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云碧蓝下副本的时候冰冷凶狠,但会在危险到来的时候将他拽到身后,闻雅温柔镇定,永远是队伍的定心丸顶梁柱,陈默虽然天天说他不顶用,但却永远嘴硬心软,帮他处理掉自己不擅长的任务,季观也会帮忙——甚至有时候还会带着甜点一起。啊。
季观。
躺在赛道尽头,失去四肢、无法视物、浑身是血的季观。
而他只能坐在台下,做他唯一擅长的事。
【注视】
“全视者”,这一层给了他讽刺的外号。
他是一个明明能看到一切,但却从来不敢行动的胆小鬼。
但进入监狱之后,黄毛却震惊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除他以外,没人能看到通向二楼的阶梯。
露西背后的墙壁是青棕色偏红的,但是,一楼的墙壁却是不掺杂一点瑕疵的青棕色,只有在接近西南角的地方隐约呈现出一点微弱的红色,也就是说,只要向着那个方向一直走,找到能和镜头之中匹配的墙壁颜色,就能找到通向二楼的道路。
这是除了他这样的视力天赋者之外无人能注意到的细节。
可是……
根据狮心王的说法,除了他们这样的“玩具商”之外,其他人无法进入监狱。
黄毛知道,他仍然可以继续等待。只要将自己得出的结论告诉自己无所不能的队友,然后什么都不做,祈祷他神兵天降,祈祷着其他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就像温简言以前做的
可是,视网膜里似乎还残留着不成人形的躯干,和触目惊心的鲜血。
倒映着下方无能为力,呆若木鸡的自己。
鬼使神差的,他还是行动了。
只可惜,事实证明,其他人对他的判断并没有出错。
他以前只是一个胆小鬼,现在变成了一个愚蠢的胆小鬼。
只凭自己那蠢笨的脑袋、一无是处的能力,果然是无法做到些什么的——虽然成功越了狱,但却在逃跑过程中一不小心把手机落在了地上,现在无法求援,也没办法给队友们传递线索……只能懦弱地藏在巡逻死角,无望地等待着。
黄毛一边抽着鼻子,一边一刻不停地后悔着。
可是,究竟在后悔什么呢?
是后悔独自进入监狱吗?是后悔没有将狮心王劝说成功吗?是后悔没有像以前一样继续等待吗?又或者是在后悔不该自己一个人逞强越狱吗?
还是……
后悔自己明明终于鼓起勇气,但却仍然一事无成?
黄毛蹲在角落,没骨气地抽泣着,抬手擦着眼泪,沾着泥土的脸被抹花了。
“咔哒”“咔哒”“咔哒”。
远处锡兵的脚步声一刻不停,一遍遍地敲打着他的神经。
但诡异的是,这一次,这些声音不再是绕着他打转,反而像是……走远了?
“……”
是他太沮丧出现的幻觉吗?
黄毛一怔,他抬起眼,呆呆地聆听着,蒙着泪的眼珠呈现出怪异的鲜红。
没错,不是错觉。
在附近巡逻着的锡兵们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向着远处走去。
那如幽灵般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
“……”
黄毛扶着墙,缓缓地站起身,直愣愣地望着远处。
相信温简言吧。
他很强,很聪明,他能做到一切,所以这一次肯定会像以前每一次一样,成功地完成所有的任务,解决所有的难题。
更何况,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已经证明了吗?
