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天还是冷,只是白日里慢慢升温到十几摄氏度。开学的日子循规蹈矩,早上上学,
下午放学,晚上回家写作业。学年下半学期没有上半学期那样声势浩大的学校节庆活动,
每天都是上上课,
江淮有时会撞见隔壁高三楼的学长学姐,连出来升旗都随身带着本薄薄的《高中英语必背3500词》,
往来行色匆匆,讨论着一轮复习,一轮考试。
开学没半个月,高一高二有一场开学的摸底考试。
不算月考,考的也不是新知识点,
但有年级排名,用来考察同学们寒假的用功情况。
尽管开学前一个星期,江淮天天起得比鸡早,
睡得比狗晚,写作业写得恨不能拿一把火烧了市教育局,
大家一了百了……
但开学摸底考试成绩下来,
证明江淮作业没白写。
开学考,江淮497分。
单从分上看,
江淮甚至还比期末考试少了4分,但二中学校老师出的卷子是出了名的难……刨除年级高层建筑,
譬如薄渐此类牲畜人物,级部普遍分低。
497分,
排年级八百名出头。
其中江淮的语文作文,更是有了1分的长足进步。
薄主席仔细过江淮的考场作文后,
好久,称赞他一撇一捺写得不错。
江淮收回卷子,给了薄主席一个在惹恼他前闭上嘴的机会。
高二的新学期校历安排登到了二中官网。这个学期要稍长些,从二月到七月,到七月初,期末考试,放暑假,期中考试在四月底,等进到五月,五月月初接着科目会考。
等暑假结束,再返校,他们就是新一学年的高三生。
或许是学校营造氛围,也可能是老林十分看重,新的高二下学期开始,班里学习氛围比上学期紧张了许多。
当然摸鱼的依旧摸鱼,睡觉的依旧睡觉,但音乐课、美术课,越来越多的同学自觉上成了自习,老林下课,也越来越多同学在讲台前围成一堆问问题。
这是一个矫情的想法,但江淮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过他身处一个集体。
他和绝大部分人,承担着一样的未来。
薄渐也是绝大部分人中的其中一个。
他学课学得早,又难得见的聪明,他在学校,别人上课别人上自习,他依旧该看课外书还是看课外书,该做一些高考都根本用不上的竞赛题还是做竞赛题,但新学期薄渐请假的频率高了一些……他的目标不在课内,在外面,在那些更优秀的竞争对手的平台上。
江淮去天台的次数比从前频繁了不少。
天台视野很好,风是冷的,可俯首看见楼下攒动的微小的人头,便好像自己高大起来,未来触手可及,心脏滚烫起来。
有时薄渐会和他一起来。
没别人的时候,薄渐很喜欢黏黏糊糊地从后面抱着江淮,下巴颏儿往江淮颈窝里蹭,蹭到江淮要打人了才消停,整个人像离了江淮就站不稳一样地抱在江淮身上。
江淮偶尔会抽一两根烟,懒得挣他,只问:“累吗?”
薄渐亲亲江淮的后颈,轻声说:“你都不累,我怎么会累。”
江淮抿住一口烟气,慢慢吐出来:“想去哪上学?”
“等你报了我再报,”薄渐蹭蹭他,“我要和你去一个地方上学。”
江淮拉开腰上的手,搡开薄渐。他偏头:“别闹。如果你没认识过我,你觉得你最后会报哪?想过吗?”
薄渐从他手中抽出烟,细细碾在微锈的栏杆漆皮上,很低地笑出声:“没大想过,因为都随便上。”
江淮:“……”
操操操操。
每回考试,无论题难题简单,薄渐这狗的分数线就像被什么祝福Buff给固定住了似的,永恒的七百三。
倒是他,随波逐流,题一难,过五百都费劲。
开学摸底考试,狗逼高二物理组组长出的破题,四道大题三道不会……第二天下成绩,江淮物理四十九。
“开玩笑的,”薄渐抬手碰了碰江淮的脸,唇角微弯,“别生气。如果没认识过你……我可能会报T大金融系吧。”
T大国内Top2,江淮查过,本市去年最低录取分数线690。
江淮:“……”
薄渐稍顿:“或者P大金融系?”
