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41章

    “他能有什么不好的。”池嘉寒面无表情,“那张嘴迟早有一天被人缝起来。”

    “他很喜欢你。”许则说。

    即便误会了他和池嘉寒要结婚,也依然在手术醒来后要第一个让他听到唐非绎死了的消息——许则觉得自己也应该为贺蔚做点什么,比如旁敲侧击一下池嘉寒。

    池嘉寒沉默几秒,开口:“如果我跟他在一起了,你觉得最高兴的人会是谁?”

    不等许则回答,池嘉寒就说:“是我爸和我后妈。”

    “你知道贺蔚的爸爸现在坐到什么位置了吗。”池嘉寒冷静道,“不会有比他更让我爸满意的亲家了,这对我爸来说是一场完美的联姻。”

    “这就是原因,只要我一天是他儿子,就一天都逃不过被他当成筹码。不只是贺蔚,任何一个有钱或者有权的alpha,我都不会考虑。”

    虽然这个提议很荒谬,许则还是试着说了:“如果不结婚呢。”

    “贺蔚他爸妈就他一个儿子,可能允许他不结婚吗?”

    “好。”许则点头,“你自己决定。”

    其实池嘉寒这几天察觉出许则有点不一样,具体却无从得知,不过想来应该和陆赫扬有关。于是他故意问:“那你说要和我领证的事,还算数吗?”

    果然许则犹豫了,片刻后才说:“可能不行了。”

    “为什么?”池嘉寒状似不解,“你明明说过会帮我。”

    “其他的都可以。”许则为难但坚定,“这个不行。”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池嘉寒扭头看他,“为什么?为什么?”

    许则被迫找借口:“领证,不能那么草率。”

    池嘉寒就笑:“所以说,你这种把‘我撒谎了’写在脸上的人,可能见到你的第一眼,陆赫扬就已经发现不对劲了,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藏得特别好。”

    回想过去,不论是高中还是现在,好像确实是这样。许则没有说话。

    到了机场,许则将行李送去托运,安检之前,池嘉寒给了他一个拥抱:“有空就回来,别一出国就音信全无了,照顾好自己。”

    “嗯。”许则说,“你也是。”

    池嘉寒目送许则通关安检,最后许则回身朝他挥了挥手,池嘉寒便也笑着抬起手。本科期间一直都是许则送自己出国读书,这次两人换了位置,池嘉寒看着许则的背影,忽然想到许则好像总是在送别。

    值得庆幸的是即便现在许则仿佛来去一身轻,但心里一定还有牵挂。

    有牵挂是好事,否则人会被风吹走,不再向往拥有属于自己的那片栖息地。

    落地已经是晚上,接机的几个同事里,一位是许则本科时的同学,一位是曾经在战场上同生共死过将近一个月的老熟人。陌生感很快被打消,大家一起去了餐厅,为许则接风。

    博士公寓每户两室一厅,一间卧室,一间书房。许则结束晚饭到宿舍后没有立即整理东西,他坐在沙发上,握着手机若有所思——在想开场白。

    前两天就想联系陆赫扬的,只是许则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对陆赫扬说的好像是出国之后再保持联系,于是等到了今天。

    努力了,但仍没有想出什么完美的开头,许则数着时间,已经很晚了,再不发今天就算缺勤。他点进与陆赫扬的聊天框,认真严肃地打下几个字:上校,你睡了吗?

    按下发送,明知对面不可能秒回,许则还是盯着消息界面不动,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才过了十几秒就收到回复:你是?

    许则愣了愣,以为陆赫扬是不慎清理了通讯录,他回复:我是许则

    陆赫扬:是说要保持联系却失联了四天的许医生吗

    被明知故问了,许则解释道:我今天才来研究院

    陆赫扬:我知道

    陆赫扬:方便电话吗

    他这样问,许则便没有再浪费时间回复一条文字信息,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上校。”

    “嗯。”陆赫扬问,“到宿舍了吗?”

    “刚到。”许则遵守会想办法找话题的承诺,接着问道,“你休息了吗?”