他太笨,太慢,太弱,独自完成任务无异于送死,所以,只要像之前一样,等着其他人来帮忙就好了,只要这样,一切都会十分顺利,而他只需看着就好。
视网膜上,似乎有残余的鲜血再次一闪而过。
这双眼目睹过太多次死亡。
陌生的、不陌生的,因他而死的、与他无关的……
赛马场上,失去四肢和双眼的男人倒在赛道尽头。
甚至就连没机会目睹的,碧蓝色身影的消亡,都被虚幻地深深留在了视网膜上。
呆立许久之后,黄毛脸色惨白,缓缓向外迈出了一步。
这一次……
他真的不想只是【注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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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游轮
◎“恭喜你,任务完成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走廊之中安静的吓人,
一道身影从藏身之处缓缓走出,如惊弓之鸟般四处环顾。
目光所及之处,再无第二道人影。
在确认周边没有危险之后,
黄毛踉跄向前,将不远处落在地上的手机一把捞起。
他遏制着手指的颤抖,划了好几下才打开屏幕,手机屏幕如约亮起——毕竟是梦魇的造物,在质量上总是值得信赖。
手机刚一打开,
他就看到了温简言发来的信息。
一共两条,第一条是大约十几分钟前发来的,是温简言告知他自己已经进入了监狱内部,并且询问他现在在哪里——这条消息发来时,黄毛正在逃命,也就没有看到。
而第二条是一分钟前发来的。
这条的内容非常简短,只有一行字。
“做你想做的。”
一刹那,
黄毛像是被落雷击中,不由自主地呆住了。
他不知道温简言是如何得知自己的困境,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猜到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但看着那五个字,
却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
像是伸向绝境之人的一只手,抚平脆弱和怯懦的一记微笑。
短促、有力、温柔。
和短信同时送来的,
还有两个道具。
一为斗篷,二为枪支。
一为自保,二为搏命。
黄毛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抬手用力抹了把被泪水和尘土糊花的脸,他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抬头向着远方看去。
渐渐呈现出赤红色的眼珠里,
清晰地倒映出面前的道路。
他在心中默默念道。
做我必须做的。
空荡阴冷的走廊里,
黄毛快步向前走去,血色充盈的视线缓慢扫过墙壁,急切而渴求地寻找着通向第二层的阶梯。
就这样向前摸索许久之后,突地,黄毛猛地收住脚步。
他注视着身旁的监狱墙壁,一遍遍地确认着上面微弱的颜色变化,和记忆中露西背后的墙壁作对比。
终于,他颤抖着吐出一口气。
没错了,就是这里。
虽然找到了通向二层的楼道位置,但问题是,应该怎么上去呢?
如果孔卫在这边就好了,他能够轻而易举地用自己的天赋将墙面破坏,或者是小队之中的其他任何人,他们背包里肯定会有一些能处理类似问题的道具,解决掉面前的难题,可他有的,不过只是异于常人的视力罢了,就像绅士先前说的那样,这样的天赋在有能力之人的手中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但落在他这样的平庸之人手里,却无异于明珠蒙尘。
“……”
忽然,黄毛一怔。
他用手掌抚过旁边凹凸不平的墙壁。
昏暗的灯光下,所有无人能知的细节、墙壁上的每一道粗糙不平的坑洼、每一次磕碰留下的凹痕,留在薄薄尘土之上的脚印,全都那样栩栩如生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是啊,他能看清。
黄毛专注地凝视着面前的那片墙壁,移动着手指,触摸、寻找着。
这是他第一次无人引导、无人依靠,仅凭个人意志行动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无法遏制的颤抖渐渐消失、平复。
忽然,只听一道细微、几乎无法捕捉的怪声响起。
“咔。”
黄毛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只见面前的墙壁正在一点点消散,一道通向二层的阶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找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拾级而上。
越往上走,空气就越冰冷,明明黑暗之中什么都没有,但却莫名令人汗毛倒竖。
很快,楼梯走到了尽头。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作为护卫的锡兵都被引开的缘故,黄毛就这样毫无阻碍地来到了监狱二楼。
这里的墙壁呈现出熟悉的锈红色,和在屏幕之中看到的别无二致。
黄毛的心跳鼓噪起来。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早已准备好的道具出现在掌心之中,漆黑的、沉甸甸的金属块压在掌心里,保险栓已经打开了,他要做的只剩两步:
瞄准、扣动扳机。
“——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一道尖锐的童声从不远处响起。
只存在于屏幕之中的小女孩猛地跳下椅子,如临大敌般死死盯着黄毛,而在她的身后,一整面墙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屏幕,里面的画面来自整个小镇之中的各个角落,很显然,她就是通过这些屏幕来监控小镇之中玩具商的动向,并且操控游戏进程的。
露西盯着近在咫尺的黄毛,表情明显变得紧张而焦躁,她缓缓后退,完全看不出先前屏幕里游刃有余、充满恶意的样子。
她尖叫道:“快滚出去!!!”
