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不懂了。”池嘉寒在这一刻开始察觉陆赫扬也许是来真的——是比‘玩玩而已’更危险的可能。他沉默几秒,“陆赫扬知道你怀孕的事吗?”“知道。没有怀孕,是假孕反应。”
“他带你去检查了?”池嘉寒持续震惊,“你居然会告诉他?”
“他自己发现的。”许则还在为那一盒掉出来的验孕棒耿耿于怀,要是验孕棒没有掉出来,陆赫扬就不会发现,如果陆赫扬没有发现,就不用那么麻烦地给自己安排一日三餐和接送。
池嘉寒却第一次表现出对陆赫扬的赞赏:“不错,这个alpha还可以。”
“没怀孕就好,现在看情况好像也不用太担心唐非绎了,那好好准备考试吧。”池嘉寒喝了口奶,“只要你不因为陆赫扬不来学校而思念成疾。”
许则:“……”
两人走到楼梯口时正碰到从架空层买饮料回来的贺蔚,他表情淡淡地抬了一下手,说了声“早”,目光在池嘉寒脸上短暂停留半秒,接着上了楼。
“他最近怎么了。”迈上好几个台阶后,池嘉寒问,语气听起来不经意。
“好像心情不好。”
“他能有什么心情不好的。”池嘉寒嘀咕。
许则原来也以为贺蔚是无拘无束的,最多被家里管教一下,但如果是这样,贺蔚不可能每天乖乖按时出现在预备校——应该也有想要逃避的东西,所以选了一个最正当最合理的借口。
到了教室,早自习开始。其实班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大多数s级都在接受专门针对意向学校或专业的私教辅导,很少会来上课。
贺蔚在做题,他一向是做两道题就要睡半个小时来治愈自己,这段时间终于进步了——睡眠间隔从两道题变成了五道题。
做试卷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许则拿出来看,是周祯发来了叶芸华的扫描版检查报告。内容很详细,似乎是一次非常彻底的检查,许则把每条数据都认真看过去,直到最后一页,他发现落款处的医生签名不是周祯。
辨认了好一会儿,许则确定这个签名是“李展”。
他愣了片刻,拿着手机走出教室,到一旁空旷的天桥上,给周祯打电话。
李展,联盟中最顶尖的心内科专家之一,许则曾在网页上搜索过很多次他的资料和案例,却也只能隔着屏幕一遍一遍地看,因为知道自己请不到这样的医生。
“喂?许则。”
“周医生。”许则感觉自己掌心出汗了,他换了只手拿手机,问,“是李教授给我外婆做的检查吗?”
“是的,做了详细的检查,你外婆今天也很配合。李教授重新开了药,我到时候发给你。”
“好,谢谢。”许则嘴唇都有些发干,“是疗养院里有人请李教授过来的吗?”
别的病人家属请了李教授过来,所以自己才有幸沾了光,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其他可能。
“啊……对,是这样。”周祯干咳一声,“你是在学校吧?那其他情况等有空了我再跟你聊。”
“好的。”许则难得轻松地笑了一下,“谢谢。”
中午,许则一个人去食堂,池嘉寒说有点事要出去,今天不一起吃饭了。对此许则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保镖会来送饭,他不知道该怎么对池嘉寒解释。
假孕营养餐,说起来实在是太诡异离奇了。
贺蔚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到停车场,抬头就看见池嘉寒正僵硬地站在自己的跑车旁,穿着校服戴着颈环,脸被太阳晒得有点红,杵在那像个毫无站台经验的小车模。
挂掉电话,贺蔚绕到池嘉寒面前,两人互相瞪了几秒钟,贺蔚问:“干什么呢?”
池嘉寒从没主动找过自己,眼下的情况让他疑惑且警惕。
“……”池嘉寒问,“你去哪里吃饭?”
“云湾。”
池嘉寒猜到了,顾昀迟真的是一张免费又大方的长期饭票,把自家的豪华酒店给朋友当便捷餐厅。
“那有人跟你一起吃吗?”池嘉寒看向别的地方,声音含糊地问。
贺蔚也不是真傻瓜,他立刻说:“没有,赫扬和昀迟不在,我都是一个人吃的。”
接着他把副驾驶车门打开,池嘉寒一声不吭地钻了进去。
车子开出去好几分钟,池嘉寒才开口:“就算他们两不在,不是也有很多人想跟你一起玩一起吃饭,你又不缺朋友。”
“朋友跟朋友之间也有很大区别。”贺蔚开着车,单手抽了张纸巾给池嘉寒擦汗。
是比较认真的语气,当一个天天在你面前装二百五的二百五不再二百五,说明他确实情绪欠佳。
池嘉寒擦完汗,把纸巾对折叠好,问:“你哥和唐非绎还有魏凌洲的事,你们有查到什么吗?”