    “刚从指挥室出来。”

    说完这一句陆赫扬就没有继续了,电话那头只传来脚步声,导致还沉浸在一问一答模式里的许则也跟着卡壳,过了几秒才兀自‘哦’了一下,不太流畅地说:“那么晚,辛苦了。”

    陆赫扬似乎笑了一声,许则不太确定,然后他听到陆赫扬问:“宿舍是自己住还是有室友。”

    “一个人住的。”许则环视了一圈陌生的场景,“比之前的大很多。”

    “有多大。”

    “多了一个书房,卧室是独立的。”许则详细地给陆赫扬描述到底有多大,“阳台也宽敞很多。”

    “沙发呢。”

    许则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看沙发,回答:“也很大,可以躺着。”

    “下个月我来S市开会,能借住在你宿舍睡沙发吗。”

    陆赫扬要来S市、陆赫扬要到自己家睡沙发——两件事都让许则反应不太过来,他整个人坐直了一点,问:“什么时候?”

    “大概下个月上旬,联盟政府有个会,具体哪一天还没有定。”

    许则很快想了一下,说:“今天才六号。”

    意味着还有一个多月。

    “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失望。”陆赫扬叫他,“许医生。”

    就算自己脸上现在写着‘我撒谎了’,但只要不和陆赫扬面对面,他就不会发现。许则说:“没有,不会。”

    “那就好。坐飞机应该很累,早点休息。”

    “嗯。”许则隔着电话点点头,犹豫一下,又问,“今天,还可以吗?”

    “你指什么。”

    “这样聊天,还可以吗?”

    “给许医生打九十分。”陆赫扬的声音里好像有笑意,“如果能更诚实一点就好了。”

    还是被发现撒谎了,但有九十分许则已经很高兴,他说:“明天也会给你打电话。”

    “好。”

    挂掉电话后许则拖着行李箱去卧室,打开,从夹层里拿出一本泛黄的小本子,翻到其中一页,上面是十二个有些褪色的圈圈,再往下一页,是写了半面的‘正’字。许则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又翻过一页,拿起笔,在第一行写下今天的日期,后面跟着打了一个勾。

    像说好的那样,许则明天给陆赫扬打电话了,后天也打了,每一天都打。打电话前,许则都会向陆赫扬发短信确认,并且总能很快得到回复。也有要忙到很晚的时候,许则中途会找时间去走廊,把今天的电话先打掉。

    每次许则在走廊里用很轻的声音说话,陆赫扬就会问他:“今天又是偷偷给我打电话的吗。”

    小本子上的勾已经打满了好几页,没有一天中断,许则第一次和陆赫扬维持了那么久的联系,似乎比他们高中时期打的所有电话加起来还要多了。

    只是因为有了大概的日期,等陆赫扬来S市的这段时间就好像格外漫长一点,尤其是许则得知会议最终确定在10号开。

    所以上旬的意思,就是上旬的最后一天。

    “本来想提前一晚过来的,但是基地这边走不开。”陆赫扬说,“10号开完会就要去联盟总军区一趟。”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许则表示理解:“没关系,等下次有时间了再见面。”

    “这次也会见的。”陆赫扬告诉许则,“从开完会到去总军区之间大概可以空出两三个小时,到时候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来找你。”

    许则像昏了头,不经思考就回答:“方便的。”

    一共画了35个勾,10号到了,许则提前和黄隶岭请了假。他打算下午去联盟政府附近等陆赫扬开完会,以节省陆赫扬到研究院接自己的时间。

    早上九点,上半场会议准时开始,这次从首都出发与陆赫扬同行的还有顾昀迟和一位海军上校。

    主台上坐着联盟政府首脑与各个军区的总司令,陆承誉坐在正中位,看着陆赫扬朝自己身旁的司令们行军礼,随后落座。

    会议开到十一点半,午餐休息一小时后,下半场开始,直到三点左右,会议宣告结束。参会人员陆陆续续离场,罗隽将陆赫扬叫到一旁,难得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只是拍拍陆赫扬的肩:“我相信你自己有分寸,万事都小心一点,我不希望以后坐在我这个位置上的人不是你,听到了吗。”

    陆赫扬笑笑:“让您担心了。”