P大国内Top2另一个,江淮查过,本市去年最低录取分数线689。
江淮:“……”
“我不想努力了。”他微低头,叼起根没点火的烟,含含糊糊道:“要不等毕业,你去T大,我去T大技校。”
薄渐:“……江淮,有点志气。”
江淮眼皮微掀:“我有志气。到时候你读书没钱,我打工赚钱养你上学。”
薄渐:“……”
薄渐不知道江淮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奇奇怪怪的想法,可他忍不住笑起来,凑过亲亲江淮的脸,小声说:“我不用你养我,你要是高考考得好,我来养你。”
江淮瞥过去,似稍有动摇:“怎么养?”
薄渐:“包吃包住包睡,五险一金免交学杂费。”
江淮顿了会儿,又问:“那怎么算考得好?”
薄渐:“考上T大?”
“……”
江淮扔了烟:“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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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老话叫怕什么来什么。
这是星期五,江淮放学,踩着滑板从学校后门出来的第一想法。
也不是怕,主要是烦。
学校后门正街边停着一辆纯黑色商务型迈巴赫,车身擦得极干净,初春日的日暮,黑色漆皮都熠熠折光,连轮胎也保养得纹路里都不见污泥。
一个年轻男人从车上下来,十分礼貌:“您是江先生吧?严总在车里等您。”
江淮还穿着校服,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不是去消费,被人叫“先生”。
这个词对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来说,正经到滑稽。
换句话说,摆谱。
江淮微眯起眼:“严松?”
“是的,是严松先生。”
江淮扫过黑漆漆的车窗:“他在车里?”
“严总在车里等您。”
江淮:“他有事找我,让他下来说。”
校后门平日里车不多,除非周五放学,住宿生拖着行李出来,校前门校后门都拥堵得一般无二。但江淮出来得早,校后门出校的学生寥寥,大多是等着孩子放学的家长车辆。
年轻人犹豫了下:“您还是上车吧,在这里说话也不方便。”
“他不下车,”江淮哂笑,“那我走了。”
他跳回滑板上,男人看出江淮真的要走,连忙拉住江淮胳膊:“您先别走!”
江淮挣开,他踩在滑板上,微抬了下下颏:“怎么,光天化日,您还想绑架人口?”他带着点冷冰冰的笑,“松手。”
校门人多,男人额头冒出层汗,立马松了手:“没有,您误会了……那您先等一等,我去和严总说一声。”
薄渐最后一节课学生会有事,稍耽误了几分钟放学。
江淮发微信说他先走了。
可薄渐出校后门,一眼望见了江淮。
他没见过江淮的妈妈,但他看过照片。江星星因为是领养的,所以和妈妈长得并不像,可江淮是亲生的,长得也不像。
江俪有一张秀钝温婉的脸,江淮却天生眉目锋利,他瘦,线条几近刺人的嶙峋,看上去冷而不好接近。
薄渐想,原来江淮是和父亲长得像。
只是江淮比他父亲远要锋利,像把磨快的刀。
严松衣着相当体面,鳄鱼皮皮鞋擦得锃亮,鞋面连因为穿过才有的折痕都看不见,袖口微微露出一块六位数手表的形廓,喷着淡淡的男士古龙水。
出来一趟,带着两个助理和一个司机。
江淮看着他,兴味阑珊地想:这他妈可看不出来是个二十年前从小县城考学出来,家里欠一屁股债,为了飞黄腾达抛妻弃子,给人当倒插门女婿,熬到老婆死了,还想和初恋再续前缘的混帐东西。
不过倒能看出来挺能装逼的。
严松今天是特地打扮过了,又带了两个助理来的。
他知道江淮小时候就和江俪一起住在旧城区那边的破房子里,一分钱都没有,就是江俪现在工作稳定了,江淮也没过过几天富裕日子……他就是这样的人,他知道什么最能打动江淮这种自以为是、没有阅历的小男孩。
只要江淮叫他一声爸,他就可以给江淮更好的生活。
“江淮,今天……”严松开口。
江淮微微挑了挑唇角:“怎么,鞭炮带过来了?”
