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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其实许则还是说得委婉了,池嘉寒不是恐A,而是厌A,自己似乎是少数的他愿意深交的alpha朋友。

    “什么意思,他是同性恋吗?”贺蔚震惊,他其实已经把池嘉寒查得很清楚,前面两个问题只是随口跟许则聊聊而已,但这方面确实是他没有想到的。

    “应该不是。”许则没有揣测过池嘉寒的性取向,不过他不认为池嘉寒是同性恋。

    贺蔚陷入思考,许则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我先走了。”

    陆赫扬没作答,许则很快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3号更衣室。

    许则去淋浴室洗完澡,又回更衣室收拾东西,游泳馆里几乎已经没有人,很安静,许则听见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又听见贺蔚的声音。

    “真的不去?”贺蔚还在执着派对的事。

    “不去。”陆赫扬仍然拒绝。

    许则慢慢戴上手环,他想到之前贺蔚说的话,意思应该是陆赫扬还没有谈恋爱。

    虽然这件事本质和他无关——毕竟陆赫扬的整个人生都不可能和他有关,但许则心里的负罪感还是因此轻了一点,至少说明他那次不是在对着一个有女朋友的alpha自慰。

    两人慢慢走近更衣室门口,许则的衣柜在门边,他人正好被墙挡住。

    “你堂哥怎么说?”陆赫扬问贺蔚。

    “他说要先看看许则打得怎么样,我想着要不周五带他一起去拳击场,就是不知道这周许则打不打?他上次不是受伤了么。”

    “到时候问问他。”

    “赫扬。”贺蔚的声音莫名严肃,“感觉你对许则……怎么说,你从来都不管别人的事的,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许则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他看着自己的手腕,心跳忽然重起来,他没有在期待什么,只是不知道陆赫扬会如何回答。

    “是因为,觉得他挺可怜的,同情他吗?”贺蔚又问。

    那声音隔着一道墙,无比清晰,而过了好几秒,陆赫扬都没有作声,像默认。

    太阳已经落山,更衣室有些暗,空空的柜格里一片漆黑,像个四四方方的乌黑巨口,能把人吞下去。

    许则的目光没什么焦点,他缓慢地关上衣柜门,发出低沉又轻的吱呀声。

    很久之后,久到他们的脚步声都模糊起来,远远的,许则听见陆赫扬的回答。

    “可能吧。”

    第28章

    周五,陆赫扬从小风发来的信息中得知,17号这次没有停赛养伤,并且又被安排去打免费的娱乐赛。

    小风问陆赫扬:17号的伤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陆赫扬回复他:不太清楚。

    他确实不太清楚,自从周二游泳课过后,陆赫扬能明显感觉到许则在躲他。他们偶然在校园里碰见过两次,许则远远地看见他后就换了方向走。

    以及某次放学,去停车场的路上,许则正从车棚里往外拖自行车,贺蔚跟他打了个招呼,许则嗯了声后紧接着就匆匆说了句‘我先走了’,从始至终低着头没有看陆赫扬。

    贺蔚当时看着许则的背影,很奇怪地问陆赫扬:“你对许则做了什么?”

    吃过晚饭,陆赫扬和顾昀迟先去了城西,在车上等了大概十多分钟,贺蔚到了,还带了另一个alpha来。

    “贺予,我堂哥。”贺蔚关上车门,介绍道,“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

    “?”贺予问,“是在说你自己吗?”

    贺蔚嘻嘻一笑,勾着他的肩一起进了大楼。

    四人到场时正好是中场娱乐赛,17号仍然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平静上场,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伤势初愈的痕迹,隐藏伤痛大概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之一。

    17号这次没有朝观众席看,全程专注在八角笼的范围内。对手的量级依旧在他之上,17号今晚丝毫没有要挑动观众情绪的意思,他出手很快,稳准且狠,在四十五秒内就干脆地结束了比赛。

    又接连看了三场,在对比过其他拳手之后,贺蔚问:“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正规训练之后肯定能再上几个台阶,这里就他最合适。”贺予说,“其他人戾气太重了,打职业赛,要的是野心不是杀心,我开的是正规俱乐部,照他们这种打法,没打两场就要被查封了。”

    “那跟17号聊聊看。”贺蔚转头问陆赫扬,“你有他电话吗?”