“我哥被停职了。”贺蔚皱了皱眉,“伯伯发现他跟唐非绎有来往。”
“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现在我哥已经找不到人了。”
“这跟把你哥往唐非绎面前推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从小他就不太受伯伯重视,出了这种事,伯伯的第一反应就是怕连累集团,要先把他摘出去。”
“所以你才……心情不好吗?”
“没有心情不好,我在想事情。”贺蔚说,“我之前找过我哥,他不让我管他的事。也对,不让我管反而是为我好,他是大人,自己做事自己承担。”
“然后我在想,我以后要干什么。”
池嘉寒转头看他:“你家里不是都会给安排好的吗。”
父亲是联盟中央银行行长,一出生就站在终点线前,迈一小步就能走完普通人奋斗一生都无法达成的路途,池嘉寒从没想过贺蔚会考虑这类问题。
“之前我不懂,为什么赫扬会跟许则交朋友,现在我想明白了,因为许则跟圈子里的其他人完全不一样,很简单,一点都不浮躁,所以我也喜欢跟他相处——”贺蔚答非所问,看了池嘉寒一眼,“大概我就对那种跟自己不是一路人的人感兴趣。”
池嘉寒想问他,你喜欢跟许则相处,有没有问过陆赫扬的意见?
“赫扬和昀迟都准备读军校了。”贺蔚说,“就跟你一个人说,不要告诉别人。”
“他们?”池嘉寒眼睛睁得大大的,“他们怎么……”
联盟理事长的儿子,豪门富商的独子,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去读军校的,没有道理。
“赫扬早就决定了,昀迟是最近才确定的。反正不管是他们自己喜欢还是单纯为了不结婚不被家里安排,都挺好的——我也想跳出从小到大的圈子,做不一样的事。”
一直认为贺蔚是个只长了副好皮囊的纨绔公子哥,无忧无虑吃喝玩乐,这是池嘉寒第一次见到他迷茫又思考的状态。
“很难吧。”池嘉寒顿了顿,说,“但祝你成功。”
虽然知道可能性很小,但还是祝每个下决心跳出牢笼寻找自由的人都可以成功。
“好的。”是红灯,贺蔚在斑马线前停下车,腾出一只手伸到池嘉寒面前,“那小池牵牵手,实际鼓励一下我。”
“……”池嘉寒把他手拍开,“滚。”
陆赫扬中午回到家,进门后保姆接过他的书包,低声说:“理事长在书房,叫你吃过饭就上去。”
“好的。”陆赫扬知道自己应该立刻上去,以免让理事长等太久,但他只是去洗了个手,然后走到餐桌旁坐下吃饭。理由很简单,饿了。
按照平常的速度吃完饭,陆赫扬喝了半杯柠檬水,接着上楼,敲门。
很快助理来将门打开,等陆赫扬进书房后,助理退到走廊上,轻轻关好门。
陆赫扬走到办公桌前,桌子很大,光滑漆黑的颜色,像一条不见底的深沟。
“爸。”
陆承誉仍看着文件,直到把最后一个字看完。他抬起头,接着整个人往后靠在椅背上,皮质座椅由于碾压和摩擦发出轻微的声音。陆赫扬还是很平静地站着,与他对视。
这个家里,林隅眠和陆青墨都习惯躲开他的视线,一个是因为恨,一个是因为失去了对抗的决心。甚至整个联盟中,不管是同僚还是下属,少有人会直视他的眼睛,因为权势间存在的悬殊差距。只有陆赫扬会这样看他,目光里不带任何情绪,像在看无数普通人中的一个。
所以陆承誉其实有些可惜,不应该允许陆赫扬去读军校的,如果这样的alpha进入联盟政府,他会成为自己培养出的最优秀的那颗棋,成为联盟政治体系中的心脏,为巩固某一方的权力而站在与自己相同——或是更高的位置。
只是军界的势力清洗已经在缓慢启动,出于更周全和长远的考虑,让陆赫扬读军校是目前最合适的决定,包括顾昀迟也是。
小孩子们总以为自己作出了最聪明的选择,可以逃避许多东西、改变命运,但实际上不过是无知地从另一条路走向相同的结局。
“一个月后就是军事总院的初试。”陆承誉说,“好好集训,别分心。”
“嗯。”
“今天下了课就回来,晚上有首都军区的几位长辈要见你,别在外面浪费时间。”