    罗隽把目光投向陆赫扬身后,抬了抬下巴道:“有人找你。”

    回过头,陆赫扬看到一位政府职员站在不远处,职业性地微笑着:“抱歉打扰了,理事长请陆上校去他办公室坐坐。”

    “你去吧,我就先到军区那边了。”罗隽说。

    “嗯。”

    到了陆承誉办公室门口,秘书为陆赫扬打开门,请陆赫扬进去。

    办公桌前有椅子,但陆赫扬不打算坐下,只问:“理事长找我什么事。”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叫过陆承誉‘爸爸’,从林隅眠与陆承誉离婚开始。

    那年因绑架而失忆后,林隅眠请了一支专业的心理咨询团队来为陆赫扬做治疗,但过程中陆赫扬隐约察觉到不对,他发现比起记忆恢复,自己受到的心理暗示与记忆干涉反而更强一点——这些医生似乎试图在篡改他的记忆。

    林隅眠得知这个事实时几乎被气到发抖,他立即停止了对陆赫扬的一切心理治疗,并飞往S市找陆承誉对质。

    从S市回来三个月后,林隅眠办完离婚手续,彻底摆脱了‘理事长配偶’的头衔。而关于陆承誉到底为什么会同意离婚,林隅眠没有说,陆赫扬与陆青墨便也没有问。

    陆赫扬态度直接,陆承誉也开门见山:“听说你在做心理治疗。”

    “理事长有什么问题吗。”

    “向军部报备了吗。”陆承誉抬眼看他。

    陆赫扬平静地直视他:“这个问题应该由军部来问才对。”

    “私自做心理治疗是违反军规的行为,你作为一个上校,不会连这都不知道。”

    “如果理事长能立刻找到合适的人选接管首都空军基地,我很愿意让出来,但联盟政府好像无权干涉军方的职位调动。”陆赫扬说,“或者您可以和罗司令商量一下。”

    这句话说明罗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并且持默许态度,陆承誉没有再说什么,陆赫扬便朝他点了一下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在电梯里,陆赫扬打开手机,看到许则十分钟前发来消息:我在中央公园的喷泉这里

    陆赫扬回复:好,很快就到

    接送的军用车停在楼下,副驾驶上是总军区的一位上尉,后座只有顾昀迟一个人,那位海军上校已经乘另一辆车去了军区。

    “陆上校。”上尉笑着对陆赫扬打招呼。

    “好久不见。”陆赫扬也笑了笑,然后对司机说,“去中央公园的喷泉那边。”

    “好的,顾上校您呢?”

    顾昀迟看着手机:“稍等。”

    过了几秒,大概是收到了消息,他对着屏幕念出一个店名,说:“到这里。”

    “听起来像甜品店。”陆赫扬说。

    “说要吃这家的牛角包。”顾昀迟冷漠道,“不知道是不是这辈子没吃过面包。”

    中央公园离联盟政府很近,没几分钟就到了。远远便可以看见高高的alpha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只穿着一件黑色卫衣。今天阳光确实很好,S市也一向要比首都更温暖一些。

    “哎?”上尉惊讶道,“那个,那个是许医生吗?”

    陆赫扬正摘下军帽,闻言看向他:“你认识?”

    “算是吧,两年前在西部战区的前线碰到过,就是您去支援的那次,许医生问我您的部队具体在哪里,我就帮他查了下,结果发现您刚好十几分钟前带队飞去了另一个区,就差那么一点。”上尉说,“我还以为许医生是要找空军队伍里的谁,原来是找您啊。”

    顾昀迟瞥了没有说话的陆赫扬一眼,低声说:“结婚请我坐主桌。”

    车停在路边,陆赫扬开门下去,许则见到他,呆了一下,正抿起嘴要笑,忽然看见陆赫扬身后的车里还有顾昀迟,并且副驾驶的车窗也降下来了,那个有过几面之缘的上尉冲他挥挥手:“许医生,还记得我吗?”

