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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晴娘子,前儿抓回来的那一群俘虏,都治好了?」

    我答:「治了个半死不活吧,将军不许我给他们用药。咱们药不多,要紧着自己人用。」

    桌上有小兵感慨:「这仗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打完,眼瞅着要过冬了。去年冬天冻死老些人了,抚恤银还欠着。」

    看着气氛悲痛起来,我忙说:「抚恤银会补上的。将军说朝廷有钱了,这个月还会有大批粮草与米面油肉送来,叫咱们好好过个年!」

    「是不是真的啊!」

    方小将军叱道:「我晴姐说的!一个唾沫一个钉,那还有假嘛。」

    众人哈哈大笑。

    面条筋道,臊汁却咸。我加了两勺面汤才能入口,碗里的热气氤氲了我的眼。

    此处是辽东镇,盛朝的九边重镇之一,东起鸭绿江,西接山海关。

    那年先帝暴毙,朝局动荡。北方的鞑靼蛮族得了消息,积蓄重兵频频冲关。

    常驻于辽东的四万老兵几乎死绝。

    我们后来的这些都是从北方六省征来的兵。时逢乱世,没几个正规军,被强征的山匪、流寇、难民、判了流放的重罪囚,混杂一军。

    两年的练兵与厮杀,慢慢才有了「军」的样子。

    我凭着读过书、会写字、会计数,很快成了将军跟前的红人。

    又凭着给又年治伤那段时间摸索出来的外伤包扎知识,进了军医帐。算是拿到了编制。

    我失去了又年的消息。

    听说废太子连手世家,夺回了皇位。

    听说作乱的奸党与宦官卷走国库八百万白银,一路南逃。银子散落民间,致使粮价乱飙,许多百姓变成流民,许多流民成了匪。

    将军带着我们去关内收粮,也庇佑着治下一方百姓。

    那场声势浩大的劫法场,在混乱的时局中没留下一片影儿。甚至没人知道有这么个事。

    每回遇到从京城方向来的行商,我便冲上前问。

    ——听没听说过一位表字「又年」的王府世子?

    可平头百姓哪里知道皇族的表字?

    「是下过天牢的那位世子!」我急慌慌说。

    商人摇头:「光是京城就有十几个亲王,新帝登基后论功行赏,又封了八个异姓王。这些王爷都忠心耿耿,哪个不是从天牢里捞出来的?」

    「至于世子,活着的死了的、夺嫡的废黜的,那是四只手都数不清啊。

    「天下各地都乱着,处处都在造反,都在死人。流寇劫道,土匪掠财,官家占地。百姓提起锄头聚成伙伍,以揭竿起义为豪。」

    「一首童谣传遍了天下,您猜唱的是什么——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正是用人之际,皇上左支右绌,还活着的王孙都带兵出去缉捕叛军、镇压流寇了。」

    我茫茫然望着关内的黄沙。

    从来我想不通,古人那些送别诗,怎么写的那样哀凄沉重?

    原来有些人一转身,下一回见面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我薄薄两条手臂,区区一副肉身,没有在乱世行走的底气。得军营庇护,有吃有喝,已是幸事。

    我朝着月亮磕了一个头。

    又年啊。

    遥祝你万事都好。

    旁边的方小将军靠在女儿墙上,哼哼:「是谁成天嘴上讲着不信神佛,怎么还朝月亮磕起头来了?」

    「给谁求?你情郎啊?」

    我笑着在他肩头砸了一拳,拍开一坛子酒,喝一口,醉一重。

    望着星空喃喃。

    「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方世友轻哂了声:「还特别好的人?在你眼里就没个坏人!」

    周围几个站哨的弟兄都笑。

    说来有趣,当年的一帮山匪,如今都成了共过命的弟兄。

    当年劫持我的山大王,就是方世友这家伙。仗着一身好武艺,升得比我还快,已经是五品小将军了。

    23

    鞑靼屡次犯边,都被我们狠狠打了回去。至今冬第一场雪后,他们终于偃旗息鼓。

    这一年的冬天太冷了,冻死了牛羊,冻伤了战士。

    方将军着急忙慌地催着我们给战马棚砌墙。

    听说鞑靼想与我们议和,以畜肉换盐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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