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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该走了,许则收拾好东西,犹豫片刻,他问:“您易感期的时候一般是怎么度过的?”

    他并不是军区的医生,这个问题也许不太合适,可许则还是问了。

    不过陆赫扬好像对“您”字很感兴趣,他笑了一下,问:“我们不是同龄人吗?”

    “是的。”许则想了想,“但您是长官。”

    “高中的时候,你是贺蔚同桌。”陆赫扬双手撑在沙发边缘,稍稍抬起头看向许则,“我们应该有说过话?”

    许则看着茶几上的医疗箱,开始觉得如果贺蔚没有跟陆赫扬提起过自己就好了,他们会完全变成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而不用像现在,他对陆赫扬来说只是高中时期一个面容和名字都很模糊的校友。

    “说过一些。”许则无法对着过往撒谎,撒谎说他们从没有任何交集。

    陆赫扬点点头:“抱歉,我记性不太好。”

    许则关上医疗箱,忽然很淡地笑了下,那种难以形容的笑,有点遗憾又有点出神。他说:“嗯,你记性不好。”

    客厅里安静下去,意识到自己说了奇怪的话,许则在原地愣了会儿,说:“您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陆赫扬没有回答,站起来。沙发与茶几之间只有半米多的距离,两个成年alpha站在其中显得有些拥挤,许则很清晰地感受到陆赫扬身上的热量,他本能往后退,但小腿立即挨到了茶几边缘。

    “要喝口水吗。”陆赫扬拿起茶几上的水杯。

    是问句,但许则像服从某种要求或命令一样,在短暂的犹豫过后,他接过水杯,说:“好的。”

    仰头喝水时许则的睫毛自然地垂下去,在眼下打出两道细密的阴影。他好像是真的渴,双唇含着杯沿将大半杯水喝到底,喉结滚动,发出轻微的吞咽声。

    “谢谢。”话是对陆赫扬说的,但许则没有看他。许则舔了舔湿润的嘴角,把杯子放回茶几上。

    他不知道该将眼神投向哪里,只能朝阳台外看,能看见一簇茂盛的树顶,枝叶摇晃,让他想到自己的旧房子,那个小房间外,也有这样的树。

    手环在进房间之前已经被调到最高,许则还是闻到了陆赫扬的信息素,很淡,可是已经够他想起很多东西。

    脸、身体、眼神,组成陆赫扬的这些因素在许则的脑海里始终深刻明晰,但只有闻到属于他的特定味道时,所有场景才变得完整,那个被夜晚的暴雨、午后的阳光、白色的栀子花、悸动的心跳声所填满的夏天。

    陆赫扬没有说不客气,在许则晃神的瞬间,他问:“许医生介意我闻一下你的脖子吗?”

    从不会拒绝陆赫扬,也从不会深究陆赫扬的目的——这个习惯到现在依然没有变,以至于许则在未经思考的情况下就下意识点了头,同意这个奇怪的要求:“不介意。”

    离得很近,陆赫扬一抬手就能碰到许则,他轻按住许则的侧颈,低头,鼻尖靠近许则后颈接近腺体的位置。温热的气息贴在皮肤上,许则蓦地缩了下肩膀,愣愣睁大眼睛看着前方——这样的动作对他来说过于熟悉,像他们以前接吻的姿势。

    停留的时间十分短,陆赫扬直起身,搭在许则颈边的手也放下去。他往右侧退到一步之外的正常社交距离,而许则还动也不动地立在那里,灯光落下来,白大褂衬得他头发异常黑,白皙皮肤下透出比之前更明显的血色。

    “易感期一般用抑制剂和一些特殊药物。”陆赫扬延迟到现在才回答许则的问题,然后对他说,“今天辛苦许医生。”

    许则的目光动了动,迟缓地反应过来,俯身拎起医疗箱,低声说:“没关系的。”

    “跟你一起进来的上士有没有安排车送你回宿舍?”陆赫扬走过许则身前,去房间里拿之前脱下来的黑T,重新穿上。

    来的时候经过了医护宿舍,许则估算从这里走过去大概需要五分钟,很短的路程。他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自己待会走路回去。

    陆赫扬走出房间,不知道是没有听见还是什么,他看着许则的眼睛:“许医生?”

