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朝廷没理,反而大开国库增补军费,另派了巡抚使来慰问将士,赶在年关之前送来棉衣与粮肉。「报——!」
「巡抚使已行至南关口。」
抚军队伍长,前后绵延出十里地。三千辆载满年货的骡车压出深深的车辙印。
大将军率我们出城去迎。
看见好多活猪活羊捆着脚堆满一车又一车,大家都高兴坏了。
抚军队伍的中段是几辆马车,官大人们纷纷从车上下来,与大将军见礼寒暄。
却有一辆车上的大人迟迟未下车。
那大官已是弯着身要下车的姿势,却不知怎么被定了身似的,怔忡望着我们这头,任鹅毛大雪落了他一身。
巡抚使诧异,低声唤:「丞相身子可安?下官扶您下车?」
嚯,丞相,好大一官。
我们这些无官身的小卒急忙后退,生怕身上的猪臊屎臭味冲撞了贵人。
我才从人群中退出去,竟听见身后喧哗声大起。
「哎呀丞相大人,您怎么啦?」
「快喊太医来!」
方世友转头瞧了眼,噗嗤笑出声:「好大个官,跟没下过车似的,一脚踩空摔了个大马趴。」
我忙瞪他:「小点声,显着你了——快走,咱回去杀猪剁馅包饺子去。」
步履匆忙间,恍惚听到有人哑着声喊「小鱼」。
我揉揉耳朵,四处望了一圈,又听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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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丞相是个花花肠子。
当日傍晚,大将军就让军中所有女人洗干净脸、换上干净衣裳去主帅营中拜见。
「好大脸,选床侍呢这是!」
「这些京官没一个好东西,进营第一夜就要招妓子。」
「晴姐姐你去不?」
我端着碟醋,一口一个饺子吃得正香,闻言笑着回:「我去干嘛?人家要找漂亮姑娘,我脸大腰圆手笨脚臭,伺候不了哈哈哈。」
一桌姑娘都哈哈大笑。
我们躲在房中吃饺子,送去主帅营的女人缺席了十几位。我们大将军明理又护短,睁只眼闭只眼,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听说丞相那一跟头摔得不轻,是从马车上摔下来的。
这人脾性却古怪,不好好养伤,反而每天披个鹤氅坐在主帅营前,出神地望着进出主帅营的每个人。
冻得脸手通红也不离开。
将军没得法儿了,给丞相搭了一个避风棚,出太阳时任他在那儿坐着,风大雪急时派人给他抬回帐篷里。
军中不少人都觉得丞相有疾,在脑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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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有值门、哨卫、巡夜等等任务。
方世友最爱接城外巡夜的活。冬天寒风刺骨,他却不怕,总能在旧城墙下的烂垣里抓到野物,剥皮烤了吃。
我笑他嘴馋,总是馋那口牙祭。
他也总是打个哈哈,笑眯眯抄着手,高深莫测来一句:「你等着就是了,哥哥送你个年礼。」
那夜出去巡夜,却撞上了鞑靼前来偷粮的探马赤。
他们一小队人,尽管敲了惊锣、朝天上射了响箭,援军却还是来迟了一步。
方世玉叫流矢射中了肩膀,担架抬进了医帐。
彼时天还没亮,我一头乱发地冲上前,止血、拔箭簇、消毒,缝合完了。
医女们涌上前收拾污血和手术废料。
我坐到一边,两只手才敢开始抖。
这混蛋把脑袋歪过来,睁大眼睛瞅我:「晴妹儿,你咋不哭啊?」
「我躺在担架上被抬回来的路上,可想看看你哭起来啥样。」
我恨不得给他俩爪子。
「你再出去打牙祭,我掐不死你个孙儿!」
他捶床哈哈大笑。
这家伙是土匪山上长大的,皮实,第二天下床,第三天就穿上棉衣在营里溜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