    “我去后台找他。”陆赫扬站起来,往观众通道里走。

    小风又靠在门边嗑瓜子,见陆赫扬来了,他立刻站直:“17号不在后台。”

    “他走了?”

    “没有,在搬饮料。”小风说,“今天打娱乐赛没有钱拿,所以赚点小费,虽然少,但也是顿晚饭钱嘛。”

    陆赫扬便根据小风说的去了下电梯后会经过的大厅,粉色灯光迷离致幻,目光穿过人群,陆赫扬看见一架饮料机旁,戴鸭舌帽的alpha正朝里面放置饮料,身边还站着一个穿吊带和热裤的omega服务生,在笑着跟他说什么。

    将饮料码放好后,许则直起身,关门,拧锁,拔出钥匙。omega朝前走了一步,抱住许则的手臂,整个人贴上去,仰起头,下巴搭在许则肩上,很近地凑到他耳边,笑盈盈地说了几句悄悄话。

    许则微微侧头看着omega,并不排斥的样子,只是轻轻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

    omega从包包里拿出一瓶东西递给许则,然后朝他挥挥手,蹦跶着回了自己的柜台。

    许则把地上的塑料筐收拾好叠在一起,抱起来,他在转身那刻看见了不远处的陆赫扬,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接着,许则低下头,往左边的另一条通道里走。

    陆赫扬不疾不徐地跟上去,这条通道很窄,没什么人来往。进去之后走了几步,陆赫扬叫住他:“许则。”

    他看见许则的脚步停了一下,随后站住,转过身来。通道里很暗,许则拿着塑料筐站在那里,隐约又沉默的一道身影。

    “你忙完了吗?”陆赫扬朝他走过去,一边问。

    他其实有别的事想问,但贺蔚他们还等着,所以只能挑最急的说。

    “有什么事吗?”许则低声问。

    “贺蔚的堂哥不久前开了一个拳击俱乐部,打职业赛,今天贺予来看你的比赛,想跟你聊聊。”

    “聊什么?”许则把头抬起来一些。

    “贺予想培养一些新的拳手。”

    许则帽檐压得很低,陆赫扬看不清他的表情,过了一小会儿,许则才回答:“好的。”

    一点都没有惊讶或开心的样子。

    “刚刚那个omega给了你什么?”陆赫扬往许则的裤袋看了眼,问。

    “卸妆水。”许则说,“卸脸上的颜料。”

    很久之前许则卸颜料是直接用肥皂洗的,偶然的一次,被omega看见了,对方立即给了他一瓶卸妆水,甚至还教他用化妆棉。可惜许则不讲究这些,最多只把卸妆水倒在手心里往脸上抹。

    后来omega便开始定期送他卸妆水,许则多次拒绝无果。

    陆赫扬说:“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

    “……还可以。”许则不太清楚‘关系好’的定义是怎样的,但既然陆赫扬这么评价了,那他就承认,应该是没有错的。

    陆赫扬伸出手,将许则的帽子轻轻往上抬了点,露出他的眼睛。陆赫扬说:“我还以为你不是很擅长交朋友。”

    许则同意他的说法,但这里大多数人都很放得开,所以即便他不擅长交际,也有人愿意主动跟他说话。许则说:“他们人很好。”

    “嗯。”陆赫扬淡淡应了声。

    之后他跟许则一起回了后台,将塑料筐放好。贺蔚他们已经在俱乐部酒吧的卡座里坐着了,时间还早,酒吧里人不算多,反倒比其他地方显得清净一些。

    “原来长这样。”贺予上下打量了一遍许则,笑着说,“靠脸吃饭都够了,打什么黑拳。”

    陆赫扬跟许则并排坐下来,贺予顺手就拿了酒倒给许则:“会喝吗?”