    被这样一看,许则无法含糊其辞了,他躲开陆赫扬的眼神,说:“走回去只要几分钟,很快的。”

    陆赫扬没说什么,穿过客厅去打开门,许则立刻自觉地走出去。出门后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原以为只能看到即将关上的大门,不料陆赫扬就在他身后。

    “我自己下去就可以的。”许则说。

    “真的吗。”陆赫扬问。

    “嗯。”许则点头。

    “可是电梯要指纹才能启动。”陆赫扬好心地告知他。

    “……好。”

    指纹识别后,陆赫扬帮许则按了一楼,接着走出电梯,和许则面对面站着。许则拎着医疗箱,之后应该没有多少机会和陆赫扬见面了,他其实想说些什么,只是那些最想说的话都不适合对面前的陆赫扬说。

    许则忽地抬起头与陆赫扬直直对视了一眼,然后视线又重新落回到地面。

    电梯门缓缓关闭,许则听到陆赫扬说:“许医生,下次见。”

    许则想回答‘好的’,但那道门在他开口前就已经彻底闭合。

    出了住宿楼,在路上走了不到半分钟,身后有军用车开过来,停在许则身边。

    “许医生,我送你回宿舍。”

    是一个陌生的士兵,车已经开到面前,拒绝反而是浪费时间,许则说“谢谢”,随后上了车。他没有问士兵是接了谁的命令来送自己的,大概率是之前那位带路的上士。

    陆赫扬回到屋里,听见手机铃,他在客厅了找了会儿才找到手机,因为平常只用军事通讯器,手机几乎已经被闲置。

    “喂?”

    “我没听错吧,陆上校的手机竟然也有打得通的一天。”

    陆赫扬笑了笑,单手脱掉T恤扔进洗衣篮:“贺警官应该是没有听错。”

    “现在已经是我回首都的第三个小时了,我很疑惑,为什么陆上校还没有来为我接风洗尘?”

    “这两天有点忙,周四吧。”

    “好的,请陆上校开直升机来接我。”

    “可以。”

    第78章

    在空军基地待了两天不到,第二天下两点左右,195院的医护们结束外勤。正如上士说的,陆赫扬很忙,在离开基地之前,许则都没有再见到他。

    回到院里,检验科的同事来取血液与信息素样本,同行空军基地的医生护士在样本送达后就回了各自的科室,许则看了看手机,暂时没有事,他问检验科的护士:“我能帮忙吗?”

    黄教授最看重的学生、信息素与血液科的医生、上一个获奖课题正好涉及到医学检验相关——护士睁圆眼睛:“当然可以啦,辛苦许医生!”

    许则无法坦然地回答“不客气”,只笑了下,接过护士手中的推车,往前推进电梯里。

    晚上七点多,许则将经手的所有报告录入系统,他负责的是信息素化验。还有几份样本没出结果,许则交接给了检验科的技师,然后回到七楼。

    电梯门打开,科里的一位护士刚要进来,见是许则,她笑着说:“许医生,你老板来了,正问你在哪呢。”

    “好的。”

    从电梯出来,许则往办公室走,走了没多远便听到主任叫他。

    “许则。”

    许则抬头,走过去,一句‘黄教授’还没有叫出口,黄隶岭便说:“还想着让你下午好好休息,你倒好,跑检验科去了。”

    “没关系的,我不是很累。”许则说。

    “那怎么不去实验室。”黄隶岭一副想骂又狠不下心骂的表情,“多做几个项目不比这效益高?”

    旁边的主任立即捂住心口,一边感叹‘医风日下’一边黯然离去。

    从本科到硕士,相处多年,许则还不至于听不出黄隶岭的意思,这位教授向来说话直接,直接到有些暴躁,但也仅限于他关心的人,如果不关心,黄隶岭大概不会给予任何眼神——他并不太像传统意义上的医生、老师。

    “待会儿回学校。”许则问,“您吃晚饭了吗。”

    “你先问问你自己吃没吃。”

    没有吃,许则于是跳过这个话题,问:“是来看陈老将军吗。”

    “嗯,他明早出院,我有点事来不了,今天过来看看他。”黄隶岭拿出一份邀请函拍到许则手里,“这个科技奖的颁奖,你们几个年轻人去一下。”

    “好的。”

    获奖的消息几天前学院就发公告了,黄隶岭手下的课题组成员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大家甚至有些疲于应对颁奖典礼,约好了每次轮流派一个人上台发言。