严松没听懂:“……鞭炮?”
江淮掀唇:“炸你家祖坟的鞭炮。”
严松:“……”
他可见的脸色不虞起来:“目无尊长,江淮,你听听你都是说的什么话?我是你爸!”
江淮懒洋洋地插兜站着:“大街上呢,您讲点素质,别老骂人。随便从街边薅个人就跟人说我是你爸,你这人还要不要脸了?”
严松:“??”
江淮轻嗤:“叔,别挡路,要不我报警了。”
校门人来人往,有学生有家长。
这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严松从江淮出生到现在第一次来找江淮……但是跟严松想象的虽然儿子一开始叛逆,但最后还是会和他父子相认的场景不大一样。
他险些被江淮气得梗住气:“你听听……你这孩子还讲不讲理了?江俪教养你这么多年,就把你教成这个样子吗??”
听见江俪,江淮微抬眼,盯着严松,不说话了。
严松误以为他提江俪,戳中了江淮的软肋。他语气缓和下来,压低声音:“我知道你怨恨我,我也不怪你恨我……但你是个Alpha,我是你的Alpha长辈,无论是身份还是思维、能力,这个世界上Alpha和Omega是永远不会一样的,你妈妈是Omega,我能教你的,你妈妈永远教不了你……”
江淮没说话。
严松心下一喜,以为江淮低头了,继续说:“在这个世界上,Alpha比Omega更能理解社会的游戏规则……当然我不是说Omega百无一用,只是Alpha生来就要比Omega强,也占有更多的社会资源,我作为一个过来人,能教给你的经验是你妈妈给不了你的,我也能提供给你更好的教育环境和家庭环境,你还有一个亲弟弟,但要是等你回家,以后我的家产也都是你的,继承都是率先考虑Alpha子女的……”
“咯吱”。
江淮指节响出一声。
但严松不察,夸夸其谈道:“我知道,我和你妈妈目前还没有复婚,你可能也在担心这个……但这件事情你不用多想,我和你妈妈复婚是迟早的事……你妈妈是我的Omega,就这辈子都是我的Omega,我的妻子……你也知道,Alpha和Omega天生就是不一样的嘛,每个Alpha都会犯错,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Omega都会对Alpha保持一辈子的忠贞……”
薄渐跑过去。
他听见了。
他以为江淮是在和父亲说事情,他没有过去。
可听着听着……他想去把江淮的耳朵捂起来,拉江淮走。
因为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连江淮的爸妈都以为江淮是Alpha……可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
Omega没有天生就比Alpha矮一头。
Omega没有天生就该这样卑贱,被Alpha侮辱,看不起,背叛,却只能忍气吞声,继续仰仗Alpha的施舍生活。
可薄渐还没有来得及拉住江淮的手,江淮猛然一拳打在严松脸上。
严松猝不及防,根本没想到,被打个正着,当即一行鼻血就从他鼻孔流下来。
薄渐停了下来。
严松差点被他亲儿子打到地上去,助理大惊失色,连忙跑过来扶严松:“严总!”
行人纷纷侧目。
严松恍惚好几秒,才忽然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江淮!你在干什么!你连你爸都敢……”
“滚。”江淮说。
严松鼻血滴滴答答淌到嘴唇,他一摸,抹开一片,狼狈且暴怒,也再看不出刚才的体面。
他狠狠搡开助理,反手一巴掌朝江淮扇过去:“兔崽子,给脸不要脸,还反了你了!?”
可他手没扇下去。
江淮侧头,看见了薄渐。
薄渐握住了严松袖口,严松平熨的西服袖口被他攥得发皱。他轻轻说:“先生,别代表别的Alpha,别的Alpha会觉得丢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口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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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取半个月内正文完结(躺平jpg
会有几章短短の番外
第97章
一语成谶
[VIP]
严松看见一个男生。
男生也穿着和江淮一样的二中黑色校服,
比他要高。他弯着唇角,眼里却不见笑:“适可而止。”
严松隐隐约约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可他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也理应没见过,
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怎么可能能接触得到他?