“好的。”
两人每次的谈话都十分简短,这次也一样。陆承誉直起身,手肘搭在桌沿,拿起一份新的文件,说:“出去吧。”
“好。”
理事长向来惜字如金,一字一句似乎都别有深意值得揣摩,但陆赫扬从来不做这种理解,他只需要知道自己父亲的最终目的。
唐非绎的手、提出要读军校、被绑架的保镖、为某个alpha安排保护措施、一次次去这个alpha的家里,又在深夜才离开……桩桩件件,陆承誉应该知道得很清楚,但他却只字未提。
本来是要为此感到不安的,可陆赫扬很熟悉这种手段。正如当初陆承誉一开始并没有阻止陆青墨和韩检在一起,于是慢慢的,韩检成为了陆青墨致命的把柄,使她最终甘愿用屈服来换取韩检的平安。
陆承誉擅长装作视而不见,等你相信了他的视而不见,侥幸着走出很远之后,猛一低头,会发现他已经牢牢地扼住了你的咽喉。陆承誉甚至不用费心思制造诱饵,他只需要任由你像正常人一样体会到喜怒爱恨,双方之间的输赢就已经分明了
一脚精准地踩在软肋上,比硬碰硬要高效得多,不论是在官场还是家庭。
陆赫扬每走一步,都是在靠近陆承誉的陷阱,就像从前的陆青墨一样。区别是那时的陆青墨完全不知情,而此时的陆赫扬一直是清醒的。
忽然想到许则了,这个呆呆的alpha还不知道自己早就成了天然的诱饵——因为这样联想到了,所以陆赫扬在关上书房门的同时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
将文件批完,陆承誉打开右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袋子里装了一叠厚厚的资料,是关于某个alpha的,比起当时给陆赫扬看的那份,这次的要详细上好几倍。
他原本并没有闲心与兴趣了解这个alpha,因为觉得对方实在不起眼,不值得浪费时间与精力,但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这个17岁的alpha,说不定也能成为一把顺手的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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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则:呆
滞
˙△˙
第65章
周六一早许则就去了疗养院,仍然是保镖带他过来的,许则下车后一个人进了住院大楼,去找周祯。
“你也知道,我们给你外婆尝试过很多药,但反应性都不太好,半年前的介入手术效果也不理想。”周祯说,“而且因为她的精神问题,情绪波动和行为幅度很大,心肺负担加重,对肺动脉高压患者来说,其实是很危险的。”
“这次李教授看过检查报告,虽然调整了药,但他还是建议做肺移植手术。再拖下去的话,时间越久,风险越大,我们不能等到保守治疗完全失效的时候再开始准备,那就太晚了。”
“手术费用大概要多少?”许则双手拢在一起,搭在腿上。他看起来很冷静,只抓最关键的问题。
周祯知道的,许则很少查看每个月的账单流水,他只会一收到工资就打进疗养院账户里,只要医生说换药,那就换药,如果新药价格高,他就去赚。自叶芸华住进疗养院以来,许则从未拖欠过一分钱医药费,有时候周祯很难想象他是怎样凑出这些钱的,但许则确实做到了。
“至少要先准备五十万,肺移植之后每个月的费用开销也比较大,不过——”周祯顿了顿,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措辞,过了会儿他才继续道,“找供体需要排队,没有那么快的,你不用着急,我只是和你商量,先把这件事定下来。”
“嗯。”许则点点头。
但周祯明白自己的解释已经晚了,许则估计马上就会开始筹钱。
“是不是要等很久?”
