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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唱到最后一句时,已经困得要合眼。

    「小鱼也有自己的……海洋。」

    怀里的人问:「这是你为自己写的歌么?」

    小鱼小鱼的。

    我弯起眼睛,以五指做梳,一点点梳开他打结的发尾。

    「我哪会写歌?」

    「你要是喜欢,就当它是我的专用曲吧。」

    15

    我与又年不再吝啬蜡烛与油灯,桌上的灯连天亮着,又年每天都要静坐很久。

    他需得每天招供一个人名,才能给我们续一天的命。

    而今天他在纸上两个名字之间审度半天。火烛一根根地续,凝成一滩难看的红泪。

    最后,又年紧咬着牙关,抬手甩了自己一耳光。

    我吓一跳。

    看着他将那两个人名通通勾去,又重新写了一个名字。

    这些人有先帝股肱,有忠臣义士,也有大贤与将军。敢在改朝换代的狂澜中得皇上信任的人,都是名副其实的保皇派,背后都牵连着一族性命。

    又年落下的每一笔,都是在痛苦斟酌着该送谁家去死。

    我抱着被子挪过去。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杜撰一组人出来,写一些假名字,你说能不能行?」

    他哑声摇头:「骗不过的。时局已定,宫中京中处处是新帝的耳目。」

    我自己盘算了一会儿,越想越有门:「我问你,宫中有多少人?」

    想必从来没人这么问过,又年沉吟半晌。

    「后妃五十,皇子女三十……二十四衙门有太监四千,宫女万余,宫中每日轮值的侍卫约有两千众。」

    后头只能给概数了。

    我一拍大腿:「将近两万人!两万人啊又年!」

    「皇宫里这么多人每天进进出出,你们又没有人脸识别系统,绝不可能把人和脸一一对上号。」

    「一场宫变死那么多人,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又年脸上的神情先是犹豫,听我的话落笔后,慢慢恍然。

    我们杜撰出了第一个「奸党」。

    ——前西厂总管李金宝之父,李二狗。

    西厂总管李金宝是太子的人,早一个月前就被杀了。六七岁小不大点年纪进的宫,谁知道他爹是谁,还活着没?

    但西厂总管是个人物,是将先帝遗诏偷偷从宫中带出的主手人。

    出大事了,把要紧的信物贴身揣怀里带出宫,交给老爹合理不?

    那可太合理了!

    之后几天,又年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用尽各种花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在人物身份和距离上尤下功夫。

    ——四川道总督铁行,忠心耿耿的保皇派,只等着遗诏进京勤王。

    狗皇帝敢派人去查证吗?他敢个屁!京城离四川多远,他弑君篡位的消息眼下还不一定走到四川呢,让传令官带着新闻去将自己把柄送到人家手上吗?

    ——康亲王,先帝的老王叔,封地在甘肃,是个闲散老王爷,豢养门客与私兵两万。

    ……

    又年就这样凭空杜撰了四条遗诏可能行经的线路。

    既是先帝密诏,必然是交给先帝最信任的人。

    狗皇帝只能派人狗狗祟祟沿途去查,查遗诏究竟在谁手上,究竟走了哪条路。

    先帝多精明一人啊。

    全天下八十万兵马在外,京大营只留帝王亲卫。先帝将重兵屯在天津,将几个能耐大的叔父与兄弟外放各地,又派德高望重的老将们镇守四川、东北、甘肃、西南等地。

    而京师三大营不足五万兵,三个营中都设有内管提督,让东厂一群太监插了手。

    精明了一辈子的先帝最后阴沟里栽了船。

    他以为东厂是自己脚边的哈巴狗,给块肉骨头,就一辈子是他的好狗,既可用作眼线,又可制衡朝臣。

    老皇帝没什么癖好,唯独爱酒后泡澡,被自己身边的老太监拿一条搓澡巾勒住脖子,要了他的命。

    先帝壮年时惧怕兵祸,把兵都往远处送。至如今京中叛乱,太子拿着虎符跑遍京师三大营,没能调出一个兵。

    江山易主,轻松得像个笑话。

    这是先帝自己给自己埋下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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