他两眼一瞪:“你又是哪来的小崽子?松手!”
自从在丈人家当了管理层,
严松就鲜少这么跟人吆五喝六的了,
他得端着。可连俩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其中一个还是他儿子!都要骑到他脑袋上了!
先有你爹后有天,
子从父命,这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助理赶紧来拉人,严松狠狠地把手臂往外挣……但意料之外,男生忽然松了手,严松没刹住,
猛地一踉跄,险些没站住,被连忙过来的助理给扶住了。
他脸色愈来愈差,
上下打量着男生:“你是谁?”
要不是这是在校门口,他恨不能就把这小崽种一起给教训了。
薄渐微微垂眼:“江淮的同学。”
严松讥道:“同学,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薄渐没说话。
严松指着江淮:“我是江淮他……”亲爸!我跟我儿子说话,
有你什么事?你还动手?
但严松这句话没说完,江淮懒洋洋地把手机屏翻过来,
正对着严松:“我报警了,有话等去派出所一起说。”
严松细眼一瞧……显示正在通话中,
拨打号码“110”。
“你这是干什么?有必要报警吗?挂了!”严松一惊,也顾不上跌份,
挂着鼻血就去抢江淮的手机:“这有什么好报警的?你这不是自找麻烦……”
江淮躲开,冷冰冰地睨着严松:“要不一起等警察来,
要不赶紧滚。”
严松手扑个空,脸色青红黑白都转了一遭。
他当然是不怕警察,他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能怕警察?
就是怕江淮这小崽种万一真把警察叫来,到时候警察不分青红皂白,全一窝带回派出所……这事要传进他老丈人耳朵里,让那老头知道他背着家里出来偷偷认儿子,那他麻烦可就来了。
“一条穷命,不识抬举。”严松从牙关缝磨出一句话,转头踹了脚助理:“走了!”
校后门外街不算拥塞,严松也不用助理摆谱了,“嘭”地带上车门,迈巴赫扬长而去。
江淮低着眼皮,慢慢吐出一口气。他踩回滑板,懒洋洋地把手机揣回衣兜。他看着薄渐半晌没有说话。
“他走了。”薄渐轻声说。
江淮从没想到过严松会到他校门口来找他,也从没想到过薄渐会恰好撞见严松来找他。于是他是Omega,不是Alpha这件原本就滑稽的事,在严松的话语下,显得愈发滑稽可笑。
显得他假装Alpha的这件事愈发难堪。
仿佛如果哪天他承认了自己是Omega,就万劫不复。
江淮感到一种恐惧。
这种恐惧并非来自于他对自己是Omega的不认同和憎恨,而是当别人得知他是Omega时,看待他的眼光。
软弱的,需要依附别人的菟丝子。
他失去了保护别人的权利和能力,成为了某种需要仰仗别人庇护的人。
他衣兜里的手稍有些抖,他嗓音却还很稳:“知道。”
薄渐垂眼,认真地望着他:“真的报警了么?”
“没。”江淮低头轻嗤:“网上找的通话截图,骗骗没脑子的人。”
说完,他自觉好像也把薄渐划进了“没脑子”的种群,眼睃过去:“不包括你在内,你有脑子。”
薄渐笑了声,探进他衣兜,握住江淮的手:“嗯,我有脑子。”
近六点钟,天沉暗下来。
拖着行李箱出校门的住宿生愈来愈多。可薄渐不避讳,他把江淮的手从衣兜拉出来,裹在掌心:“走吧。”
江淮不大自在:“去哪,我和你不顺路。”
薄渐:“和你一起去接江星星。”
江淮抬眼:“你家司机不是在等着你吗?”