    许则点点头,陆赫扬看了他一眼。

    “晚饭吃过没有?”在许则喝第一口酒之前,陆赫扬侧过头问。

    “吃过了。”许则垂着眼,没有看他。

    几杯酒闲聊过后,贺予进入正题,问:“有想过换个地方打吗?尝试一下职业赛,说不定更适合你。”

    “……抱歉。”许则双手握着酒杯,声音很低,“可能不行。”

    他说了‘可能’,但其实能听出没有余地的意思,贺予看向贺蔚,贺蔚去看陆赫扬,陆赫扬则是看着许则——许则拒绝之后就端起酒杯,不知怎的手有些不稳,酒洒在了手背上。

    许则盯着洒出来的酒看,陆赫扬以为他是不知所措或心不在焉,但许则很平静地低头将手背上的那片酒舔干净,然后唇搭在杯沿,把剩下的喝干净。

    “没事,你再考虑一下,有什么想法随时跟我说。”贺予并不多问,将名片推到许则面前,“我知道这里情况比较复杂,可能不是很容易脱身,但如果你真的有意向离开,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许则将名片拿起来,点了一下头,说:“谢谢。”

    之后便没人再提这件事,聊起别的话题,许则一直沉默不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他几乎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看陆赫扬,不是刻意无视,而是在极力控制自己不要看。

    越喝,许则的脑袋垂得越低,陆赫扬朝旁边的顾昀迟伸出手:“车钥匙给我,你坐贺蔚的车。”

    顾昀迟从手机游戏里抬起头,看了许则一眼,没说什么,把车钥匙递给陆赫扬。

    “别喝了。”陆赫扬按住许则的手腕,“我们出去一下。”

    许则的目光落在陆赫扬按着自己手腕的五指上,几秒后,他放下酒杯。陆赫扬收回手,与贺蔚和贺予打了个招呼,然后站起来,许则跟着也站起来,他喝太多了,有些站不稳,陆赫扬扶了一下他的肩,防止他往前栽下去。

    帽子被许则落在沙发里,陆赫扬替他拿上。

    酒吧里此时已经非常热闹,许则踉踉跄跄的,不断地被人撞到肩膀或手臂,陆赫扬快走了一步上前,将鸭舌帽戴到许则头上,压低帽沿,接着揽住许则的腰,穿过拥挤的人群,带他往之前那条窄小的通道走。

    许则没什么意识,整个人思绪放空,被陆赫扬带着走。一路到了后台,在其他人路过时的打量中,陆赫扬推开尽头更衣室的门,走进去,关上门反锁。

    手一直扣在许则的腰上,隔着T恤,陆赫扬能感到许则身上很烫。许则的腰摸起来比想象中手感更柔韧一些,也许因为现在他是放松状态,不像比赛时那样紧绷。两人都出了点汗,陆赫扬一手揽着许则,一手将那张旧桌上的水瓶和杂物扫到一边。

    许则不知道陆赫扬要做什么,但已经很晚了,他想提醒陆赫扬回家,不然不安全。可才刚要张嘴,许则就感觉脚下一轻——陆赫扬单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抱上了桌上,另一只手同时摘掉了他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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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子:干甚么这是?干甚么!

    第29章

    帽子被摘下的一瞬间,许则下意识眯起眼,但更衣室里的光线暗,并不刺目。许则不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喝醉后只会更加迟钝,可他本能地从陆赫扬身上察觉到压迫感,即便陆赫扬的信息素被手环控制得很好

    。

    不等他细想,陆赫扬的指尖划过他的锁骨,按在他胸口,力道有点重,手指隔着T恤微微陷进许则肌肉里几毫米。

    “伤好了吗,今天看你比赛结束得很快。”

    陆赫扬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没看许则,声音也低,给人一种意味不明的感觉。

    许则谨慎地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回答:“已经好了。”

    “抱歉。”陆赫扬忽然说。

    许则一下子茫然起来,不懂他为什么要道歉。

    “没有提前和你说一声就带贺予来跟你聊这件事,是我考虑得不周到。”陆赫扬抬起头,面色恢复一贯的平静,是许则熟悉的样子。他的手落下去,随意地搭在许则腰侧。

    “不会。”许则立刻摇了一下头,“没关系的。”