    “行了,去吃饭吧,吃完我正好也要去军医大一趟。”

    “嗯。”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黄隶岭看了眼许则,评价道:“心事重重的。”

    许则想习惯性地说没有,但这次似乎有点难。他点点头:“我会尽快调节好。”

    “难得你会承认。”黄隶岭拍了一下许则的手臂,“有需要帮忙的就跟我讲,要休息我给你批假。”

    许则笑了笑:“好的,谢谢老师。”

    周四晚上,约了六点半的晚饭,陆赫扬和贺蔚因为工作缠身,都在九点左右才到。等两人落座,经理带服务员来撤掉早就凉了的菜品,重新再上一份。

    “不要浪费。”贺蔚脱了警帽扔在沙发上,“热一下,晚点我带回局里给同事吃,他们不挑的。”

    “好。”

    通讯器响了,陆赫扬接起来。贺蔚把柠檬水推到他面前,等他结束通话,贺蔚说:“你没开直升机来接我就算了,不会饭还吃不上一口就要走吧。”

    “不会。”陆赫扬拿起杯子,很自然地跟贺蔚碰了一下。

    其实已经两年多没见,之前的几次会面都是在国外匆匆而过,即使这样也不存在任何生分,好像只是朋友之间缺席了对方的某个暑假,再见面时彼此都没有太大改变。

    “昀迟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贺蔚问。

    “不太清楚,要看战区的情况。”

    “也该回来了吧,我们三个从高中之后就没聚到一起过。”贺蔚笑笑,“你说当时要是我跟昀迟没有隔三差五想办法去见你,你是不是就跟忘记其他人一样,把我们俩也忘了。”

    陆赫扬过了片刻才抬起眼:“重要的人总会记起来的吧。”

    “这样吗,那你在乎的人真的很少嘛。”贺蔚往后靠,仰着头挨个数,“林叔叔,青墨姐,我和昀迟,文叔……”

    他突然顿住,重新直起身:“许则呢?到现在也没想起他吗?”

    陆赫扬没有回答,反而问:“你觉得他对我很重要?”

    “我不知道。”贺蔚说,“可能他对你来说不重要,但你对他肯定很重要,你出国之后,他问过我好几次你的情况。”

    “我就问他,要不要把赫扬的新电话给你,他说不用。也是啊,你都想不起他了,他那样的人,也不会眼巴巴地主动来联系你的,我们小则,一向是很乖很老实的。说起来蛮可惜的,高中的时候你们完全不是一路人,结果莫名其妙地熟起来了,现在两人差距变小了,可你早就不记得他了。”

    说着,贺蔚兀自陷入了与高中同桌的回忆,继续道:“我大概回了三四次首都,但每次回来,许则不是在前线支援就是出国参加活动,都没能见到他,这次我一定要……”

    话还没有说完,贺蔚无意间抬头,顿时愣住,接着诧异出声:“哎,那不是——”

    陆赫扬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餐厅灯光柔和且昏暗,水景台中央摆着一架通体透明的三角钢琴,琴曲与轻微的水声混合在一起,隐隐约约。穿着白衬衫和西裤的omega、alpha,一共五个人,正从另一个区走出来,一行人似乎喝了酒,颇有兴致地在水景台旁停下,听演奏。

    除了最中间的那个alpha,他看起来有点困,眼神呆呆的没有焦点,衬衫领子解了两颗,领带也松松的,袖子挽到手肘。他的手腕上挂着一个不太讲究的透明塑料袋,然而塑料袋里的东西却很讲究——应该是一座奖杯和一本荣誉证书,外加几块金色的奖牌。

    耳旁掠过一阵风,在陆赫扬尚未收回视线时,贺蔚已经起身冲了过去。

    “小则,我滴老婆——!”

    许则很久没喝酒了,今天颁奖仪式结束后大家一起吃饭,约好了晚上不回实验室,所以开了几瓶酒。

    被不明alpha冲过来抱住的时候,许则差点将手中的袋子甩进一旁的水池。酒后思维运转缓慢,所以整体上呆滞大于惊讶,许则思考着,自己身边好像没有这种行事风格的朋友。

    然后才反应过来,是贺蔚的声音,很久没听到了。

    几个组员也吓一跳,以为是奇怪的人,但看到对方衬衫上的肩章和警徽,这种疑虑被稍稍地打消一点。

    贺蔚揽住许则的肩,戳戳他的脸,问:“不会不记得我了吧小则?”