“没事。”薄渐轻笑起来:“他被我鸽习惯了。”
江淮:“……”
拐出街口,行人车辆少了些。
树木,高楼倒出长长的影子。夜色将至,风冷下来。
江淮踩着滑板,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前滑。他要稍快些,落薄渐两个身位,薄渐只看得到江淮一个扎着小辫儿的后脑勺。
“其实没什么事,”他听见江淮说,“你不用陪我。”
薄渐没说话,拉住江淮衣角。
江淮没搭理他。他挎着包,冲锋衣没拉拉链,薄渐一扯,像小朋友排队队,后头拉着前头的衣服,又像是玩老鹰捉小鸡,幼稚得不行。
“我爸妈离婚很多年了,”江淮说,“今天到校门口来发疯的那个男的就是我爸。我有十多年没见过他了。”
薄渐揪紧江淮的衣角。
江淮懒懒散散道:“他缺个Alpha儿子,所以想让我去他家……可能是嫌弃他和他新老婆生的Beta儿子不顶用,他准备让我继承他非知名乡镇企业家的祖业。”
薄渐:“……”
江淮稍回头,嗤笑出声:“那我能回去吗?要让我腆着脸给人当儿子,好歹至少得是个知名乡镇企业家,单单有钱……”
薄渐一惊,扯住江淮校服:“小心!”
江淮:“?”
没等江淮反应过来,他感觉到滑板前头撞到什么梆硬的石头墩子上,人仰板翻,薄渐拉校服拉了个空,江淮人下去了,校服徒掀到头顶。
薄渐:“……”
江淮坐在地上,静了一会儿,有始有终地说:“是很难打动我的。”
光顾说话没看路,江淮自己也觉得傻逼。他想薄渐肯定又要笑话他了。
可薄渐没笑。
他蹲下来,把掀到江淮肩膀高的校服下摆放下来,理整齐:“那什么能打动你?”
“开玩笑的。”江淮“啧”了声,笑起来:“那种傻逼东西,有名没名,我都不可能腆着脸去给他当好儿子。”
“我知道。”薄渐放轻声音:“但我问的是……你在害怕什么。”
江淮愣住了。
薄渐注视着他,浅色的眼像浮冰的水,干干净净。
他说:“我觉得你在害怕一件事。”从他刚刚认识江淮,刚刚发现江淮是Omega的时候……他就看见,江淮在害怕一件事。
江淮不想让自己是Omega的这件事被公之于众。
以前薄渐以为江淮害怕别人知道他是Omega是因为江淮不喜欢Omega,所以掩饰,躲避,甚至逃避自己的Omega身份。
但后来薄渐发现不是。
江淮不是逃避,他承认自己是Omega,承认他有Omega的身体,有Omega的信息素,他没有不喜欢Omega,不喜欢别人,也讨厌自己……他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Omega的这件事。
薄渐叹息似的问:“你在怕什么?”
江淮不知道薄渐具体在问什么,可他心悸起来。
他反问:“我怕什么了?”
薄渐沉默了好半晌。许久,他才开口,嗓音微有嘶哑:“你怕别人知道了你是Omega,就看轻你,觉得你轻贱吗?”
他想,江淮确实是个……硬到死,让人头疼的个人英雄主义者。
“你怕你保护不了别人,”薄渐说,“别人还倒过来可怜你对吗?”
江淮静了。
他撑在地上,被冻得指节发红的手指蜷了蜷。
“没那么夸张,”他轻描淡写道,“就是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能少一些。”
能更轻松,更自由些。
能去做他想做的事。
他散漫惯了,不喜欢拘束。
“有些人觉得好像Omega天生比别人少块骨头,”江淮哂笑道,“自己站不起来。”
“可这不是事实,你知道的。”薄渐说。
他看着江淮:“九年义务制教育就教过的,Alpha和Omega在生理结构上除了性腺系统,没有别的区别。”他低声说:“性腺不决定脑子。”
江淮笑了:“所以那些人是脑子没长好,从性腺上找借口?”