    许则很快回忆起来:“记得的,余上尉。”

    他感到后悔,早知道就站得隐蔽一点了,尽管只是普通的见面,但陆赫扬身份特殊,还是应该尽量避免掉不必要的牵扯,就像他当初问余上尉那支空军队伍在哪里时,都不会直白地说自己想找的人是陆赫扬。

    在许则这样想着的时候,陆赫扬的手已经按在他的后背上,一边带着他往前走一边跟顾昀迟他们道了别。

    车子重新开动,余上尉还是有点惊奇:“陆上校和许医生看起来关系很好啊。”

    “还行。”顾昀迟回答,接着打开手机,动作利落地将一份八年前的体检报告发给了陆赫扬。

    --------------------

    顾昀迟:我会在很美好的午后给兄弟发一些他老婆当年假孕的证据。

    第94章

    喷泉周围十分热闹,拍照的情侣、奔跑的小孩,阳光在高高喷洒出的水珠中折射出一道彩虹。和陆赫扬一起从明丽的日光下穿过人群时,许则觉得不真实,可能是因为两人连续打了一个多月的电话,导致现在有种网友见面的奇妙感。

    陆赫扬将军服外套脱下来,搭在臂弯里。许则想了想,问:“去海边的景观道上走走吗?”

    人声嘈杂,陆赫扬似乎没有听清:“什么?”

    “去海边吗?”许则朝他靠近一点,再次问。

    “都可以,你来决定。”

    走了几十米,穿过公园的树林,他们看见海。耳边顿时静了很多,剩下风和潮水的声音。

    “在这里还习惯吗?”

    “嗯。”许则点点头,“感觉只是换了个实验室。”

    对许则这种不热衷于社交和娱乐的人来说,的确在哪里生活都没有太大区别。

    “这里比首都更宜居。”陆赫扬说,“好吃的东西也很多,记得要多吃一点。”

    这一个月几乎都是在研究院食堂吃的饭,以后应该也一样,不过许则还是镇定地答应下来:“好的。”

    他看了一眼手表,又朝右边不远处看,然后问陆赫扬:“要不要喝果汁?”

    “好。”

    “我去买。”许则完全不浪费时间,说完就走。

    陆赫扬的视线随着许则的背影停在右前方十米外的那家店,看着他点完单之后到一边等。许则的‘等’就是单纯在等,不玩手机,不东张西望,只是中途看了几次表,即便果汁的制作时间其实非常短。

    许则买了两杯青提汁,因为高中时有看到陆赫扬喝过,而刚好这家店最出名的就是青提汁。他还买了一只蛋挞,单独用纸袋装着拿在右手上。

    拿好东西后许则抬头看,陆赫扬站在原地,一手搭着栏杆在接电话,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也吹动挂在栏杆上的军服,一晃一晃。

    是个很短的通话,许则走到一半,陆赫扬就将通讯器放回腰侧,看向他。

    对视时许则加快了脚步,在又走了三四步之后,一只硕大的海鸥从侧面俯冲过来,以惊人的速度叼走了许则手中的蛋挞,并且翅膀还扇到了他的脑袋。许则顿时停在半途,看着手里皱巴巴的空纸袋,又去看那只已经飞远的海鸥。

    陆赫扬抓起军服朝许则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腕检查有没有被抓伤。

    “同事跟我说过,在这里吃东西要小心海鸥。”许则反应过来,“我忘记了。”

    “没受伤就好。”陆赫扬忍笑失败,“被海鸥抓走的是什么?”

    “蛋挞,本来想问问你要不要吃。”

    “没事,喝果汁就可以了。”

    许则点头,把其中一杯青提汁拿出来,在陆赫扬伸手接过的时候,许则看到他手背上的针孔,两三个,最新的那个针孔周围还残留有一圈淡淡的青色。

    想尽量装作没有看见,装作平静,不过很难,许则盯着陆赫扬的手背,好几秒才移开视线。

    继续往前走,四周的行人渐渐变少,许则把脚步放慢,落后陆赫扬一点,偏过头看他的后颈,从衬衫的领子下,隐约看到陆赫扬腺体上的几个针孔。

    “怎么了?”陆赫扬回头。

    “没什么。”许则重新跟他并肩走。

    两人慢慢停在一处围栏前,海浪拍打脚下的石壁,许则又看了眼表——他明明还没有和陆赫扬说几句话,却已经过去快要半小时。这种倒计时式的见面在很多年前就经历过一次,印象深刻,许则感到惴惴不安。

    “不用总是看时间。”陆赫扬抬手抚了一下许则的背,“又不是来跟你告别的,以后还要见很多次面。”

    没有着落的心脏似乎也同时被这只手托住了,许则问:“会吗?”