“一般来说是的,但也很看运气。我这几天把资料整理好,到时候通知你来签字,签完字就可以进系统排号了。”
“好,谢谢。”
许则充分理解李教授和周祯的建议,不能把肺移植看作是奄奄一息时的救命手术,越早做肺移植评估,在叶芸华身体条件还没有那么差的时候进行移植,成功率就越高,恢复得也会越好。
从办公室出来,许则去叶芸华的病房。
“刚刚给吸了会儿氧,现在状态还好,有什么事及时按铃。”护士轻声说。
“好的,谢谢。”
叶芸华安静地半躺在床上,看着窗外,许则跟着往外面看了眼,还是熟悉的那一小块风景,叶芸华应该早就看厌了。
“要不要吃水果?”许则在病床边坐下,问。
叶芸华摇摇头,她的嘴唇因为呼吸不畅而泛着紫。又看了半分钟,她忽然说:“你说他们怎么能扔下许则一个人,就这么走了呢?”
一瞬间像有什么东西撑在喉咙里,许则怔了很久才发出声音:“什么?”
“昨天晚上,很晚了啊,乔媛和许铭来找我了。”叶芸华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语气,“他们叫我去好地方享福,我挺高兴的,就跟着他们走了。”
“走到一半,我觉得不对,许则没有跟来啊。我就停下来了,问他们,怎么不带着许则一起啊,他还这么小,一个人在家里要害怕的。”
许则垂眼看着自己的手,好一会儿,他的指尖神经性地抽动了一下,然后许则抬起头,慢慢去握住叶芸华的手。叶芸华还在说话,好像没有注意到。
“他们也不回答,就站在一起看着我笑,我说那你们先走吧,我得回去看看许则。”叶芸华叹了口气,“我看媛媛没有怪我的样子,没怪我就好,我不应该打她的。”
打了女儿一巴掌,第二天早上发现女儿割腕自尽在满是血迹的床上,即便知道抚恤金被骗才是压垮乔媛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愧疚和悔恨依然是无法抹消的。
所以叶芸华的精神才会出问题,所以就算记忆混乱,都还是会为那一巴掌耿耿难安。
“她不会怪你的。”许则慢慢说。
叶芸华这才注意到许则正拉着自己的手,她低头看了几秒,把手抽出来,兀自对着手腕琢磨,然后问:“我的手串呢?昨晚还戴着的。”
她从精神变坏后就从没有问起过这些事,许则立刻站起来:“我去帮你拿。”
去找护士开了储物柜的门,许则把住院时存放着的叶芸华的物品拿出来,是一个旧旧的环保袋,里面有一些衣物和证件。
许则从袋子里翻出那条黄花梨佛珠手串,一共十二颗佛珠,泛着淡淡的木质气味。他回到病房,把手串递给叶芸华。
可叶芸华只是观察着手串,并没有戴上,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最后看向许则:“给你吧。”
许则微愣,坐下来:“为什么?”
“你这小孩总来看我,我觉得你挺好的。”叶芸华把手串戴到许则手腕上,“戴着吧,戴着。”
佛珠跟陆赫扬送的手环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许则觉得自己整个人悬着,良久,他才回答:“我会好好戴着的。”
从疗养院回来后,许则开始研究卖房子。再过没多久就是他的生日——原本想不起生日这件事的,但这次生日过后他就成年了,因为叶芸华有精神问题而被迫交由协会暂管的房子可以正式转到他的名下。
许则没有了解过房价,也不知道这套旧城区的小房子可以卖多少钱。他抬起头环顾了一圈房间,从母亲去世后他就来到这里跟着外婆住了,一晃很多年,其中大部分时间都是他独自度过。
只有这个夏天,房间里偶尔会出现另一个alpha。许则仔细端详着书桌、椅子、窗帘、风扇、枕头——都是陆赫扬碰过的,虽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许则记得那些画面。
他发了几秒钟的呆,打开手机相册,将路过小区周围时拍摄的中介电话挨个抄下来,同时脑袋里在思索——下周一到周二,有各高校针对s级们组织的报考宣讲会,学校规定无特殊原因必须到场,陆赫扬肯定没有时间参加。
虽然在其他s级们看来这是一场多余的宣讲会,因为大多数人都已经规划好了要选择的学校,不过对许则来说很有必要。
周一早上,许则简单收拾了书包去预备校门口搭车,宣讲会要开两天,大家会在酒店过一夜。
一个小时后到了另一个区,s级们下车,领房卡去放行李,接着在会议厅集合。第一个老师还没讲十分钟,贺蔚就趴在桌上睡着了,许则戴着眼镜,听得很认真,一边不停做笔记。
两小时过去,贺蔚昏睡了一轮又一轮,终于睡累了,他支起脑袋开始搜索周围有什么餐厅。许则还在写,但不是做笔记,因为目前在介绍的学校是他一定不会报考的,所以许则抽空做试卷。
感觉到前排有人在回头看,许则没在意,继续做题。直到他隐约听见谁小声说了句:“陆赫扬和顾昀迟来了啊?”