“不。”
黄毛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泛白的指尖扣住扳机,微微发抖的枪口正对着不远处的露西。
他的声音仍然微微发着颤,但声音中的镇定和决心却无与伦比:
“……抱歉。”
*
绅士的额头渗出冷汗。
身后,锡兵的铿锵的步伐如影随形,附骨之疽般逃不脱,甩不掉。
绅士低头撇了眼手中的道具。
那是一只人类的鼻子,被割下的边缘整齐,由于使用过度,所有的水分都已经被脱去了,但在干巴巴的、皱缩的表皮之下,仍能看出原本形状的秀美。
很显然,它最后的使用价值已经被消耗殆尽了。
绅士嫌恶地皱皱眉,将它弃如敝履,丢入了脚下的尘土之中。
妈的。
不得不说,绅士现在状态不佳。
之前为了窃取匹诺曹的所有权,他在费加洛的指点下,短暂地充当了一段时间的电梯员,这件事对他本人的消耗实在是太大了,而在那件事结束后不久,锡兵的袭击就跟着开始,几乎没有给他任何喘息和恢复的机会。
陈澄这样的主播,即使是在他全盛时期,也需要花费全部精力操控,而现在,对方不仅距离太远,自己的状态更绝非良好,维系天赋的难度不仅直线上升,链接也不够稳固,陈澄自己的意识总是时不时作祟,令他的操控偶尔间断。
有好几次绅士都觉得自己距离拧断那小兔崽子的脖子只差一步之遥,对方却总能利用各种手段,在千钧一发之际惊险逃脱。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应付那些阴魂不散、数量还在逐渐增加的锡兵,他们更是举步维艰,根本分不出半点精力用来完成他们本该完成的事。
绅士皱紧眉头,略带苍白的面孔十足阴沉。
匹诺曹这家伙是真的难缠至极。
明明那边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人又被控制反过来追杀他。
在如此劣势之下,那家伙居然都能找到反制的方法,居然将他硬生生拖住了!
现在,原本藏在暗处的阴谋更是搬上了台面,变成了明目张胆的阳谋。
绅士这边知道温简言在利用道具将锡兵引到自己身边,但是,如果想要维持对陈澄的操控,他就不能毁掉那枚盛放着对方活血的翡翠。
温简言那边也是如此。因而才会宁可冒着可能会被陈澄杀死的风险,用尽一切手段、活蹦乱跳地给对方添堵。
就这样,双方都陷入了无法挣脱、也都无法行动的胶着境况之中。
眼看着自己被拖住,进度原地踏步的感觉实在是太糟心了。
必须要想方设法摆脱这种境遇。
似乎想起什么,绅士扭头向着身后看去,但是,探寻的视线却落了个空,他不由得一怔。
“……等等,塔罗师呢?”
周围几人同样惊觉。
他们急忙四下环视,但都没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说来也奇怪,刚刚还紧跟在他们身后的苏成此刻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是不是在刚刚的袭击之中和他们走散,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但总而言之,塔罗师不见了。
“等一下,那家伙该不会是还念旧情,找匹诺曹去了吧?”
其中的一名神谕成员忽然一惊,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说不定只是走散了?”另外一人摇头,“他们都已经对峙成那个样子了,怎么可能——”
“……”
绅士的面孔青一阵白一阵。
他咬牙不说一句话,就像是……他也不确定一样。
*
在黄毛扣动扳机之前,露西却忽然尖叫起来:
“不,不,别杀我,求你了,别杀我!!”
她望着正对自己的枪口,那双漂亮的蓝色双眼之中充溢着泪水,大颗大颗的眼泪滴滴答答地顺着脸颊淌落,她哭得好不伤心,像是忽然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小女孩。
一个普通的、面临着生命危险的小女孩。
露西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求求你,我、我不想死!!!”
“……”
黄毛下意识地动作一顿。
“梅斯维斯骗、骗我,他们都骗我!!”露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明明说,只要待在这里就不会有人找到的,我是不会死的……他们都说这里是安全的!”