薄渐唇角微弯:“是的。”
天色渐暗,西天漫开霞彩艳丽的红紫色。
薄渐很轻地握起来江淮的手。
他手是热的。
江淮忽然觉得那些像夜中影子一样幢幢而模糊的恐惧离他远了些。他想起江俪。十七年,他吃喝用住上学用的每一分钱,都是江俪赚来的。
他两三岁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
他只记得那时江俪要一边读毕业证,一边照顾他,一边打零工,做些黏珠子串珠子的手工品活,赚出两个人租在一套破房子里要开销的所有钱来。
“Alpha也好,Omega也好,都和一个人有没有能力,够不够优秀,能不能保护别人没关系。”薄渐轻轻说:“你妈妈是Omega,她一个人养大你,不算保护你么。”
江淮静然。
好久,他低着眼,攥紧了薄渐的手:“我知道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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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知名乡镇企业家”严松先生,正坐在他的迈巴赫里,火冒三丈地咒骂这个Alpha儿子给脸不要脸,猛然想起来他为什么会觉得江淮那个没大没小的男同学眼熟。
因为……和薄贤长得有五六分相像。
如果把薄贤比作开全国连锁超市的老板……那严松,不光严松,算上他丈人,差不多开的就是个村口小卖铺。
严松脑门儿一下子冒出冷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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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渐今天回家回得稍晚。
前段时间薄贤忙得脚不沾地,这几天刚刚清闲了一些。
他靠着软椅,坐在壁炉边,拿着份纸质报,瞥过儿子……七点多,儿子才放学回家。但儿子仪容整齐,不像是发生过什么事的样子。
他随手又换了份报,清清嗓子:“放学了?”
“嗯,周五。”
国内知名企业家薄贤先生不动声色地睃向薄渐:“前几个星期我给你推荐的书……你都看了吗?”
薄渐微微顿脚,侧向父亲,似笑非笑:“《教你如何做猛A》还是《军体拳入门》?”
被儿子直接叫出这些野鸡鸡汤书目的全名,薄贤稍有些脸上挂不住。他咳了声:“怎么样?学到什么没有?”
薄渐:“用不上。”
薄贤一愣:“嗯?什么叫用不上。”
薄渐弯起虚假的学校营业笑容:“不需要。我不需要学如何做猛A,也不需要学军体拳。但您要是喜欢钻研这些东西,我建议您多买几本书收藏在家里,亲自研究。”
薄贤:“……”
薄贤心里咯噔一声。
他忽然想起来老婆转给他的二中学校校园网论坛上的一个词……
为爱做O。
校园网一语成谶。
他儿子没了。
近日工作没有往常繁忙,所以薄贤先生忙中抽空,买了几本城市性边缘人群的自传型回忆自述……用通俗的话说,就是专门搞Alpha的Alpha说说他们都是怎么搞Alpha的。
比起传统AO恋,AA恋要更直接,更暴力,更不顾及伴侣的感受和要求。
再换句话说,就是性生活极其惨烈且频繁。
Alpha没有发情期,所以Alpha平日里欲望要比Omega强许多。
薄贤咳嗽了两声:“我觉得你们这个年纪,尤其应该多注重,多培养思想上,精神上的高级趣味,追求人格上的沟通和交流。”
薄渐:“……?”
薄渐觉得今天大概不适合和他爸说话。他摸不出他爸说话的想法和动机。
他稍顿,忽然问:“爸,你知道严松吗?”
“严松?”薄贤皱起眉来,“没有,你同学?”
“不是。”薄渐露出一个笑:“是中诚电子科技的副总经理。”
薄贤眉头蹙紧,又舒开:“中诚我知道,老企业了,董事长姓朱,下面的管理层我不了解……你从哪听说的中诚?”
“没。”薄渐轻笑道:“我就想要个联系方式,给中诚董事长寄封邮件。”
薄贤有些惊讶:“什么邮件?”
“一些他家的私事。”薄渐说。
-
今天难得柯女士外出散心,薄渐在楼下多和父亲聊了几句,拎书包上楼回了房间。
但他刚刚上楼,手机“叮”的几声响。
是薄贤给他发的消息。
薄渐一边漫不经心地想有什么话刚才在楼下不能说,一边点开了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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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