    许则摇摇头:“不会。”

    “是认识吗?”一个组员问许则。

    “认识。”许则点点头。

    “你刚吃完饭吗?待会儿有事吗?没有的话去我那桌坐一下吗?我给你叫餐后点心。”贺蔚一个劲地晃许则,“好不好?好不好?”

    许则原本就站不太稳,险些被他摇进水池里,幸亏身旁的组员护着。贺蔚的架势令人难以拒绝,而且今晚确实没有其他的事,于是许则说“好”,说完之后才想到贺蔚不可能一个人出来吃饭,自己中途插入他们的饭局应该不太合适,但不等他提出顾虑,整个人就已经被贺蔚押走,过程中只能听到贺警官对其他组员说:“那许医生我就带走了,到时候会送他回去的。”

    组员们说了什么,许则没有听到,他的视线定格在某个方向,一动不动。

    浓绀色的训练服在不够明亮的光线下看起来接近纯黑,像alpha的瞳色。陆赫扬一手撑着下巴,侧头看过来,另一只手半握着水杯,食指指尖搭在杯沿上。

    不知道为什么,许则觉得那个水杯在陆赫扬手中显得格外小一些。

    “好巧哦,刚好在说你,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你了。”贺蔚拉着许则走到餐桌旁,笑眯眯地问,“许医生是跟赫扬坐还是跟我坐?”

    这个问题几乎不需要犹豫,许则说:“我坐这边就可以。”

    “好滴。”贺蔚往里挪了一个位置,让许则坐到自己身边。

    坐下去之后,许则和陆赫扬差不多是面对面。从余光里许则看到陆赫扬拿起水杯喝水,他忍不住抬眼,没想到却和陆赫扬目光相撞。

    许则立刻别开眼——他自以为动作迅速且隐蔽,实际上意识不到自己酒后的反应已经迟缓到了一定地步。

    陆赫扬从旁边拿了新的水杯,倒了半杯柠檬水,放到许则面前。

    “谢谢上校。”许则低声说。

    “许医生这么见外啊。”贺蔚点完单,去勾许则的肩,“你俩以前不是还挺熟的嘛,虽然赫扬记不太清了,但也没必要搞得跟上下级一样吧。”

    目前是别人说什么都会接受的状态,许则回答:“好的。”

    “我们小则,看来是真的喝醉了。”贺蔚说着就用手背去贴许则的脸。

    “上菜了。”陆赫扬说。

    上菜怎么了,又不需要客人自己端——想是这么想的,不过贺蔚还是停下手,对服务员说:“甜点也可以上了,不等饭后了,我朋友现在就要吃。”

    许则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现在就要吃’这种话。

    “想起来我都没怎么跟你一起吃过饭呢。”贺蔚边吃边说,“那时候你跟赫扬经常在一起吧?你俩都干嘛去了,说出来让他回忆回忆,搞不好能想起什么。”

    头晕,渴,许则喝了口水,抬手去摸领带,想将它松开一点,摸到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是松的了。

    “没有很经常。”许则顿了顿,说,“做了什么我也忘记了。”

    他其实记得比谁都清楚,只是当下的时间、场合、人——所有要素都不适合提及那些,尤其是他和陆赫扬之间发生的,许则希望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因为说出来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他没有什么太大的愿望,都没想过还能和陆赫扬这样面对面地隔着桌子坐一坐,这就够了。

    贺蔚已经不像高中那样粗线条,能听出许则在回避。他感到理解,如果被朋友彻底忘记的是自己,在过了那么久之后,大概也不会再心心念念地希望对方能够靠一些往事来记起什么,这是很不现实的。

    他看向陆赫扬,发现陆赫扬正看着许则。贺蔚突然意识到今天或许不该强拉许则过来坐的,如果陆赫扬曾经对许则来说真的是很重要的朋友,这样的场景只会让许则难过。

    服务员送来甜品,贺蔚把一碗怀姜蜂蜜汤放到许则面前:“这个解酒的,喝点,其他的吃不下就随便吃吃。”

    “好的,谢谢。”

    贺蔚眨巴眨巴眼睛,抱住许则的手臂,头歪在他肩上靠了一下,欣慰地说:“真好,我们小则一点没变。”