简直像被人拎住耳朵一样,许则唰地抬起头,顺着其他人的目光往后看,他看到服务生正将后面的侧门关上,两个alpha在倒数第二排落座,坐下去时露出两颗没什么差别的黑色头顶,许则一眼辨认出右边的是陆赫扬。
许则转回身,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对着试卷看了半天才重新动笔。旁边贺蔚的听力更是慢了大概有十几秒,他放下手机,问许则:“刚是不是有人说赫扬他们来了?”
“好像是。”许则闷头写题。
贺蔚这下倒很聪明,直接在手机上问陆赫扬,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呜呼”了一声,用手肘推推许则:“他们在后排,我们一起过去坐?”
“不了。”许则说。贺蔚跟他们也有段时间没见,应该有很多事要聊。
“去吧去吧,你不想赫扬啊?”贺蔚已经猫着腰起身。
许则愣了一下,还是说;“你去吧。”
“那我去了,等会记得一起吃午饭哈。”贺蔚说完,扭头冲向后排。
中午十二点,上半场宣讲会结束。许则收拾好笔记本和试卷,转过身,看见陆赫扬他们站在后门边和几位老师交谈。陆赫扬好像晒黑了一点点,头发应该又修过,干净利落,肩背平直,是明显训练过的站姿。
远远看了会儿,许则摆好椅子,准备往侧门出去,但当他再抬头,发现陆赫扬正侧过头来看着自己,然后抬起右手朝自己招了一下。
相隔来来往往走动的人群,许则迎着陆赫扬的视线,短暂地丧失听力。他像只无条件服从主人指示的宠物那样,迈动脚步朝后门走去。许则走得有点急,好像再慢几秒就会赶不上——如果池嘉寒看到他这个样子,一定会骂他鬼迷心窍。
在离陆赫扬一米的位置,许则停下,没有再走近。过了半分钟,陆赫扬跟贺蔚他们说了一声,接着转身向许则走过来。
“走吧。”陆赫扬用指尖碰碰许则的手背。
没问去哪里、去干什么,许则就跟陆赫扬走了,留下贺蔚在身后发出一些‘许则不是答应了跟我一起吃午饭吗’的疑问。
走的是VIP电梯,进去之后陆赫扬刷了卡,门关上,封闭空间里只剩两个人。陆赫扬看了许则一眼,问他:“眼镜戴着习惯吗?”
他一说许则才发现自己忘记摘眼镜了,一般他用完之后都会好好存放进眼镜盒里的。
“习惯。”许则说,声音有点飘虚,因为心跳很快。
“怎么说话那么没底气。”陆赫扬问,“又怀孕了吗?”
不知道这两者之间什么时候产生了必然的联系,许则微抬着头,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没有。”
电梯顶部的灯光投射下来,打在眼镜镜面上,照出几道流光溢彩的颜色,映在许则的深灰色的眼底。陆赫扬看着他,又问:“那是怎么了?”
可能全世界只有许则听不出这句话里的明知故问,还诚实回答道:“高兴。”
他说完之后抿了抿唇,眼睛里带着点不自知的笑意,连睫毛末梢都跳着光。许则戴眼镜的样子看起来更像个没有情绪的机器人,无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好像全身上下都冷淡地标志着“禁止触碰”。
陆赫扬收回目光,没说什么,只笑了下。
电梯停在27楼,陆赫扬住的是间套房,他打开门让许则先进去。关好门后陆赫扬转身,发现许则像根尾巴一样就在身后,并没有往里走。
陆赫扬微一低头,许则就试探着抓住他的衣摆靠过来,但陆赫扬按住了许则的肩膀——许则立刻松开手站直,保持被拒绝的自觉。
“眼镜。”陆赫扬抬起另一只手将许则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然后跟他接吻。
只是一小段时间没有见,许则却觉得已经很久。两个人刚贴上唇,许则就伸出舌尖,和陆赫扬的碰在一起。他的呼吸很快变得急促,腿不稳地往后退,身后的书包压在墙壁上,里面的空气被挤压出来,像一声喘息。
有那么一秒钟,许则破天荒地想鼓起勇气主动去脱陆赫扬的衣服,但没过一会儿,听到门口有动静,许则立即睁开眼睛,和陆赫扬分开一点,低声说:“门铃。”
“嗯。”陆赫扬不紧不慢地又亲了许则一下,伸手去开门。
许则靠在墙边整理书包,门打开后他比陆赫扬更早看见外面的人,那一刻许则以非常果断的速度按住陆赫扬的手,整个人站过去挡在他面前。
门外的alpha高且强壮,脸上看不出表情,眼神平和,但许则能嗅出对方的危险性。
“文叔。”陆赫扬叫了一声,随后他的手背在许则腰上碰了一下,问,“你是我的保镖吗?”