    “会的。”陆赫扬给他肯定的答复。

    这很有效,许则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他喝了一口果汁,犹豫片刻,问:“为什么总是九十分?”

    打了一个多月的电话,在很多次的结尾,许则都像一个关注用户评分的客服那样,问陆赫扬今天的聊天怎么样,得到的回答一直是九十分。

    许则想拿满分,他需要陆赫扬提出的改进意见。

    “因为满分就是九十分。”陆赫扬侧头看他,对他说,“从许医生主动给我打第一个电话开始,就是满分。”

    许则又露出被海鸥夺食并且用翅膀扇头时的表情,他听到自己问陆赫扬:“接到我的电话你会高兴吗?”

    “嗯,高兴。”陆赫扬说,“每天都在等你打电话给我,以后也会等,所以不要忘了。”

    这让许则始料未及,他在知道陆赫扬要做记忆恢复治疗时并没有报太大期待,仅仅是因为陆赫扬迈出了那一步,所以他也迈了。保持联系、每天打电话,不是为了了解陆赫扬的治疗进展,或试探他是否恢复了一些记忆,许则只觉得这场治疗很艰难,一天有24个小时,每晚几分钟的电话,不会太耽误陆赫扬的时间,但可以满足自己想要陪他的愿望。

    只是这样而已,许则不知道陆赫扬也在等他的电话,不知道陆赫扬会因为他的电话而高兴。

    忽然的,许则意识到每个决定都是有意义的,像契机,在陆赫扬决定治疗之前,在自己决定保持联系之前,就算和陆赫扬接吻,他也是悬空而不安的,但今天陆赫扬说高兴,许则就感觉整个身体被填满,充实又真切。

    一戳就破的泡泡变成了鼓鼓囊囊的米袋,许则都没有发现自己在笑,他答应陆赫扬:“以后也会每天给你打电话。”

    说完这一句,手机很应景地响起来,许则对陆赫扬说‘不好意思’,随后接起同事的电话,对方向他询问一些资料的存放位置。

    见他们的通话没有立刻要结束的意思,陆赫扬拿出手机,打算通知顾昀迟如果不想等的话可以先去军区,却发现对方在半个多小时之前发来了一份文件,以一串日期数字命名,是八年前夏末的某一天。

    陆赫扬点开文件,指尖缓慢滑过屏幕,中途在某一页停留了至少十五秒,才继续往下浏览。

    许则挂掉电话后特意看了一眼通话时间,四分多钟,很短,但在和陆赫扬见面的过程中打来,还是会让许则有点痛心。

    转头,发现陆赫扬正在看手机,眉头微微皱着,许则问:“是有什么事吗?”

    正好看完最后一页,陆赫扬将目光从屏幕移到许则脸上。

    许则不太明白陆赫扬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再次问:“怎么了?”

    “昀迟发给我一份体检报告。”陆赫扬看着他道,“我不太懂。”

    “方便的话可以给我看看。”许则说。虽然他也不太懂,明明顾昀迟有军医和私人医生,为什么要把体检报告发给陆赫扬。

    陆赫扬将手机递给许则:“麻烦了。”

    看第一页的时候许则就察觉出异常,这并不是军医院的体检报告格式。他跳过身高体重视力那些不太重要的项目,滑到血常规和信息素指标,大多数都是正常的,但不正常的那几个数据却太不正常了,直到看见超声报告下的结论,‘假孕’两个字砸进脑海中久远的记忆里,许则僵硬地翻到最后一页,落款‘顾昀迟’这个名字,完完全全是自己的字迹。

    指腹在屏幕顶端碰了一下,回到第一页,许则看见年龄的冒号后面,清楚地印着‘17’。

    海风吹得许则已经听不到其他声音了,他摸了两下才摸到锁屏键,把手机熄屏,还给陆赫扬。

    陆赫扬接过手机放回口袋里,然后问许则:“孩子呢?”