    被他一碰,调羹里的汤溅了一点到手上,许则正要用另一只手去擦,陆赫扬拿了两片纸巾放在他手边。许则的目光顿时像被粘住,怔怔追随着陆赫扬的手指,直到他收回手重新拿起餐具。

    陆赫扬问贺蔚:“不是还要回局里吗。”

    确实该赶紧吃饭了,贺蔚重新坐正,不再聊高中或失忆的事,另起了一个新话题。

    这顿晚餐没有吃太久,贺蔚接了两个局里的电话,需要尽快回去。他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手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湿湿的。因为有看到许则一直没用陆赫扬递给他的餐巾纸,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贺蔚想捡来擦,然而低头去拿的时候,那两片纸巾却不见了,许则的碗边空空如也。

    他有点奇怪地去看许则,许则正一手拎着塑料袋,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纯良地站在过道旁。一看见许医生的脸,贺蔚的脑袋也变得空空如也,他傻笑一下,直接在警服裤上把手擦干净。

    “老婆,住在哪,我送完你再回警局。”贺蔚搭着许则的肩,很昏庸地说。

    “不远,我自己回去就可以的。”许则停顿一下,问贺蔚,“能把你现在用的号码留给我一个吗?”

    “你这么主动,我真的很感动。”贺蔚接过许则的手机,输入号码。

    自己的电话又响了,贺蔚接起来:“催催催催什么催,路上了。”挂掉,他继续劝许则,“你还没醒酒,自己回去不方便的。”

    “你不是在路上了吗。”陆赫扬浏览完信息,关掉通讯器,说,“我送许医生吧。”

    许则一怔,要说什么,贺蔚却抢先开口:“嘘,陆上校当司机,这待遇我听了都想流泪,你要是拒绝了我会死不瞑目的。”

    等贺蔚开车离开,许则说:“我自己回去。”

    “刚才你好像已经同意了。”陆赫扬看着许则,问他,“是在敷衍吗?”

    “不是。”许则摇摇头,他不知道这样说合不合适,但还是回答,“是为了不让贺警官死不瞑目。”

    意外的,许则听到陆赫扬笑了一声。他一个晚上都没有看陆赫扬,此刻终于抬头看他的脸。陆赫扬这样笑的时候,许则恍惚间想到很久以前陆赫扬有过的笑容,不是那种礼貌、客气的笑,是带着温度的、真实的,曾经离他非常的近。

    “上车吧。”陆赫扬打开副驾驶车门,对许则说。

    他脸上的笑意还在,眼底也有,导致许则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只有点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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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老婆主动问我要电话了嘻嘻。

    陆:fansilegun。

    第79章

    深夜了,室外温度已经降下去,陆赫扬打开车窗通风。

    车子开动,风吹进来,将许则的衣领吹动,路灯的光影不断从他的脸上、手背上闪过。

    军用越野车的内部空间很宽敞,但许则仍然觉得局促,他摘下眼镜偏头看着窗外,晕又困,什么都是模糊的。

    首都的灯火就这样从眼前不断飞驰而过,像一条河,许则意识错乱地想着,也许到了河流尽头,他又会变成好多年前,那个戴上帽子就笃定陆赫扬不会认出自己的、第一次被陆赫扬送回家的17号。

    又或是最后一次,陆赫扬开车带他在落日时分离开城市。只是许则每次复盘这段回忆时总会习惯性地自欺欺人,到他们一起躺在帐篷里看萤火虫的那一秒就停止,不继续去想生日过后的分别。

    陆赫扬对他说‘可能要久一点’,对他说‘不等的话也没关系’,而许则回答‘我等你’,回答‘会等的’,他当时那么固执,没有想到答案其实就藏在陆赫扬的话里。

    要离开很久、很多年,不要等了,不会有结果。

    那年他从后视镜里看着陆赫扬站在原地,离自己越来越远,但直到现在,许则明白留在原地的其实一直是自己。

    “许医生。”

    被拉回现实,许则循声去看陆赫扬的侧脸。

    陆赫扬也侧过来看了他一眼,许则的目光有点迷茫,不太清醒的样子,陆赫扬转回头,手从方向盘底部往上滑了一段,重新握住,然后问:“用的什么洗发水?”