许则还在轻微喘气,嘴唇因为接吻而泛红,他愣了愣,回答:“不是。”
“不是的话下次不要挡那么快,没事的。”陆赫扬把眼镜放回许则手里,“你先去吃饭,菜已经上好了。”
许则点点头,又和蒋文对视一眼,才往套间餐厅里走。
“打得过他吗?”等许则进了餐厅,陆赫扬忽然问。
“打得过。”蒋文难得笑了笑。
毕竟一个是在地下拳馆里都要竭力避免伤人太重的高中生拳手,比起心狠手辣的前雇佣兵来说,就算给许则一把枪,赤手空拳的蒋文也一定会赢。
蒋文进了书房,陆赫扬去餐厅,许则正一动不动地坐在桌旁,手放在腿上,好像陆赫扬不来的话他就不准备吃饭。陆赫扬把书包从许则的后背与椅背之间拿出来放到另一张椅子上,对他说:“我已经吃过了,这些都是你的。”
许则开始担忧:“吃不完。”
“没有要你吃完,吃饱就行。文叔有事要跟我说,你慢慢吃。”
许则点点头。
等陆赫扬关上书房门,在椅子上坐下,蒋文把一只录音笔放到桌上:“找到何议的弟弟了,不过他对何议的事情不太清楚,只知道大概。”
陆赫扬按下播放键,录音笔里即刻传出一声惊恐的大叫:“我真的不知道!”
“打他了?”陆赫扬按暂停,问。
“没有,一根手指头没碰。”
“你们是陆承誉的人吗?别来找我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被我哥他们一家害得够惨了,现在就老老实实做点小生意,求求你们放过我行吗……”
长达三四分钟的哭嚎哀求过后,才出现另一个alpha的声音,是蒋文身边的人:“叫完了吗?我问你答。”
“……哦。”
……
“这件事真的跟我没关系,怪就怪我哥他们家……不,怪我嫂子,那个omega简直就是个蠢货!他竟然会在竞选前找人绑了陆承誉的儿子!结果陆承誉一点都没受影响,何家的人反而倒霉了,在陆承誉上任之后一个接一个地被扳倒……连我这个不当官的都被搞得公司破产……”
“真的不关我的事,我莫名其妙就成了穷光蛋,只知道我哥惹了陆承誉,连绑架这件事都是后来才听说的。现在好不容易过几年安生日子,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
……
二十多分钟的录音,有效信息仅仅几段话,其余全是哭哭啼啼的哀嚎,看来确实是不知情。
陆赫扬不惊讶,政斗与商斗中,子女一直是最容易被波及的对象,连顾昀迟都经历过类似意外。大选前夕绑架对手的儿子算得上是荒谬丑闻一桩,为了维护联盟政府的形象,封锁消息也很正常。那个所谓的蠢货omega,何议的配偶,显然是最后被推出来替罪背锅的。
被绑架不稀奇,但如果仅仅是被绑架,自己为什么会没有记忆。陆赫扬做过精细的检查,他的脑部没有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找不到何议在哪吗?”陆赫扬问。
“找不到,他当时被判了五年,一出狱就失踪了,那个omega本来判了十七年,但中途疯了,被扔进一家精神病院,有天突然不见了,应该是何议把他带走了。”
两个人能活着从监狱里出来,说明陆承誉并没有一定要他们死,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线索捋到这里,陆赫扬明白何家并不是重点,重点依旧在陆承誉身上。
“接下来要更小心一点。”陆赫扬把录音笔还给蒋文。
蒋文点了一下头,停顿片刻,他说:“韩检被人打进医院了。”
陆赫扬皱眉:“魏凌洲?”
这种手段太无聊,不可能是陆承誉,如果陆承誉出手,韩检不会挨打,只会被解雇,在首都永远失去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