    反正不管贺予什么时候来问,答案都是一样的。陆赫扬作为好心施舍的一方,无论怎样都不应该为此道歉,没有这样的道理。

    “能告诉我原因吗?”陆赫扬站在许则腿间,双手撑在桌沿,抬眼看着他。

    许则有些不自然地侧过头躲避对视:“我签了合同,一年半,还剩半年多,毁约的话会很麻烦。”

    不管是违约金还是唐非绎,都麻烦至极。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陆赫扬说。

    许则沉默片刻,还是不肯看陆赫扬,回答:“我要待在这里。”

    “许则。”陆赫扬抬手在许则的大腿外侧轻拍了一下,提醒他,“看着我。”

    这一秒许则的呼吸都停住,他慢慢转动目光看向陆赫扬,视线近距离交汇的时候,酒劲裹着一股热量涌上大脑,让他有点透不过气。

    他知道自己错了,陆赫扬出于好心帮他一把,自己不但拒绝,还支支吾吾含糊其辞,如果他是陆赫扬,也会不悦的。

    “我只想挣快钱,每星期打完一场就能拿到钱。”许则艰难地开口,“打职业赛需要训练,需要积累,我没有时间。我只适合在这种地方,这里的观众不在乎拳技,他们看到血就会兴奋,很简单。”

    “我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不喜欢打拳,我只是为了赚钱。”

    对着陆赫扬承认这些,让许则倍感不堪,但最终还是说出来了。他希望陆赫扬看清,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值得可怜。

    “我没有把你想象成怎样。”陆赫扬看着他,“选择权在你手上。”

    他越是这样说,许则越觉得不能过意。

    “对不起。”许则低下头,“其实你不用管我的,也别——”

    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才继续说:“也别可怜我。”

    这句话平常他未必——是一定,一定不会说出口,但今天喝了很多酒,所以勉强能说了。

    许则不认为自己有多惨,不是每个人都有好命和好运气,恰巧他没有得到而已,世界上多的是跟他一样的人。对陆赫扬,许则不报任何期待,他能够接受永远听不见回响,甚至被漠视、忽略,总之好过被同情。

    如果陆赫扬的确是在可怜他,那他才是真的可怜。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陆赫扬没有说话。许则闭上眼睛,脑袋往后仰,抵在墙上。

    头很晕,安静的每一秒都被拉长,感觉已经过去很久,许则说:“很晚了,你该回去了,这里真的不安全。”

    “留个电话给我。”陆赫扬拿出手机,解锁后切到拨号界面,递给许则。

    许则睁开眼,对着陆赫扬的手看了几秒,然后把手机接过来,输入自己的号码,又还给陆赫扬。陆赫扬拿到手机后按下拨打键,很快,许则的手机响了。

    他呆呆愣愣地还是那么坐着,等陆赫扬把电话挂断,可是陆赫扬却将手机贴到了耳边,同时盯着他的眼睛。

    许则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动了动手指,从裤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看着屏幕上陌生的号码,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睛,点了接听。许则也把手机贴到耳边,手机里没有声音,因为并没有人说话。

    “喂?”许则突然出声。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听见陆赫扬的手机里传出自己的声音。

    “头晕不晕?”陆赫扬还是看着他,问。

    “晕。”许则边说边点头,等于同时回答了电话里和面前的陆赫扬。

    “我送你回家。”陆赫扬嘴边终于带了点笑意。

    陆赫扬的提议对许则来说总是很有诱惑力,他没有用问句,淡淡地笑着,让许则想不出任何可以拒绝的办法。许则目光向下看着陆赫扬的唇,觉得渴,他喝了那么多酒,现在却一下子渴得要命——许则舔了舔嘴唇,说:“麻烦你了。”

    今天过后,他跟陆赫扬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嘟的一声,电话挂掉了。许则还举着手机,盯住陆赫扬的唇发呆,他听见陆赫扬问:“在想什么?”

    “你的……嘴巴。”许则充分展示酒后吐真言,他诚实地说,“很好看。”

    “然后呢?”

