐的眼。
他看见薄渐用口型对他说:
听见了。
“百日誓师”临近末尾,放起轻缓的纯音乐。
三月。
江淮坐回足球场的假草坪,但草长莺飞也已不远。
薄渐是最后演讲。隔着密密集集的人群班队,江淮坐在最后头,看不到薄渐的脸,只听见薄渐的声音,熟悉而沉静:
“……愿你一生有所热爱,一生有所热忱,一生心火滚烫,永不熄灭,往更自由的明天去。”
“敬你我,敬理想,敬逆旅。”
-
四月份高考体检。
学校带队去附近的医院,分班去,一次七个班。
二班是在第一批。
高考体检还算正规,但主要是检查身体健康,身上有无疤痕纹身,体检项目挺多,但大多数都是测身高体重肺活量红绿色盲这种项目。唯独关注度稍高些的就是要抽血,检查有无疾病。
重检第二性别也包括在抽血项目里。
分化期从十三四岁就开始了,绝大多数人都能在成年前完成分化……但不排除有极少部分人,进分化期晚,十三四岁检测是Beta,然而几年后又分化成了Alpha或者Omega。
但高考体检能排查出来这种情况的概率极其低。
因为基本不会有谁迟钝到自己进分化期,换了个性别都觉察不到。
级部体检分了四批,二班在星期一上午的第一批。
“明天学校体检。”薄主席鸠占鹊巢,坐在江淮的书桌椅上,翻江淮的卷子,喝江淮的矿泉水,手腕上还戴着江淮的皮筋。他偏头看向江淮:“你准备怎么办?”
今天薄主席又打着帮江淮复习的名义来江淮家蹭饭。
江总每每都无比欢迎,薄渐还没到,就出门买菜去了。
江淮在换裤子,背弓得很紧,T恤显出后背的线条。
头绳被薄渐撸了,头发也散着。
薄渐没忍住,过去撑在江淮床上,从后把江淮的T恤掀上去。江淮腰瘦,跪趴着腰眼会陷得很深,蒙着温热的汗泽。
他手指摸索过去,他在江淮背上留了不少吮痕。
“还能怎么办……”江淮裤子刚穿到一半,薄主席又把他T恤给撩了。他扭头打开薄渐的手:“别掀我衣服。”
薄主席乖乖松手,在后面帮男朋友把衣角整理好:“你要我帮你吗?”
刚帮完。现在江淮听见“帮”这个字就喉头发紧,脑子里的那些事不知道飘到哪去了:“不用了……不是刚做过吗?”
他提上裤子,腿根发红。
薄渐静了会儿,低眼看着江淮套上裤子的腿根笑:“你想哪去了。别这么色情,我问你问的是你需不需要我下周帮你体检作弊。”
“……”日。
他扭头过来,睨着薄渐:“体检还能作弊?”
“别的作弊不了。”薄渐拉着江淮的手,轻声说:“但我可以帮你把你体检结果的第二性别改成Alpha。”
江淮看了薄渐半晌。
他沉默地从薄渐手腕上捋回头绳,拿手拢了拢头发,重新扎起来。“不用了。”江淮咬着头绳:“不用改,就这样……改回Omega吧。”
薄渐一怔。
江淮瞥过去:“不然让你爸妈一直以为你在和一个Alpha谈恋爱,也不大合适。”
薄渐慢慢蹙起眉来:“如果你不想说,没必要因为我……”
“自愿的。”江淮拢着后脑勺的头发,低头亲了下薄渐:“我想了好久了。当Omega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Omega是孱弱、无能、不堪一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