    指尖神经性地抽搐一下,碰到塑料袋,发出轻微声响。许则将头转回去,说了一个牌子,片刻后补充道:“很便宜的。”

    因为便宜、实用、性价比高,所以很多年都没有停产。

    过了一两秒,他听到陆赫扬说:“很好闻。”

    许则微微一怔,接着抬手揉了揉左眼,他觉得贺蔚点的醒酒汤似乎并没有起作用。

    “手上的疤是怎么来的?”陆赫扬突然问。

    不清楚陆赫扬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许则翻过手腕,将烟疤藏起来。

    “高中的时候。”他勉强选了一个最常见的理由,“跟别人有矛盾。”

    陆赫扬却说:“许医生看起来不像是这种人。”

    不像吗。许则想大概是贺蔚没有跟陆赫扬提起过自己曾经在地下拳馆打拳,如果陆赫扬知道了,应该不会这样评价。

    许则发现自己现在比高中时更害怕陆赫扬知道这些事,他们以后不会有太多的交集,可能没过多久陆赫扬就会再次离开首都,那么许则希望自己只是他回国时偶然遇到的许医生,是一个平凡、不重要的路人,扭头就可以忘记,而不要附加任何有关17号的不好的记忆。

    许则尽力想了几秒,试图转移话题:“那我——”

    “像是哪种人?”他问陆赫扬。

    他感觉到陆赫扬将车速放缓了一点,随后看了他一眼。车内的光线明明灭灭,许则来不及探究陆赫扬的眼神。

    过了会儿,陆赫扬重新踩下油门,回答:“不了解。”

    是理所当然的答案,也许连问题原本就是多余的,不该问的。许则失神地笑了一下,想再和陆赫扬多说几句话,但忽然连继续开口都变成了十分困难的事。他最终只是靠在椅背上,歪过头,半阖着眼睛看向窗外。

    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研究生宿舍楼下。车停住,许则睁开眼,不耽误任何一秒地伸手去解安全带,他正要说‘谢谢’,却看见陆赫扬微皱着眉,像在想事情的样子,同时按在电子手刹上的手往后移,以一种非常习惯性的动作,摸到放水瓶的圆形储物格里,但里面是空的,没有水瓶。

    “公寓大厅里有饮料机。”许则犹豫了一下,说,“如果您不赶时间,我现在去买瓶水。”

    陆赫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去看许则的眼睛,但对方随即就别开了头。许则动作不自然地将眼镜戴上,然后再次询问:“要吗?”他发现陆赫扬似乎没有皱眉了。

    “不赶时间。”陆赫扬按提问顺序答道,“我不喝矿泉水。”

    许则记得陆赫扬以前并没有不喝矿泉水的习惯,他愣了愣,想到这可能是种委婉的拒绝,但如果要拒绝的话,陆赫扬完全可以直接说自己赶时间,没有必要用不喝矿泉水来当理由。

    “要喝煮过的水吗?”许则从车窗里往公寓楼看了眼,他住四楼,上下一趟不会花多少时间,许则说,“我宿舍里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端一杯下来,很快的。”

    “端”字用得过于形象,能说出这样的话意味着许则还没有清醒。陆赫扬笑了下,问他:“你真的能端稳吗?”

    许则把塑料袋拎起来打了个结,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这个结,他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回答‘能’。

    “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宿舍。”许则认真地慢慢说,“喝水。”

    他以为这个提议很大概率会被拒绝,但陆赫扬听后只问:“方便吗。”

    “方便的。”许则理解的完全是另一种‘方便’,他点点头,说,“有电梯。”

    不用像高中住在老城区时一样,每次都要摸黑走好几层楼梯。

    “好。”陆赫扬说,“坐着别动,我停一下车。”

    将车子开到楼下的停车位上,熄火,两人下车。绕过花坛,大厅门前有几级台阶,可能是看许则还有点迷瞪,陆赫扬握住他的上臂——许则原本是可以好好走的,现在忽然不知道该迈哪条腿了,立在台阶前。

    “许医生,能走吗。”见他不动,陆赫扬问道,“还是要背?”

    许则看着地面:“能走。”

    走完四级台阶,陆赫扬松开手。他握过的地方衬衫有点皱,许则想去摸一摸,但并不是为了抚平衣服的皱褶。

    从大厅去电梯会经过一道需要人脸识别的通道闸,许则开始担心陆赫扬如果没有跟紧的话会被拦住,于是对他说:“上校,走近一点。”

    陆赫扬低了低头:“什么?”

    “离我近一点。”许则说,“这个通道门,关得比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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