    “……没有孩子。”许则恍惚又回到了当初被陆赫扬发现验孕棒的那一晚,他垂着眼睛,说,“只是假孕。”

    也是到这一刻,许则才发现当初的那些失望和空落竟然还在。

    他以为陆赫扬会问‘之前怎么不对我说实话’,或是说‘以后不要撒谎了’,但都没有,陆赫扬只是朝他伸出手。

    许则抬起眼,不确定地静止两秒,接着往陆赫扬身前靠了一步,动作生疏地抱住他的腰,低头把脸埋在陆赫扬的肩膀。

    异国他乡的海边,没有人认识他们,许则心安理得地抓住了这个拥抱。

    陆赫扬抱着许则,右手从许则的后背往上滑到他的后颈,轻轻摸了摸,说:“再给我一点时间。”

    自己知道他在治疗的事已经被猜到了,许则维持住这种心照不宣,回答:“没关系的。”

    需要很长的时间没关系,最后还是想不起来也没关系,许则在‘等’这件事上有着完全的耐心,他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放弃任何期许,是一直怀着这样的心态度过的。

    甚至可以和陆赫扬再这样拥抱,已经是许则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结果。

    落日的橘光铺满海面,两个多小时,从下午到傍晚,许则和陆赫扬走完一整条景观道。顾昀迟发来消息,告诉陆赫扬车已经在出口处等着。

    去出口要经过一条小道,走到三分之一的时候,许则鼓起勇气,心跳剧烈地去牵陆赫扬的手。陆赫扬看了许则一眼,回握住他。

    只有两分钟不到,在走完小道之前,许则自觉松开手,一晃眼却看见不远处的树下停着那辆军用车,他担忧自己是否松手松得晚了。

    “今天早点休息。”许则说。

    凌晨坐五个小时飞机过来,开完会也没能午睡,许则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侵占陆赫扬休息时间的凶手。

    “跟你打完电话再休息。”陆赫扬抬起手,手背在许则颈侧短暂地贴了一下,“我先走了。”

    “嗯。”

    坐上车后陆赫扬降下车窗,对许则挥了挥手。许则站在晚霞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车子开动,副驾驶的余上尉在打瞌睡,顾昀迟一边看着手机一边道:“好奇别人如果知道陆上校花两个小时陪人散步是什么感受。”

    “许医生的时间也很宝贵。”陆赫扬说。整个车厢充满了面包的香气,他朝后座看,映入视线的是一包半米高的不明物体。

    “里面都是牛角包?”他问。

    “买了八十个。”顾昀迟头也不抬地说,“喜欢吃就让他吃个够。”

    需要偷偷打电话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多,手头的项目进入即将申报的关键阶段,许则整天整天地待在实验室和电脑前,晚上去走廊和陆赫扬通话的那几分钟成为他最松懈的时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许则觉得其实是陆赫扬在陪他。

    S市的春天比首都来得快一些,仅仅两个月不到,许则这边已经完全脱掉了冬装,首都的寒风却还没有歇,连池嘉寒都在电话里抱怨今年的冬天特别长。

    晚上十点多,许则在整理实验数据,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同事举着手机出现,神秘地说:“怎么办,我们之中出现了一个叛徒。”

    众目睽睽之下,他直直指向许则:“恭喜你,荣获本年度联盟‘未来医生’奖!”

    许则还没有回过神,就被四五只手进行了搂肩、环腰、拍背,并吵闹着让他请客吃饭。直到黄隶岭进来,见他们这样,笑着说:“怎么消息比我还灵通。”

    ‘未来医生’是联盟所有军医大中医学生的最高荣誉奖,不接受报名,获奖者一般从博士中挑选,根据期刊发表、课题立项、临床轮转、前线支援等各个方面来评定。

    “教授,这是已经确定了吧?要是确定了,今晚收工就让许则请大家吃个夜宵先。”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