    尾音上扬,每个字都像勾子,把许则的整颗心都吊起来,一直到喉咙的位置,只要他一张嘴,就会不受控制地蹦出真心话。

    “想……”许则含糊地喃喃,醉意把他的神志都冲得涣散。他被引诱着,身体前倾了一点,头低下去。

    他好像从没有离陆赫扬那么近过,鼻尖都挨在一起,呼吸交错,两人的唇间只剩下厘米的距离。而陆赫扬始终是不躲避也不靠近的态度,静静注视着他。许则能意识到自己的胆子被酒精撑得很大,怂恿着他把那些小心翼翼和隐忍都暂时收起。许则的呼吸在轻微哆嗦,他听见自己快速的心跳,像冲刺的擂鼓——

    但最终他还是在临近终点时偃旗息鼓了。

    许则侧过头,垂下去,仅仅是把额头抵在了陆赫扬肩上。

    他没有那么直白、勇敢,换做是另一个人,现在大概已经主动地争取机会,但他只是许则,喝再多酒,不敢做的事仍然不敢做。

    “送你三个机会,要不要?”陆赫扬突然问。

    许则的鼻子动了动,嗅到陆赫扬身上的信息素,他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陆赫扬:“什么机会?”

    “类似刚才那样的机会。”陆赫扬说。

    他没有明说,但许则莫名听懂了,他没有心思问陆赫扬为什么要给他这种机会,甚至连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都瞬间忘记了,只是怔了一会儿,问:“做什么都可以吗?”

    陆赫扬像是在思考,许则被他勾得眼神都变认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应该吧。”陆赫扬最终给出回答。

    接着他又遗憾地通知许则:“刚刚你已经用掉一个了。”

    噩耗来得猝不及防,许则下意识抓住陆赫扬的T恤下摆,语气有点着急:“为什么?”

    约定应该在双方都知情后才生效,怎么能提前就开始?

    他才问完,门外忽然响起几声敲门声,每一声之间都有很规律的停顿。陆赫扬没有回头,但表情淡了些,他看了眼手环上的时间,对许则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许则于是安静地没有再追问,他戴上帽子,跟陆赫扬一起走出房间,奇怪的是外面并没有人,而陆赫扬脸上是习以为常的神色。

    楼道里的灯早坏了,许则搭着扶手,陆赫扬扣着他另一只手臂,带他上楼梯。开门后,许则把客厅的灯打开,他其实完全站不稳,整个视野都是晃的,但还要问一句:“要不要喝水?”

    “不用。”

    进了房间,许则在床边坐下,陆赫扬靠在书桌旁替他打开风扇,说:“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说着就直起身,许则欲言又止,终于在陆赫扬走了几步时忍不住站起来:“等一下。”

    因为头晕,许则差点摔回床上,只能靠住床沿以获得一点支撑,他觉得自己刚刚的声音太小了,怕陆赫扬没听见,又说了一次:“你等一下。”

    陆赫扬转过身来,他正好站在灯下,房间里最亮的那片光从他头顶倾泻下来,然后散到房间四周的角落,变得暗淡。

    “你之前说,机会已经被我用掉一个了。”许则还在耿耿于怀,一想到自己因为胆小而浪费掉一次机会,他就非常懊恼。

    错失一次机会,就等于错失了三分之一靠近陆赫扬的珍贵时刻,也就是百分之三十三点三三三三无数次循环。

    “是的。”陆赫扬说。

    “可以不算数吗?”许则顿时失落,低下头,很不清醒地嘟哝,“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

    久久没得到回答,许则站在那里,在电风扇的呼呼声和楼下的虫鸣声中昏昏欲睡。眼前忽地暗了一点,他抬起头,发现陆赫扬已经走到面前。

    “不算数的话,你打算做什么?”陆赫扬的目光在许则的眉眼和唇之间慢慢扫过,问他。

    “你还没同意。”许则这个时候还严谨了一把——陆赫扬如果不同意恢复第一次机会,而自己现在又做了什么,那就等于是用掉了第二次机会,太奢侈了。

    陆赫扬又看了他一会儿,说:“我同意。”