好奇怪。
黄毛傻站在原地,举着枪,黑洞洞的枪口直对着露西,但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却开始迟疑。
如果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其他的任何一个荷官的话,黄毛都不会如此之犹豫。
即便他在实战经验上远逊于队伍之中的其他人,但是,在梦魇之中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他同样深知“不可轻信”、“不可同情”这样的真理,无论是为了队友们的安全,还是达成他们接下来的目标,仅仅只是杀死一个NPC而已,黄毛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犹豫的。
可问题是……
眼前的露西真的好奇怪……黄毛感到自己的眼珠在不受控制地转动,似乎在自发地寻找些什么。
“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露西哭着,“你想要赢、赢大富翁吗?还是想直接进下一层?我都可以帮你办到,我给你通行证……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死!”
——不,不光是她说的话。
突突、突突、突突。
滚烫的眼皮在跳动,下方的视野被染成一片鲜红。
伴随着眼底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黄毛的眼珠陡然异变,一道尖锐的窄缝取代了瞳孔,他的视线在那一瞬间穿透了空气,穿透了露西薄薄的胸膛,脆弱如鸟儿般的肋骨,小而红的心脏,直直地看到了最深处。
“你……”枪口微微向下落去,黄毛听到自己开了口,从喉咙之中发出的声音干涩迟疑,十分陌生,“你曾是……人类吗?”
不可能。
不可能的吧?
他记得温简言曾经无意间提到过,幸运游轮之中的NPC很奇怪——由于副本是新生的,所以它并不会有什么现实背景,其中的NPC更不该有什么身份留存,但奇怪的是,这里的每一个荷官都拥有自己的名字,他们的个性也都是那样的鲜明,有恐惧、有欲望、甚至会有私心,有缺点……
“……”露西愣了一愣,像是没有缓过来一样,呆板地重复道,“人类?”
她跪坐在地上,沾满泪水的脸上忽然像是恍惚了一瞬,似乎回忆起了十分久远、已被遗忘的记忆。
“什么是——”
“对,人类。”黄毛的声音发颤,他努力解释道,“会呼吸,会心跳,有家人……你有家人吗?”
“……家、家人?”
露西的声音更小了。
她不知何时已经不哭了,只是呆呆望着不远处的黄毛,藏在裙子后的手不再动作,属于荷官的、被副本异化的神情像是在一瞬间全然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十分茫然的幼小空壳。
“我……不知道。”
她神情茫然,但却仍在努力回忆,“……好像,好像……我不知道。”
终于,在沉默了许久之后,露西犹豫着、缓缓张开口:
“我、我有时候会想起一个女人。”
“穿好长好长的裙子,身上很香。”
黄毛心跳失控,他深吸一口气,道:“你说你有下一层的通行证?给我。”
露西沉默着从地上爬起来,她在自己的裙摆里摸索着,手指犹豫了一瞬,似乎想要摸些什么,但最后掏出来的,却是一张皱皱巴巴的通行证——无论是温简言的猜测还是绅士得到的情报都是没错的,和上一层不同的是,不是只有获得赛马场冠军的人才能获得通行证,通向下一层的关键之处在露西身上,只要她愿意给出通行证,就算没有赢得大富翁的比赛也能离开这一层继续向下。
“我不杀你,”黄毛深吸一口气,他上前一步,枪口仍然警惕地抬着,“但是你得跟我走。”
出于善心吗?或许有一点,但绝不全是。
最关键的在于,是黄毛从她身上看到了某种挖掘真相的可能……无论对方究竟是人类还是npc,温简言都一定想要亲自见上一面。
他没有管中窥豹的能力,但温简言有。
如果是他,一定能从她身上获得更多线索、更多答案。
露西揩了揩脸上的泪水,点点头。
但是,还没等黄毛松口气,身后就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温和、冰冷——“让让。”
“——”黄毛瞳孔不由自主地一缩,他下意识地扭头,却感到一阵冷冽的风从自己的脸颊边掠过,轻而易举地割伤了皮肤,温热的鲜血从伤口处流淌下来,但是他丝毫没觉得疼痛。
黄毛反射性看向露西的方向。
身穿裙子的小女孩已经躺在了血泊之中,她的头颅歪着,大大的蓝眼睛呆望着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苏成越过黄毛,走入了演播室内。
他俯下身,单手握住插在对方喉咙上的匕首道具,然后反方向用力一拉。
“咯咯”,伴随着尖锐的骨头摩擦声,露西的喉咙被彻底切断,她的脑袋就这样被直接割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