    话音落下的同时,许则毫不犹豫、几乎孤注一掷地朝陆赫扬靠过去,在他的右脸上,接近嘴角的位置,轻轻亲了一下。

    然后他看着陆赫扬,脸上和眼里都带着点笑,是那种喝醉的人常有的,很坦诚又有点傻气的笑。他的瞳孔少见的亮,分不清眼底是水还是泪。

    许则永远不会知道,这一秒他的眼神和表情,早就胜过一切可以用言语阐述的表白。

    第30章

    周六,许则从醒来的那刻就开始皱眉,宿醉的感觉很差,他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拿干净的衣服洗澡。

    把身上的酒气洗掉,许则站在镜子前低头刷牙,一边拼凑昨晚的记忆。刷着刷着,许则猛地顿住,牙刷从他手里掉下去。

    如果没有记错,他昨天满身酒气地亲了陆赫扬的脸。

    许则呆立着,甚至不敢再回忆后来陆赫扬的表情,或者说了什么,他宁愿自己彻底断片。对他来说,没有比这更冲动更糊涂的自爆行为了。

    但陆赫扬到底为什么要给他那样的机会?

    许则认为陆赫扬是不可能有什么坏心眼的,不至于闲得无聊用这种方式来戏弄他,可他也的确很难想象陆赫扬会出于同情而给他三个为所欲为的机会,这个逻辑是不成立的。

    他在原地低着头发了很久的呆,最后把牙刷捡起来,冲洗干净。

    许则收拾好出门,去路边的早餐店里买了早饭,在走到公交站之前吃完。等了大概七八分钟,公交到站,许则上了车。

    中途转了辆次车,一个多小时过后,许则下车,步行几分钟,来到疗养院门口。

    沿着主路绕过住院大楼,许则到了花园外,边走边隔着围栏往里面看。他去入口处做登记,护士为他指了个方向:“在那里,这几天又不愿意走路了,都坐轮椅,但腿脚是没问题的,你不用担心。”

    “好,谢谢。”

    进了花园,推轮椅的护士见到许则,便往旁边让了一步,轻声说:“有事叫我。”

    “好的。”

    许则走到轮椅前,在老人的膝旁蹲下来,叫她:“外婆。”

    叶芸华淡漠地看着围栏旁那棵在晨风里晃动的树,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当然这已经算最好的反应,至少不是歇斯底里地尖叫或拳打脚踢。许则无法预测每次叶芸华在见到自己时会突然变成什么状态,他只能尽量少出现,很多时候过来了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他知道叶芸华不会再记起他了,而这个结果他也有责任。

    两年前许则刚开始打拳,一场接着一场,身上的伤基本没有断过,他怕外婆担心,从不敢带伤见她,只是有次叶芸华因为试图自杀而划破了手臂,许则鼻青脸肿地匆匆赶到医院,还没来得及向医生询问情况,叶芸华猛地就从椅子上站起来,问他:“你是谁?”

    “外婆,我是许则。”许则像往常一样提醒她,想去看她的伤势。

    “不是。”叶芸华嘴唇哆嗦着,眼神极度陌生,“我们小乖很听话的,不会打架的,你不是许则!”

    许则四肢僵硬地站在那里,身上的伤口一瞬间没了知觉,变得又麻又冷。

    “滚出去!骗子!你把我的小乖还给我!”

    叶芸华声嘶力竭地握着拳头朝许则冲过来,被旁边的医生护士拦下。医生回头对许则喊:“你先出去,快点!”

    眼前的场景像无声的、快速移动的默片,许则被护士拽出病房,门在他眼前关上。很久之后许则回忆起自己站在走廊上透过玻璃看向病房的那几分钟,背景里只有耳鸣,听不到别的声音。

    那之后,叶芸华再也认不出许则了,哪怕是间断性的,一秒两秒。

    “要期末考了。”许则说,“放假以后,我就有时间多来看你了。”

    叶芸华的手指动了动,眼神变得柔和了一点,说:“我们家小则很乖的,他成绩很好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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